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刀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春风不得意
她的丈夫公务似乎颇为繁忙,每月只有固定几日才会来这里几日,不知为了避嫌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丈夫回家后也很少出门
今日是她的丈夫来此居住的第二日,按买酸辣粉的老汉的说法,那个男人会这处住上五六日,如果不出意外,正好是在入京车队离开之前
抬头看了眼院落依靠的那道高大城墙,城墙上依旧没任何灯光亮起,闲置烽楼的显得非常昏暗
看到这里,少年的心里安稳了许多,拎着大小包裹在夕辉映射下平静而坚定的转身离去,一边走着还一边哼起了一段只会几句的小调
小调曲风悠扬,少年天真烂漫,干净的声音在夕阳传的很远很远
春风得意是少年,苟且怎能心安
……………
来时正值日间,官道上行人很多,但回时天色以晚,除了脚步匆匆的归家客之外,很少有其他行人经过
少了行人,又想着沈离现在一定在等着自己回去做饭,徐自安一路走的极快,可是泊城到余镇脚程确实不近,徐自安一路加急行走,还是在月色渐浓时,才看到了那座在风中萧瑟的简陋凉亭
凉亭在小镇外,看见凉亭便代表离小镇就不远了
跨过浅溪,稍微放缓了些速度,因为害怕被在街道上闲聊的大婶大妈给强行留住,徐自安只好饶着小道翻墙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面对山中凶猛的野兽时都能沉着应对的优秀猎户,此时却被逼的只能翻墙而进入自己家中,看来这个世间上最厉害的永远都是这些可能隐藏在任何一处街头巷尾的絮叨大妈
脚尖刚一着地,还没来得及停息,少年就闻见了好一阵酸味
醋有酸味,但人吃了醋同样也酸
“行啊,小子,现在真是好风光呀,不仅不做饭,连老子的女人你也敢看了”
扭头瞟了一眼在桃花下独自的沈离,徐自安将手中包裹放在屋中,心想这你又发的哪门子疯
“我发疯”仿佛能听见徐自安心里所想,沈离遥遥点着少年大声再次大声道
“你小子看了老子的女人,还来问老子发什么疯,枉我对你这么好,你还有点良心吗”
少年愣了良久,才突然想起清晨哄闹时,自己好像多看了几眼人群中的一朵梅花,当时那朵梅花别在一位妇人的发间,那妇人好像是一名年轻的俏寡妇
……………
除了去邻镇上那家破落赌坊,还有隐在集市角落的某家简陋妓寨,沈离最爱去的地方便只剩了小镇上临街而立的一间豆坊,虽然大多数时间沈离都是以一种色眯眯的眼光隔空看着哪位摊位前忙碌的貌美寡妇,但这还是足够说明许多细思极恐的问题
比世外高人好像还要高些的沈离,时常盯着一位年轻寡妇,而且恰巧哪位寡妇还真是卖着豆腐,这种事无论怎么看,都像极了那些酸情故事里老套俗耐的情节
可问题是这种故事永远不会发生在沈离身上,天晓得沈离那些无耻的目光里,到底有多少只是为了看那妇人清丽容貌下的壮观风景
没理会身后酸怒的眼神,徐自安继续向灶台处走去,清晨离开时的剩粥泡菜和那一个半煎蛋都原封不动待在原处,想来沈离也是刚回来
摇了摇头,自碟中夹起一根酸菜放入口中,发现那酸菜虽在碗中晾放了一天,可酸爽的滋味还很舒服,少年不禁再次感慨道自己的厨艺还是真的说
少年的厨艺确实挺不错,不然也满足不了沈离那颗充满激情而且挑剔的胃
不过片刻后少年再次愁闷起来,巧妇尚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自家这空空荡荡的厨房
前几日因为在一直忙于乡试考核,今日又回来的匆忙,家中虽有米粮,却没什么能下米的菜,院中倒是还有一些熏好的腊肉,但又恰恰沈离最不爱吃的腊肉,迟疑了一下,少年不确定的试探道
“要不然,晚上凑合下我煮面给你吃”
沈离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幽幽怨怨的不肯说话,回应少年的只有风绕土墙的呼呼声
“多加葱花,多添油,再给你加个鸡蛋还不行吗”
呼呼声吹过门槛缝隙,变成萧瑟的嗖嗖声
犹豫片刻,少年跺了下脚,有些心疼的说道
“最多三个鸡蛋,今天去泊城买了许多东西,花销太大,光给你添置那件棉衫就花了整整七两”
萧瑟声进入老院,吹动泛黄窗纸化成了哗哗声
“沈离,我不过就是多看了眼怜姨发上的梅花,又看其他地方,你这样酸来酸去,酸给谁看呢”
怜姨就是哪位被沈离骚扰了多年的年轻寡妇,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隔壁的吴老四天天和你一样盯着人家色眯眯的看,也没见你怎么着啊,有本事你找他去,天关拿我寻开心,难得真能让你真的开心
