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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炽昭穹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旌眉

    “燕姗姗有她的妖术,却没有说服人心的本事,一定是昆漠让她向葛禄族传递了至关重要的消息,才能煽起这次空前绝后的大叛乱,使花迄勒一夕之间一败涂地。”

    “按乌日王得势不饶人的性子,会将花迄勒赶尽杀绝,可乌日王已对昆漠信任到百计听从的地步,于是按照昆漠的提议,接受了花迄勒的求和。”

    “如今昆漠掌控着从花迄勒缴获的大量战利,驻守在草原的腹心燕然山,一面监视着花迄勒的一举一动,一面为乌日王攻打百丽提供后援。”

    “花迄王屡次被昆漠击败,深深折服于昆漠的才干,又因求和一事,对昆漠心怀感激。现在的昆漠,就象套着双驾马车的高明车夫,左右两手随意操控着浑朔两部,翻云覆雨。”

    叶桻明白,如今葛禄族已经和十几万贱民奴隶一起进入陇昆,而陆续从碎叶水之西迁进陇昆的部族也绝对不是无召而来,葛禄曾是月鹘九族中的一支,如果别的部族所受的是同样的召唤,那么世上有此召唤之力的,只有一样——月鹘王杖银月刀。

    月鹘灭国,王杖失踪,一度拥有塞外袤土和草原金城的九族联盟支离破碎,留居陇昆的部族寄人篱下,散居在外的部族流浪他乡,受尽欺凌。

    人的本性,是在贫弱失势时同仇敌忾,凝聚成团,在获利富强后拥财自保,彼此疏隔。三十多年的凄凉,终于令月鹘后裔翻然醒悟,忘记了曾经的自相残杀,合归之心象荷叶边缘的露珠,闪着泪光,以不能改变的轨迹,向正中滚聚。

    想要月鹘重新崛起,必先使邻敌衰弱。晢晔在神鹰教洞察时世,知道大盛将乱,羌逻意图东攻,他看准时机,破茧而出,夺回银月刀,重创太白宫,然后耐心立足乌日勒,牵动两部互耗,拖垮了浑朔。

    阻止凛军入关,不仅是复仇,也是要羌逻、大盛厮杀更久。如今月鹘的三个强邻都已元气大损,陇昆凛军薄弱,倘若昆恕的儿子晢晔在此时持银月刀回世,光华耀目,威严如神,月鹘后裔和以前依附月鹘的各个边族,将以怎样的百川归海之势重新回到月鹘王权神杖之下,晢晔又将如何报复大盛的背弃和出卖,不敢想象。

    叶桻以前与林雪崚谈论,觉得“复国”二字沉重艰难,就算赵漠下落不明,他们也没有太过忧虑,觉得以一人之力拯救一国,是神话奇谭,没想到不过短短四年,晢晔便蓄势满满,宏图在握。

    叶桻震惊之余,不乏钦佩。风沙掩不住热血,赵漠到底走上了昆恕杜绝儿子继承的道路。

    “九姓重聚,清除旧怨,重立新盟,光复月鹘”,这是英勇的月鹘国君在前往铁门关的时候,澎湃于心的愿望,也是昆恕以生命都未能实现的愿望。

    赵漠在浑朔化名昆漠,坚定不移的把父子之路接在了一起,而他恢复晢晔本名的那一天,为时不远了。

    后半夜下起大雪,天明的时候,叶桻背着角宿使者南下。雪路艰涩,两人在沿途淘金者搭建的草棚里落脚歇宿。

    金山上有红鹿,紫貂,还有味道不错的鼠兔。叶桻竭尽全力照顾,可角宿使者两眼凹陷,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咳过两次血以后,已是昏迷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叶桻为了吊住他的精神,背着他赶路时,一边走一边向他讲述青龙寨的事。江粼月和六宿如何在西京享乐,盗窃各大豪宅王府,如何收服浙南大小山匪,让他们为衢园难民开路,如何在飓风汹潮中勇闯雀儿岙,剿灭潮鲸门,渡难民去南海,如何在太白山保护邝南霄,救助天子,如何在蒲津关帮义军渡河抢滩,破了大曦最后的屏障……

    纷飞的大雪中,许久没有反应的角宿使者听到江粼月与虎鲸遨游嬉戏,终于扯动嘴角一笑。

    金山势如阶梯,西北雄厚高峻,东南逐渐收窄,变得平缓。

    叶桻望着前面的山岭,自己来时骑的马就在下一个盆谷里,后面的路可以以马代步,再往南就是陇昆地界。

    最艰难的行程已经过去,“角哥,快到了!”

