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叔侄俩如此胆大妄为的形象,被后世影视圈的人拿来合二为一,生生在电影新龙门客栈中塑造了一个权势滔天,武功卓著,意欲自立的大太监曹少钦。
如今曹钦身死,曹吉祥也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后世的影视资源,恐怕要损失一个经典角色了。
至于太上皇朱祁镇,勾结白莲教,意图复辟的罪名,足以让他此生再难翻身,本应将其迁到凤阳老家,在孝陵觅地圈禁的。
不料孙太后又以绝食相抗,天子没有办法,只得将其兄仍旧囚在南宫之中,伐其院内树木以便监视,铸铁门,灌铜汁,仅留一扇小窗以供吃食。
孙太后闻听后,这才恢复饮食,总算没有让当今天子背上不孝的罪名。
王骥受刑那天,周秦川陪着苏幼蓉去了现场,场面尽管血腥无比,苏幼蓉还是强忍不适,面色寡白地坚持看完。
随后,在街面上买了些香烛,回到会同馆后,将那幅失而复得的临唐怀素圣母帖取出挂上,跪拜父母双亲,和年幼早殇的小弟。
这幅贴是周秦川陪着苏幼蓉,在王骥府上找到的,没想到这厮视若珍宝,居然没有转手他人,幸好如此,苏家的传家之宝方才能重回苏幼蓉手中。
那晚,作为西厂厂公的马庆,自是率人直扑南宫,其余人等,各自带队查抄早已选好的目标。
为了帮苏幼蓉报仇雪恨,周秦川去的自然是王骥府邸。
意外找到这幅帖子后,苏幼蓉当即泣不成声,要不是周秦川拦着她,王骥恐怕当晚就要丢了性命。
好在这厮辜负了当今天子的信任,被景帝记恨在心,数人之中,以他刑罚最重,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倒也颇为解恨。
“好了,幼蓉,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
待苏幼蓉双眼通红地从房内出来,周秦川低声劝慰着,“你已经给伯父伯母还有小弟报了大仇,他们的在天之灵,定不希望你悲切过度”
周秦川吧啦吧啦,把后世能记住的各种心灵鸡汤都搬了出来,说得苏幼蓉虽然没有破涕为笑,却也缓了脸色。
“好了,不用宽慰于我,我没事儿的。”苏幼蓉打断周秦川的絮叨说道
“秦川哥,多谢你了,想出这么个主意来为我复仇。
前些日子咱们都累坏了,今晚我下厨,好好犒赏大伙儿一番。”
“真的苏小娘子你今晚下厨”
秦博和赵子桐异口同声地问道,两人都知道苏幼蓉厨艺了得,几乎与小济不相上下,只是进京后一直未曾施展,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虽然京师已经变了天,但王越复职一事依然没有下文,且赵子桐与他在会同馆住惯了,依然没有搬走。
“放心,保证让你们吃好喝好。”苏幼蓉嘴角微微一抿。
赵子桐高兴得一拍王越肩膀,“王兄,今晚有口福了。”
手制赝品一事,他二人当时不知,在卢忠秦博入宫面圣之后,还是将实情告诉了他俩,再怎么说,也有点利用人的嫌疑。
第269章 收取关山五十州
不过王越赵子桐却是丝毫不以为忤,周秦川当时还有些奇怪,这等事情事涉宫闱,又与厂卫相干,赵子桐一介秀才也还罢了,王越怎能如此毫不在意呢。
旁敲侧击地聊过一番,这才知道,两人不仅在书画一道上臭味相投,就是对于这些年的朝堂政局,也是看法相近。
特别是太上皇朱祁镇,王、赵二人都认为此人丧师辱国,差点造成了又一个靖康之耻,实在不配为君,能呆在南宫了此残生,已算是便宜他了。
话说这数年来,当今天子也没有亏待这位兄长,要不然,他能生了一个又一个的女儿和儿子
这等废物,居然还想复辟称帝,完全不能容忍,是以王越、赵子桐在得知他们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对付朱祁镇及其党羽后,一点怨言都没有。
同厂卫合作一事,两人看得也挺开,矫枉必须过正,严刑峻法是需要爪牙来保障的,而厂卫,自然就是最得心应手的爪牙。
只要能于国有利,同什么人合作是无妨的。
真实历史上的王越其实也是秉承此等想法的,要不然不会在成化年间,同新建的西厂第一任厂督汪直打得火热,也正是有了汪直的支持,王越才得以顺利收复河套。
