悦儿轻哼一声,嘴角一抹浅浅的笑,打开手掌看着那条粉色的疤痕说道:“倒也无妨,只是那两个丫头的人头赔我这道疤低贱了些,总还是顺不下我这口气,今儿没空计较,来日再说罢。”
言罢她缓缓起身,苏枳连忙狗腿的伸出手去搀扶,出门时还叮嘱着:“夫人小心,轻抬脚。”
悦儿却是不领情,斜眼瞪着他:“你别以为这样就行了,回去接着报账,我看你敢漏了一笔,我就离家出走。”
什么也没有这句话更让苏枳惧怕,先前只是哄着悦儿玩,而且很乐意看到她出来平了他的风流债。这种被夫人出门讨风流债的感觉,可不要太好。
本来乐开花的心里,被悦儿一句话就真的吓着了,赶紧保证:“我这就回去想,你给我时间,肯定一文钱都不会漏报。若是我有漏掉的,小川儿那不是替你给我记着账吗,他也定不会漏的。”
小川儿在旁一听这话,立刻从身上翻出七八张小纸条来交给悦儿,还强调着:“这是主子这半个月所有没上报的账目,奴才都记上了,一文钱也没漏掉。”
第六十四章 苏枳都查不到的人
几人谁也没有回头,正在忙活着自家那点事儿。而项虞儿一直坐在那儿,看着这几人从自己的屋里走出去,就在她的门口七少爷在讨好那个姑娘。
自己是如何对待七少爷的,这许多时日以来,为了七少爷她做什么事都没一点声音。他不问话时,她从不开口。她让自己记下他所有的喜好,从不会泡错一杯茶,也从不会递错他需要的东西。
可许多时候,他是连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项虞儿亲眼看到过他的狠戾,不知下属报了什么消息给他,他面色阴沉的说:“杀,一个不留。”
她知道他狠、他混、他霸道,当日镇国公射上来的那只箭,七少爷随手递给了她,她一直都当宝贝一样收着。在那万分危难时刻,是她陪在他身旁。
她项虞儿甚至做好了与他一道赴死的准备,可他却在顷刻间,笑着送他那一枝曾想要他们命的箭。
他最喜欢在她这楼上看夕阳,她便在窗里门内看着让这风景如仙境般的他出神。他那么狠却那么美,可这一切终究不属于她。
她站在窗前,看着他们出去了,七少爷抱着那姑娘上了马车,他脸上始终挂着笑,是她从未曾见过的笑。
上了马车悦儿扬着手里八百两银票,颇为得意的说道:“今儿这账得好好记着,往后你要再花这种冤枉钱,我就满京城讨债去,看你嫌不嫌丢人。”
苏枳赶紧狗腿的送上一盏茶:“夫人喝茶,为夫再不会乱花银子了。”
悦儿登时红了脸,刚刚在淮水东楼里他跟冯妈妈说她是七夫人,那时她不便拆穿。不然自个儿一个当丫头的,有什么理由来收主子花在青楼里的钱。
这会儿她却不让了,白了苏枳一眼,随即脸就红了:“什么夫人夫人的,你还叫顺嘴了,这不都是为了帮你讨银子,占够便宜就得了,还上瘾了呢。”
“为夫知道了”苏枳痛快的应了一声,结果又遭一记白眼。不过他就喜欢这样,喜欢被她骂,被她折腾,被她在外面丢脸。
他恨不得满京城嚷嚷去:“不行不行,本少爷惧内,家里夫人管的严。不敢不敢,可不敢惹了夫人,不然她不让我回家。”
嗯,惧内,京城第一纨绔,混世魔王,堂堂七少爷,他惧内!
回到家里把银子入了库,账都理清了,悦儿却愣住了。自个儿这一天都做了什么?怎么跑淮水东楼去要账,还把他跟项虞儿那点事儿给断了!
啊?谁能告诉她,这事儿竟然是她做的吗?
突然的她扔下账册,趿着鞋就往后院跑,到了自个儿屋把门关上就趴到床上,捶着枕头哀嚎:“沈悦儿你丢死人了,怎么像个怨妇,像个醋坛子呀。”
嗯?醋坛子?这个想法吓到了她自己,腾的跳了起来,嘀咕着:“不会不会,我不会吃醋。我又不欢喜他,做什么为他吃醋。”
苏枳在门外听着这屋里的动静,开心的偷笑,小川儿也凑上来听,被他一脚踹飞出去。
葛林前来有要事禀报,就见着这么一副情景。先是从前院来,发现青狐蹲在角落阴影里抠墙跟。他问了一句:“主子在吗?”
