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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炽昭穹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旌眉

    破晓的阳光撕开晨雾,江上映出点点闪光,闪光连成曲曲折折的亮线,象横漂在江上的一道奇异珠链。

    城楼守卫们正觉得奇怪,突然发现东边的江面上出现一排乌蒙蒙的影子,揉眼一看,竟是几十条从天而降的战船。

    原来那些光点是在水上为大船引航的铜镜折射之光,船队沿着镜光指引的途径灵活前行,避开了可能搁浅的险处,顺着河道抵达城下,在江面排成阵列。

    城楼守卫万分不解的看着船上的旗帜,望海水师和台州水师同时来到,要干什么

    正要询问,王宗祥现身船头,“杭州军卒听着,尚彬贼子大逆不道,自继夺权,盗圩田之利,谋一己之私,朝怒民怨,天必诛之!江南不养无仁之主,良臣不奉狼子之令,你我同食江南俸禄,怎能坐看乡土葬送在一个丧心败德的不肖之子手中欧阳刺史与我都是江南老臣,不求功位,但求无愧,今日要将江南扶回正路,还不速速开城!”

    城中都是尚彬的亲信,王宗祥担心他们对尚彦不利,未提玉佩。

    城头守将冷笑,“王大人,东旭王征战在外,你想鸠占鹊巢,何必扯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

    欧阳禾摇了摇头,对王宗祥道“杭州城坚粮足,守军都是尚彬的心腹,想劝开城门,只怕不易。”

    城楼钟鼓震响,杭州城内的士兵得到警讯,火速上城增防。

    王宗祥和欧阳禾左右传令,台州、望海两路水师以船阵为垒,一面转动甲板上的抛车,投石攻城,一面排布弓箭手在舷侧助射,掩护水兵登上江岸,撞击城门。

    千里之外,尚彬眼皮一阵狂跳,耳中嗡嗡,仿佛听到雨前的雷声,可天上明明万里无云。

    几天前他佯作撤军,分兵偷渡淮河,背击郭百容,却没料到吕春祥这个狐假虎威的小人冷不丁偷袭,这就好比双手扼敌的时候,一只手突然被狗咬住,挣脱之后,郭百容已经从容不迫的撤至霍丘。

    尚彬懊恼的望着面前的地域图,一声长叹,从太湖返回后,什么都没有预计得顺利,本以为此刻已在东都,谁知连淮南都没跨过去,本以为令人生畏的对手只有李烮,谁知连郭百容也对付不了。

    李烮被困画舫,江南军每日从太湖送来的消息都很平常,李烮观景看鱼,饮酒睡觉,对送饭的小卒笑容可掬。

    不知为何,尚彬总觉得头皮藏针。

    不祥的预感很快应验,江南督治府派人报急,两路水师聚攻杭州。

    尚彬一言不发的默坐许久,站起来才发现两足已经酸麻。

    这一阵他不断听到有关王宗祥反戈的传言,之前也有沿海县镇禀报台州水师离港北上,可尚彬知道水师有冬季追汛捕鱼的惯例,并未多虑,以为七零八碎的传言和那封假信一样,都是郭百容用来造谣的分心之计。

    却不料郭百容真的与王宗祥暗通,然后用一封故意暴露实情的“假信”消除了自己的怀疑。

    尚彬捏起拳头,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击穿,现在后悔无用,杭州是他的根基,父亲还在督治府中,江南军大部在外作战,杭州附近只有新城、建德两处有兵,除了立刻调军赴援,别无他策。

    从督治府赶来报信的亲兵道“除了两路水师,王宗祥和欧阳禾还联络了其他沿海镇县,城外杂军汇聚,攻势时紧时缓,城中士兵顽守不懈,可敌长我消,不知能支持多久。督治府已向附近县镇求援,没想到新城、建德两城按军不动,连歙州、衢州的留守也充耳不闻。”

