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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炽昭穹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旌眉

    叶桻和莛飞、蓝罂一道入城,各色人物语言各异,奇瓜怪果难述其名,汉人在这里成了异类。

    一个梳着棕黄大辫,身着彩色布裙的女子从旁边走过,叶桻想起林雪崚在高原时也曾打扮成类似的模样,不禁一笑。

    怀中的白衣布偶微微发热,仿佛在告诉他,想要用远走他乡来逃避和忘记,结果只是适得其反。

    三人按托赫提的描述找到了巫师居住的陵庙,最近迁民太多,庙中挤了不少流浪汉,巫师为防癫狂病,把托赫提的叔父安置在庙后的地室里。

    几人提灯下了地室,望着这个被灌聋了耳朵,蜷缩一角的可怜老人,都是一叹。

    蓝罂细细端详,伸手在老人的小臂上涂了一种药膏,皮下透出丝丝红影。

    聆音蛊这样密集,蓝罂对莛飞摇摇头,轻声道“这里没有‘圣兰息’,只能用普通香料调成类似圣兰息的蛊引,一点点把虫子引出来,好多天才能排净,没有容易的办法。”

    宁夫人就是用圣兰息引出了宣女脑中的菟丝血蠕,莛飞一抓蓝罂的手,“小蓝,你别……“

    蓝罂吓了一跳,随即明白,安慰道“毫末聆音比血蠕小太多,没那么凶险,你去帮我买香料,还有折罗府所有的空心针。”

    莛飞和叶桻跑遍市集店铺,医馆药房,香料倒是有,却找不到几支空心针。

    蓝罂问巫师“这里有没有刺猬,和会捉刺猬的人”

    巫师道“捕捉虫兽,沙满人最在行。”

    叶桻和巫师一起召集了十来个沙满族流浪汉,许以酬金,没多久就有个沙满青年捉来几只冬眠的刺猬。

    叶桻付酬金的时候,见这青年的皮袄下露出一把墨绿色的剑柄,目光一顿,“小兄弟,这把剑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剑柄的末端呈龙爪之形,独特醒目,正是青龙诸宿的“龙爪剑”。

    神鹰教兵刃都由白虎寨锻铸,别处难以仿制,六宿的剑一直随身佩带,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这把龙爪剑,只可能来自失踪已久的角宿使者。

    叶桻吃惊不小,却没显在脸上。

    青年用生涩的汉话答道“是从花迄勒人身上抢下来的!他们逼我们为奴,夺去了妻子儿女,我们跟着葛禄人造反,我身上的皮袄、毡裤、靴子,全是从花迄勒老爷身上扒下来的!”

    “你说的花迄勒老爷,是花迄勒哪一部的老爷”

    “乌延呼腊部,个个都是禽兽!”

    “小兄弟,这些银子都给你,能把剑卖给我吗”

    青年喜爱这剑的锋利独特,有些不舍,不过叶桻说话谦和有礼,青年在花迄勒为奴,许久没被人这样尊重过。

    他听着“小兄弟”的称呼,心中一热,当即把剑递过来,“本来也不是我的,你有用就拿去。”转身走开,连捉刺猬的酬金也不要了。

    叶桻把刺猬交给蓝罂,对莛飞道“我要去花迄勒乌延呼腊部找一个人,你和小蓝留在这人生地疏的地方,一定多加小心。”

    “叶哥,金山已经进入大雪严寒的季节,你要翻山去花迄勒”

    叶桻一笑,“我再添些冬衣冬靴。”

