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在封建社会,在家族中,有嫡庶之分,嫡为正宗,庶为旁支。车仁贵就属于旁支。这也就是说车家大院的所有房子的产权都属于车仁举这一支,和车仁贵这一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虽然车仁举这一支是主支,但遗憾的是车仁举这一支三代单传,人丁稀薄,香火不旺,而车仁贵这一支开枝散叶,人丁兴旺。
一九四二年,二十岁的车仁举东渡日本留学,家里面少了一根顶梁柱,车家的茶叶、布匹和皮毛生意后继无人,车仁举的父亲车儒亭就让堂兄车儒宝的儿子车仁贵过继到车家大院来支撑门面——那车仁贵有四个兄弟——车儒宝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一九四五年,车仁举学成归来,本来,父亲车儒亭指望车仁举接手车家的产业,可车仁举根本看不上车家的生意。
俗话说的好,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人怕走错路。车仁举回国以后,凭借舅舅的社会关系在国民党军统二处京西分处谋了一个副主任的位置。国民党从京西溃退以后,车仁举被当做骨干留在京西处理关押在黄花台的政治犯。
解放战争的末期,车仁举因为身体的原因回家养病,不久,全国解放,车仁举如断线的风筝,失去了依托。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反而是一件好事,人们并不知道车仁举的底细。
四五年前后,国内政治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国民党日薄西山,渐渐丧失在大众中的影响力,所以,车仁举回国以后做什么,车家人守口如瓶。这让他躲过了一劫。”
“解放以后,凭借满肚子学问,车仁举在一个学堂里面谋了个语文老师的差事。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知何故,在一九五零年底开展的运动中,车仁举在国民党军统供职的事情被捅出来了,听说,他的手上还沾满了黄花台革命烈士的鲜血。据说,在关押期间,他自己也交代了很多罪行。
一九五一年的春天,车仁举被执行枪决。车仁举的父亲经受不住丧子之痛,命归黄泉,几天后,车仁举的母亲也撒手人寰。
这样一来,过继给车家的车仁贵便成了车家大院和车家财产的唯一继承人。车仁举被执行枪决的时候只有三十岁,车仁贵小车仁举小九岁,当时,他虚二十一岁。
车仁贵年龄虽然不大,但已经是生意场的好手。
车仁贵从十三岁跟着养父车儒亭学做生意,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七八年,果然不同凡响,十八岁的时候,车老爷子就把生意交给他打理了。
所以,到二十一岁的时候,车仁贵已经是一个有想法、能独当一面、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的角色了。如果不是车家突遭变故,车家的生意一定会越做越大。
车仁贵的老婆是车儒亭帮他娶的,车仁贵的婚事是车儒亭夫妻俩帮他操办的。
车仁贵养育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经历了一场变故之后,车仁贵便成了车家大院当仁不让的主人。
三个儿子长大成家之后,车仁贵将车家大院的房子分给了三个儿子,于是,车华庭分到了157号,因为157 号经常闹鬼,车仁贵和儿子车华庭商量后决定将157租出去,并将通向西院的那道门给封上了,同时从巷子里面开了一扇小门。
顾所长说的更多的是车华庭的父亲车仁贵。
车仁贵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本本分分,中规中矩的人,这实属难得,因为车仁贵的父亲车儒宝在老城南是有名混混,他不务正业,占着祖上那点福祉,肆意挥霍,以至于家道败落。
车仁举的父亲就是看中了车仁贵的人品才将他过继到车家大院来的——在决定领养之前,车儒亭观察车仁贵很长一段时间,那车儒宝还趁机敲了车家一笔钱。
“可是,好景不长,车仁贵成了车家大院的主人以后,就突然不安分了。这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崽子会打洞。”
“突然不安分了?怎么个不安分呢?”
“一九六几年,他摇身一变,成了区革命委员会的副主任。他带着一帮人,今天革张三的命,明天革李四的命,今天抄你家,明天抄他家。”
“车仁贵有哪些劣迹恶行呢?”
“我跟你们说两件事情,你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了,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年,且当是闲话。”
“您说吧!”
“在中和街上有一所中学,叫复兴中学,一九六八年,车仁贵带着一帮造反派把复兴中学的校长潘广美抓起来游街示众。”
“潘广美有什么问题?”
“潘广美出身资本家,他丈夫在国民党的队伍里面当过旅长。”
“这和潘广美有什么关系呢?”