    一阵寒意钻进尚彬体内,这局棋阴森得出人意料,那些州镇的主将一半已被尚彬撤换,可军士根本不听从新上任的将领,没被撤换的刺史留守们又被潘云聪暗中说服,杭州成了孤岛,整个江南一片沼泽,再也不愿支撑他,王宗祥只是冒上沼泽的一个气泡。

    尚彬皱眉思忖,眼下腹背受敌,难以两头兼顾,只要阵脚稍乱,山南军一定会穷追猛打。

    别无他策,只能以进为退。

    尚彬斟酌半晌,写了一封长信,又取出一件价值万金的嵌珠锦袍,令亲兵送交王宗祥。

    他坚信江南并未完全失控,只是有黑手搅局,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希望恳辞和重贿可以暂时缓解杭州之危。

    督治府亲兵走了以后,尚彬封锁消息,杭州被围之讯滴水不漏。

    他连夜整军,奖勇罚懦,亲自披甲上阵,集中兵力猛攻霍丘。

    郭百容见江南军气势如潮,令山南军撤到霍丘城外,边战边退,一直退到淮河以北的焦陂。

    吕春祥对山南军的溃败大惑不解,连夜赶到郭百容军中,商议阻敌之计。

    可郭百容并没有沿河布防的打算,反而十分松懈,“我就是在这边打鼾睡觉,尚彬也不会越过淮水半步,江南军已是强弩之末,吕督治看不出来吗”

    吕春祥瞪起眼睛,“既是强弩之末,就该一网打尽,免除后患,难道要让尚彬养饱歇足,再和你斗个三年五载”

    郭百容打个哈欠,两手一抱,真的打起了呼噜。尚彬在江南根基已虚,离了后援寸步难行,最后一搏虚张声势,只是在为收兵作铺垫罢了。

    吕春祥来回踱步,暗想天子身边的红人不过尔尔。

    尚彬站在淮河岸边,不久前他还在盘算着如何跨过这道门槛,现在却举足无力。

    深夜寒风刺骨,他的称雄之梦就象已经到来的冬天一样,没了生机。冬天可以回春,他可有去而复返的好运

    天复二年一月,尚彬回师南撤,大军绕过霍山,停扎在长江北岸的石矶。

    此处江道微拐,适合泊舟,尚彬命令士兵集结船只,准备次日南渡。

    这晚江上有雾,弥漫视野,营中灯火照着朦胧不清的水面,嘹台上的士兵警惕巡视,突然发现有一大片黑压压的东西钻出白雾,象一群在波浪里微微起伏的野鹅,从靠近南岸的上游顺着水流向北漂来。

    哨兵仔细分辨黑影的形状,大吃一惊,那不是野鹅,而是几千名戴着头盔的水兵正在趁雾泅渡,已经快到江心,眼看就要登陆北岸,夜袭江南军大营。

    哨兵火速通报,尚彬闻讯冲出大帐,他以为已经甩掉了山南军,难道郭百容故意溃退,然后带着山南军神不知鬼不觉的反抄在前

    严冬水冷刺骨,按理没有人会泅渡偷营,不过枯水季节长江低浅,只要做足准备,这乍看要命的计策就会变得聪明可行。

    尚彬登台一望,不敢迟疑,立即调集所有的弓箭手站在岸上向江中密射,血肉飞溅,江水泛红,可数不清的泅渡水兵仍是不顾一切的向北岸游来,郭百容这次是铁心硬拼了。

    尚彬见箭射不退,命令士兵登舟离岸,入江阻击,他自己身先士卒,持剑跳上木船,直逼江心。

    夜雾如纱,船头小卒高举火把,平日见惯的长江此刻说不出的诡异。

    待到接近泅渡的敌兵,尚彬发现不对,一剑朝水中的一个黑影斩去,黑影沉而又浮,拎起来一看,竟是个顶着假头盔的葫芦,葫芦里灌了点鸡血猪肠,所以被箭射中时才会“血肉横飞”。

    尚彬把葫芦狠狠掷回水中,“中计了!”

