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刀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春风不得意
想到如此,赵伯昂愤而起身,看着国师大人怒斥道。
“这就是你们大离的棋评测!”
第一百三十七章,那一毫笔墨如九州.
舍清没有理会赵伯昂愤怒的叱责与威胁,她作为世间地位尊贵的几位神符师之一,又有着朱砂斋院修的清贵身份,朱砂斋与天道院并属京都实力最雄厚的几座学院,往日里的交集并不算少,相互之间也都比较清楚对方的脾气或底气。
虽然这届参加棋评测的试子里并没有什么人是她们朱砂斋提前安排好的,但这些少年确实有几位对符器一道有着是非常优秀的天赋,如果能进入朱砂斋,相信用不了多久,必定会为斋中添上许多实力。
符道的传承本就极为挑剔,不然朱砂斋也不会一直是众多学院里人数最少的一所,对于有天赋的少年更要珍惜。
见棋盘世界有异动,数位严守在棋盘大阵外的朱砂斋女修纷纷祭出法决,一道道光线不同的阵法力量源源不断的向棋盘世界中灌去,她们的及时出手让棋盘世界絮乱的空间气息相对于稳定了一些,至少由生死劫内撕开的那条裂缝已经渐渐停止着翻涌,看情景不会影响到整座棋盘大阵的秩序。
然而仅仅稳定棋盘大阵秩序还不够,空间裂缝出现的地方是生死劫,若不能彻底补修好那条空间裂缝,随着世间的推移,整个生死劫中的少年都会被吞噬到其中。
被困在生死劫中的少年不多,却是这届棋评测实力最强的那些人,如果他们被吞噬,后果不堪设想。
唯一庆幸的是,空间裂缝产生虽然很快,但吞噬不是瞬息而成,它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时间极短,或者仅仅只有数息,但好在那怕只有数息,也足够棋盘世界外的人们做许多事情。
毕竟此刻在天南殿内的观礼者,有许多境界高深莫测的世间真正强者。
宁王侯闷呵一声,双目精光四露,那双保养极好的手缓缓伸出,单手向下,一股压迫失足的强者气息将整座天南殿笼罩,殿内光线骤乱,竟出现一种朦胧的迷幻感,若仔细看去,会发现那些混乱的光线不管再如何折射延伸,却没有一束能透殿而出。
将光线束于一殿,就如同将房门紧关,这种做法无法对空间裂缝的修复产生直接用途,但为它设置了一道牢固的关隘,空间裂缝的恐怖在于它之后的那片虚无之境,虚无之境里,空间法则极为絮乱,一步之间可能就会横跨无数的山川河脉,如今宁王侯以大神通将整座大殿封闭,至少能保证陷入虚无之境的那些少年们,如果真的可以走出来,不会莫名出现在某处遥远的荒原又或者冰川里。
当初徐自安能一步从余镇进入大青山畔就是这个道理。
赵伯昂渐渐从愤怒与心痛中回过神来,祭出本命法器,不惜法器摧毁的代价疯狂催动体内真元同宁王侯一起紧束这方空间,老道一生修行,境界早已过了启天上境,可以说是半步入神。
宁王侯是入神境,赵伯昂比他只差一线。
与宁王侯不同,赵伯昂完全不惜体内真元,爆发出的力量甚至让整座天南殿一阵颤动,无数肉眼可见的屏障穿插大殿各处,就像把守雄关的无数兵甲。
其他数位境界高深的教谕见状也纷纷出手,一时间,本显空旷的天南大殿里竟被层层交错的强决占据的极为压抑,就连杯中的酒都被敛去了醇厚的琥珀色,只余深沉如秽血般的浓稠。
这些强者们的出手无法改变生死劫内的那条空间裂缝,却极大程度缓解了朱砂斋的压力,舍清向宁王侯投去一丝感谢的目光,斋袖微动,一支粹美秀气的毛笔跃然出现空中,空中本四处凌乱的光线如嗅到腥味的猫纷纷向笔端汇聚,毫尖凝光,渐渐化成一团如同明珠般的圆轮。
