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外拥红堆雪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灵小儿
说完,转身回去,留下一脸茫然的孟节还有愤愤不平的看客。
听笙这番言辞,震碎了我的人伦节操,感情人家不想那啥你,你还上杆子让人家那啥你瞠目结舌,啧啧称奇。
我虽能理解孟节出来喝花酒事出有因,他既是年少儿郎血气方刚,又是豪气财主不差钱,寻寻乐子,竞标得胜,倒不一定真的会冒犯她。只是这听笙,二八年华居然也这般重欲
枉我刚才还那么同情她。
透过帘子望向已经回到舞台的听笙,相隔有些距离,灯火之下只能能隐隐约约瞧见她的身影,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么今夜听笙姑娘的竞价,就告一段落。感谢这位公子厚爱,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老鸨高呼一声,满堂叫彩。
孟节虎躯一震,“这……真是出乎意料!”
我看着楼下的孟节,想像着他落入歧途后,那糜烂放纵的生活。唉,不由惋惜,又一个好儿郎堕落了。我正叹息着,穆然抬头间恰好对上长极一双戏谑发笑的眼睛。他好像没有我想的那么单纯。他无论做什么事,都会事先考虑妥当,绝会不任意而为。便是这开玩笑的事,恐怕他也早在心里琢磨了一遍,他定然是知道对方是孟节,才会如此有条不紊的抬价。
而对孟节这人我也是刷新了认知,原来他竟还是个生性风流,多情又古怪的家伙。
不待晚宴结束长极便拎着我早早回了家,至于孟节将听笙带到哪儿去了,却是不得而知……
这日课后午休,众人都没有回府,悉数留在尚书苑里用膳。男女各在一处,中间隔着一堵墙。
待用完膳,便是自由活动时间。想要刻苦问卷,还是四处闲游晃荡,或是眯着眼睛小憩片刻全然由你安排,只要不出书院便可。我因为早起的缘故,一早上都没什么精神,胃口也不好,匆匆喝了几口粥躺在软榻上补觉。于归死拖着我要去百里颛那里献殷勤,但败给了我的瞌睡虫,只好作罢。为了掩人耳目,她又拽上了允康和安康,秦落雪因着允康,也跟着去了,也不知他们几个是怎样的相处模式。长极和孟节被郝夫子叫去,三人竟下了一中午的棋。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本约好了于归一同上街买东西,我却被郝夫子留了堂,所有计划全都打断,我自然是一百个不情愿。
一同留下的还有长极,这一点倒让我觉得意外,可心里也平衡了些,想着连长极这样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都被留下来听教,我也没什么不乐意的。没想到的是,他竟是受我牵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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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走散
我抱着羊排,吃得一嘴一脸的油沫,啃得尽兴时,也不忘抬头大笑一下,脸泛油光,动作粗鲁,毫无一丝女子该有的仪态。胡人开的饭庄里鱼龙混杂,各类人都有,大多是走江湖,在刀口舔血讨生活的人,最讲究的就是天性,豪爽不扭捏,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吃得好不痛快。
他们有说有笑,谈天说地,口沫横飞,讲到自己家乡的牛羊,自己的女人,眉飞色舞。我啃着羊骨头,听着旁人口中故乡,手上动作一慢,忽而有丝伤感,呢喃念叨:“北国雪飘,江南花俏。若能像他们一样走南闯北,活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该有多好。”
