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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和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小和安

    和怡翠院的热火朝天不同,钱家大伯的书房之中,倒是安静的很。此次钱喻礼携妻女一同南下,看望朱老爹是一则事,来同钱家大伯和堂哥商量生意的事情才更为重要。

    “自前年开始,我就同陶家在搭线了,原先找到的是陶家的姻亲一族李氏,可惜了这李家守成有余,扩张不足,守着个西南地界的药材一脉,其他的不多参与。还以为这搭线之事要黄,谁知机缘巧合的寻了个那边的账房,同陶家的账房是两表亲,于是用了些银钱让二位账房做了中间人,才找着陶家的一位大管事。”钱喻礼慢慢说着,“这位大管事在陶家主要管西南一片的玉石买卖,那些货都是从西域运过去的,这中间要过的关卡多了,虽上下疏通过,但也是件麻烦事儿,父亲正是瞧准了这个事情,才让想到水运的方便,不但路上的时间减半,还能省下几道关卡,方便的多。于是让我同那位大管事商量,可否见一见陶家当家人,把这想法同他说一说。若能成事,必然给钱家诸多进益!”

    钱大伯点头,二弟的想法没错,契机找的也好。“二十年前,我曾在西南一片待过几年,那时候的陶家在西南就颇有声望了,过世的陶家太公手腕厉害,姻亲也多是商贾之家,尤其是嫁到苏城的嫡长女,更是外辅丈夫,内管家宅的一把好手,所以江家才能拿下这皇商之名,连带着娘家的陶氏一族也跟着水涨船高。几年前,潘家,苏家接连倒了,陶家和江家倒是冒头出来愈发的有势力了,可想而知,这姻亲背后的关联多么重要啊。”

    “父亲说的是,江家如今的掌家人江若运也是娶的孔家女,这三家人联手起来,还愁天下有他们做不了的生意”钱喻廉补充道,可惜自己晚生了几十年,不然倒是想看看几十年前江太公和陶太公之姿。

    钱喻礼拿过一旁的茶来吃上两口,茶倒是好茶,可以泡茶的人不对,味道自然也要淡一些。随意喝上两口解渴,又继续说道,“那大管事是个谨慎的,并没有一口应下,连着几个月都只让我们插手了些简单的事情,直到去年八月,我和父亲才见到那位陶家主。”

    “可是陶应深”钱喻廉快嘴问道,钱喻礼点头,“他可不好见,听说他的大本营如今都落在荆城了。”

    “是,那次也是赶巧,他回临安城看望嫁在那里的妹子,才让我和父亲有机会一见的。”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本子,上面记录的都是西南那边同陶家做的生意清单,涉及的金额和物品到不是多大的生意,但一条条一件件都罗列得清清楚楚,账目也一目了然,钱大伯看完之后微微点头,对于钱喻礼的能力他一向少有质疑。

    “见过那位陶家主之后,侄儿才知这天外有人的厉害处,年纪瞧着比我还要小几岁,为人做事却老练的很,尤其是那双眼睛盯着你看的时候总让人心虚,不敢有妄言。”

    钱大伯知道自家这位侄儿也是个不愿轻易服输的人,他能这般说话只能证明这位从未谋面的陶家主必定是个厉害人物了。其实也是,若不厉害怎会小小年纪就在西域闯荡出如此成绩,如今的皇商之中,名头虽暂无陶家,可这商贾人家里提到荆城陶家谁不高看一眼。

    “三个月前,我接到这位陶家主的信,说他有一批货要自西域运来,路途中会经过苏城,苏城无港口,没法停船走水运,想让钱家处理,若能把这批货安稳的送到西南,那么……”说话间随即竖起两根手指,眉目间满是欢喜却又十分淡定的说道,“钱家可以分走两成利。”

    “两成”钱喻廉听完之后,眉头有些皱,虽然两成利已然不少,可是要送这么贵重的一批货,镖局护送,上下疏通关系,还有船只上货卸货……哪里都需要打点,这样一来,恐怕不会有多丰厚的利润留下了。

    瞧出来了钱喻廉的意思,钱喻礼笑笑,也不打算卖关子了,开口说道,“我自然知道这一趟生意是吃不饱的,所以……我回信给陶家主,要我钱家出力,那就必须定下三年期,在此期间,陶家一应要走水运的路子全都由钱家来操办,分红嘛,还是两成就够了。”