这是她的本命法宝,汉青笔,朱砂斋中有名的强大宝器。
笔是好笔,可人们渐渐发现,没有墨。
无墨似乎不以成书,无书似乎不以成符,符道一事马虎不得,极讲究介质顿悟等事情,从来都不存在什么随手拈风风自成符的玄像,即便有,那也是提前书写好的符文。
然而此时只有笔,没有墨,更没有供笔墨挥腾的纸张,无墨无书不成符,舍清即便有能将符道入神的实力似乎无法彻底改变生死劫的空间秩序,正当殿内众人疑惑不解时,一直在舍清身边的另一位神符师许晴微微起身,自斋袖中取出一张见方成正的事物。
宁王侯余光微撇,待看清那事物后眉梢骤然凝起,双目间竟出现一丝惊诧的神情。
那是一副真正的棋盘,其间的每一处方格里都透着古朴温厚的气息,边缘处的一些棱角微微泛白,似乎是持棋盘者经常把玩的缘故,最常落子的中元位能清晰看出微微有着凹陷,非长年入棋对局不能致,棋盘中摆放着数百余棋子,其中黑字较繁,仔细看,会发现与大殿内以青砖为阵基的棋盘世界如出一辙,只不过少了雾瘴相隔所以看上去更清晰。
在棋盘的一角,与生死劫相同的地方,隐隐有一处黑线。
黑线非常细微,就像落在棋盘上的一粒稍大些的灰尘,所以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这里。
如果猜测没错,这条看似微弱不起眼的黑线,应该就是生死劫内被撕开的那条空间裂缝。
“这难道就是阮郎归当年留下的那副棋盘”
宁王侯将目光那处黑线中收回,凝视着许晴突然幽幽问道。
“不,这是个仿品,是我交给朱砂斋,棋盘大阵就是以这幅棋盘为基阵设计出的。”
回答宁王侯的并不是此时持棋的许晴,而是一直没有说话的国师大人。
宁王侯闻言不再言语,而是轻轻嗤笑一声,似乎对国师大人这个说法并不怎么相信。
不仅仅是宁王侯,殿内许多人都不怎么相信国师大人这个有些多余的解释。
宁王侯问的许晴,国师大人抢过话来回答,明显有为其隐瞒的意图,之间如果说没有事情隐瞒谁会相信
而且一件仿品无论仿制的再精妙,也不可能做到与外物气息完全相通的程度玄妙程度。
棋盘大阵出现空间裂缝,许晴这张棋盘上会显出同样一道缝隙,虽然俩者之间确实有着相仿相生的关系,有些联系无可厚非,但连空间裂缝这种归属阵法之外的事物都能相互印通,明显超过了一件仿品的极限。
能做到这种真正意义上互通,只有俩种可能,一种是这幅棋盘就是阮郎归当年离京时留下的,传奇之人留给世间的传奇之物,有着不迥与寻常法器的神奇在所难免,而另一种,就是仿制者的功力足够精妙,精妙到可以以假乱真欺人欺世甚至欺天的程度。
欺人欺世容易,但这世上,有那位仿制者能够欺天
就是朱砂斋之主折梅亲自出手也做不到吧。
除非仿制者是阮郎归本人。
问题是他本人需要仿制自己的东西
明显这是一个很无趣的笑话。
………………
这只是个插曲,不管国师大人承不承认棋盘的真假,又或者找出什么蹩脚的理由去搪塞,于殿内大多数人其实并无很大区别,即便那棋盘真是阮郎归之物,留有这位传奇状元郎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大家所修大道不同,不是谁都能做到朝夕入府这般惊世骇俗的事情。
甚至说殿内很多人很希望这幅棋盘就是真物,因为如果是真物,靠着之间互通的关系,修补棋盘大阵里那条空间裂缝就会容易许多。
寒雨将至,修一室青瓦总比补满院宫墙要更轻松且见效。
一道是吞噬一切的空间裂缝,一条是不起眼的小黑点,那种容易不需要思考。
