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刀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春风不得意
拾刀行
作者:春风不得意
春风得意,新梅压了旧梅 少年拾刀行,笑言那四禁里也总是有错对 夜不能寐,山峦雄危,青天不语,少年无愧 剥开一片青叶,看见半座京都,喜上眉梢, “嘿,你别说,这京都城的雄墙还真是比咱那的土墙高上不少嘞”
第一章,老院旧话
第一章
“你说那少年并未修行,刀上仍有刀意”
昏暗的房间中,雕刻精美的悬梁不时有青烟缠绕,木案上的一鼎制作精巧的香炉烧的正旺,不时有火苗窜出,将案前的一位身着戎装中年将领脸色映的明暗不定,难以揣测
“虽然那少年在武试考核中一直刻意隐藏出刀的方式与招术,但想来他肯定没想到我离宗之前曾主修神念,对于天地气息的变化最为敏感,所以那少年不出刀就罢了,只要出刀,刀意就一定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对面的一位头插道簪的道人微微侧首,有些回避对方的目光,似乎不太适应对面眼神中那股浓郁的血腥味道,哪怕这味道里大多来自荒族的血
事实上,从他冒雨踏入这座军营的第一步时,这种不适的感觉便一直存在,或许是因为早已习惯了道院中传业授道的安逸生活,所以对这种充满肃杀气氛的地方有些抵触,又或者是那鼎香炉的火光太过恍惚,照的这间房屋里看不到的阴暗地方实在太多
因为那些阴暗角落总会让他莫名想起囚禁在宗门禁峰中那些凶残强大的罪徒
他名叫李清尘,来自千山宗,天衍大陆最强大的宗门,当然,在大离王朝未曾建朝之前
中年将领轻蔑一笑,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他身为大离王朝的将领,对于那些所谓的世外宗门向来不屑,而大离王朝作为世间第一王朝,他也有这样的资格来表达出自己的不屑
“未曾修行,但仍能提前感悟到刀意的少年虽然稀少,但自古以来也并不罕见,会不会是你那间破落道馆冷清太久,太长时间没见过天赋少年,所以太过紧张了些”
太久,太过,太长,三个叠词将中年将领的傲慢与讽意衬得愈发清晰,道人的道心再如何清静,也不会允许对方如此羞辱自己,更何况,对方言语中对自己宗门也多有不敬
道人冷哼一声,沉声道
“我千山宗万年底蕴,天才娇子又何曾少了虽然我李某人的泊城道馆不过是千山宗门下的一支旁系末流,但当初未曾离宗时,还真不曾少见比那少年更有优秀的天之骄子”
“所以边将大人若是想用这些口言得意来彰显你们大离的强盛,不免有些太过矫情”
说到这里,道人整理了下道衫,快步走向中年将领面前,凝视着对方隐有怒意的脸幽幽说道
“我今日来并不是为了这些毫无意义的口语争锋,而是为了告诉将军大人……您一些应该谨记,可似乎记得并不太牢的事情”
第一句用的是边将,随后便以将军一词称呼,道人语气虽清淡,却不难听出有刻意的味道
中年将领眉头更紧,目光冰冷,就像当年在现场上看那些将死荒人的目光,随手拨去一缕直扑自己眉梢而来的青烟,他寒声道
“李道长既然今日前来是为了提醒本将,那么道长不妨明说,到底是何事本将应该谨记而那些事,本将又似乎忘了”
李清尘看着那缕被中年将领打散的青烟,淡淡说道
“那少年刀上的刀意…………很特殊”
“特殊”
“将军大人何必装傻”道人意有所指的说完,刻意看了眼中年将领身后的某处阴暗角落
中年将领抬起头来,伸手将燃香掐灭,指尖的炙热感让他微微蹙眉
“本将是不是在装傻道长不需要知道,但是道长不觉得自己太聪明了些”
中年将领一边说着一边端起香炉旁一杯早已凉透的清茶,用茶水仔细将手上的黑渍洗掉,继续说到
“道长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聪明的人,往往也死的比较早”
中年将领说完这句极具威胁的话语,微微起身,并未立刻放下茶杯,而是一只手继续端着茶杯
由看向死人的冷漠转变至此时的威胁,这种变化似乎并无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但其实又可以说明很多讯息,中年将领的不屑之意虽然依旧不加掩饰,但不难看出,在他心中,至少已经将对面道人视为值得自己认真对待的对手
改变他态度的,无疑便是那件他似乎有些疏忘的事
事情上,那件事他从来没忘,也从来不敢忘
因为这是他来这座偏僻山区整整三年的主要原因
李清尘看了眼在将领手中摇摇欲坠的茶杯,回想着最后那句充满杀意的威胁,知道这位叫张毅然的将领已经有些慌张