不过其后也受汪直所累,被成化帝罢过官。
如今历史俨然在周秦川的扇动下有了变动,王越却又同第一任西厂厂督马庆有了交集,冥冥中似乎也有天意,让王越与西厂纠葛不清。
当晚,苏幼蓉使出浑身本事,弄了一大桌好菜,尤其是应天府的四大名菜,松鼠鱼、蛋烧卖、美人肝、凤尾虾,吃得众人口滑不已。
门达适逢其会,感叹不虚此行,至于卢忠和马庆,两人忙得脚不沾地,数日来连人影都见不到。
秦博买了坛好酒,边吃边喝间,兴致高涨,说话的遮拦也越来越少了。
“赵兄王兄,你二人满腹经纶,王兄更有一身好武艺,端是难得,可惜为奸人所阻,实在可叹可惜。”
喝着喝着,秦博将酒碗一顿,大发感慨
“可惜我身为外蕃,即便此次立下大功,也不便为你说项,马公公虽则位高权重,亦不便替你出头,唉,可惜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不信他徐某人能一直这么把持言官,我等得起。”王越大着舌头地说道
“对了,秦兄,听说关西大乱,亦力把里蠢蠢欲动,陛下恐怕有意让你等西去,充实西疆实力,不知你怎么看”
“怎么看若朝廷有命,岂能不遵,我等自当为陛下效命,为朝廷平乱,为国家开疆。”
秦博边说话,边同周秦川交换了个眼神。
在金刀案被平定之后,当今天子恢复上朝的那天,特木尔之前遣出京师的数十个手下,就以哈密卫信使的身份入了京。
这批人随即通过会同馆和锦衣卫,向朝廷上报了亦力把里大举进攻哈密的消息,并言其余六卫忙于内斗,无暇西顾,哈密卫独木难支,已是岌岌可危。
尽管金刀一案尚未了结,但此事还是在朝堂上再次引发了震动。
一旦哈密城破,整个关西无险可守,亦力把里可长驱直入,嘉峪关以西将尽丧敌手。
但若调遣大军西征,却又路途漫长,耗时耗粮耗力不说,出了嘉峪关后,地形复杂,戈壁沙漠星罗棋布,还未见到敌人,就要减员不少,实在不划算。
等到了哈密,还能有多少可战之兵,谁都说不清。
如此劳师远征,却全无必胜之机,从朝廷的角度来看,实在需要好好斟酌一番。
但若置之不理,任由关西沦陷,煌煌大明脸面何存,且以嘉峪关独抗亦力把里,陕甘一带不但要应对草原侵袭,还受到来自关西的威胁,压力大增,大明西疆危如累卵。
进退维谷之际,南下归义的秦博这只人马,就进入了大明的眼中。
如今曹吉祥托庇于孙太后,将秦博人马打散的声音瞬间小了许多。
想到秦博想要独立成营,划地游牧的意愿,局势混乱,严重受到威胁的关西一带,自然成了安置这只人马的首选。
塞北不是不可以考虑,但眼下草原由东到西,势力已然一分为三,对北疆威胁大减。
再将秦博人马安置于此,与边军守望互助,共御蒙敌,不论在河套,抑或辽东,都显得有些多余。
关西则不同,以其当下混乱加受胁的情势,正合适让其前去搅局。
秦博人马虽然不多,但实际上关西七卫也好不到哪儿去。
最强的哈密卫,可战之兵不超两万,守卫哈密城,监视西边的亦力把里,至少需要万余人马,能自由使唤的兵马,也不过数千而已。
其余六卫与其说是卫所,不如说是部落,可战之兵也就在数千左右浮动,秦博的实力至少不是吊尾,不至于一到关西,就被人吞并。
关西局面若继续糜烂下去,一旦哈密城失陷,多一只人马,想来也能多抵挡亦力把里一会儿。
有了多出来的这点工夫,朝廷也多了一点腾挪余地。
秦博此人,不但愿意出面证实此次白莲逆乱一事,更以其所部出力捉拿逆匪,对大明看来是有忠心的,委其以平乱关西,抵抗亦力把里的皇命,关西七卫怎么都会有些忌惮,说不定能就此出现奇迹,让关西之乱大定。
数日来,有不少大臣上奏,给的都是这般建议,就等着天子表态了。
“好”王越把酒碗朝桌上一顿,大声赞道
“秦兄真乃豪杰是也,以你的才能,扫平西域小丑,不在话下。”
一番话说完,兴致仍然不减,干脆起身,大声吟唱道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周秦川与秦博再度交换了下眼色,然后由周秦川开口
“听王大哥口气,是有投身军旅的志向咯”
“那是自然,热血男儿,功名当马上取。
读圣贤书,所为何事,教化万民一也,杀敌报国二也。
可恨如今遍地腐儒,只会夸夸其谈,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当真是丢了孔孟先圣的脸面。”