    金山绵延四千里,西北走向的大断裂把山体割成阶梯似的褶皱,级级升高,层层无尽。

    冬日积雪深厚,大块大块的冰锥悬挂于高峰急崖,不到金山,不知什么是真正的“山外有山”。

    花迄勒因为奴隶叛乱,腹背受敌,全线溃败,被迫和乌日勒议和。

    乌日勒索去了花迄勒的大半财富,占据了无边无际的牧场,把花迄勒赶到了金山北段和唐努山相交的犄角之地。

    乌延呼腊部是花迄勒第四大部落,他们辗转几处,在唐努山背风的山脊下安营,打算在这里过冬。

    部落中强壮些的奴隶逃去了陇昆,贵族们把怒气发泄在残留的老弱奴隶身上,极尽折虐。

    这日乌延呼腊部的两名千户带人狩猎,从山腰的密林中活捉了几头野猪,回来后在凹地上燃起巨大的火圈,要在杀食野猪之前把奴隶抓进圈中,和野猪搏斗取乐。

    那些野猪身高四尺,体重两百斤,獠牙上举,丑陋骇人,入冬后身上的鬃毛又硬又密,仿佛一道天然铠甲。

    贵族首领们兴致勃勃的围坐圈外,败战后的漫漫寒冬,只有烈酒和这种血肉横飞的游戏,才能激起体内的。

    卫士们手持利斧弓箭守候在侧,只要有从火圈里逃出来的活物,不论是奴隶还是野猪,一律斩杀。

    隆隆的鼓声当中,奴隶们在火圈中与野猪血搏,惊恐狂怒的野猪疯拱乱咬,奴隶们一个一个被獠牙刺穿,撕成碎块,肠血满地,还剩一口气的在地上哀嚎爬滚,眼见逃不过的,索性自投火堆,圈外观者喧哗欢笑,比过节还热闹。

    这残忍的游戏持续了一个时辰,圈中只剩最后一个驼背的奴隶,这奴隶身形佝偻,手持一柄短剑,刺击无力,躲闪也不矫健,然而角度方位总有意想不到的巧妙,居然能在战车般来回冲撞的野猪当中一直苟延支撑。

    山坡上的一棵白桦树下,另有一人远远观战。

    叶桻趁着夜色,摸至乌延呼腊部,隔火一瞧,这驼背奴隶的挪位正是青龙阵法中的变化,可那佝偻衰竭的人影又与角宿使者天差地别。

    乌延呼腊部的贵族首领们正在兴头上,忽听背后骚乱,扭头一看,一座座庐帐窜起火苗,女人发出尖叫,牲圈被人打开,牛羊遍野乱奔。

    贵族们暴跳如雷,骂声不绝。

    叶桻纵火作乱,混乱一起,趁机跃入火圈,携着驼背奴隶向南冲奔。

    几个眼尖的士兵冲着叶桻指点叫嚷,飞箭飕飕而至。

    叶桻挥剑劈挡,用避狼图躲避围堵,动若魅影,飘忽闪绕,那些凶狠乱撞的野猪们也成了帮手,把聚拢过来的士兵排排撞翻。

    驼背奴隶嘿嘿一笑,“叶桻,几年不见,轻功又见长了。”

    这人的声音憋抑古怪,却带着青龙寨独一无二的无赖腔调,正是角宿使者。

    叶桻不知他这些年遭遇了什么变故,成了这副样子,圈在角宿使者肋下的左手稍稍一提,轻飘飘没剩几斤肉,这空壳般的躯体虚汗发烫,病得不轻。

    叶桻无暇多话,只顾奋力突围。

    几队骑兵包抄而至,人多马快,叶桻索性背着角宿使者,奔上陡峭的山坡,在林间躲避周旋。

    角宿使者一阵咳嗽,“叶桻,这些蛮子象豺狗一样难缠,你我又不是一路货,你不问我一声,就挟着我乱窜,不是拖累我吗。”

    曾经的青龙七宿之首被人撞见现在的处境,滋味很不好受,在嘴上扯起强来。

    “角哥,我是你们青龙寨的大舅哥,怎么不是一路货。”

    追兵火把明盛,连成长长短短十几条火龙,将半座山坡照得通亮。

    叶桻提气运力,加快脚步,角宿使者在颠簸当中呵呵笑问“怎么,小月终于把你那死心眼的妹子娶上了床”

    “娶不娶,青龙寨都叫我大舅哥,怎么都甩不掉。”

    角宿使者咂嘴一叹,“老虎不在家,哪只猴子做了七宿的老大”

    “角哥放心,谁都没坐你的交椅,亢宿使者说,他们要么凭本事把你比下去,要么使绊子把你挤下去,你突然没了踪影,这空位子倒没人有兴致去争了,所以七宿的首位,还给你留着呢。”

    叶桻为了省力,不再说话,颈后突然有些热热的潮湿。

    青龙诸宿虽然总是互相争吵倾轧,实则感情极深。

    花迄勒人果然死缠烂打,叶桻每每慢下来歇一会儿,被甩开的追兵就又跟过来,山坡上的积雪留有脚印,若摆脱不掉,迟早被拖死。

    叶桻奔到高处,面前横着一条断谷,他环顾身后追兵,无路可退,瞥见右侧山壁上有一道冰梁象长鼻子一样突伸在外,鼻尖上挂着冰锥冰柱。

    叶桻俯瞰脚下,崖边也有长短不等的冰挂,他用凌涛剑斩下几片冰条,缚在两脚上,对背上的角宿使者道“抱紧了!”