将头上道簪扶正,李清尘侧首看向门窗上的精美雕花,看的很认真,似乎那些雕花勾挑间有无尽的韵律,竟比自己道馆中的珍贵道藏还有玄妙
这里是泊城,位于畏山脚下,是大离王朝内的一处偏僻山区下的偏远小城,城中有座名为天道分院的道馆,他是道馆的馆主
道馆中有许多书籍,更少不了道藏,闲暇时他便会看道藏里经文术章,敬谈于先人智慧,但事实上,窗上的那些雕花,只是山间木匠花了一天时间便雕制成的寻常花纹,并未什么隐晦玄奇的地方,除了不时有雨丝自并未关紧的门窗缝隙中透了进来,哪里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他如此认真注视的风景
但道人依旧看的很认真,而且很慎重,连眉睫都不愿眨一下
因为他知道,在这道寻常窗檐外的寻常雨幕中,有很多不寻常的人在等着自己,准确的说,是在等着中年将领手中那盏摇摇欲坠的茶杯
那些应该是随着中年将领一同自边境沙场上退回来的老将,虽是老将,但并没有磨去大离军将的铁血和戾气,沉重肃杀的黑色盔甲,长枪锃亮斜刺苍穹,说明这些军兵从来不吝啬杀人,也从来不在乎被杀之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杀伐,刚毅,沉默,暴戾,这些门窗外持枪而立的数百军人拥有大离王朝军队所有优秀品质,虽然只有数百人,但沉重的气氛依旧让人止不住加重呼吸
如果仔细看去,会发现每一位将士的内衫早已湿透,似乎这些将士早已聚在门外等候多时,随时都可以踏入这间房屋,然后用长枪碾碎这间房屋的所有事物
李清尘知道这些事物里就包括他自己,所以他此时很认真,很慎重
这个世上没人敢真的轻视大离的军将,尤其是那些最为强大的玄甲重骑,在过去的无数年中,这早已经被无数个血淋淋的例子证为铁实,虽然哪怕窗外的士兵大多只是些练体的武士,而自己是早已在修行大道上沉浸多年修者,他也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他虽然慎重,却不畏惧,因为他既然敢来,那便有让对方不敢轻易动手的道理
这道理很简单,却又很强大,因为他抓着对方的把柄,他向前走了一步,伸手覆在那只茶杯之上,看着对方炙热的眼睛轻声说道
“将军手中的这盏茶杯应该是上好的南窑瓷,若只是用来掷碎未免可惜”
略微一顿,道人嘴角轻挑继续说道
“李某虽然不才,但与将军在这里数年依旧不曾发现任何线索的迟钝相比,在某些大人物的眼中,我无疑显得更值得器重一些”
“今日前来,除了提醒将军大人别忘了那件不该忘的事之外,同时也要告诉将军大人……我千山宗有意与你们大离的军方合作,而关于那个少年其他消息,便是我们千山宗的一点诚意,希望大人将话语准确带到你背后的那人耳中”
“当然,大人可以选择无视我千山宗的诚意,不充当这个说客,但是……”
说到这里,道人莫名一笑意有所指的幽幽说道
“临巷尾的那个角落虽然阴暗潮湿,很少有人过往,但并不代表真的就不会有人发现哪里的蹊跷”
“雨水能冲去墙上的斑驳旧灰,但是洗不净浸入旧灰深处的血迹,就像你们周律的圣光,虽然无法照到每一个角落,但如果有人愿意把那些阴暗的东西拿出来,自然就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自京都礼部前来负责这场乡试的官员,此时就住在我天道分院之中,如果让负责主监的张大人知道,在如今武帝执政的大离王朝境内,还有人敢在乡试上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想来一定不介意让将军去那清夜司的大牢里看看究竟是怎么样一个阴森风光……”
“如何选择,大人自己好好思量”
一阵压抑的沉默,空气的温度沉重异常,连青烟都不敢再随意飘散,稀薄的让人感到无比沉闷
沉闷中还带着将领散发出来的无尽杀意与暴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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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旧院桃花
第二章
当徐自安终于认清他和沈离就像天上的阴云和雨水一样,总是会纠缠的根本就分不清到底是谁依靠着谁之后,他就再次如以往那般想到另外一个很严肃问题
如果有一天,自己要离开这里,沈离怎么办
就像眼下,自己马上要随官府的车队入京参加跃溪试,可是自己走后,没人给沈离洗衣做饭闲聊扯淡打发时间,沈离得多孤单
想了好久,徐自安终于认清了另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如果沈离不放自己走,自己能跑到那儿