“那年头不都是这样吗?只要社会关系不好,那就得遭殃。世道一乱,有人就要遭罪了。”
“如果单是戴高帽游街示众,也就罢了,车仁贵还带人抄潘校长的家,他们从潘家搜出八根金条,几百块银元,还有两张虎皮。一个虎皮抄手,那些金条、银元和虎皮后来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世道太乱,想贪了那些东西,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
“车仁贵的贪了那些东西?”
“要不然,他怎么会有钱玩女人呢?先前,除了车家的祖产,从车家得到的财产都被他挥霍的差不多了——车家的家底可是相当厚实的。”
“还有一件事情呢?”赵子蒙道。
“还有一件事情让闵科长说。”
闵科长道“在七星街上有一个姓霍的人家,做的是布匹生意,霍家的三女儿霍小燕长得非常漂亮,师范学院毕业以后,分在一所小学教书,后来组织了家庭,也有了一个孩子,日子过当很不错。”
“车仁贵早就垂涎于霍小燕的美貌,正好赶上遇上了动荡年代,他觉得机会来了。霍小燕的丈夫的社会关系比较复杂,既有台湾的亲戚,又有美国的亲戚。”
“车仁贵就瞄上了霍小燕的丈夫——他带着一般人进驻区商业局,把霍小燕的丈夫抓起来了——霍小燕的男人在商业局工作。”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霍小燕只得硬着头皮去求车仁贵。”
“这个混蛋,车仁贵一定借此机会祸害了霍小燕。”项代沫道。
“有没有得手,我不知道,但后来霍小燕投河自杀了——这肯定和车仁贵有关系。霍小燕死后,他的男人得了精神分裂症,住进了望龙山精神病院,他们的孩子由霍小燕的母亲照顾。很惨啊!”
“照你这么讲,车仁贵的仇家一定有很多了。”令狐云飞道。
难道同志们经手的是一个案中案吗?在赵子蒙的潜意识里面,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那是自然。”
“既然车仁贵的劣迹斑斑,为什么还能安然无恙呢?”
“这就很难说了,此人非常精明,惯于见风使舵,察气观候,不管什么运动,他都能巧妙应对,逢凶化吉。”
第六章 赵子蒙熟悉环境
“当然,这个人的运气确实很好,人也很精明。”闵科长道。
“闵科长说得对,车仁贵从小就鬼得很,车儒亭夫妻俩被他骗了,什么老实、憨厚、懂事明理,全是装出来的。他早就知道车儒亭夫妻俩想收养他,所以,千方百计地讨好老两口——他把老两口哄得团团转。”顾所长道。
“我始终认为车仁贵已经出事了。他失踪已经五年多了,他这次出去的时间太长了,扔下这么大的房产不管不顾,除非他已经死了。”
这是顾所长第二次提到车仁贵失踪的事情,在车仁贵失踪的问题上,顾所长是有想法和思考的。
“顾所长,你怀疑谁?”
“我没有怀疑谁,我只是觉得车仁贵的失踪确实蹊跷。”
“车仁贵的老婆还在吗?”
“在。今天下午,你们在勘查现场的时候,车仁贵的老婆就站在院子里面。”
“她住在哪里?”
“住在东院。东院有三进,老太和三个儿子住在里面。”
“车仁贵夫妻俩感情如何?”
“车华庭的母亲是一个老实人,要不然,车仁贵也不会甩开膀子在外面拈花惹草了。不过,老话说的好,兔急会咬人,狗急会跳墙。还有那些过去在车家做工的人——”闵科长道。
顾所长接过闵科长的话茬道“那帮佣人——他们祖祖辈辈在车家做事,和车家的感情很深,车家这么大的家业,一下子变成了车仁贵的,车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下坡路的呢?就是车儒亭夫妻俩过世以后。就是车家人能咽得下那口气,那帮佣人也咽不下啊!”
“在车家做事的人,现在还在吗?”
“有两个人还在。”
“解放已经四十几年了,这两个人的年龄一定很大了。”
“可不是吗?都是八十好几的人了。”
“他们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一个叫金翠萍,住在将军庙赵举人巷358号;一个叫娄阿四,住在将军庙刘园路走马街78号。”
只要是和案子有关的信息,赵子蒙都不会忽略,他从口袋里面掏出笔记本,将顾所长的情况写在了笔记本上。
从表面上看,顾所长所的情况和车仁贵的失踪无关,但赵子蒙认为它和发生在157号的案子有关——因为案子发生在车家,发生在车家大院的老宅里面。任何一个案子,都不可能是孤立存在,它一定和某些特定的环境,包括特定的背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两位老人的身体怎么样?”
