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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刀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春风不得意

    剪影的一侧是幽黑如无尽的深渊,另一侧是干净无穷的天穹。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直到徐自安想起一个很尴尬的事情,他才将识念从心府中收回,抬头看了看前方还遥不可及的山脉,少年一边揉着略微酸胀的腿,一边在心中窘迫且懊恼自语道。

    “还真他娘的是走习惯了。”

    ………………

    生死劫被打破,陷入这里的除了不知有那些的试子,还有那些弥漫在棋劫中的雾瘴,好在这里的天地足够辽阔,本就卷入无几的雾瘴在这里根本无法聚集成势,只能化成一缕又一缕的薄烟游荡,烟缈无形,连光幕都难遮掩,更别提影响试子们的识念之力。

    少了雾瘴干扰的识念可以飘很远,就像挣脱束缚的羽翼,振翅间不能游至千里外,一定比俩条腿要行的快,而且一定比用俩条腿来行走轻松的多,识念不仅仅可以伤人控器,也可以寻路探秘,徐自安入道算下来不过数个时辰,一时间还真没有很好适应这种改变。

    凝神调动心意,识念透体而出,柔若绒毛软如挥毫的向外缓缓散发,穿过静止的空气行过混沌的土灰,不知是否因为周围太过空旷的缘故,还是有小黄伞相辅,徐自安感觉识海中有种难言快意,仿佛在这个虚无空间里自己的识念之力才得到了真正的释放。

    他看见了不远处的一片水洼,洼中积水已经干涸,积水留下的痕迹通过识念清晰映在少年脑海里,徐自安本想逗留一番,好好感受下这种玄妙力量乐趣,想着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刻,赶紧敛心凝神继续向前方寻去。

    其实徐自安倒是错过了一个感悟识念最佳的机会,虚无之境的空间虽静止易碎,同样也干净至极,识念之力在这里可以做到真正意义的随心所欲,因为不会受到真实世界里那些浑浊的气息干扰。

    在这里,时间流逝的速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外界世人们需要争分夺秒的时间,在这里就是一件奢侈到无所谓的事物,他们在这里度过的一场春秋,算下来也就是是真实世界里的一场大梦而已。

    有充裕的时间来冥想修行,有绝对干净静止的空间来感悟历练,如果不是这里是处与世隔绝的死境,极有可能一生都无法脱困,这里还真可以说是无数修行向往神驰的修行圣地。

    徐自安不知道这些,当然知道了也不觉得就应该有什么因祸得福的庆幸,一辈子走不出的圣地还算的上圣地顶多只能算是一间摆满了糖果的禁狱。

    相对于大道上风景,他还是更喜欢自己那碗………放满了世俗味的葱花面。




第一百三十九章,那一碗面条大如山.
    你看那面又长又劲又加了葱花和蛋,你看这念力又柔又细又添了些快意,怪不得修行强者们喜欢飞剑飞器飞自己,能飞起来的东西……果然比走的要快许多啊。

    识念穿过那方水洼后,并未多久,徐自安就感受到了一丝回馈,那丝回馈所带的气息并不如何凌冽盛人,充满了深深委屈与疲惫,似乎刚从某种难以启齿的困境中逃出,只是会是谁呢

    想了想,徐自安起身向对方走去。

    不管是谁,总是要先见上一面,这里不是生死劫,大家也不再是需要比生比死比输赢的试子们,齐手共力度过难关走出这处困境,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

    “我记得你。”

    不知是云裳楼的那次见面过程跌宕起伏的让人很难忘记,还是君翁客栈上那一碗面汤味道的实在太过香浓让人总是怀念,满身泥泞的张经年停下脚步,看了眼身旁的徐自安,然后将耷拉在额头的几缕发绺拨到一旁,发绺沾泥变得异常调皮,虽被拨到一旁泥水还是顺着鼻梁顽固流下。

