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桓想起这事儿就气呼呼的,跟苏檀抱怨道:“别提了,七哥真是够可以的,哪回揍我都下死手啊。那回当着我母妃的面儿,他差点一脚踹死我。”
苏檀笑听着老九发牢骚,也被他勾起了当年的回忆。
在林家园子里时,苏桓指着假山上的亭子道:“去年七哥来,我们就在那上面看见悦儿来着。那丫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完全不记得我们一样,我每年见她都没理过我。”
苏檀上了假山站在亭子里看着整个林家宅子,老九又在那叨叨着:“四哥你说这林家人也真不是个东西,去年那林老爷跟林夫人还动了心思想把悦儿送给我。我一看事儿不好,也不想太下了那丫头的面子,就把七哥留下,然后我跑了。”
说到这儿他顿时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苏檀也是才知道苏枳是怎么跟悦儿又续上前缘的。
苏檀想,若是自己早一年来就藩,或许悦儿就能愿意跟他去甘州了。
今年林家宴会谢家人没来,甚至连礼都没差人送过来。林夫人在宴后气的一直骂谢家人,可其实她自己心里也知道,以前谢家来不过是为了悦儿一人,如今悦儿不在林家了,谢家完全没有再迁就林家的必要。
从苏桓那苏檀知道了悦儿曾住过的院子,他悄悄潜去看了一眼,那里如今还空着。
苏桓玩着也没意思,就也跟了过来。两个王爷坐在人家房梁上,一人一壶酒喝着。
苏桓突然心血来潮:“四哥,我跟你去甘州玩些日子吧。”
苏檀苦笑一声道:“我们若是普通人家的兄弟,你就算是到四哥家住一辈子我都欢迎。”
向来吊儿郎当的苏桓闻言也不再说话,两兄弟心里都明白,除了安心在自己的藩地里繁衍下一代,他们什么都不能做。
若是两个亲王凑到一起,会被他们的父皇,他们的长兄太子殿下忌惮。
苏檀在秦王府住了半个月,一边跟苏桓叙着兄弟情,一边在等着北平那边送信来。
那边的信没等到,却等来镇国公府一封接一封的催他赶紧离开关中的信件。说是东宫就怕他联合了秦王,务必不要在关中久留。
苏檀也知道其中厉害,便告别了苏桓启程奔赴甘州。
第八十七章 艰难
等不来迟域的消息,他便又派出人去,急赴北平寻找一行人下落。可派出去的人出去就杳无音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苏檀断定出了事,又连续派了几拔人出去,可结果都是一样,足足折了他二十四卫过半人数,三等护卫算上迟域共折三人。
苏檀不敢再派人出去了,他从不知道有什么样强大的对手隐藏在暗处,竟然能悄无声息的折了他这么多人。这可都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完全不亚于东宫的护卫们。
他想到了皇上,可又想不通皇上为何要暗中对付他,而他如今能做的,就是安静下来,专心的赶路。
在就藩的肃王离开关中后,悦儿的舅父林道瀛便整日如火烧眉毛般,生意上频繁出事。一个月竟是关了两家铺面,目前还有被人骗了银子不给货,告到官府里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站在林家大宅最高的那处,看着住了多年的这处宅子,想是林家气数将近,许是拖不到年底了。
他也想,或许悦儿真的是个福星,有她在时林家还能撑住,起码有谢家帮衬。如今他把悦儿卖了,得了这一时的好处却在这会儿一点忙都帮不上。
长子在晋王府又出了事,被晋王打断了双腿,说是卖主子的消息给不知哪位王爷。这会儿林家派人去山西接人了,林老爷却因生意上的琐事缠身都不能亲自去接。
长女与官老爷做妾,正怀着身子就被送到了城外庄子上,说是再不许回府,那孩子生下来便会被接走,她便老死在庄子上罢。
或许,真的是不该卖掉悦儿,留在林家,就老死在林家,她是个福星啊!林道瀛一直在这么想着,后悔卖了悦儿,也后悔放她出了林家。
而此刻,在京中的苏枳听小川儿来报“主子,在处理关中林家的事时,奴才发现有四殿下的手笔。见我们动手他都是在配合着,有时还会再补一刀,到是格外顺利。甚至连晋王府都被四殿下捅了暗刀子,在给林家长子栽赃时没少卖晋王消息。”
苏枳点了点头,想着四哥是在为悦儿报仇,做的当真漂亮。
小川儿又说道“晋王犯的事被报到南书房了,皇上震怒,竟是罚了晋王三年俸禄,这可是建朝以来头一遭。”
“好,若是四哥还不停手,就再助他一助。”
言罢便挥退了小川儿,苏枳一人在算着悦儿离开的日子。
他在京城的日子过的平静又波涛暗涌,府里的那个婢妾兰芝还在摇摆不定。
小川儿曾劝说“主子,兰芝如今是杀不得的,毕竟是太子妃身边伺候过的人。莫不如主子就宠幸一二,让她不再摇摆即可。”
苏枳眼刀子甩到小川儿脸上,一脚就把人踢了出去。小川儿爬回来还是劝道“主子,后宫里皇上不也是这么平衡的吗,主子就屈就去兰芝院子走走吧。”
苏枳还想把小川儿踢出去,抬起的脚想想却是放下了,不耐烦的挥挥手道“滚,本王还不用靠睡女人来平衡什么。她娘再来,就直接全家弄死。”
小川儿心里这个苦啊,那是说弄死就弄死的吗,到时东宫来问呢,怎么说?就说兰芝她娘总来看她,王爷看着心烦就把她全家弄死了!
