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好认真,感情好充沛,为了对得起他的错爱,我也极认真的打了个激灵。
他忧伤的装着情种,眼眶泛红,“我刚才竟未能认出你!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好哀怨的一句话,真是抱歉了,本人性别女,爱好男,让你错付了情衷。
武平齐押着这个此时此刻颓唐绝望的胖子告辞,于归和我因着之前他的铁石心肠,而对他态度冷淡,他讪讪一笑,倒也不恼。转身之际,晦暗不明的瞥一眼允康,暖意融合,然后翻身上马,率领一队人马再次匆匆而去。
望着这队人马浩浩汤汤走远,我这心下才算释然,长长吐了口气,很是放松。
正恍然间,糯糯的声音响起:“喂!你能不能松开手了,我眼睛很疼。”
手背兀地刺疼,我回神低头看去,那破孩竟在掐我的手背,许是我捂住他的眼睛,他不乐意了。
我吃痛皱眉,赶紧缩回手,瞪着他狠狠道:“你这狼崽子,我救了你,你怎么还恩将仇报啊!”
他叉腰不屑道:“要不是你,我兴许还不会被人劫持呢。说起来,这也是你的不对!”
他瘪嘴,脸蛋霎地飞上红晕,黝黑发亮的圆眼睛转来转去,一看就憋着一肚子坏水。允康和于归一呆一怔,面面相觑,不禁失笑。
我气得喷火,也叉腰站定,咬牙切齿齿跟他对吼:“嘿,你这臭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救了你还不得好,反而被你倒打一耙了。”
他吐吐舌头,十分狡黠对我扮了个鬼脸,大言不惭道:“本来就是你不对。如果你大方点,不追着我讨要荷包,我们就不会在大街上吵架,如果我们不吵架,就不会撞上那个死胖子了,如果不是碰到那个死胖子,我也就不会被挟持。你看我的脖子,都被他划拉出一条口子,滋滋冒血,不信你瞧瞧。”
说着,立马拉开衣襟伸出脖子让我看,屁大点伤,只是沁出淡淡一丝血迹,也值得这样鬼哭狼嚎。再说了,他这是什么狗屁逻辑,怎还怪起我来。
我抿嘴,努力遏制心下怒火,倏又翕动嘴皮,一字一顿道:“你这个狼崽子,我就不该救你,你根本就是个白眼狼!”
我伸出手,紧握成拳头,在他眼前晃悠一番,作势要打他。谁知我手还没到得他脸上,他倒先我一步,扯着嗓门,撕心裂肺的呼救起来:“不得了了,有人打孩了!救命啊!!!”
我错愕一瞬,急忙捂住他的嘴。
“缺缺,你在做什么,快放手,他还只是个孩子。”
允康和于归真以为我在打人,赶忙上前,两人配合得极好,允康使劲拽着我胳膊,于归直接上手抱住我的腰。两人就这样将我紧紧箍住,使我动弹不得,生怕我伤到这破孩一根手指。
我无奈,痛心疾首哀呼:“你们拦我干什么,我才是该可怜的那一个好吧。”
我……我……我真是好委屈。
于归慈悲心大显,苦口婆心劝诫我烦:“再怎样也不能对个孩子动手的。”
允康附和,频频点头。
我气得脸都绿了,偏这狼崽子安逸,还肆无忌惮挑衅的冲我眨眨眼。
他嘟嘴耍乖:“大姐姐,我都知道错了,你就不要再打我了。我刚刚差点死在那个坏人手里,我好害怕啊,你,你能不能不要再打我了。”
天啊,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个牙都没长齐全,说话还漏风的孩都这样能诡辩,妖言惑众,颠倒黑白。
他干打雷不下雨的嚎了两声,转瞬又故作可怜模样,将我的荷包双手捧高递到我面前,畏畏缩缩道:“姐姐,是我不对,我不该拿你的钱袋子,我真是太饿了才会做错事……你就可怜可怜我,看在我几天没吃饭的份上,饶了我这次吧。诺,我把钱包还给你。”
说着,还向我作揖求饶,连声让我放了他。
我赏他一记白眼,样儿,你还挺会装的啊你。这么拙劣的演技,谁看不出来,谁会信你的鬼话,骗傻子去吧你。我如是这样想着,却不料,还真就有傻子信他。
于归便是这个傻子,她面露不忍,拍着胸脯承诺:“你莫怕,有姐姐在,她不敢拿你怎么样。”
他狗腿的抱着于归,得意洋洋:“嗯,我就知道,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话锋一转,立即又对于归和允康卖好:“两位漂亮姐姐,你们也别怪这个凶巴巴的姐姐了,放开她吧,她应该不会打我了。”
允康领命似的松开了手,冲我抱歉颔首。可恼的是于归,仍害怕我会拿这孩怎样,死命抱住我不放。
我无奈扶额,挤出一抹平易笑意,悠悠道:“是啊,放开手,我不打他。”
于归疑问:“真不动手?”
