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蒙站起身“走,我们到院子里面去看看。”
大家进驻157号的时间还比较短,还没有来得及关注157号的环境。
令狐云飞从茶几上拿起手电筒,跟在赵子蒙的身后走进后院。
在院子的西墙边有一间单独的房子,那是厨房,厨房的面积大概在十平方左右。在厨房的南边,果然码放着一米左右长、五十公分左右高的黑色小瓦,看上去,这些小瓦有些年头了,靠边的小瓦残破的很厉害,小瓦的边沿上和最上面的小瓦上长满了青苔。小瓦的旁边还有一小堆残砖。
第一道墙所用的砖头,一定来自婆媳俩所说的那一大堆砖头。
第一道墙和第二道墙——特别是第一道墙,是车家人先砌的,还是房客后加的呢?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如果是车家人先砌的,那么凶手就有可能是车家人。
按常理推断,车家人不大可能将尸体藏在自己家的房子里面;如果是房客后加的,那么,凶手一定隐藏在那些房客之中,这个问题一旦搞清楚,调查的范围就可以确定了——调查的范围也会缩小很多。
如果连这个问题都搞不清楚,那么,这个案子就很难再查下去了。
问题是,这极有可能是一个无解的方程式,首先,最有可能知道这一情况的人——车仁贵人影子不见帽顶子。同志们已经指望不上他了。
再者,车老大不一定知道情况,如果这起案子和车家有关,那么,即使车老大知道情况,他也不会说。
其次,房客太多,而且走马灯似地换来换去;最糟糕的是在一些房客住进157号期间,有些房子是闲置的。
杀人不需要很长时间,将尸体藏在砖墙之中,也不需要多长时间,在这种情况下,将尸体藏进空关房的砖墙之中,神鬼难知。
车华庭的母亲说,在她的印象中,157号的后院的西墙边曾经有一大堆砖头,现在,这一堆砖头只剩下一小堆碎砖头。
第一道墙所用的砖头会不会来自那堆砖头呢?这种可能性是非常大的,果真如此的话,只需要从外面弄几袋水泥和石灰来,砌墙的材料就都有了。住在157号南边的三户人——即158——1号、158——2号和158——3号是不容易察觉的。
要想找到有价值的线索,同志们还要花费很多时间,还要做很多工作。
“走,我们到李老太的茶水炉去打水。”赵子蒙道。
令狐云飞站起身;“走,我和你一起去。”
萧路含走进厨房,打开电灯,从灶台上拎起两个水瓶,很巧,两个水瓶里面一点水都没有。灶台上还有三个热水瓶——热水瓶里面的水是满的。
秦家搬走的时候把热水瓶也丢下来了。
“走,我领你们去。”顾所长已经站在门厅前面的台阶上。
“我也去。”闵科长道。
五个人走出小门,进入小巷。
项代沫和马建平留在了157号。
巷子里面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朝南看,不远处有一点微弱的光亮,走过拐弯处才知道那一点微弱的光亮是巷口路灯的余光。
在巷口的对面竖着一根电线杆,电线杆上有一盏路灯,路灯上面的灯罩已经不在,只剩下一个落满灰尘的灯泡。
在电线杆的旁边有一个茶水炉,茶水炉斜对着巷口。
茶水炉前排着一条十几个人的队伍,后面几个人的手上都拎着热水瓶(至少两个,最多的有四个)。
一个老太太左手拿着漏斗,右手拿着水舀,正在往水瓶里面冲开水,灶台上摆放着一长溜热水瓶。
顾所长说,本来,中和街上有三个茶水炉,街头和街尾两家早两年就关门歇业了,现在,现代化的程度越来越高,很多人家已经摒弃了那些老旧的生活方式,如果不是一些怀旧的人家还留恋过去的生活,恐怕连李老太家的茶水炉也烧不下去了。
令狐云飞和顾所长站在队伍的后面。
“顾所长,来,我先给你们冲——你们用不着排队的。”李老太一眼就看见了顾所长。
“是啊!顾所长,你们先冲。”队伍中一个五十多岁的光头男人道。
“谢谢,不用了,人不多,一会就到了,李大娘,我们现在没什么事情,您忙您的。”顾所长道。
“这锅水快没了,等下一锅得等一会。”队伍中一个女人道。
“没关系,我们没有事,可以等的。”赵子蒙道。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聚焦到五个人的身上,中和街上的人,绝大部分都知道“无常巷”157号发生的事情。
令狐云飞和顾所长挪到茶水炉跟前的时候,开水冲完了。李老太打开另一口大锅的锅盖,用勺子将另一口大锅里面的水舀到第一口大锅里面,第二口大锅里面的水至少有四十度,四十度的水烧起来,会比较快。这倒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做法,在主锅的旁边放几口锅,主锅里面的水烧开了,另外几口锅里面的水也有了一定的温度,这样一来,既节省了燃料,又加快了速度,提高了产量。
赵子蒙注意到,在主锅旁边有大小不等三口深锅。
很快,主锅里面的水就有了响声。
借着这个空档,顾所长和李老太说起了话来。
“李大娘,157号的事情,您听说了吗?”