    话音未落,北岸大营火光四起,岸上的江南军都在关注江面,没想到背后突然遭袭,而且偷袭者并非熟门熟脸的山南军,而是一支身手迅捷、武艺精猛的劲军。

    这支劲军分为三路,两路放火围堵,一路正面冲击,并不狠杀,只把岸上的江南军逼得乱奔乱窜,退逃入江,慌张无措的逃兵被刺骨的江水一泡,更无抵抗之力。

    船上的江南军见此变故,想回去增援,结果不是被箭射住,就是和逃入水中的江南军挤撞在一起。

    尚彬见大营已失,火光冲天,再回北岸已经没有意义,索性弃营不顾,带领水上的江南军拨开漂满江面的“葫芦兵”,顶着夜雾划向长江南岸。

    这支无影剑一般从天而降的劲军,到底是什么来路

    尚彬在船上百思不解,忽听桨手惊呼,前方传来扑通扑通的翻船声和落水声。

    原来江面上先漂过来的是“葫芦兵”,漂在后面的又变成了泅渡的活人,假的陡然变成真的。

    这些水鬼上钻下潜,矫捷如龙,为首者贴水漂掠,手持铁桨,左击右拍,眨眼功夫就连夺两船。

    才遭突袭,又进埋伏,到了这节骨眼上,江南军早已晕头转向,无心接战,只能在混乱中捡缝逃生。

    尚彬命令士兵拼命划桨,身边侍卫全力护主冲杀,左右残余的船只各自突围,在夜雾中散的七零八落。

    当他终于突破埋伏,狼狈不堪的登上南岸的时候,身边只余百十来人。

    尚彬瘫坐在地,呆呆的望着北岸依然炽盛的火光,这场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惨败,让他连懊恼的气力都没有了。

    最沮丧的是,他连输于谁手都不知道。

    。




第198章 漩涡暗流
    公孙灏率领履水坛击溃江南军,登上北岸,与雷钧、柯文熙、东栾渐汇合。这一战水上陆上都是斩少俘多,缴获甚丰。

    公孙灏抚须而笑,“东老倔,大计虽是凛王定夺,葫芦兵却是林宫主的主意,你这张臭脸还要对她摆多久”

    东栾渐冷瞥一眼,“小儿把戏,也值一提”

    公孙灏懒得争辩,他膝下酸痛,这是截腿以后第一次出战,少不了抱怨一番。

    柯文熙慢悠悠的安慰“宋执坊给你做了五条腿,各有妙处,厌倦了一条就换一条,还可以每日挑选,与服色靴袜相配,我嫌自己左脚有鸡眼,还没得换呢。”

    众人大笑。

    尚彬兵败的消息传到杭州,卧床已久的尚彦双目灰浊,嘴唇歪动,吐出一句谁也没听懂的话,瞪目而逝。

    王宗祥见城头升起休战的丧旗,下令收兵。他在城外摆设祭案,置天象玉佩于案上,身着素服,泣述哀思,痛陈尚彬的大逆之举。

    城头守将喝道“王宗祥,你胡言乱语,造谣惑众,若非今日休战,定叫你横尸钱塘江!”

    尚彬害父夺权的消息只是风传,王宗祥这一祭,传闻坐实,近至杭州,远至周边各镇的官兵百姓,上下皆知。

    尚彬带着残兵向东归退,缺粮少马,沿途县镇居然见而不纳,拒开城门,连他亲自指派的官吏也翻脸不认人。

    直到督治府南衙都尉从杭州出来报信,尚彬才得知父亲离世,自己声名狼藉。

    他听着报述,头皮嗡嗡发震。

    都尉道“王宗祥手持天象玉佩,是尚老督治的信物,他和老督治的交情人尽皆知,这次他悲怆涕下,愤慨陈词,又有素来刚直的欧阳禾助阵,怨不得各镇将官信以为真,围攻督治府的兵马一夜之间暴增几倍,义愤填膺,都要替老督治讨公道,杭州守不住了!”