可现实是,我只能从一个笼子里跳到另一个笼子里,不能决定自己的去处,更无法按照内心而活。
长极眉头蹙了蹙,不多时又扯出笑容给我:“你不会孤身一人。”
“啊”我啃羊肉的动作一顿,茫然看着他。
“你不是还有你的婢女朵步陪着你吗,不算孤身一人。”
我讪笑,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我仍旧还是那个不学无术的乌洛兰牧夏,外人眼中活得没心没肺的北邱质子。应该从来没人觉得我会难过,也不会在意我是否难过。细细想来,我感觉自己好可怜。
见我发呆出神,长极细心问道:“可是菜不合口味”
我微笑回他:“没有,吃撑了而已。”
长极一个白眼,我又默默啃了一大口羊腿肉。
走出饭庄的时候,街头围了一圈人。我天生爱热闹,来了南瞻之后憋屈的事多了就更是如此。此番让我寻了个看热闹的机会,自然要挤过去看个究竟。
好不容易挤进去,原来此处在耍杂技。那是由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表演的转伞杂技。来的很是凑巧,刚好赶上表演开始。只见一个小女子缓缓蹲下,另一个女孩稳稳地踩在她的肩上。蹲下去的女孩慢慢地直起身,两个人手依然保持平衡的样子。下面的小女孩慢慢拿起伞,递给了踩在自己肩上的小女孩凌空转起了伞。一支、两支,伞在她们的手里又一次转了起来。旋转的小伞就像一支支翩翩起舞的彩蝶,两个纤细的身躯轻盈地移动变换着各种姿势恰似优柔的柳枝,蝶绕枝飞,是那样的和谐。
我惊喜的偏过头对长极道:“那两个小女孩还真是厉害,爬得那么高还敢动。要是换成我,准得吓死不可。”
长极没有回话,只是笑笑。
我叹气,有时候真的非常不喜欢跟他在一块儿。因为往往有趣的事,在他看来都是普通且毫无新意的。我也时常在他耳边念叨哪个市头发生的奇闻异事,在北邱时如何跟商泽山上的狼崽子们斗智斗勇,可他从未和我展开谈论,只竖起耳朵耐心听着便是,偶尔从嘴里挤出嗯哦的字眼,往往都是等到我自己没了兴头,讪讪关了话匣子。
一路上我都在极力跟他找话说,可他都不怎么理我,我实在憋不住就自言自语。可我发现,一个人自说自话多了就会感到无聊至极,无聊至极了就越发想去寻乐子。
夹杂在人流中看戏看得起劲的时候,突然觉得身后有双眼睛在盯着我看,蓦然回头,正对上孟节一双含笑的眼睛。
今日的他,穿了一件青衫墨深袍子,腰间配着一块羊脂白玉挂饰,头发只用发带轻缚,留有余发披肩,看上去飘逸出尘。
长极向他点了点头示意问好,孟节没过来,只定定看了我们一会儿便转身离开,我也没做多想,继续回头看戏。
此时已经不表演转伞了,换成美人舞剑。这舞剑平日宴会上见惯了,在这大街上看甚是无趣,看了没多久就拉着长极离开,打算去寻点更有意思的玩意儿。只是今天兴致缺缺,对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
吃了饭,看了热闹,反而觉得更加无趣。一路走来,愣是没有一件东西能使我提起精神。再晃一眼,看见街头小摊贩在兜售折扇。
南瞻尚文,文人骚客多不胜数,最喜在屏风或者扇子上作画题诗,就算不是个才子,稍有文化的人都喜欢买上一把折扇附庸风雅。浅墨山水图、华锦美人、梅兰竹菊皆在扇面描绘得栩栩如生。
长极也会作画,且画技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我虽不知道炉火纯青是怎样高的造诣,但定是很厉害的。那日丹青课上,我看他研磨作画,铺纸润笔,笔锋浓转淡,勾勾画画就成了一幅佳作。
长极气质如竹,儒雅清高,大抵不同于我自小熟悉的北邱男子那般粗狂,只觉得看他作画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哪怕静静看上一个上午也不觉烦闷。我尝向他讨要一幅他自己亲手所绘的画,本以为十分容易,可没想到他竟想都没想就拒绝。我虽脾气好,但也是性子刚强,如此不留颜面,我怎能咽的下这口气。足足与他怄气了三天,天天给他摆臭脸,最后到底是如愿以偿。