“今天下午,我就在现场。顾所长,你们以后来冲水,随到随冲,不要排队,你们办案子要紧,都是街坊邻居,没有人跟你们计较的。你们要是忙的话,就把热水瓶放在我这里,冲好了,我给你们送过去。”
“谢谢您老,用不着,我们借冲水出来溜达溜达,规矩还是要守的——办案子也不在乎这点时间。”
“李大娘,这位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赵队长。他想向您打听一些事情。”
“行啊!只要是我知道的,队长同志,你们想问什么?”
“大娘,157号院子里面曾经住过很多房客。他们是不是在您这里冲过开水呢?”赵子蒙走到李大娘的跟前。
“不错,只要是住在这一带的房客,他们都会到我这里来冲开水,如果不是他们,我们这个茶水炉恐怕早就开不下去了。”
笔者顺便交代一下,“无常巷”所在的地方属于老城南,这里的老建筑比较多,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房地产开发已经在城市的很多角落吐火如荼地展开了,在要不要拆掉这些老房子的问题上,城市的管理者们还没有一个比较成熟的思考——或者说还没有来得及考虑这个问题,所以,老城南的古建筑才得以暂时保留。
第九章 李大娘提供情况
“顾所长,车家的案子有些眉目了吗?”队伍中一个男人问。
这个问题问的太早了,但多少代表了街坊邻居朴素的愿望。
“暂无头绪,大娘,凡是到您这里来冲水的人,您都能记得吗?”顾所长道。
“怎么不记得,我老太婆年纪虽然大了些,但记性特别好,只要到我这里来冲一次水,我就能记得他。”
这正是赵子蒙所希望的。
“不但来冲水的人能记得,就是在这一带的房客,我都能记得。”
如果李大娘真能记得附近所有房客,那么,157号的房客肯定不在话下了,因为157号就在李大娘茶水炉的斜对面的巷子里面。
但愿李大娘不是言过其实。
“李大娘,157号房客可是像走马灯一样,经常换啊!”
“这——这我知道,在这一带,就数车家的房子换人头换的勤快,不管是谁,住不上两三个月就要搬家走人。车家的房子古怪多,这不,现在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以后,房子就更难租出去了。”老人非常健谈,她的话很多,但一直没有离题。
“大娘,请您好好回忆一下,在1985年到1987年三年中,在157号的房客中——或者和157号房客关系特别密切的人中,有没有一个五十六——五十八岁之间的男人呢?”
“房客中没有,但和房客走的热乎的人中倒是有一个。你们能不能告诉我,此人个头多大?”
“此人”是指死者。
“一米七一。”
“我说的这个人的身高和此人的身高差不多。”李大娘思维的跳跃性很大,但思路却非常清晰。这种思维上的跳跃反映的是一种自然的思维状态。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我只知道他姓魏。你们等一下,我叫一个人来问一问。”
李大娘放下水舀子,走出茶水炉,走进隔壁一家炒货店,朝店铺里面喊了两声,不一会,一个四十多岁左右的女人走出店铺,来到茶水炉前。
“秀芹,五年前,红梅住进157号的时候,经常来找红梅的男人是不是姓魏的呀?”李大娘想通过秀芹的嘴巴证实自己的记性。
女人道“不错,是姓魏。”
“他叫什么名字,你知道的吗?”
女人摇摇头“不知道,红梅不说,谁会知道呢?”