杯中倒影出的酒色与玉柱上反射的光缓缓围绕在笔端的每一条软毫上,笔尖无风自动轻轻摆动,如沁入了一池由酒色与光泽研出的墨池般舒展荡开,不多时,笔墨饱满,整支毛笔如一把蓄意丰满的剑,只待一朝脱鞘,光寒九州。
这里无波澜壮阔的九州,可有一幅同样波谲云诡的棋局。那只笔也无需锋芒毕露,刺穿山河,只需笔酣墨满,巧成一书。
笔在,棋盘为纸,酒光成墨,应该有的事物都以齐全,剩下的就看舍清如何填下这笔。
缓缓伸出一只手做捻笔状,舍清遥遥虚握空中细笔,清美的脸上看似平静,眉梢里却充满了庄重紧张的神色。
肩腕微动,她如过往无数次在阁楼修复斋中那些被损坏残符般,缓缓落下了第一笔。
这一笔落的很轻,可不知是否因为太过缓慢的原因,更给人一种重若千钧的感觉,细若针尖的笔毫隔过星元,跃过棋线,精准的落在那条黑线上,无一点光墨自黑线的缝隙中泄出,更无一处酒色在棋劫的平衡点倾洒,黑线被笔尖覆盖,然后清淡,最后渐渐消失。
看着那条黑线彻底不见于棋盘后,舍清方才长长呼了一口气,敛回细毫,看向殿中众人,眼中疲惫遮掩不住。
“棋盘已经修复,剩下的………只能生死由命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那一场大梦如春秋.
因为修补及时,生死劫的空间裂缝没有出现多长时间,就是一笔落墨而已,看起来不会对整个棋评测产生太大影响,所有人都很清楚,既然那条裂缝已经出现,就一定会有被裂缝吞噬进去的人。
摆放在祠堂里的神像被某位顽童用弹弓打下了一块残缺,即便被精良工匠修补完好,残缺也依然存在过,那些曾被打碎的石砾永远回不到神像本身,就像陷入虚无之境的试子们,也不可能随着空间裂缝的修补就能完好无损的出来。
修补的时间很短,可吞噬的时间………更短。
如今各宗门的教谕只希望被吞噬的试子里没有自己门派的弟子,那怕少几位也是万幸的。
整座天南殿都被彻底封锁,陷入虚无之境的试子们如果能走出,不会脱离这座大殿太远,但前提是他们先得能走出来。
他们这些早已踏入中三境的强者都不敢轻言走出的地方,一群不过叩府的少年们怎么可能做到
时间的流逝如历史的车轮一般滚滚沉重,那道落在日晷刻钟上的阴影仿佛笼在人心头上的梦魇,殿内众人或焦虑或暗窃或无谓或愤怒只能继续等待,等待生死劫被打开才可以知道到底都有那些少年不幸被吞噬到空间裂缝里,好在五刻钟的限制马上就要结束,这一刻也不会揪心太久。
生与死,皆是劫。
幸与不幸,皆是命。
………………
徐自安看着眼前这处似幻似真的梦幻世界,不确定先前那一瞬间的恍惚究竟是错觉,还是经历了一场自己无法理解的大梦。
远处的山不似真实的山,因为山间无树,更无峰峦,与其说是一座山,更不如说是一条盘踞在大地边缘失了鳞片的土龙,挥洒在山脉上的那层光幕因为太过单调昏暗,让他无法清晰的辨出究竟是夜幕低垂的暮光,还是霞光初始的晨曦。
远山无树,树间无果,脚下大地也是单调无止境的漫长,除了偶尔出现一小片杂乱的枯草,根本不存在任何多余植物或色彩,徐自安没有去过北方那片荒原,但他相信,即便是那片养育出荒族这种坚毅种族的残酷环境,也一定不会比眼前这方天地更加荒芜。
一切都仿佛是混沌初开的模样,风似乎是停止在世界的另一端,根本无法掀起这里的任何一粒灰尘,又或者在这个静止的世界里,风也是个多余的事物。
徐自安用力看着披在山脉上那层昏暗光幕,直到双眼发涩才发现了一个让他不敢相信的事实。
被山脉遮蔽的那条长长的影子,从始到终都没有移动过哪怕一丝一毫,天边那层昏黄的天空,也从来没有任何色彩上的变化。
这代表了这么长的时间里,时间几乎一直处于停滞的状态!