“开心倒算不上,不过倒是很快乐”
沈离一边说着一边自摇椅上站起,指尖隔空虚点少年身后的灶台,理直气壮道
“必须得五个”
被沈离的理直还有气壮愣了片刻后少年讨价道
“四个行不行”
“至少三个,不能再少了”
“好吧,但是得把清晨剩下那一个半煎蛋也算上”
“一个也就算了,半个怎么算”
徐自安蹙着眉尖想了好半晌,突然眼睛一亮,拿起一双竹筷将那半个煎蛋挑破成好几片碎块,然后又认真的将挑破后的残黄剩白重新拼凑出了一个圆,眉开目笑的指着碗里拼凑出来的又一个圆圆煎蛋得意道
“嘿,你看,一大,一小,俩个了”
…………
为能省下一个鸡蛋,这孩子竟能想出如此富有创意的想法,似这样的憨笨做法,确实也让沈离一阵感慨,破镜尚不能重圆,那拼凑出来的破蛋还能称的上煎蛋
想到如此,沈离转身无力摆手,示意随意你高兴就行
得到沈离同意的少年欢喜转身,不多时灶台中便传来油滋声水沸声还有蛋
第八章,梦里有朵雨做的花
最会杀野兽的,从来都是久行山路的老猎户,而最擅跨境的人,从来都是的另一位经常干这种事的人
沈离无疑就是那个人
“好好说话……对了,没用的可以省了,说重点”
见沈离一直不开口,徐自安假装没看见沈离那张满是骄傲嘚瑟的脸冷淡道
“你这孩子,那都好,就是怎么这么没有情调”
沈离悻然将竹筷抽出面汤,继续道
“虽然你这事看起来很难,但杀人呢,从来都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沈离一边说着一边用竹筷敲着碗沿,发出声声轻快的脆响
“如果对方清醒时你杀不了,那你就别在对方清醒时招惹他,你可以趁对方睡着后偷偷的杀,趁对方醉酒后光明正大的杀,趁对方在青楼寻欢作乐时扮成歌姬舞女一边唱着曲一边跳着舞的杀,当然这需要一定的技巧和训练,要知道歌姬舞女这种特别需要演员修养的职位确实不是谁都能轻易驾驭的了”
说道这里,沈离突然停下,用竹筷在碗沿上重重一敲,看着徐自安眉目之间的一丝清秀,神情猥琐蠢蠢欲动
“怎么样,考虑考虑我化妆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滚…………”
严格意义上来讲,徐自安的容貌并不出众,不是那种传闻中的少年翩翩,因为时常接触柴米油盐的缘故所以也不风流,干净素衫上总会带着一股淡淡的烟火味,这种烟火味很淡,但让人感觉很可靠
他至多只能用清秀来形容,儿这种清秀感主要来自于她那双很干净的眉梢,眉梢很长,但不像柳叶般狭长锋芒,傲气毕露,而是一种很顺,很自然的弯曲和舒展,就像春雨在屋檐弯角积存成流一般,看起来特别顺心
所以少年再如何轻描粉黛,哪怕就是换上一身好看的云裳薄纱,他至多也只能算个清秀小伶,肯定也入不了哪位边将大人的眼
当然就是能进对方的眼,徐自安也不会真一边轻歌曼舞,一边搔首弄姿的将刀捅进边将大人的喉咙里,这事如果小黑子知道了,一定会气的从地底下爬出来又因为丢脸重新爬回去的
想象了下小黑子那张本来就黝黑的脸因为羞耻而憋的青紫的模样,徐自安忍不住干笑了几声
“如果这些方法你都不做的话,那只有一种方法了……”
眼看自己这个有趣的念头注定无法成为现实之后,沈离黯然回首,显的十分可惜
“大道无形,难上青天”沈离又敲了下碗沿,摇头晃脑的像极了街头的老神棍
“相对于刚刚入门的识真境,通玄境的修者对天地气息和万物变化之间的规律感悟自然更深一些,但通玄也分上中初三境,如果对方只是通玄处境,还尚未踏入中上境的门槛,那这件事就会简单许多”买了个关子,沈离继续道
“受境界的限制,通玄初境的修者若想施展出强大的功法术决,回需要一定的时间来调动体内真元,然后借真元的颤抖来引起外界的天地共鸣”
“就像你刚才说的御物,也就是飞剑飞刀之类的,便是共鸣产生的景象,如果联系不起真元与刀剑之间的那道关系,便不可能做到御物而行”
“所以通玄处境的修者每次施法时都需要一段时间来产生共鸣,那段时间的长短分人而异,有些修者需要较长的一段时间,例如那些研修器道与符阵之术的修者,因为那些繁琐的银勾朱描确实麻烦,当然若施展开后,这些法器的威力自然会更强大,而有些则会很快,可能也仅是几次眨眼之间”
“当然,也有那么一些可以做到瞬息而鸣的变态,比如那处剑池中的一些剑修,又或者柏庐中的那些让人无言的变态家伙,可是,只要不是来自这俩处的修者,那么就不会有什么例外,因为这与当今修行的路线和天规常理有关,没人能打破这个常规,即便是我也不能”
说到这里,沈离余光正好看见徐自安嘴角微动欲问些什么,赶紧继续道