我苦笑,笃定摇头,于归这才慢慢撒开手。腰际一松,如释重负。
我弯下腰,勾起唇角,好整以暇地盯着这破孩看。他略显窘意,眯着眼睛微微咧嘴,我轻哼一声,然后迅速夺回我的钱包。
拧身欲走,可又莫名感到不安,忍不住的止步从钱袋子掏出一锭银子塞在他手里,没好气道:“拿好了,可别丢。”
他讷讷不言,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犹不相信的问道:“这是给我的?”
“不然呢?”
我以为他会感动到哭,谁知却是——
他撇嘴,目露嫌弃:“这也太少了吧。你真抠门!”
我:“……”
于归:“……”
允康:“那,你是想要多少?”
“少说也得给个十七八两啊,这一两银子,还不够我吃顿饭的。你打发乞丐啊。”
“十七八两?你怎么不要百八十两啊。你还真敢开口啊你。我给你钱是看你可怜,想让你吃顿饱饭,又不是我必须给。给你是情分,不给是本分,你还敢嫌少!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饿死你活该。”
这哪是什么孩子,分明就是个地痞流氓。如此深谙人情世故,懂得勒索敲诈,莫不是个假扮孩子的侏儒?我再忍不了,撸起袖子就想给他一巴掌。可理智告诉我,我不能动手,不能生气,这——确实是个孩子。
天啊,成精了吧这孩子。
秦时月
我本还努力抑制肆意攒大的火气,于归这傻子,却又甚无眼力的添了碗油。“算了,你就当做好事,再给他十两吧。”
“说得到轻巧,我凭什么要给他这么多钱。要给你给,我可不给。”
于归横我一眼,环臂抱胸:“我的钱不都在你那儿,我现在没钱给他。”
“那你可以找允康要啊。”
“允康哪有钱”
说的也是,允康一向没什么钱。
于归摊开手心,秀眉一挑,“你给不给不给我就抢了哈。”
我坚定摇头。
她果然作势就要来抢,好在我眼明手快及时紧紧按住了我的荷包,这才没让她得逞。
于归怒道:“真小气,抠死你算了。”
我耸耸肩,颇不服气道:“嘿,这怎么能叫小气呢,这是我的钱,我的钱哎。”
我扭头看向允康,本指望她能说句公道话,谁知她也是个圣母心,竟和于归站一个阵营,然后三个人集体鄙视我。
“大姐姐,虽然你很吝啬,但这钱你也是必须给的,毕竟你要对之前发生的事向我道歉嘛。你若心怀愧疚,非要弥补我,也不是不可以的。这样吧,给你一个机会,你送我回家,我就不要你的钱了。不过事先说好,你送我回去,可不能向我爹娘讨要报酬啊。如此,我们也算扯平了,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
“那你给我钱啊”
“不给”
“抠门鬼,守财奴”
我无言以对,正思考该考驳回面子之际,这破小孩再次语出惊人。
“大姐姐,你不但抠门还凶,这样可不行啊。我娘说了,女子要大方,要温柔,不然以后找不到婆家。就算勉强让找到婆家了,那婆婆也是一个长着獠牙的女巫婆。而像你这样的,唉,以后想要嫁人,可就更难喽,巫婆都不要你做儿媳妇。”
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而后下结论:
“我要是娶媳妇,也一定不娶你这样的。”
我呵呵冷笑,一把拎起他的衣襟,咆哮如虎,“你皮痒了是吧,你看我不揍死你。”
再未给他机会反抗,抬手就是几巴掌呼在他屁股上,疼得他抱“臀”鼠窜。这小家伙真是又狡猾又怂气,躲到允康身后才敢朝我吐舌头,没等我再次动手,他又开始皮痒,继续说些震碎我三观的话。
“像我这样的金贵的身体,堪比金石玉器,你居然敢打我。你打我一下,就得赔钱百两,我数过了,你刚才一共打了我七掌,你得赔我七百两。”
顿停少焉,又道:“你要是不赔钱也行,送我回家,送我回家就不要你赔钱了。”
我怔仲,忍无可忍,又是一顿胖揍。
不过最后,我到底答应了送他回家。虽然我有一个百个不情愿,可挡不住于归和允康泛滥成灾的同情心,以及这倒霉孩子的死皮赖脸央求,终于还是屈服。
“你家在哪说吧,我们替你找找看。”
“真的吗”
他眼睛骤然发亮,兀地又暗淡下去,摇了摇头,背对我们,自言自语起来。