怕是到时王爷就会被皇上禁在这京城燕王府里,就藩?别傻了,不可能让他再去就藩了。
小川儿更想不通的是,既然不想用这人,也不想哄,弄回府来做什么啊,闹得他整日放不下这心来。
而苏枳自有他的想法,弄这么个人进来就是想分散燕王妃的注意力,把精力放到后院去,别再琢磨他。
其实也不完全是这一个原因,若不然随便纳个侧妃进来就是了。他就是要把太子妃安排好的人放进来,这种事向来是双刃剑,如果用好了,只会损敌。不过受益者嘛,可就不止他苏枳一人了。
所以这事儿若是发了,自有人争先恐后的帮他坐实。
兰芝若是识相,苏枳也不会把她抛出去送死,她的一家人也自有安排。若是不识相,那也是她自找的不是。
这到该去就藩的时候了,苏枳反倒是不着急了。不如多在京城留些时日,就等着太子妃那边闹腾出点事儿来,太安静了多没意思不是吗。
这其实是皇子之间必然的较量,兰芝只算一个极微不足道的如微尘一般的人而已。
也就是苏枳拖着不去就藩,让他错过了悦儿。
悦儿跟惠质住在河间府,两人的字写的都不错,想去书斋里拿书回来抄。一个月下来两人能赚上三两银子左右,不但够她们吃用,还能攒下一点去北平的盘缠。
可问题就出在两人没有抵押金,拿不回来书。而在书斋后院里有好多书生在抄书,可她们两人又不敢去那边抄。唯恐被人发现是女儿身,惹出什么麻烦来。
绣庄里接了散碎的活,绣个荷包什么的也不用抵押,只要买些碎布头和针线就好。可这个赚的太少,晚上点不起灯还不能做,俩人忙活十来天,赚的钱还不够吃饭的。
身上原来的那五百钱这十几天因为安家也都用光了,如今又吃不上饭了。
悦儿提上篮子,拿了炒菜用的铲子,拉着惠质就走“我们去城外挖野菜,如今这春暖花开了,满哪都是吃的,还能饿死不成。”
惠质咬了咬唇,心疼的看了悦儿一眼“都是奴婢没用,连口像样的饭都不能给小姐做出来。”
“咱们今天就做顿像样的,来个野菜宴,一会儿回来买点棒子面,槐花不是开了吗,可以蒸馍馍呀。”
惠质点头嗯了一声,两人就出了门。手牵着手往城外走,偶尔的看到有乞丐伸过手来,悦儿就歉然的笑笑,把篮子举起来道“我们也揭不开锅了,正要出城挖野菜。”
惠质回身看着那走远的乞丐喃喃道“他们真能吃饱吗?”
悦儿扯扯她的手道“穷人家里没吃的给他们,富人家里到是有的是,可又不会给他们,不过是活一天算一天罢了。”
惠质突然猛扯悦儿的手,兴奋的说道“快看快看,那边有人给乞丐东西吃,我们也去。”
说完她就放开了悦儿的手,一边跑一边回头跟悦儿说“等着我,我去要了吃的就回来。”
就在她回头跟悦儿说话的时候,悦儿吓的惊呼“小心”说着她就冲了出去。
一辆疾驰的马车眼看着就要撞上惠质,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那马一扬蹄,惠质定会葬身马下,而马后面还拖着不轻的车身。
第八十八章 抄书
惠质回头看见马车时已经来不及退回来,当她被一把拖回来时整个人还是愣着的。
而悦儿却没那么幸运,在拖回惠质的时候她自己却冲了出去,幸好那马已经过去了,可她却撞到了车身上,人就向后倒了下来。
惠质扑过去想接住她,可终究是晚了一步。
悦儿侧身倒下,身体全部重量她想用一只胳膊来承受,结果这条胳膊就断了。
马车根本没有停留,惠质一边抱着悦儿哭一边朝那飞驰而过的马车喊着“你们撞了人了,到是停下来看看呐,救救她啊。”
没人应她一声,惠质艰难的把疼的眼泪和汗一起从脸上滚落的悦儿扶起来,她无助的跟漠然的围观者问着“哪里有医馆,哪里有医馆?”