一幅画就能摆平的事,何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他之所以在最后能够妥协,也不是说因着我生气而讨好,主要是因为他认为我臭着脸的样子着实难看,本就不太好看的脸生起气来,就更是无盐了,极其影响他作画的心情,他的原话就是这样说的。
再说他给我作的那画,我都不好意思说他。人家其她姑娘入画时都那么美,选的角度不是花就是树,要么就是在轻扑流萤、追捉彩蝶,偏偏我就是一幅趴在桌上睡觉模样,虽说他手下留情,将我画得还算正常,可我越看越觉得我入画的方式有点奇怪。我与他抱怨时,他说只有娇滴滴的美人胚子才适合那样画,人家是用来赏心悦目,供人点评的,自然要上心一点。至于我,只有用泼墨留白这样高难度的技巧,才能将我的神韵描摹出来。
我气结,再不懂,也听得出来这不是什么好话吧。
按理来说,他如此埋汰我,我本该生气,可我又无论如何也讨厌不起来,真是费脑筋。
我将这话说与朵步听,问她我的想法是不是有些不正常,她盯着我看了好久,终是悟出来什么大道理一般,很有禅机的说了一句: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
朵步哪里会懂这些,她的话多半也不可信。
我低头专注把玩着摊贩的折扇,上面绘着的美人图案让人移不开眼睛,地地道道的美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含情脉脉的神情描绘得实在细致入微,灵动得紧。
我拿起一把团扇半遮着脸,心想着,若是将长极给我画的画像也做成一把折扇,能否如这般精致好看。想到此,顿时激动起来。我抓着折扇正要跟长极说我的想法,一回头,他已不见。
“长极!!”
我四处张望,长街行人匆匆,人来人往,竟没了他的身影。
我丢下手中扇子折回去找他,一边找一边大声呼唤。
那边耍杂技的热潮还未退去,仍有很多人。人实在太多,我身材娇小挤在人群里很是艰难,每挪开一步都得得费好大力气。
猛地冲了人群去,正好撞上“一堵肉墙”,退出去几丈远。
鼻子撞得生疼,疼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捂住鼻子,莫名火气就上来,抬头破口大骂:“你走路不看路啊你是瞎子吗!!滚开,别挡道。”
待看清来人是谁,不免有些尴尬。这个笑得勾人心魄的家伙,不是孟节又是谁。夕阳余晖照在他的脸上,一双眼睛黑得像用墨水浸透一般,眼角那颗泪痣尤其醒目。
他愣在原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的一通骂给唬住半晌不语,只含笑地注视着我,表情微妙。
“你心火旺盛,须得吃点清心润肺的药才是。”
我不悦:“吃什么药,你自己留着吃吧。对了,你跟着我作甚可有看到长极”
他并没有答话,而是慢慢地朝着我走过来,一直走到我的面前隔着几步远才停下来,忽然笑了笑,纠正道:“我没有跟着你,再说了这路又不是你家修的。你走得,我就走不得”
“那我怎么到哪里都能看到你,你不是跟着我是什么!。”
“说明你在意我啊,目之所及都在搜寻我的身影。”
“你胡说!”我气急吼他。
“这就生气了你也太禁不住逗了。”他突然大笑起来,灿烂如霞蔚。他长得太高了,硬生生比我高出了一大截,抬头与他对视,脖子扬起来着实费力。四目相望之际,他眼中熠熠有神的光芒,让我不由得放低音量道:“那你可曾看到长极,他刚才还站在我身后的,一回头他就不见踪影了,你若是看到还请告知我。”
孟节摇头说:“我没看到他,我一直瞧着你,哪有闲工夫去看别人。”
说完,他倏而涨红了脸,闭口不语。