“红梅是谁?”闵科长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红梅就是五年前租车家房子的房客,她是八六年的年底住进157号的。”
赵子蒙好像想起了什么,他从口袋里面掏出笔记本,在他的印象中,好像有这么一个房客。
笔记本里面夹着两张纸——就是车华庭写满了房客有关信息的那两张纸。
赵子蒙将两张纸打开一看,上面果然有一个叫陈红梅的人。李大娘的记性果然很好。赵子蒙对接下来的调查多少有了那么一点信心。
此人的信息如下
陈红梅,40岁左右;1986年11月——1987年1月,租住第二进东屋;现在住址不详,工作单位白下区物资公司仓库(管理员)。
将这段信息和李大娘、秀芹的情况合在一起,至少有三个方面的内容和案子是切合的
第一,神秘男人的年龄和死者的年龄是吻合的。
第二,陈红梅租住的房子和案发现场是吻合的。
第三,陈红梅租住的时间和案发时间也比较接近(死者死亡的时间在一九八六年五月前后。)
听了李大娘下面的话,还要加上一个切合点。
“大娘,这个男人的身高是多少呢?”
“和顾所长差不多高。”
“我的身高是一米七一。”顾所长道。
这应该是李大娘第二次提身高的问题。
“李婶,我来帮您冲水,你们到屋子里面去谈。”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对李大娘道。
于是,李大娘和秀芹将五个人领到里屋。
在茶水炉的后面有一间比较大的房子,房子里面有一张床,一张大桌子和几条长板凳。
被叫做秀芹的女人将李大娘扶坐在一条长板凳上。令狐云飞将两条长板凳从桌子下面挪出来,五个人坐在李大娘和秀芹的对面。地方很局促,只能这么坐了。
“大娘,大嫂,请你们跟我们说说陈红梅和那个男人的情况。”
“陈红梅离过两次婚,她就在对面的仓库上班。”李大娘道。
“陈红梅因为作风不好,离过两次婚,不过,她人长得确实很漂亮。”秀芹的话更直接一些。
“可不是吗?红梅喜欢和男人说话,”李大娘接着道,“她离婚以后被男人赶出来了,一时没有地方住,就住进了‘无常巷’157号。”
在京西方言里面,“和男人说话”就是和男人有不正当关系。
“刚住进巷子没有两天,那个男人就到我的茶水炉来打听红梅的住处。之后,那个男人一连来了好几天。有时候白天来,有时候晚上来,如果是晚上来,他一定会在第二天早晨天亮之前离开。”
“一看就知道他们是那种关系。”秀芹补充道。
“这个男人是做什么的呢?”
“做什么,我们不知道,他不是老城南人,面很生,不过,一打眼就知道很有钱。婶子,我说的对不对?”
李大娘点点头。
“你们是根据什么看出此人很有钱的呢?”
这个信息非常重要。谋杀案,不外乎财杀、情杀和仇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此人的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穿着很不一般,他的上身穿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毛呢大衣是敞开的,大衣里面是一件西服,下面穿一条长裤,脚上穿一双皮鞋,不管什么时候来,皮鞋总是雪亮雪亮的。他的手上戴着一块很值钱的表——这是对面的钟师傅说的。”秀芹朝街对面指了指。
秀芹手指之处,是一个钟表店——就在炒货店的旁边。店名叫“钟记钟表”。
“他抽的香烟和别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的香烟又粗又长,颜色也不对——香烟外面的包装纸是灰颜色。我们从来没有见过。”
秀芹说的应该是雪茄。能抽得起雪茄的人,确实可以算是有钱人。
“陈红梅本来说好要住三四个月的——对了,当时陈红梅就住在那间厢房里面——就是工人发现死人的厢房里面。可不晓得是啥子原因,红梅住了两个月不到就匆匆忙忙地搬走了。”
秀芹咽了一下口水,接着道“更蹊跷的是,那个男人来了几次以后,后来就突然不来了。”
秀芹说话的声音很低,她当心站在外面的人听到她说话的声音,所以,她在说话的时候,不时扭头侧目朝外面扫一眼,“之后,我们再没有见过这个人。”
“秀芹说的一点不错,我本来以为陈红梅是为了躲避那个男人,但陈红梅搬走之后,那个男人就没有来过,到现在,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李大娘的话和秀芹的情况相互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