青狐指了指后院,摇头叹了口气,就继续抠他的墙跟去了。
葛林摸不着个头脑就到了后院,正好看见小川儿落地,而主子还把耳朵贴在小姐的门上偷听着。
葛林呆愣在那儿,却不知自个儿这会儿上前,会不会也像小川儿一样被踢飞出来。
小川儿趴在地上朝葛林招招手,指指苏枳示意他过去。
葛林将信将疑的上前,怕扰了主子便脚步落得极轻。待到近前也不敢大声说话,就把头往前凑了凑。
结果,他还什么也没听着呢,就整个人飞了出去,落地的瞬间他看见小川儿一脸幸灾乐祸的笑。
悦儿推门时正跟苏枳走个碰头,她下意识就要退回去,苏枳却上前一步跟了进去,还装模作样的说道:“夫人,为夫真的不敢再犯了,你就不要不理我了罢,我在外面站着好担心,就怕你把我赶出去。”
悦儿背过身去不理他:“你的家,我赶你做什么。”
苏枳偷笑,显然她已经忽略或者说是习惯了那一声夫人,于是他便得寸进尺的上前把头搁在她肩上:“那你告诉我,你不生我气了,不然我担心的什么事都做不下去,葛林来了,定是有重要的事,可我都不能定下心去处理。”
悦儿抬手就推他脑门:“有事还不快去处理,跟我这赖着做什么,哪个生你气了。”
他马上绕到她身前:“夫人,那你笑笑,你笑了我才信你不是在生我的气。”
悦儿只好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他便还她一个灿烂非常的笑,温声道:“夫人,那为夫去处理正事了。”
言罢他转身就走,悦儿却是红着脸嘀咕:“哪个是你夫人,无赖。”
前院书房里,葛林禀报道:“主子,晋王府没有真玉坠,那个侍妾新近十分得宠,甚至被留在外院过夜几次。埋在晋王身边的暗卫也去搜过,应该确定是没有。到是这块假的,晋王当宝贝一样。”
苏枳点了点头:“他把假的当宝贝,就是没见过真的。”
葛林又说道:“主子,这次没找到玉坠,到是发现了些跟四殿下有关的事。”
苏枳抬眸看着他,葛林便接着说道:“原是晋王也看上穆小姐了,确切的说看上的是穆大人手中的权利。他得不了,毕竟穆总督就这一个嫡女,不可能做侧妃,晋王便下手把人给害了,是不想把这块肥肉给四殿下吃了。”
苏枳点了点头,眸色有些冷。葛林又道:“晋王跟他的幕僚商议,要纳了穆大人的庶女为侧妃。”
苏枳冷笑:“穆大人是太子的人,怕是晋王这么拉拢,东宫也不会容他,这事儿还是留给皇后娘娘操心去吧。”
葛林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了句:“主子为何不带小姐回王府,那边暗卫也方便布置。”
苏枳没做任何解释,便挥手让葛林退了下去。他怎么能带悦儿去王府住呢,那里会时时让她想起伤心事,想不在了的家人。
悦儿在一品阁受伤当日,那个杀了漫沙跟漫雪的人至今仍查不到线索。这件事让苏枳十分气恼,按说就凭他的布置,京兆府衙门和刑部还有提刑按察使司,这几个部门破不了的案子,他都能查出来。可唯独这件事,他撒出去的人马不少,可那人就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
第六十五章 燕王府女主子
悦儿去淮水东楼要账后,不出三日,七少爷惧内的消息已经满京城尽人皆知,甚至传到了皇上耳朵里。
不知是哪家缺乏教养的姑娘,竟然闹到青楼里去!
三十七岁的秦皇贵妃,看上去像个二十五六岁的人一般。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不点而朱的唇,身量高于中原人,身形也异常的美。她常是一身苍蓝色,就更显得肤色白皙。
旁人都以为她最喜的便是苍蓝色,其实,如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最喜欢的是大红色。
而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死了。五年前,那个最喜欢看见她穿大红色的人,也死了。
她唯一的亲生儿子,便喜欢大红色。他长的像他的母亲秦皇贵妃,而更确切的说,他长的像他的五舅,秦家军的统帅,死后追封中山王的秦渊秦将军。
五年吗,确切的说,再过几日就是他的忌日了,那就是六年了啊。枳儿说,他找到那孩子了,她如今长成了大姑娘,却不记得曾在她这宫里养过,不记得枳儿了。
还真是有缘份的两个孩子,不会像她和他一样。
秦皇贵妃秦灵雨,当初五个兄长都唤她灵儿。那个人也曾叫她灵儿,如今却是只剩皇上一人在叫她灵儿,可这却是她最不想听到的。这个名字,不该从皇上嘴里说出来。
“灵儿,想什么呢,这般出神。”五十多岁的皇上苏尚贤,脸上挂着多年不曾改变的宠溺笑容,走到近前便揽住秦灵雨的肩。
她笑着转过身来:“臣妾在想檀儿的事,这孩子的命也真是的,唉,如今还念念不忘那穆家小姐,昨日下了朝来看臣妾,看着整个人都瘦了,打不起个精神头儿来。”
苏尚贤轻叹一声,牵着她的手坐了下来:“许是命吧,朕也替檀儿忧心这许久。若不是见他一直打不起精神来,断是不能这会儿迫着他去大婚。”
“臣妾就檀儿跟枳儿这两个儿子,却让皇上都跟着忧心,都怪臣妾无能。”
秦灵雨前几日就听皇上无意中说起过,说是老七如今终于有人管着了,连一直在意的淮水东楼里的姑娘,这都断了。
皇上说时有种儿子终于懂事了的感慨,可秦灵雨明白,老七如今没有选妃,那还不都是皇上故意纵着的。
这种纵容秦灵雨习惯了,他们母子二人向来就是被纵容的。可这份纵容,却是整日让人如芒在背,没那么好消受就是了。
然而秦灵雨的存在,对皇上来说,难道不也是一种如芒在背吗?