    “我不过就是想去看看需不需要我帮忙,这是好心吧,怎么就莫名其妙的也被卷了进来,他们找宁青鱼麻烦,我想帮忙也是错,有王法吗”

    张经年狠狠吐了一口带着泥水的唾液,继续愤愤道。

    “再说落那儿不行,非得就落在一大片泥潭里,你是不知道那泥潭有多大多深多难粘稠,就跟你那碗面条一样,我废了半天劲才他娘的爬了出来。”

    徐自安心想你掉进泥潭里关我的葱花面什么事再说我那天在客栈里给你盛的是一碗面汤,可不稠啊。

    张经年没看见徐自安神情,用力踹了脚身旁的石块,石块随即向山坳下滚动,带来的震动竟打碎了一路的空间镜片,看着山坳间零碎不堪的景象,张经年烦躁挥了挥手,不想没将烦闷甩掉,倒是将袖口处未干的几块泥巴甩出去老远。

    “好吧,我承认当时我也存在那么一丢丢看热闹的心,但那可是宁青鱼啊,连我师傅和庄老儿都看不透深浅的什么天之神子,无规之人,我去帮他们打探下敌情也情有可原不是而且我本来真的就是为了帮忙啊。”

    徐自安听着对方言语中那股挥不去的委屈劲,张了张口想宽慰几句,可突然一想你好歹也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这连到底发生什么事都不清楚的岂不是更冤只好轻咳几声准备掩饰尴尬,那晓得张经年这时突然扭过来头,看着徐自安好奇打碎少年的尴尬。

    “对了,你怎么进来的”

    我怎么进来的我怎么知道我怎么进来的你们这些公子才子浪子神子们打来打去,又是左手打开了天,又是右手倾覆了云的,我不过刚进生死劫刚入大道路的一凡夫俗子,天晓得那空间裂缝为何就会把我也卷了进来。

    你说你怨像我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算什么

    抱怨归抱怨,该说的还是应该讲清楚,张经年是他在这处困境第一个遇上的人,同样也是这届棋评测里为数不多相识的人,徐自安对这个性情疏阔洒脱的天机之子观感向来不错,对方曾在云裳楼里帮他解了围,虽然更多是因为白航关系,也曾一同喝过面汤,虽然也是因为白航的原因,多次相见多次好感,他没有留太多戒备的理由。

    “那就奇怪了。”

    张经年寻了处水池将脸上泥泞洗去,如铁剑般的峨眉恢复了些往日光彩,挑了挑总算干净的眉梢,张经年思索片刻,继续说道。

    “按照你说的,空间裂缝出现的时候你才入生死劫未多久,距离应该还很远,这种情况时不会被牵扯到的,毕竟空间裂缝只是一道门槛,一处漩涡,它没有什么主动选择的意识,吞噬的顺序也是由近向远延伸开来,如果连你这种刚入棋劫的人都能被卷了进来,那只有俩种可能。”

    张经年微微一顿,神情严肃道。

    “一种是这届进入生死劫的试子们全部都陷入了这里,当时我离宁青鱼很近,看的很清楚,空间裂缝存在的时间非常短,这么短的时间内是不可能将所有人都吞噬进去的。”

    “另一种,就是你身上有某种吸引了空间裂缝主动选择你的东西。”

    徐自安一时愕然,下意识的看了看手中的小黄伞,心想难不成是它

    当然,更有可能的是那块冥石。

    张经年看见了徐自安目光所去的方向,随之同样将目光落在小黄伞间,破旧的小黄伞看起来并无什么特殊,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实在太破旧了,破旧到令人很难不产生其他想法。

    棋评测禁止刀剑符兵等有杀伤力的器具入场,不禁止试子们携带一些护身法器和较有个人意义的物品,比如说门中长辈在庙寺等地所祈求的福愿或者长久陪伴的佩饰等物,问题是在这种极为重要的场合里,很少真有试子们会带那些琐物,一来确实无法用上,二来在身边也是累赘,所以即便带也是带着比较轻便易携的小物品。