    听到这话,钱喻廉才终于喜笑颜开,怪道是这么一笔大买卖,难怪堂弟要亲来,生怕中间人传话不到位,亦或者是消息走漏,别的人家给打听去了截胡可就不妙了。

    座上的钱大伯倒是没有儿子那么兴奋,这么大的利润背后,必然也会有大的风险等着呢,他才不相信陶家主那么会做生意的人,能分出这么大的利给他们呢。

    “喻礼,那位陶家主想必还有其他的条件吧,说出来我听听。”

    “大伯到底是大伯,我同父亲说的时候就猜到您一定会有此一问!陶家主回信过来,自然是同意了,但条件就是三年之内,钱家要把兰城的水运全给吃下来,做到……一家独大。往后的生意又做往后生意的谈。”

    “哼,他的口气倒是大。”钱大伯虽上了年纪,但多年保养的还不错,一双眼睛尤其精明,此刻正盘算着。

    一旁的钱喻廉听闻这些,于是把家里的生意关系理了个整整齐齐,装订成册的本子递给钱喻礼,上面把这些年钱家在兰城的经营到写得明明白白,兄弟二人做事皆为小心谨慎之人,自然没有半点马虎之意。

    说起兰城的水运,整个大周的货船十之七八都停靠在此处,自然是鱼龙混杂的。官船、民船各有千秋,那官船走官道,往往都是运载有官位或有身份的人物南下北上的,而民船则不同,人货俱可载,大有大船,小有小舟,码头上停靠着的上千艘船只,来来往往的把兰城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水上城。

    而做船运作为冒头的目前有两大家族,一是余家,原先就是小渔村里的渔霸之家,那时候村民们穷的只有一木板下水的时候,他们家就有三艘还不错的渔船了,这几十年里跟着兰城一起发家,如今城里有十之四五的船只都是余家船号,真正是兰城水运的头把交椅。

    而另一家则是海家,这海家老家主曾是离兰城有几十里地的一个富户,家中只有一独女,后招赘了个姓丙的小子,这小子看着人虽不高大威猛,但却精于商道,眼光独到的说服海老爹举全家之力买下了不少兰城的码头位置,后也随着兰城水涨船高,成为响当当的二号人物,人皆传言,“没有余家船,也靠海家岸”,说的就是这两户人家。

    而钱家,在兰城船运之中不过三流门户,正经的船只有三,其余的不过是租赁的余家船。余家船大能载物,且造船手艺精湛,甚为牢固,这么多年了都很少出事,所以在兰城行走船运的,多半是用的余家船。

    仔细看了看钱喻廉的记述,钱喻礼心里明白了个大概。

    “堂哥此物,倒是省了不少事情,有了这本子上的东西,届时我去同陶家谈进一步的生意,心中也有谱儿了。”钱喻礼笑笑,对于堂哥此举甚为赞同。

    “陶家要我们三年之内吃下兰城的船只,等于就是要吃下余家,这里面的门道你们可知为何”钱大伯纵横商界几十年,吃的饭都是要比兄弟俩个吃的盐多,里面的门道自然是清楚了,“陶家眼看着在荆城是立稳脚跟了,陆路有江家在,恐怕早已是他的囊中物,如今借我钱家之手把兰城的水运吃下来,表面看,陶江钱三家各为门户,实则,江钱两家不过是他陶家的下家而已,他此举既避免了树大招风,又躲在背后坐享渔翁,哈哈哈哈,陶家主果然是个人才!”

    经过钱大伯这么一分析,钱喻廉才恍然大悟。想到此人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就有如此城府,看来这皇商之首的位置,恐怕用不了多久也就有去处了。

    “父亲的意思是,利大,风险也大,尤其是大伯一家都在兰城,若真是动手了,你们自然是出头的,就恐怕有什么不妥,所以让我亲来问问大伯和堂兄,此事是否应下”钱喻礼的话里包含着不少的意思,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两个孙辈的前程问题,斗赢了,钱家就翻身成了兰城的大拿,若是斗垮了,大人还不怎么的,孩子就危险了。

    钱喻廉的想法也是如此,大伯沉默不语。

    “堂弟多在兰城几日,此事容我和父亲再商议一下,十日内,必定给你个肯定的说法。”钱喻廉也不着急答应,很多事情他还需和钱大伯从长计议。

    钱喻礼也是这个意思,三人说完重要的事情,又聊了会儿家常才各自散开,等钱喻礼回到怡翠院的时候,天都擦黑了。

    怡翠院跟落英院的布置稍有不同,但有人引路自也不会找错,进了正屋,只见辞颜和玲珑主仆二人在翻箱倒柜的,似乎在寻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钱喻礼清冷的声音在辞颜背后响起,辞颜转头看过来才发现人已经站定背后了,“爷回来怎么也不找人提前来吱声儿可用饭了大伯母拨了个厨娘过来,做的一手好菜,我让她在送些过来”