“身体好着呢?什么毛病都没有,有时候在路上碰到我,多远就认出了我。”
“他们一定跟你说过车家的事情。”
“这倒没有,但他们肯定知道不少事情。”
“他们和车仁贵有来往吗?”
“没有一点来往,相反,他们从来不提车仁贵的名字,车老太太过世以后,他们就向车仁贵请辞,离开了车家大院。我想起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应该比较重要,否则,顾所长不会突然提到它。
“你请说。”
“娄阿四为小儿子的工作来找我,我问他为什么不去找车仁贵帮忙——车仁贵应该是能说上话的——车仁贵当时在区革委会工作,你们猜娄阿四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
“再难,我都不会去找他。可见娄阿四有多不待见车仁贵。”
“顾所长,我们有一事不明。”
“赵队长,您请说。”
“车家难道就没有其它直系亲属,为什么车家的家业会落在车仁贵的身上呢?”
“前面,我不是讲过了吗?车仁举这一支三代单传,仁举出国留洋以后,车老爷子才把车仁贵过继到车家大院来的,老爷子把车仁贵当亲生儿子待,老两口走了以后,车家的家业自然而然地落在车仁贵的头上了。”
在吃饭的时候,大家还讨论了案情。
经过讨论,大家形成了以下几点意见
第一,死者遇害的时间在一九八六年前后,可将调查的时间确定在一九八五年到一九八七年之间。
调查的对象是在这个期间进住157号的所有房客,这种意见的前提是死者可能是房客,如果这一点能够成立的话,那么,凶手既有可能是房东,也有可能是房客。
房客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作为房东,不可能将尸体藏在自己家的砖墙立面,如果是房东的话,他也不可能将房子卖给秦作枚。当然,也不能排除车家其他人作案的可能。
第二,要让车华庭所有房客的资料,除了车华庭,还要找车华庭的老婆好好谈一谈,时隔五六年,车华庭也许会有一些遗漏,所以,车华庭老婆的信息将作为重要的补充——这应该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除了车华庭夫妻俩,还要到街坊邻居中去调查,在南巷口和北巷口,有很多店铺,也有很多住家户,在157号的南边还有一个院子,院子里面住着几户人家,这一部分人也不能忽略。
第三,如果死者不是本地人的话,那么,他就一定是房客中的某一个人,在众多房客中,有没有年龄在五十六——五十八岁之间的人呢?顾所长更倾向于死者是房客,他的根据是
首先,房子是车家的,车家除了车仁贵一九八六年五月离家出走之外,没有任何人失踪。
其次,他在中和街派出所所长的任上干了很多年,在当所长之前,他就在这里工作,他对这一带非常熟悉,如果有人失踪的话,他肯定会知道。
顾所长还提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在南巷口有一个茶水炉,一个炒货店,一个杂货铺。凡是住在这一带的住户和房客,大都会到茶水炉冲开水,都会到炒货店去买瓜子花生之类的零食,都会到杂货铺去买锅碗瓢勺之类的生活用品。
守着茶水炉的是一个姓李的老太太;杂货铺经营的是生活用品,凡是住在这一带的房客,在刚住进来的时候,都会到杂货铺去买日用品。到李老太的茶水炉打开水是必不可少的。
在北巷口,有一个酱菜店,一个澡堂子,女房客会到酱菜店买小菜,男人会到澡堂去洗澡。
在澡堂的旁边还有一个修鞋铺,鞋匠师傅姓江,外号叫江歪子——他的头有些歪。江歪子记性特别好,他每天要修很多鞋子,不管是老顾客还是新顾客,他绝不会弄错了对象。
同志们回到157号不久,车华庭应约前来,他刚把工人们送到澡堂去洗澡,一人付了二十块钱工钱,还在附近一家饭店请工人们吃了一顿饭。
157号重新回到车华庭的手中,房子肯定要重新翻盖了——但要等到案子查清楚以后再说。
在车华庭走进客厅的时候,项代沫、萧路含和顾所长走出了小门。他们这是要到车华庭家去找车华庭的老婆了解情况。
谈话在门厅里面进行——闵科长留在了157号。
谈话围绕房子和房客进行。
“前院东门是什么时候封起来的呢?”
“是一九八零年封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