    这样一把破旧得根本寻不到任何用处的伞,除了有某些不为人知隐藏极深的力量,怎么可能会有人视若珍宝的一直携带

    张经年自小在天机阁中长大,很清楚一个道理,天下宝物不能看外表,如徐自安手里这把小黄伞,越看似寻常越不寻常。

    他想起云裳楼里初次遇到对方的那一幕,突然发现了一个当时被他忽略的细节,当时对方根本没有修行,却能不借助任何外物化解掉朱雀的攻击,那个美艳的疯女人多强大也多骄纵张经年很清楚,连他都不愿面对的人,连他都无法轻易应对的攻击,一个未曾修行的普通少年怎么可能一点事情也没有

    摇了摇头,张经年将目光从破伞间敛回,强行忍住以识念打探对方秘密的念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愿人知的秘密,他不是那种喜欢窥人心事的小人,对方是不会修行,自己即便以识念偷偷打探下那把小黄伞的蹊跷,对方也感受不到,但这不是自己欺人无知的理由,身为一位坦荡大离子民,张经年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做出这种小人行径。

    然而就在这时,张经年猛然意识到另一件另他震惊无比的事情。

    对方不会修行,那方才与自己交馈的那股识念是谁的

    对方不会修行,怎么可能解开壁垒探过棋道然后一路行至生死劫

    对方不会修行

    放屁啊,对方怎么可能修行

    对方不仅会修行,识念还一定极为雄厚,不然怎么可能走到这里。

    “你…………什么时候识的真不,通的玄。”

    张经年艰难咽了下恰在喉咙间的那口干燥,用微微颤抖的声音看着徐自安惊诧问道。

    徐自安很感谢对方刚才没有动念打探自己的秘密,本想将自己入道的时间尽可能拉长,至少不会让人感觉不可思议那种,犹豫片刻,少年还是决定应该真诚告诉对方比较合适。

    “解山的时候。”

    张经年这次没再次咽下口水缓解喉咙里的干燥,而是伸出手来用力的扇摆试图挥散掉胸口的那口火辣,绝对静止的虚无之境里根本扇不出风,张经年无力放下手来,惊颤着问道。

    “是………那座山”

    徐自安回想着棋评测里的经历,心想自己莫非错了什么山想了良久没发现除了最初碰上的那方如四方壁垒般的大山外,棋盘世界还有什么山阻挡在面前,于是很确定的认真回道。

    “是那座山。”

    张经年默然,低头看着脚下这座虚无之境里单调而漫长的山脉,一阵无言。

    那座山离这座山之间不过数个时辰,你不过从那座山走到了这座山,就跨过了识真进入通玄,难道………王朝内又要出来一个朝夕入道的强者了吗

    阮郎归当年朝夕入道也是步入了中年,前半生的日夜积累才有了这种厚积厚发的壮举,你不过一十多岁得青稚少年,即便分秒不休的冥想苦修,也不可能积累出如此厚重的识念,张经年看的很清楚,此时徐自安身体里只有念力,还没有一丝真元流动的痕迹,这一定是时间仓促还没来得及将天地之力转化成真元。

    想着最后见对方的那一幕,君翁客栈里的面汤和白航那句灵感迸发的老张,绕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张经年也不免一时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将试袍间一块干泥巴扣下来捏成粉末,张经年极力抿了下嘴角,带着深深感慨说道。

    “如果你说从君翁客栈那次喝面汤之后开始修行,之间时间虽短也有数日,我心里也能承受的住,可这根本没有面汤,就是看见了一座山,你这少年,怎么就突然翻过了山”

    徐自安想着那些面条与山,识真通玄,良久后看着张经年很认真的回道。

    “可能是因为面条是面条,山………是山。”



第一百四十章,劫中而来,劫中而去.
    面条再宽还是面条,成不了山,那碗面条若真大如山,恐怕那面条也不是一碗正经的面条,徐自安想了想,觉得自己虽不算一位正经的人,但也没有如某人一样不正经到人神共愤的程度。