多数人不说话,只有一个满头白发的婆婆走过来指了医馆的路给她。
悦儿的腿没受伤,只是伤到胳膊,两人很快到了医馆。可大夫说,要接骨先交诊金和药费。
到是不多,只要一两半银子,可两人身上不到两百文钱,去哪里找剩下的一两多银子。
惠质跪在地上不停的给老大夫磕头,可那大夫却更加不耐烦起来,挥着手道“没银子别在这儿碍事,出去出去。”
悦儿忍着断骨的痛,上前拉起惠质道“我没关系,回去自己固定一下就好了,别求他了。”
老大夫这会儿正在跟一个大户人家的下人说话,交待那个丫头抓的药如何给主子熬。那态度好的简直让人几乎相信大夫都是好人,悬壶济世的圣人。
惠质呆呆的看着,突然转身就往外面跑,悦儿追上她问“你做什么去?”
惠质脸上的泪还没擦掉,眼神里却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她第一次没像丫头对待小姐,而像个姐姐对宠爱的妹妹一般。用自己的衣袖帮悦儿擦了脸,然后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等着我,我一定弄到银子治好你,乖,在这儿等着不要乱走。”
这是跟她同命相怜的一个姑娘,也是她最爱的人交待她一定要照顾好,保护好的人。惠质自己的人生没什么值得期盼,保护好悦儿如今是她唯一的信念。
她最后在悦儿头上轻揉两下,对她笑笑便转身跑走了。
悦儿在医馆门外坐在地上等惠质,足有一个时辰之后才见惠质回来,不过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惠质跑过来就拖起悦儿“我有银子给你治伤了,快来。”
悦儿被她拖着一边走一边问着“你告诉我,银子哪来的,我不要你做伤害你自己的事,那样我这胳膊就算是废了,我也不去治。”
惠质看上去很开心,回头看了一眼跟她来的那个人并没跟到近前,便在悦儿耳边说道“我把自己卖到牙行里了,四两银子,除去你治伤的,回头你好了就去交了抵押金抄书,赚够了再把我买回来就是。”
悦儿一听吓了一跳“万一他们把你卖进那种地方怎么办?万一我还没赚够买你的银子,你被别人买去了怎么办?”
“我这么大年纪的不好卖,你放心吧。”惠质说完就去交了诊金和药费。
牙行跟来的人直等到悦儿胳膊被老大夫处理好,又抓了药出来,才带着惠质走了。
惠质跟在那人身后,回头朝悦儿挥着手“快去买点吃的,回去赶紧把药煎了。”
悦儿不肯走,一直跟在惠质身后,直到跟着她进了牙行。确定了牙行的位置,悦儿转身就跑。
出去买了几个包子来,就在牙行里跟惠质凑在一起吃了。吃饱之后她才一步三回头的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哭着。
到家煎了药服下,悦儿就把自己收拾干净,打扮的像个书生一样去了书斋。
她很庆幸伤的是左边手臂,这样就不影响她抄书。拿了书和笔墨纸砚出来,还想去看看惠质,可又怕她不让自己抄书就赶紧回去了。
出来时背了个背篓,又买了些棒子面和一小包盐。
每天天不亮就起,煮一锅棒子面粥里面放点盐,就这么吃一整天。之后把药煎了,剩下的时间都在抄书,天黑了就睡下。
十天悦儿就抄完了一整本,拿去书斋里换了一两多银子,去掉纸和墨的投入,她赚的还没有一两。
十天胳膊也早就不疼了,期间还找大夫又看过一次,悦儿拿着这一两银子欢喜的跑到牙行。
牙婆坐在屋檐下吃着瓜子,悦儿过去先像书生一般拱了拱手,便问道“敢问这位大姐,惠质可还在你这牙行里?”
牙婆看着眼前这个俊俏的小书生,态度也不自觉的就和气起来,笑呵呵的跟悦儿说“惠质就在我这待了三天就走了,现在可是在王员外家享福呢。”
“啊?”悦儿欢喜的心情一下子就像被一块大石头撞过一样,急着问道“她被王员外家买去做什么的?”
牙婆笑呵呵的回道“王员外家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配人了,这老太太不喜欢用年纪太小的,这不王员外家大公子亲自来给找的人,搭眼就看上惠质了,当时就给领走了呢。”
悦儿愣在那儿不知道如何是好,牙婆见状便问“惠质是你什么人呐?”
悦儿呆呆的抬起头看着她,突然就红了眼眶,她想到了惠质决定要卖掉她自己那天做过的事和说过的话,悦儿闷闷的说道“她是我姐姐,唯一的姐姐,为了帮我治伤卖掉了她自己。”
牙婆一见这么俊俏的小书生竟然要哭出来,说的还这么悲伤,赶紧招呼人搬了把椅子给悦儿,并劝说道“小公子你莫要担心,你姐姐签的是活契,王员外家说了,做满三年十两银子就能赎回你姐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