    角宿使者睁开眼睛,“叶桻,是我的时辰快到了,说你白费力,你偏不信。”

    垂危之际,希望、绝望一线之差,心念可以左右生死。叶桻深吸口气,提起轻松的口吻,“角哥,不出三天,你就会见到一位当世神医,我看她不仅能治好你淘金损坏的肺,还能帮你续上手指、脚趾和鼻子。”

    “叶桻,你是千年的石佛像——老实人。老实人吹牛,不堪入耳。”

    一股腥热涌向叶桻肩头,他侧脸一看,角宿使者口中呛血,一滩接一滩,比呼吸还频繁。

    叶桻大惊,连忙将他放下来。

    角宿使者忍着肺中疼痛,竭力一笑,“其实我回不去,也没什么遗憾,我听你讲那些事,好象这些年仍和他们在一起,那些酒肉之爽,冒险之乐,我一样也没短。你见到小月之后,让他笨拙些,神鹰教本领最厉害的人,命运都不太好,他担了‘一翼遮天’之名,反而不如以前轻松自在。”

    叶桻听他气若游丝,喉中一哽,“角哥,你还没告诉过我,你的本名叫什么”

    角宿使者虚弱摇头,“‘角宿’是七宿之首,本名什么也不是,我一个水匪,有人埋已是福分,不用劳驾你竖牌子立碑。”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而已。”

    角宿使者一脸卖关子的得意,就是不答,缓缓把龙爪剑递给叶桻,手臂垂进雪里,再也不动。

    叶桻握着剑,明白他的心愿,把剑带回去,就是把他带回去。

    岁月磨砺,龙爪剑锋利如昔,人却经不起时世改变。

    肉躯腐化成泥,随剑回去与大伙团聚的,是一团魂魄,那仍是大家记忆中的角宿使者,一如过去。

    沉云漫天,雪花密密匆匆,象无数急着投胎的亡魂,很快把角宿使者的尸身盖住。

    每个人早晚都会成为雪花中的一片,在坠地融化之前,能飘舞的距离并不长。

    叶桻抬起头,起伏衔接的山岭延伸向南,隐在雪里,不知大盛边境会不会象龙爪剑一样结实,可以承受又一轮时世巨变。

    。




第194章 太湖画舫
    望江县地处淮南、江南、湘赣三域交界处,扼控着长江水道的黄金要段。

    望江县西南的长江江心耸立着一座孤绝的石屿,高三百尺,围长不过一里,形似女子耸立的秀美发髻,名为“小姑山”。大禹治水曾经在此记功,始皇东巡称其中流砥柱,山上竹木葱郁,山下江水滔急,海潮至此不复而上,又称“海门第一关”,是兵家必争的长江之眼。

    几个月以来,尚彬的江南军和吕春祥的淮南军如同扯住一根骨头的两只狗,在江北来来回回的撕咬,望江县不在接战锋线上,驻扎着潘云聪的湘赣军。

    这日黄昏,一位头戴斗笠的布衣老者渡舟来到小姑山下,沿着迂折的石阶缓缓上行,经过山腰的小姑庙,来到山顶的“梳妆亭”。

    亭台六角两层,十分雅致,亭外石罅中冒着一棵高挑的梭罗树,亭中站起一人,衣着朴素,见了老者歉然抱拳,“潘督治,这台阶有三百六十五级,劳你登高,有欠周道,不过现在找个清净的地方不容易,小姑山小小石屿,无处不景,无景不奇,就算忙中偷闲,散心揽胜吧。”

    潘云聪摘下斗笠,“凛王殿下都肯降尊纡贵,我这把老骨头,又怎敢称‘劳’。”

    两人坐定,李烮指点风景,谈笑怡然,潘云聪却眉间惆怅。

    “潘督治满怀苦衷,是舍不得嫁女儿听说聘礼都堆到府上了。”

    潘云聪苦笑,“多年前定的亲,如今尚彦病重,尚彬要借婚事冲喜,殿下此来,不是想讨喜酒吧。”

    李烮一笑,“尚彬不等天子准奏,连督治头衔也不要了,自封东旭王,你家二小姐一过门就是王妃,的确应该道声恭喜。”