    识海升出一轮明月怪我咯甫一修行入了通玄怪我咯心有冥石石有花开怪我咯这些离奇古怪的事物要来,我能有什么方法

    这确实没什么好的方法,就像你想要正经的活,这世上不正经的它就是有这么多。

    还好少年没忘记春风凉亭树下伞间的那本旧书,还好少年没和沈离一样学会与这个世道同流合污。

    ……………

    远方暮色依旧昏黄暗沉,少了日落日升参照,时间的小尾巴变得异常难以琢寻,它藏在褐色大地上藏在干枯荒草中藏在一成不变的景色里,你越想捕捉到它,它就将那条调皮小尾巴藏的越深。

    无法知晓时间的具体流逝,俩位少年只得一直盲目继续往前走,继续走下去不会看见新的风景,前方的路与风景却依然如旧,风景可以如旧,人不能随旧景渐渐变成这处虚境中的旧人。

    他们要出去,不是同风景一起变老。

    不知是不想被张经年太过注意,还是旧伞与旧景的画面总容易让人觉得太悲凉,徐自安没有撑伞而行,而是寻了些破布条将伞包裹斜负在肩上,清秀的眉梢配着寒酸旧伞,倒颇有行走在风雨人生路上的书生模样。

    张经年在身旁,徐自安不便继续探索自己身体里出现的那些异常,该问该答的事情说完,俩位算来其实并不特别熟悉的少年似乎也就无话可说,好在张经年很健谈,一路行来,即便徐自安很少开口也从未冷过场。

    “你知道虚无之境为什么被称为虚无之境而不是幻境或困境”

    不知走了多久,张经年将话题由朝中某位官员的糗闻趣事突然转回眼前的困境,看着徐自安问道。

    徐自安微微一愣,心想你这是在问我还是在自顾自的说绕口

    看了看四周单调的很容易让人腻烦的景色,徐自安下意识回道。

    “因为它很空虚无聊”

    “这个回答………”

    似乎没想到徐自安会这么回答,张经年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慢慢说道。

    “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答案。”

    徐自安尴尬绕了绕头,心想这回答确实有点不怎么走心。

    “虚无之境,意在虚无。”

    张经年没看少年窘态,伸出手来遥遥指向蔓延山脉中某处高点,眼帘微微眯起,神情严肃继续道。

    “前几日,就在棋评测开启之前,我家老爷子有一次在我们三人面前说过,世人修道,看似是逆天而行,其实不过还是顺应天意,天要我们明悟真元本心,所以才会有印有天地本元气息的神石降世,不然世人怎么会从茫茫天地间发现第一缕飘忽真元又怎么会在身体内寻出识窍体脉心府之类修行途径”

    徐自安想了想,发现确实是这个道理。

    “我辈修者穷其一生,修至最后是要脱离俩种天地法则的约束,一为空间,二为时间,长生不老是来自于时间的约束,心随意行瞬息万里则是来自空间的约束,可问题是,据我所知,即便强如当年的道门之主和那位疯子,也没有真正意义上脱离这俩样天地法则的束缚,由此可见,空间与时间,才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与之抗拒。”

    顿了一顿,张经年深深吸了一口气,严肃道。

    “这里的我,指的是我师傅,这些话,也是我师傅的原话,在这些话最后,老爷子还莫名说了一句当时让我很费劲的话,混乱的时间,无序的空间下只会存在一种可能,那就是………什么也没有。”

    或许是为了加重这句话的份量,或许是怀有某种猜测,张经年在说完这些意味深长的话后沉默起来,目光随手指一同落在那处山丘上的高点,眼神灼灼,不知在想什么。

    天机老人有窥天之能,圣算无双,或许是他于冥冥中看到了这场劫数,又或许这只是一次无意间对弟子的教诲,但天机老人既然说什么都没有………那么,这里就应该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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