这种浑浑斜阳疏疏物的诡异感觉让他感到很不舒服,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空间似乎也不存在任何替换,遥远大西方那轮缓缓而出朝阳朦胧的很迷惘,一切都是最沉寂也最苍白的昏暗,这个场景让他想起梦中无数次出现过的那片黑夜,不过较之那片诡秘阴森的黑夜,这里要混沌的多,而且永远开不出那朵梦里总是会出现的小白花。
一切就好像是被造物主静止后的一场人间幻想。
徐自安用力跺了跺脚,想通过大地坚硬浑厚来判断这里到底是生死劫中的一个幻境,还是一个真实的世界,突然看见了随着他脚底的重重落下,周围景色竟然被分离成了一片又一片零碎的碎片。
就像镜子被打破后的景象。
徐自安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有些眼熟,然后那颗少有波动的大心脏狠狠揪了起来。
那时余镇凉亭下,鼎炉中,沈离临死前将他推进光明,再次醒来他昏迷在千里之外的大青山畔,在昏迷之前,徐自安很清楚记得自己曾走过一条光怪陆离的通道,通道中,最多的就是像方才被踩碎的空间碎片。
那时他有沈离,昏迷中也能走出困境,此时他有什么
他有一把小黄伞。
慌张与恐惧不能解决任何事,常年狩猎的生涯和沈离带来的离奇经历让少年很清楚这个道理,在很短时间内稳定了心神,徐自安想了想,将手中小黄伞撑起,遮住那抹也根本遮不住的昏光,抬腿向山脉的方向走去。
一定是出现了什么意外,不然不可能出现空间裂缝这种东西,他现在很需要找到其他人,不求能一同找到解决如何出去,至少先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竟宁青鱼打破空间平衡的时候,他才进入生死劫不久,主要心神还在探究发生自己身上那些蹊跷上。
初识大道,一步横跨了整整一个大境直入通玄,徐自安不知道这种可以被称为变态的事情在过往修行史上有没有发生过,但他很肯定,自己身旁的人里,一定没有。
恰恰他身旁的那些人,都是些修行界的变态。
沈离无需多说,扰的整个世界不得安宁的家伙用变态称呼都有些不妥,白航天赋之高可冠压整座柏庐,至于朱小雨那个胖子,实力强劲到清夜司都快容不下那厮肥胖的灵魂。
这些人无论放在什么地方,什么时代里,都是可在潮头舞弄的传奇家伙,然而在这样一群人里,他也从未听说过谁跨境而行。
这颠覆了整个大道修行的规矩,也违背整个天理常规的法则。
诚然,对某些自命不凡的人来说,规矩与法则就是用来打破的,但有些法规是不可以被践踏,甚至连亵渎都不行。
因为那代表着平衡。
除非他和宁青鱼一样也是生而知之的神子,可以做到无规而行。
问题是,那有数十年苦修不蹉依旧迟迟入不了大道门槛的神子
如果这些都不是,那所有的神奇或蹊跷只有一个原因。
那块冥石。
想着如此,徐自安一边撑伞继续向山脉走去,一边轻轻散发识念开始内视心府。
识海中那轮明月依旧圆润明晰,透着磅礴无暇的柔光,每一缕月光就是一道识念,识念缓缓渗入体脉中,最后来到心府间,冥石就在哪里,沉默深邃神秘而坚硬。
徐自安看着心间的冥石,冥石也仿佛看着心外的他,圆月照在中天,如面天镜,将那冥石的沉默与少年的执着照出俩段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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