我不由得大大地一震,腹诽道:好端端的他瞧我做什么都说孟节医术精湛绝伦治好不少疑难杂症,人称少年神医。不过他这神医也有令人咂舌之处,譬如他爱医成痴,对医术着了迷,经常躲在他的药房里专研一些稀奇古怪的药。坊间中甚至流传他还用活物试药,说他时常站在大街上观察来往行人,目的就是寻找合适的人来练手,谁要是被他看中,就会被他弄
第十八章大阿福
人潮拥挤,于西市晃荡半晌寻觅不果后,不知不觉走到南市。左转右绕到得卖饰品街上,我竟忘了要去找长极,只顾着买东西。不多时我手里已经抱着一堆东西,此刻还在与一个卖手链的姑娘讨价还价。
我来此处许久,别的没学会,这与小商小贩们叫价的本事倒是与日俱增。
肩膀忽而一重,回头发现是长极,我惊喜开口:“你怎么在这儿啊,你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累。”
风拂过,绕动街上悬挂的花胜,天像被水洗过一样干净,杏花由绯红变成了更浅的淡粉,风吹过,零落成阵。
长极微勾着嘴角,平静的地看着我,难得开心:“你就是这么找我的”
我低头看了看手上拎着的一堆东西,尴尬的笑了笑,喘着气问他:“你怎么跑到这里了,害得我一通好找。”
他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圆乎乎胖嘟嘟白瓷娃娃,解释道:“刚才吃饭出来时我瞧见了这个娃娃,本想着要买下来。可是,我跟卖家价钱没谈拢,我说给他十文钱,他非得要我十五文,后来我说十三文,他还是不愿意,我又加价到十四文钱他还是不答应,那我没法了,只能再跟他讲价了。所以,耽误了一些时候。”
我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难得见他开口一连串说了这许多话。我低头看着他手里的白瓷娃娃,造型极其简练,盘膝而坐,面型饱满,笑盈盈,胖墩墩,眉弯目秀,鼻直口方,头梳菱形发髻,怀抱青狮,服色明丽,黄底红花,真的特别可爱。
“你就是去买这个娃娃”
他解释道:“这个娃娃,名叫大阿福。传说古时候,山中住着一对人形巨兽,名叫“沙孩儿”。沙孩儿本领强大,只要一笑,山中野兽即俯首投入其怀中被降服。后人据此做了沙孩儿,怀抱青兽,呈微笑状,以镇邪气。沙孩儿生着一张圆脸,很有福相,故又被称为“阿福”,寓意吉祥如意。你看,你和它像不像”
说着便把大阿福凑过来和我做对比,欣赏一番后塞到我手里,忽而又道:“送你吧”
我很喜欢这个娃娃,一瞬不瞬的盯着看了好久,听到他说送我,我兀地抬头确认:“你,真的,要送给我吗”我犹自不信。
他轻轻嗯了一下。
倏而开口,朝着我身后看去:“他怎么来了。”
我与他对面而站,他看得到我身后来人,我却看不到。
“谁啊”
我疑惑掉头,不知什么时候,孟节又紧跟着来了。他离我只相隔数十步远,眨眼的功夫已然到得我面前,长指一弯朝着我脑门轻轻一弹,只听见我假意“嗤”了一声,倒吸了口凉气。
孟节痞痞地笑着,说道:“你这人好没礼貌,说好一同寻人的,没经我同意就独自走了。”
我没回话,只是凶狠地看着他。倒是长极来了脾气,一把将我扯了过去护在身后,那架式像是护雏的母鸡似的。“世子这是做什么,还请注意您自己的举止。”
我暗笑,没想到长极还有这般失态的时候,平日里看似温和的一个人,训起人来还挺凶的,我凑过身去附在他耳边由衷赞叹道:“长极,说得好!”
孟节半晌没有开口,大约也是觉得自己刚刚那番举动不合适,退了几步拱手认真向我赔了不是,长长叹了口气,看了眼仍在生气的长极,目光重新落在探头探脑的我身上……
孟节苦笑道:“是我唐突了。”
“既然人你已经找到,我就放心了。那,我先走了。”
我一直看着他走远,大街上人流攒动,不多时,他便消沉在了茫茫人海中。我收回视线,回头对着长极坏笑道:“你对孟节,好像很不一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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