    潘云聪摇头而叹,“我与尚彦三代世交,上次见到尚彬,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一副风流好相貌,身边丫环仆妇个个妍丽,衣食器物无不精美,他若安份守富,我那小女即使不得独宠,至少锦玉终生,谁知这小子自命不凡,心比天高,挑衅天子,狂妄无度。”

    “湘赣与江南宗族相连,如同左手右手,我若悔婚,背弃与尚彦多年的情谊,让左手去砍右手,宗室部将必然犹豫怨拒,轻则弃甲罢战,重则哗变生乱。我若应婚,不忠不义,为虎作伥,一步踏错,覆水难收。这些天尚彬三催四促,我对着聘礼,白头发又多了一把,殿下还有心思取笑。”

    “潘督治,你说我不是来讨喜酒的,难道你以为我来,是让你左手去砍右手”

    潘云聪微微抬眉,“天子赐你白金虎符,你孤身微服,若不是想秘密调遣湘赣军,背击江南,还能为何而来”

    如今河东张鼎臣忙着平叛,分身乏术,吕春祥和余应雷是内讧行家、外战侏儒,剑南偏远,凛军回归陇昆,郭百容的山南军番上宿卫,没有天子谕令不得轻动。除了湘赣军,李烮可用的兵马,着实不多。

    李烮敛去笑意,“大盛元气未复,不堪大动干戈,你境地两难,我怎能逼你。对付尚彬,无须左手砍右手,他不过是棵长野了的藤子,绝其土壤,野藤自萎。”

    “绝其土壤”

    “潘督治想必清楚,承业元年太湖大水,症结在于圩田混乱,水灾来时,尚彦拆圩疏道,可惜已经太迟,灾后圩堤冲毁,边界不明,之前的划分本就纠纷不断,重新界定的时候,各圩主更是争得头破血流,这些巨商富贾、宗族首领,谁都不肯退让,全靠尚彦平衡斡旋。”

    “尚彦在寿宴后突然中风,半身不遂,这个烂摊子落在尚彬头上。尚彬一无耐心,二无面面俱到的交涉之能,顾此失彼,圩主怨声载道。尚彬索性快刀斩乱麻,一声令下,把有争议的圩田全部收归督治府,充作粮饷军资,一下子把江南各大宗族得罪个遍。”

    “他趁乱截胡,是看准了时机。各域战后疲弱,江南虽然遭灾,但没有直接与王郯厮杀,根基又好,恢复比别处容易。尚彬挑衅天子,抢地扩势,不仅把到手的圩田用作粮草军需,更以主将之姿,独断专行,借外战转移矛头,夺权树威,州官部将稍有异议,便被他贬谪拔除。”

    “那些圩主和各地将官都是看在与尚彦的交情上,才没有立刻与尚彬翻脸。尚彦不算大忠大贤,但他很懂笼络,与宗门贵户利益交织,对属官、部将和百姓也算宽厚,尚彦辛辛苦苦打下的根基,被尚彬一折腾,拔松了一半。”

    “尚彦父子一个保守,一个急进,矛盾由来已久。尚彬想与王郯合力剿灭盛军,南北分治,尚彦觉得火候不足,仍想固守一隅,先蓄后张。尚彬嫌父亲贻误时机,几次吵翻,尚彦每吵必病,身体大不如前。”

    “尚彦五十五岁寿辰那日,宴席还未全散,宾朋仍在,尚彬偷空与尚彦的爱妾私会,被尚彦撞个正着。尚彦本就有病根,一气之下,中风栽倒,言语不清,半身不遂。尚彬对着宾客痛哭,顺杆而上,子承父业,索求扶持。外人不知私会爱妾的丑事,更不知是尚彬为了激病父亲,刻意为之。尚彦失了主控之权,江南督治府的人敢怒不敢言。”

    潘云聪一拍膝盖,“这个孽障!”