    纵身一跃,顺着鼻子般的冰梁滑冲而下,越冲越快,到了鼻尖凝气提身,借着惯力,飞鹞一般腾空越谷。

    追兵乱箭跟至,叶桻已经落在对面山顶的斜坡上,那斜坡也有厚厚的积雪,叶桻背着角宿使者顺坡滑冲,转眼不见。

    花讫勒士兵瞪着凌空突伸的冰梁和深不见底的断谷,惊愣无语。

    。




第193章 角宿使者
    叶桻和角宿使者连滑带坠,沿着山坡连跌三级,终于在雪堆中停住。

    角宿使者剧烈咳嗽,叶桻之前无暇细看,现在借着积雪反光一瞧,才见角宿使者被刺面割鼻,脸上烙了不止一处驱奴印记,肩头布满重枷疤痕,手指脚趾残缺不全,有被冻掉的,也有逃跑被捉后砍掉的。

    叶桻把皮袄脱下来裹在他身上,“角哥,你病得厉害,可咱们不能在山里耽搁,你得撑起精神,只要回到陇昆就不愁了。”

    角宿使者咧嘴一笑,“我也是习武之人,自己清楚,我病入膏肓,就是这几天的命,衢园那套菩萨经,不用念给我听。我落到今日,不是一天两天的积累,也没再奢望能回青龙寨去。”

    叶桻听他断断续续的讲述,神鹰教瓦解的前夜,江粼月偷上鹰喙峰,纪铁离心中担忧,来找角宿使者诉苦。

    角宿使者和纪铁离划了一条破船,漂到离鹰喙峰不远的地方下了碇,一面聊天解闷,一面仰观鹰喙峰的动静。

    那晚林雪崚、江粼月与赵漠在峰顶决斗,角宿使者和纪铁离虽然不知峰顶的状况,却亲眼看到林雪崚悬空倒挂,去取藏在鹰嘴里的银月刀。

    后来的夺刀之战,叶桻曾听林雪崚反复讲述,流光绝汐剑的剑气和银月刀的刀气重合,震断了整个鹰嘴,她和赵漠一同跌坠,林雪崚用追云链自救,赵漠随着鹰嘴掉下鹰涧峡。

    鹰嘴落水,激起滔天巨浪,赵漠被反弹的水浪一托,缓了坠势,掉入河中。他水性平庸,也不擅划船,需要借舟离开鹰涧峡,一眼瞥见小破船,可船上只能载两个人,他一刀将纪铁离劈下水,翻上小舟,勒令角宿使者划船出峡。

    角宿使者当时肩胛有伤,被赵漠牢牢挟制,只能顺从,出峡入汉水,不起眼的小破舟趁夜摸黑,混过了五湖帮的江面封锁。

    后来林雪崚令人搜寻,众人都以为如果赵漠离峡,必在汉水弃舟登岸,向西北而行,可赵漠偏偏连好船都没换一条,继续逼角宿使者划着小破船,自汉水入长江,从容不迫的在南方迂回。

    赵漠为人精诡,角宿使者使尽脱身之术,无一奏效。到了无须再划船的时候,赵漠笑道“你为我辛苦一路,我留你一条命,不过青龙寨你这辈子别想回去了。”

    他扣住角宿使者的手腕,运转阎魔引内功,可又不似对付邝南霄和谢荆时那样用力,因此角宿使者也受内力反啮、武功自废之苦,却苟延残喘,没有毙命。

    这样作践还不够,赵漠又以五两银子的价钱把角宿使者卖给岭南十三门中“炼土门”的铩长老。炼土门专做掘金生意,铩长老手下有几十个淘金奴。

    炼土门的小喽罗一听新来的淘金奴曾是青龙七宿之首,都以折辱角宿使者为乐,别人戴十斤重的枷锁,角宿使者要带四十斤,昼夜不解,压得手足难展,背不能直,每日必须淘足的砂金也比别人要多几倍。

    他被炼土门驱押着从积石山、焉支山一直淘到“七十二沟,沟沟有黄金”的金山,从酷夏淘到严冬,阎魔引蚕耗他的体质,苦役折磨他的皮肉,昔日嘻笑强壮的汉子变成了枯弱驼背的贱奴。