“你不用问我剑池和柏庐的那些家伙为什么能做到,我也说过了,哪些家伙是变态,我是狂妄,虽然曾经也做过那么几件震惊世界的事,但我从来没觉得自己也是个变态”
沈离突然停顿下来,目光自少年似懂非懂的眼神中莫名转移到斜插在柴房木桩上的那把朴刀,意味深长而且不明
“所以如果你真的要杀一位通玄初境的修者,那么你只能在对方调整体内真元与外界天地产生共鸣之前便欺身行至对方身边,然后靠着不断的近身搏杀,来逼的对方没有时间来施展那些强大的功法术决,如果你能做到这些,那剩下的,就看你们之间谁的刀更锋利”
………………
四岁便触刀,初时只是用刀切菜,因为个头不够高所以脚下常常要垫条木凳,明亮的狭刀上时常沾满各种青白菜叶,手指间经常有无意切伤的刀口,所有看见这一幕的妇人都忍不住心疼落泪,破口大骂沈离那缺德玩意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
年岁渐长,垫脚的木凳不再需要,朴刀除了切菜便开始做些其他的事情,比如砍柴,杀猪,为某人挑刺,刀刃渐渐锋利,少年握刀的手也开始渐渐沉稳,手指间不再有无意划伤的刀口,而是多了些和年纪不符的老茧
九岁时第一次入山打猎,虽然最初的入山是在老猎户的陪同庇护之下,但毕竟是真正意义上的厮杀,自然会伴随许多意想不到的凶险,让少年度过那些凶险的除了不错的运气,便是手里那把握了很多年的刀
想要山中野兽的命,自然便要与它们拼命,拼命里从来最不缺的便是战斗,为了能在战斗中活命,能在活命后吃肉,能在吃肉的同时还可以顺便幻想下修行大道,徐自安这么多年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练刀
砍柴时练刀,切菜时练刀,清晨在晨露中死去活来的练刀,打猎厮杀里练刀,哪怕做个鱼挑个刺都是在他妈的练刀
可以说,在徐自安这平淡的十数年生命里,最常接触的除了柴米油盐,便是刀,而最不缺的,便是战斗
生死之间的战斗
如果只是凭刀快,徐自安相信自己的刀即便比不上那传说中的拈花无痕,断水无流的程度,但若是只用来逼对方无法眨那几次眼,想来也绝对足够,哪怕对方是一位通玄境的修者
这让徐自安突然觉得很有信心,眉梢舒展的也极顺
看来无论何时,能决定生死的走向还都是眨眼之间啊,少年一边感慨一边抬起头来,才发现空荡荡的老院里只剩下自己
沈离不知何时离开了,清风月光虽没被他带走,不过却带走了那件新棉袄,留在地上的是一件不时有棉絮飘荡的破洞旧袄,看了眼地上的破袄,少年张嘴无语,只好期望沈离能看在那棉袄是花了自己整整七两银子的份上多少爱惜着点
映着月光将桌上的剩汤碗刷干净,又借着星晖将老院打扫一番,少年推门进屋,老门还是吱呀,月光随着吱呀声进入屋中,照的屋中摆设很是清晰
几件廉价的木柜书桌,比小院还要干净的砖石地面,一盏未燃的油灯和一些简单的摆设,还有一张放在窗边的木床,床上有被褥,叠的很整齐
沈离的床在另一边,床上的被褥已经收起,有一曾灰尘,似乎空荡了好长时间
未燃油灯,徐自安坐在床头习惯性的将旧书从枕下掏出,
第九章,遮住你的眼的谁的手
清晨的朝阳从来都不会把梦照亮,梦里的小白花也同样不会把少年叫醒
叫醒少年的,自然是准时而起的鸡鸣
深藏在山川深处的余镇,阳光来的竟然比鸡鸣声还有要晚上大概半柱香的时光,少年便是将被褥叠好之后,发现天色依旧尚早,便静坐床边沉思起来,试图回忆了下昨晚的那个梦,可无奈发现和以往无数个梦醒时分一般,梦里的一切全部在自己脑海中消失,根本回忆不出来任何片段
只能依稀记得梦里似乎有一朵盛放小白花,那朵花白似纸张,白似暮雪,白似某人口中的白嫩大姑娘
当然,这都是沈离说的,少年还真不识那些滋味
这种情况很怪异,就像有些事情似乎已经印刻在了自己脑中,可越努力回想就会发现那块记忆越模糊,这种情况在过去的十多年中已经出现过许多次,那朵小白花也扰了自己许多场本该酣然的清梦
既然记不起来,那就不再费力去想,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此时正值初春晨时,如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一般宝贵的大好晨光,总不能浪费在这些无迹可寻且寻之无味的事情上
按照惯例提前打好清水放在院中,等到筋骨活动的差不多时自木桩中抽出狭刀,凝着眉头咬着牙儿再次练习起那套神秘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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