七皇子燕王苏枳,与三皇子晋王苏楦不睦简直尽人皆知。苏枳十五岁去河套镇守时,晋王苏楦已经在太原就藩三年之久。两人手头都有兵,这是个互相制衡的局面。
而苏枳和四皇子苏檀是同一个母妃,但苏檀是在十岁时才被记到秦皇贵妃名下的,他的生母原是皇上苏尚贤还是吴王时,一个妾室的婢女。
那个妾室就是如今的珍妃娘娘,而苏檀生母在生下他之后就死于产后风。珍妃娘娘那时便把苏檀抱养了,一直养到八岁时多年不孕的珍妃竟然有了身孕,后来生下了十皇子。
一次十皇子得了场病,久治不愈,结果珍妃说是四皇子苏檀命格与十皇子不合,于是无人肯接手的四皇子苏檀,便被秦皇贵妃收养。
其实也不是无人接手,有好多无所出,或者是只生了公主的嫔妃有这个想法。可苏檀就认准了秦皇贵妃,因为他自幼便跟老七苏枳玩在一处。
悦儿也是在翊坤宫里认识的四皇子苏檀,当时他九岁,苏枳八岁,悦儿三岁。
京中的传闻苏檀自是也听到了,在燕王府里堵到苏枳就问:“好你个老七,金屋藏娇了还瞒着四哥,你等我去母妃那告你一状。”
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如今又是一个母妃,苏枳也不想瞒他,就扬了扬眉毛,长腿往桌案上一架说道:“四哥快去告,再晚我这儿可要办满月酒了。”
“有了?”苏檀惊讶问道。
“快了快了”苏枳兀自得意着。
苏檀这回也不跟他逗了,便正色问道:“到底什么来路?若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岂会容你这般藏着,尚无名分就肯为你生儿育女,别被人算计了去。”
“她算计我什么?婢妾?夫人?侧妃?还是正妃?我这燕王府后宅,所有位份都是她的,何用算计。”
苏檀闻言顿觉惊诧:“老七,你别告诉我你这后宅就她一个女人,再也不打算进人了?”
苏枳缓缓的点了点头,还不忘调侃苏檀:“没错,我燕王府后院断不会像四哥那般花团锦簇,游个园,客尚未进,自个院子里的就满园子了。”
苏檀一个茶盏连带着一杯茶就朝苏枳飞了过去:“一会儿我就进宫见父皇去,求父皇赶紧给你赐婚,顺道后院都给你填满了,让你再整日拿我肃王府后院说事儿。”
苏檀的话苏枳并不放在心上,原本两兄弟自小就很亲密。就连当年去河套,两兄弟都结伴而行。
不过是苏檀提前回京一次,那是珍妃娘娘过世,他念着曾经的养育之恩,回京吊唁。
当时悦儿九岁,正是相府出事的那年,不过当时还没出事呢。苏檀那年十五岁,非常敬重开国功臣左相沈尘,便去左相府拜见,求教一些战场上的事。
而当时恰逢悦儿生辰,他又急着离京,便在那日送了悦儿一件生辰贺礼,跟这个已经把他忘得一干二净的小姑娘叙了一番旧。
这日跟苏枳闹完,苏檀的确是进了一趟宫,也见到了他的父皇。不过说的并不是苏枳选妃的事,而是他自己大婚之事。
又给他选了两个侧妃,还有一个夫人,而这两个侧妃一个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另一个是翰林院编修之女。
苏檀跪地谢恩,但并不肯娶那个翰林院编修之女,要留一个侧妃的位子,给曾经的准肃王妃穆千易的庶妹穆千雪。这算是对穆千易的感情无处寄托,给了他一个缓解的办法而已。
皇上思虑一番,终还是答应了他。
皇后娘娘谭惠身边的宫女名淑云,自此便由皇后做主认了国舅爷谭福为义父,赐姓谭,便为谭淑云。
这谭淑云跟随皇后娘娘多年,如今已是二十有四,而苏檀不过才二十一岁。可他依旧欣然接受,不然呢,皇后身边的人你敢拒了吗?
第六十六章 装糊涂的沈悦儿
被人往府里塞人这种事,断不会发生在苏枳身上,有秦皇贵妃的专宠,皇后也无法在她亲儿子身边安插了人去。
可同在河套回来的四皇子后院已经塞得满满,难道真会任苏枳妄为,你想不娶就不娶吗?显然不能,这也是秦皇贵妃担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