    说罢放下手里在寻的事情,朝钱喻礼走来,玲珑也机警,走过去浸湿热帕子,递给钱喻礼净脸,简单擦过之后,钱喻礼才说道,“不用了,我在书房同大伯,堂兄吃过了,你还没回答我呢,刚刚在找什么”

    “找之前绣好的要送给芸姐儿的及笄服,先前就收在这个箱子了,不知怎么的,一下子翻不到了。”辞颜并非什么富贵人家出身,也没多少大礼可送,前段时间想着要来兰城,于是找出库房里最好的料子,打算亲绣一套及笄服,以示诚意。

    “那东西挺熬人的,别废了眼睛。”

    “爷放心,先前就绣了不少,这几日再赶赶工,定然能成的。”

    “嗯,你心里有谱就好。只不过……倒也不急在这一时。说不定芸姐儿和昌儿都要跟着我们回临安城去。”

    辞颜挑眉,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两个孩子都是大伯家的心血,这没灾没难的,干嘛要离开家里北上二叔家,但看喻礼并没有往下说的打算,她想了想也就没多问,只管伺候他换了一身衣服。

    “孩子们都睡了”

    “睡了,茜姐儿是个不认生的主,晚饭过后没多久就睡着了,萱儿刚在我这里玩了一会儿,有些困了也让乳娘带去睡了。”

    “嗯,那就好。明日早些起来,我带你们去见见泰山大人。”

    “晓得了。”

    夫妇二人都有些疲倦,躺下吹灯不过片刻,俱安静睡去。多日里都在马车上摇晃着睡,乍然睡在屋子里,自然是要安稳的多,一觉无梦,睡到大天亮。




12. 朱老爹的真诚,吴氏的殷勤
    朱老爹早早的就得了女婿的来信,说是要带着女儿,外孙女们来看他,是以家中上下翻新,清洗打扫的干干净净,门第虽不大,但也整洁利落,加之朱老爹的文人风骨犹在,于是在布置上也颇有几缕清风闲恬之感。

    “慧儿,你去门外看着点,若是小姐和姑爷上门,赶着回来告诉。”说话的是一个二十有余的大丫头,看着妥帖本分的正吩咐着一个年级小的丫头,那小丫头原是庄户人家的女儿,后来爹娘生病都去了,一路讨饭来的兰城,正巧饿昏在朱老爹宅子的门口,就被朱老爹给收留了,跟着眼前的这位大丫头品芳做些琐碎事。

    慧儿得了命令,果然好好的站在门口,连风儿吹过树叶的晃动都不放过,一刻钟后,果然见到两辆马车朝着大路而来,慧儿高兴的跳起脚来,就匆匆跑回院子里叫喊道。

    “小姐和姑爷来了,老爷快出来看看哟。”

    朱老爹原先还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提醒自己要端个老泰山的架子,等着女儿姑爷上门来,结果一听慧儿如此喊道,三下里也顾不上体面,提着长衫几个跨步就朝院门口走来,身子骨虽然康健了不少,但年纪摆在那里,手里的柱棍一上一下的颇有些乐感。

    这还是辞颜穿来之后第一次见朱老爹呢,印象归印象,书信归书信,但活人两厢顾的场面还是头一回,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生怕被朱老爹看出什么破绽来,辞颜还想着对策呢,就听钱喻礼说道,“是不是许久没见父亲了,怎的你这么手足无措。”

    完蛋,还没被朱老爹发现呢,就在夫君面前露了怯,真是……

    “爷说的是,这日子一晃,都四年了。”说罢又拢了拢萱姐儿的刘海,小小人儿今日打扮的也喜庆,着一身石榴红的纱裙,并两个圆鼓鼓的啾啾,看上去甜美可人,只是大大的眼睛里充满小小的疑惑,自打出生以来就没见过外祖父,今日也是头一回。

    至于一旁乳母怀里的茜姐儿又被这有规律的马蹄声给颠得见周公了。

    二人说话间,马车就停住了前行,想是到了门口,“二爷,二奶奶,朱家老爷来迎了。”马夫高声喊道,钱喻礼闻言一步跨出,迅速麻溜的下了马车,辞颜紧随其后,夫妇二人俱从马车上下来就见朱老爹已经望眼欲穿的看着自家闺女和从未见过的女婿了。