第270章 长史
王越面色微红,略有酒意,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听得赵子桐频频点头。
一旁的周秦川见了暗笑,二人居然还挺愤青,不愧为好基友。
“既如此,二位兄长,眼下机会就在眼前,不知可敢一展平生抱负”
周秦川的声音极具诱惑力,笑得像个狐狸。
自打确认了此王越就是彼王越,就是历史上那个牛人,周秦川岂会轻易放过。
正好王、赵二人也很对秦博胃口,有意招纳,两人一拍即合,就此定下了这般计谋。
“你”王越看看周秦川。
“你们”王越再看看秦博,哪会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二位先生大才,若朝廷真让我远赴西域,我麾下长史、纪善之职,虚位以待。”秦博笑眯眯地及时接上。
以秦博的身份,还有敬献印玺的功劳,定然是要被朝廷封王的,依旧制,朝廷还会委派汉人到这些外蕃王爷手下充任长史、纪善二职,既是教化协助,也有监视督促之意。
只是仁宣之后,明廷实力不断萎缩,这个旧制也就有名无实了。
像秦博的曾祖、祖父,还有其父也先都被明廷封过王,可哪里有什么长史、纪善,哈密卫同样如此,其首领一直世袭忠顺王,永乐年间还有汉人做着长史纪善,之后就再也没有这等事儿了。
不过朝廷虽然不会委派,但若这些外蕃王爷招揽汉人充任,并主动上报的话,定然不会拒绝,特别是秦博,这个面子朝廷还是要给的。
王越一个小小的不入流的御史,且尚未复职,愿随秦博西去关西,岂会不允,赵子桐一介秀才就更不用说了。
“好,好”王越激动得连连以掌击桌,“吾一生所学,总算有了用武之地,王某见过大王子。”
此话一出,既是输诚之意,秦博大喜,站起身来,握住王越双手,“吾得先生,犹如”
周秦川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收服王越,他自然很高兴,不过这二人莫不是如小济一般,评话听多了像刘备那样来个如鱼得水的譬喻,实在是烂了大街的段子。
干脆对二人不予理会,转而问赵子桐道
“赵大哥,你呢,想不想与我们一道去西域长一番见识”
刚才他见赵子桐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转瞬却又冷了下来,有些奇怪。
“对啊,赵兄,你我二人并辔而行,一同为大明开疆拓土,如何”
王越与秦博叽歪完毕,正好听到周秦川的问话,也一道劝说。
赵子桐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王越恍然
“我明白了,定是放心不下嫂夫人,赵兄新婚燕尔,来趟京师已然耗时不短,若再赴西域,家中娘子可就望眼欲穿了,怎生舍得。”
“也也不完全如此。”赵子桐低语道,“家中老仆东叔,年事已高,时日不多,他与我名为主仆,实为父子,我有心为他养老送终,故不忍远游。”
“怎么东叔如何了,赵大哥”
听到这里,周秦川和苏幼蓉齐齐发问。
虽然与那老者相处时日不长,但交情却不浅,听赵子桐的意思,好像不太妙。
“东叔身子骨倒还无事,不过自你等走后,客栈生意一日好过一日,他反而一下老了很多,看来是之前操劳过甚所致,我担心他大限快到了,说实话,这次瞒着他来京师,甚是愧疚,既然王兄有了去处,我当速回家乡才是。”
秦博拍拍赵子桐肩膀,“父母在,不远游,赵兄当以尽孝为上,什么时候想找我们了,我等扫榻以迎。”
一直在旁边不曾说话的门达忽地插嘴问道,“秦兄,周兄弟,我欲再与你等同进同退,不知可否”
“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周秦川和秦博惊诧莫名。
要知道,门达此次同马奎赶赴大同,知会马庆,算是又立一功,前途可期。
他的封赏虽然迟迟未下,但只要秦博有了去处,那门达升官加爵不在话下。
即便在锦衣卫不受待见,以他同马庆的交情,到西厂不说做掌刑千户,当个理刑百户没什么问题,这个位置,可比锦衣卫有名无实的指挥还要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