摸了摸怀中的赴试文贴,少年一边抑郁的想着马上就要到的限期,一边抬头看了眼小镇上空冒出的阵阵炊烟,起身向老院角落处的一个简陋灶台走去
哪里有一堆码至整齐的木柴,柴堆旁有把磨至锃亮的刀,刀下有一条养在盆中的鱼,鱼是徐自安清晨时入山所捉,为了新鲜一直养在水中
沈离今早临行前说想吃清汤鱼花
徐自安要给他做那道程序很麻烦的清汤鱼花
…………
天色渐晚,雨渐歇,有风自山间吹过,吹动山间如浪波般密林,吹起小镇上不时升起的阵阵炊烟
青烟随风游荡,游荡过小镇的每一条干净街道,池塘的蛙声,林间的蝉鸣,还有风扫青叶时的飒飒声随着青烟一同飘荡,好不热闹
就在这热闹的声音中,一道脚步声在青石街道的深处渐渐响起,逐渐清晰
声音很拖沓,显得很懒散,仿佛行走的人根本懒得将前脚与后脚分别踏出,更不愿多花一分力气将脚面抬得离地稍微高上哪怕一分
不多时,声音停止在小院门外,伴随一声吱呀声,一位中年男人推门进来
此时四月中旬,虽未至盛夏,但冬意早消,寻常人身着长衫即可,但男子却依旧身着厚厚的棉袍,似乎有些畏冷,棉袍上有破洞,破洞中能看出片片油光
片片油光映着莹润月光,将男人脸上的胡渣也映的油光锃亮
中年男人推门后,先是停顿了下,然后用力的闻了闻空气里的香味,咧嘴大声说道
“咦,今晚有鱼”
今晚有鱼不代表今晚还有雨,雨过后的月光很清幽
月光轻易穿过几颗稀疏的星辰,穿透几朵轻薄无采的云朵,最后似一条银色的瀑布般倾洒在小镇上
然月光虽好,也确实皎洁,但总是不够明亮,一些细软的鱼刺便无法在月光下被挑出,只好伴着鱼肉一同入嘴咀嚼后再慢慢挑出
但挑刺这种事实在太过麻烦,就像一位美人穿着层层难解的罗衫依偎在床塌,但你只能耐着火热解开那一颗又一颗繁琐的衣扣
这很麻烦,也很琐碎,严重不符合沈离向来直接而且粗暴的习性
于是在整锅鱼汤吃到只有一个孤零鱼头上下浮沉时,沈离终于忍不住自嘴里掏出一根细刺,看着对面的徐自安不满道
“给你说过多少次,做鱼呢,最重要的就是挑刺,刺都挑不干净,你还做什么鱼”
正准备起身收拾桌上狼藉的徐自安闻言重新坐下,心想着这句话难道不应该是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
“谁家吃鱼不是边吃鱼边挑刺,哪有像你这样的,下锅之前还得人给你挑干净再说,鱼刺这么密,那能真挑干净”
“怎么挑不干净,怎么挑不干净”沈离横眉立目,继续大声道
“铁棒还能磨成绣花针嘞,挑刺还能爱这个难”
“我看你今天就是准备来挑刺的吧”少年将筷子狠狠一摔,怒目与沈离对视
凭什么为了让你要吃的省事,我就要提前把刺挑出挑不干净就成了事莫非这就是惯出来的毛病
“哎呦喂,敢摔东西了,长本事了啊”沈离一边说着,一边挤眉弄眼的撇嘴道
徐自安见状无奈抬头,只能如以往般用一个简练又直接的词表达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白痴”
…………
不得不承认,沈离是个充满恶俗趣味的中年大叔,但这并不表示沈离真的就是一个俗气的中年大叔
作为一位浪荡不羁的中年男人,他的人生趣向早已经脱离了世俗的眼光
他这辈子最爱做的事就是骂别人白痴,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喜欢听别人也说他白痴
尤其是像少年此时这般一本正经的说他白痴,正经的让他自己都怀疑自己莫非真的很像个白痴
恼羞成怒,沈离将捏着鱼刺的手高高举起正欲拍桌而起时,突然想起这是家里最后的一张老桌,若真再拍成一堆废材,少年可能会真跟自己急眼的事实,于是只好悻然将举起的手又重新放下,为了掩饰尴尬,顺手还抹去了几滴洒落在桌上的鱼汤
没理会身后沈离复杂且丰富心思变化,徐自安犹自起身开始如以往般清洗打扫剩饭
拢共俩个碗,俩双筷,几根细软鱼刺,一锅浮沉着鱼头葱花佐料的清汤,不多时,徐自安就已经收拾完,顺便腾出空来还扫了个地
擦了下眉间的汗珠,看了眼身后不知何时躺到了一张枯藤摇椅上眯眼打盹的沈离,少年犹豫片刻,向沈离慢慢走去
摇椅看起来很老迈,扶手处磨的发白,单薄的骨架随沈离的身体摇晃而摆动,发出一声又一声吱呀声,像是泊城酒楼里婉转的曲
声音随着夜风回荡,穿过院角处那堆码放整齐的木柴,被那把斜插在木桩上的朴刀切成几段,最后被一圈矮低土墙又重新撞回了小院
“沈离,跟你商量个事”
听着摇椅吱呀,少年停顿片刻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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