    尚彬脑中一白,天象玉佩明明给了李烮,怎么在王宗祥手里围守画舫的人都是千挑万选的心腹,玉佩难道会飞

    他仔细回忆,愈思愈恐,额头青筋暴跳。

    这是一张早就织好的网,郭百容的连环套,潘云聪的和稀泥,长江上的埋伏,精心杜撰的谣言,各镇守将的背弃……

    结网者正是八百里太湖中央的李烮,他早就摸清了玉佩和督治府内情,画舫索玉,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玉送出,假借尚彦之名,骗反了江南水师,出其不意直取杭州,条条串联,环环相扣。

    “……李烮!我败战之耻,丧父之悲,害父之名,全都源出于你!”

    尚彬一把扯住都尉,“快去太湖,将李烮碎尸万段!”

    之前碍于李烮身份之重,没有立下杀手,现在孤注一掷,什么后果都不管了,只想立刻到杭州城头与王宗祥对峙,为自己正名,重得江南人心。

    都尉直奔太湖。尚彬不顾饥累,率领残军赶往杭州,才过泾水就与督治府的溃军相遇,杭州城中有士兵作为内应,打开了城门,守军半降半逃,来与他会合的都是最后的亲信。

    杭州一失,无家可归,尚彬四顾茫然。

    鸠占鹊巢,他寡弱无势,再对峙也不会有人相信。真相已不重要,他们只需要一个把他踩在脚下的借口而已。

    想来想去,太湖上还有几千人,干脆整合余部,改向东北而行。

    次日午后,路上尘土飞扬,来者正是前几日赶往太湖的南衙都尉,还有留守太湖的三千士兵。

    负责看守画舫的将领见到尚彬,跪地请罪,说一群太湖渔民将李烮救走,士兵设法追赶,中了湖上的埋伏,虽然没什么死伤,再找李烮却是大海捞针。

    尚彬仰头沧笑,“一群太湖渔民你们几千精甲,刀箭齐备,竟然敌不过几个渔民”

    将领急切解释“他们虽是渔民,却身手不凡,还有一只巨大的猛鸮,半夜从天而降,连冲带撞……”

    还没说完,尚彬已经一马鞭抽在他脸上,正要抽第二鞭,尚彬眼前发黄,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左右军卒见尚彬急火攻心,拼命劝慰。

    尚彬不住苦笑,长江的水上奇军,钱塘河道里的引航水手,救走李烮的太湖渔民……都是一伙!可笑江南军以水战见长,却一再阴沟翻船,坏了大计。

    一名偏将道“主君,眼下各州相信王宗祥的鬼话,一时背弃于您,咱们合起人手,还有一万出头的兵马,先渡过难关,再和王宗祥算账,不怕没有人心回转之时!”

    尚彬懊丧埋头,“各州不开城门,现在个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如何渡过难关”

    “主君忘了吗,这里离南陵不远,南陵郊外有座废弃多年的‘牯犊水城’,王郯烧掠江南时,尚老督治派人修治水城,作为秘密应急之所,城中囤粮颇足,可以支撑很久,城周多产铜铁,可以冶炼铸兵。如今安北军在百丽作战,皇帝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江南,等北境有变,咱们再见势而行。”

    尚彬一经提醒,也想起了牯犊水城。

    他振作精神,天无绝人之路,江南毕竟是尚家的地盘,李烮想置他于死地,没那么容易!

    尚彬移师牯犊城的当夜,震泽舵主杜愈将李烮平安护送到钱塘庄,与启明军会合。

    林雪崚站在庄正堂外的银杏树下,见到李烮抱拳行礼。

    “殿下,有一个从玉门关外伊吾道远墩驿赶来的驿兵,我师兄有要紧东西,托他转交殿下。”

    这名驿兵长途跋涉到了西京,李烮已经离开凛王府前往江南,驿兵跟至江南,李烮却又被困太湖,驿兵苦等无措,被启明军碰上,将他领来庄。

    驿兵取出叶桻交给他的木匣和书信,呈给李烮。

    堂外悬着灯,李烮遣退随从,拆信读罢,打开木匣,凝视片刻,缓缓将木匣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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