    青龙寨找遍四方,却没想到角宿使者一直在塞外最苦的山沟里辗转。

    花迄勒和乌日勒交战日久,铩长老深知金山迟早是个乱地,打算回昆仑山淘金,角宿使者生病力弱,被铩长老转手卖给乌延呼腊部做了驱奴。

    交易的时候,乌延呼腊部的贵族看上了铩长老腰侧的龙爪剑,这龙爪剑是铩长老从角宿使者身上白捞的,他用龙爪剑换了一只金面具,一对银碟躞带和三只狮形玉饰,比角宿使者这个活人的价钱高了百倍。

    奴隶叛乱的时候,角宿使者已经咳血三日,无力逃亡,他能把这条命拖到今天与野猪相搏,是个奇迹。

    叶桻把龙爪剑递还给他,角宿使者用右手残存的三根手指勉强将剑握住,“这剑原来这么沉,举都举不动。”

    叶桻安慰道“邝南霄身不能动,却没谁敢轻视他一分,你在青龙寨也是如此。”

    角宿使者放下剑,“叶桻,我虽然惨淡,却不是一无所获,赵漠害我至此,有关这贼子的消息,但凡我耳目能及的,一丝都没漏掉。”

    “他化名昆漠来到浑朔,在乌日勒取得乌日王的信任。乌日王性情急躁,兵力、财富都逊于花迄王,又与百丽有血仇,宁可腹背受敌,也不肯与百丽讲和。本来花迄勒和百丽夹击乌日勒,有必胜之算,昆漠却能训练出一支神出鬼没的骑兵,让花迄勒屡受重创,陷入来来回回的拉锯战。”

    “承业二年倒春寒,四五月间天气骤暖,融雪成汛,乌日勒两面受困,状况危急,又是昆漠突围成功,在草原被淹的逆恶之境,打了一场大胜仗。那之后昆漠与乌日王歃血盟誓,结成兄弟,当了比万户兵统地位还高的娑陵王。”

    叶桻一听,“承业二年四月也是凛军入关的时候,两万人马饮了有聆音蛊的泉水,失控发狂,死于莫贺延碛,是不是燕姗姗下的手,她一直在辅助昆漠”

    角宿使者点点头,“不是她,还是谁我很多次见到她的鹰,这女人驾鹰来去,进出草原,当然是受昆漠驱使。”

    “聆音蛊这东西,旁人不太听说,燕姗姗却用这种蛊虫驯了好多年的鸟,朱雀阵那些花哨的鸟雀大半聪明懂乐,无须下蛊,少数却必须受蛊虫控制,才能任她驱使,这是她守口如瓶的秘密,因为她一直在老雕面前炫耀她的驯鸟之能和笛子神技,聆音蛊的把戏会被看不起。”

    “她养的那些聆音蛊母将近百岁,她自己都嫌邪气太重,不愿放在朱雀寨,让赵漠放在觖翅峰顶,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觖翅峰在青龙寨,这秘密怎么瞒得住我们。聆音蛊虫繁殖虽快,却远远不及蛊母,蛊母在干燥的地方枯眠如僵,一旦放进合适的水里,会疯了一般无穷无尽的甩卵。”

    朱雀寨被燕姗姗一把火烧了,觖翅峰顶的聆音蛊母还留着。

    叶桻想起凛军之惨,仍是悲痛,“昆漠是月鹘王子晢晔,憎恨凛军夺占陇昆,他知道聆音蛊母的厉害,所以让燕姗姗利用凛军入关的机会,半道下手。那女人一定二话不说,纵鹰直回鹰涧峡,去取她的聆音蛊母,等下蛊得逞,她在神荼背上翱翔高空,吹笛引诱,把中了蛊的凛军带入戈壁,笑看铁骑变玩偶,互杀互残,直至盐湖沉坑塌坠,两万军马被埋,无一生还,之后的沙暴遮盖了一切蹄印痕迹,凛军平地失踪,成为旷世之谜。”

    角宿使者道“这次花迄勒贱民奴隶大逃亡,也和燕姗姗相关。叛乱前半个月,她的鹰曾经连续出现,我知道将有大事发生,所以仔细留意部落中的动静,最先在奴隶当中偷偷串通的是葛禄人,葛禄族一向甘于自保,这次却十分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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