    要是这父女天性,到底是人间正理,哪怕只有记忆撑着,辞颜在见到朱老爹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泪流满面,顾不上身后的乳娘孩子,径直走上去就跪倒在地,一声声的哭喊着,爹爹受苦了,女儿不孝。

    久未见面的朱老爹也是满脸老泪纵横的,想到那些年父女二人相依为命的日子,如今却天各一方的,真真是往心头挖了一口肉,身旁站着的慧儿见此也联想起已经去世的父母,也偷偷的抹泪,品芳见了也怪心疼的,拢她在身边给她个依靠。

    钱喻礼一众人都不忍打扰,待二人哭的够了小厮钱贵才上前一步说道,“亲家老爷可别伤心了,今儿是好日子呀,这不,二爷,二奶奶还有两个姐儿都来看您老人家了。”

    朱老爹这才抹抹眼泪,看向其他。

    “这是……姑爷”

    “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说罢就站定行了个鞠躬礼,朱老爹连忙上前,“姑爷客气了,快……都进屋去吧。”

    “哎。”丫鬟婆子小厮簇拥着一众人,总算是进了门。

    要说这朱家院子,本不大。钱大伯着人修整了一番看着倒也簇新雅致的很,穿过一个种了几棵柿子树的空地,就进到正屋,屋里不见金银玉器,只摆放了些盆景,看着虽不显富贵,倒也雅趣。

    品芳带着慧儿给诸位上茶,朱老爹自然高座正堂,钱喻礼和辞颜坐左手边,两个乳娘抱着孩子并排站在后面,丫鬟婆子小厮都在门外候着,规矩的很。

    “姑爷快尝尝,这是今年新上的茶,味道淡些但下口舒服的很。”朱老爹端着一杯茶,对着钱喻礼说道。

    钱喻礼端起手边的茶盏对着朱老爹一敬,慢慢的品来也倒是有些滋味。

    “此次来,一是颜儿离家已久,特带她回来看看岳父大人,二是两个孩子也未见过外祖父,今日领了来让您见见。”

    乳娘听了这话,连带孩子上前,萱姐儿依礼行事,茜姐儿呼呼大睡,哪怕是初次见,这血缘亲情的关系还是要比旁的更亲昵些,拿出早早准备好的两枚玉佩,一人一块,倒也衬她们。

    “爹爹何必如此破费”

    “第一次见外孙女,我这做外祖父的自然要表示表示。”

    “哎,果然是有了外孙女忘记了女儿,想当初爹爹可是有什么好东西都只想着我呢。”辞颜打趣的说道,朱老爹哈哈大笑,似乎想起了过往的什么趣事,父女二人心照不宣。

    有他这个姑爷和一大伙人在,想着父女俩也是不好说话的,于是午饭之后,乳娘带着孩子去午睡,钱喻礼寻了个由头就离开一会,正屋之中独留父女二人说话。

    辞颜原以为自己见着这位朱老爹会产生很多愧疚,难受,不安的情绪,毕竟是因为她才把这“朱辞颜”给挤走了,但出乎意料的是,见到朱老爹以后满是欣喜,慰藉和亲切,一如见到自己的父亲般,想到另一个时空里的父母,辞颜此刻心里并不好受。

    “姑爷……还有亲家一家对你好吗”

    还来不及悲痛,就被朱老爹的话给引了过去,辞颜想了想,点点头,但不知怎么的又摇摇头,开口说道,“也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一家子过日子,有磕磕碰碰也有和和美美的时候。”

    辞颜并没有隐瞒,她就是说的天花乱坠的,恐怕朱老爹都未必信,还不如如实说来,不期满的好。

    听到闺女如此诚恳的话,朱老爹不由的叹了口气,“到底是爹爹没本事,耽误了你的一辈子,你这般容貌才华的,若是能生在好人家,必然能得婆媳和睦,夫妇相敬的。”

    辞颜笑笑,这一点上她看的就比朱老爹通透了,“爹爹这是什么话就是帝王家的公主嫁了人尚且也要伺候公婆体贴丈夫呢,女儿不把那些事儿放心里就是了。您老只管好好保重身体,待来日女儿发达了,接您去临安城里养老呢。”

    说话间又亲昵的给朱老爹捏肩捶背,一如她当初未嫁前。朱老爹也知叹气无用,女儿嫁人已有四载,现在说什么都回不到过去,瞧着钱大伯一家和女婿刚刚的样子,对她也还是善待的,两个外孙女虽和他并不亲昵,但也看得出教养的很好,这一点上他倒是欢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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