我凑耳过去,只听他在碎碎念叨:“不行,我可不能随意告诉她们我家在哪儿。若她们是坏人,居心叵测套出了我的真实身份,然后起了歹心绑架我,拿我去要挟爹爹怎么办。我可不是好糊弄的,我不能轻易相信。嗯,不能相信。”
这小子又一次刷新我对天真孩童的认知,小小年纪,疑心病可真重
他蹭地转身,握紧小拳头砸在手心,一锤定音,很是决绝道:“我不能提前告诉你们我家在哪儿,你们也不需要知道。你们就跟着我,护送我安全到家。等到了我家,不就知道我是谁了。等我确认安全了,再告诉你们我是谁也不迟。”
我眼角抽搐,捏住他的脸蛋儿使劲搓弄:“你不告诉我们你家在哪儿,我们怎么替你找回家的路”
“不用你们找,只用跟着我走,专职给我保驾护航就行。”
允康忍俊不禁,俯身笑问:“那你叫什么名字总可以跟我们说吧。”
他偏头想想,迟疑一瞬才道:“木瓜”
允康:“”
于归:“”
我捧腹大笑,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待笑完,又捏着他的脸皮扯弄:“这是什么鬼名字,木瓜怎么不是叫冬瓜、地瓜,南瓜,呆瓜,或者叫傻瓜还更贴切些吧。”
他怒不可遏,叉腰尖声大喝:“不准笑,不准笑,不准笑”
我瞬间严肃,正经道:“好的木瓜,那请你领路,我们就在后面护着你。”
他骄横的转身,不可一世的招招手示意让我们跟上。四下静默,忽听他肚子咕咕一阵响,他脸红的赶紧捂住肚子,颇不好意思的砸吧砸吧嘴,解释道:“饿的,好几天都没吃饱饭了。”
话才落,允康便立即去给他找吃的。
小木瓜带着我们,左拐十八绕,走街串巷,不知要绕去哪儿,走到我脚肚子抽筋,他还是没确定一个方向。
夜幕很快降临,灯火影绰下,我们一行四人漫无目的走在长街上。
于归拍着小腿,累得不住喘气,拍拍这小木瓜头,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喂,你家到底在哪儿”
他也绕晕了,受挫的咬下一大口烧饼,含含糊糊说不清楚:“我一直是跟着娘亲住在城外的房子里,爹爹一个月会来看我们两次。我是瞒着娘亲,偷偷跑出来的,我之前听爹爹说起过回家的路,但不太记得路线了,所以才会迷路嘛。”
我气不顺,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怒道:“你还得意是吧。不知道回家路线也敢带着我们绕,是个路痴还敢离家出走,羽翼未丰还敢翱翔苍穹是吧。”
他疼得龇牙,却又不敢反驳,咬着大大的烧饼,极委屈的嗫嚅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嘛。我要是能找到路,我肯定一早就回去了,才不会在外面瞎晃荡呢。外面吃不好,睡不好,还得挨狗咬。”
他越说越来小声,泪意泛滥,哀婉可怜。
我叹了口气,再不说吼他。
允康耐着性子问:“那你可知道家在城南城北”
他未做迟疑,笃定回复:“城北。”
“那你再仔细想想,回家的路上有什么特殊标志,譬如说什么酒楼,饭庄,再或者一座桥,一棵大树”
他小口小口的咬着饼,大大的眼睛在眼眶里转来转去,摇头晃脑,很卖力的思考。未几,似恍然大悟,欢快的跑到前方向我们招手:“我想起来该怎么走了,你们快跟上我,快来啊。”
花了半个多时辰走到城北,沿途走来,街道两旁皆是柿子树。这路越走越熟悉,只因天色已晚且灯火惺忪,我们都看不大真切,所以无法确认是哪儿。
我们最后的脚步,停留在了一个偌大官邸门前。
木瓜咽下最后一口饼,指着大门,扭过头对我们乐乐陶陶道:“到了,这就是我要来的地方。”
我和于归皆不出声,互以眼神示意,默契举目,看着牌匾上那醒目的四个大字“秦国公府”
面面相觑,四下无言。
允康低头看他,生硬问道:“小弟弟,你确定你家在这儿”
“对啊,我家就是这儿”
“你找谁”
他朝允康翻了个白眼,嘟嘴道:“真笨。不是跟你说过,我回家是来找我爹爹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