    这些秘闻,连他都不知情,李烮果然有备而来,尚家里外摸个透清,恐怕早已派人潜入江南督治府。

    李烮耐心等待潘云聪怒气稍退,“潘督治,如今你这位贤婿,在内被人戳指,在外丧尽人缘。江南各镇的军将被他撤撤换换,牢骚满腹,江南两支水师自成一系,隔岸观火,真正对他死忠的,只有他自己的亲信和尚氏豢养多年的门臣家将。他急着和你女儿成亲,想仰仗岳父之力,你何苦在这个时候替他背锅垫背。”

    “你年长稳妥,德高望重,我来找你,非但不要你出兵,还盼你按兵不动,不仅你自己,连杭州西南周边各个重镇,也盼你能利用你的威望人脉,悄悄说服,让他们接到尚彬调令时,不亢不卑,虚与委蛇,迟滞缓行。战事拖上几个月,尚彬后继无援,只能退缩放弃,这便是‘绝其土壤’。”

    潘云聪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折中之法,“既如此,我将那些聘礼退了,什么王妃,小女能平平安安,不牵连守寡,已是大幸。”

    李烮道“那倒不急,你拒婚,他会立刻自己征兵,何苦把更多江南子弟卷进去。天子仁善,等尚彬退军,我会竭尽所能,保住你这位贤婿的性命,他也许会被贬黜远地,那时你再决定是否履行婚约,不算悖驳人情。至于眼下,天子知你为难,没有怪你摇摆迟疑,他还有一样东西,托我转赠于你。”

    李烮站起,郑重的取出一只金黄色的匣子,是天子之物。

    潘云聪连忙整理衣衫,跪拜而接,匣中有一封承业帝的手书,另有一瓶微带腥气的药丸。

    “潘督治,这是用海下一万尺才有的红口鲸之油做成的药丸,西京仅此一瓶,有改善记忆的奇效,你每天给尊夫人服用,不用多久,她就能认出你和女儿们了,这时候怎能拆散母女,让她们两地分离”

    潘云聪的结发妻子得了痴症,求遍名医不见好转,这稀有的药物比王侯爵位、万两黄金都要珍贵,他泪水滚落,向北叩拜,暗想天子怎么会知道,自然是李烮的心思。

    “殿下,我别无所长,与人攀谈交心却是驾轻就熟,我会前往江南各镇,游说尚彬的部下。”

    李烮弯腰将他搀起,“那我就提前谢过潘督治的口舌之劳。”

    潘云聪拂去眼泪,“殿下连卫队都不带,真要去江南督治府探病,与尚彬相见”

    李烮点头,“探病并非虚言,能不能探到,尚未可知,但我既说来探,怎能不去若能说动你这位贤婿悬崖勒马,省省你我的力气,不是更好。”

    “殿下,尚彬再不得人心,江南到底是他的地方,你孤入虎穴,安危难测,他若拘困了你,以胁天子,你不是反陷被动”

    李烮一笑,“这一步,他不到山穷水尽不会走。在那之前,至多是散布谣言,离间君臣而已。我绝其土壤,他陷我孤困,彼此扯平,那就看谁离间得过谁吧。”

    潘云聪沉默良久,李烮为使江南伤亡最小,愿意孤身一人铤而走险,可天子那边,禁得起离间天子派李烮前来,何尝不是试探,若完全信任,何必把阿迪接入宫中江南稍有不妥,天子便算拿住了李烮的把柄,可削可贬,他要借尚彬之手除掉李烮,也是不落痕迹。

    这一切,李烮怎会不知,他谈笑风生,举重若轻,是为了安抚湘赣,真正的危难,谁能想象。

    潘云聪看着李烮安稳如常的神色,暗暗一叹,能千军万马定江山,也能两袖空空平乾坤的,只有凛王了。

    天复元年深秋,李烮以辅国大将军兼观容使的身份现身庐江县淮南军大营,令吕春祥暂时休战。

    李烮到达的次日便向江南督治府下书,要求探视尚彦的病情。

    尚彬接信发笑,“李烮,你不回塞外骑马,跑到江南来淌浑水,我不见你,显得我心虚怕你,毕恭毕敬请你进我的杭州城,又实在抬举了你。”

    回信一封,说尚彦因病在太湖延寿园休养,要李烮到湖边赴约。

    吕春祥提醒李烮“尚彬自立称王,绝无讲和的可能,殿下何必多此一举。太湖是这群江南水鳖的保护壳,他们挨着这个壳,天不怕地不怕,尚彬言辞轻慢,就是想激殿下去踩这个套子。”

    李烮并无恼意,“本王说要探病,怎能来而不见。”

    “既然如此,殿下需要多少水陆士兵,我去清点。”

    “吕督治,杀气腾腾,对病人不敬。”

    吕春祥偷偷打量李烮,尚彬会把一个半身不遂的老头子弄到太湖边上去鬼才信,李烮身家性命都不顾,要么是愚勇自傲,要么是暗藏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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