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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炽昭穹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旌眉

    众兵上马,向东抄赶。

    葛禄军行至伊州城外五十里,远远看见碧天之下,黄沙之上,一队人马横拦于前,没有鼓角旗号,却有着与人数极不相衬的沉决。

    艾和曼勒住缰绳,“怪不得汉人有‘螳臂挡车’这句俗语,吐尔弥,去收拾这几条不知好歹的野狗!”

    左右吹响号角,吐尔弥率领千骑,迎上前方。

    骑兵正战是月鹘所长,双方通常在相距三箭地时开始慢跑,战马保持间距阵形,以免自伤,二箭地时弓箭上手,战马开始冲刺,一箭地时万箭齐发,弓强的可以射倒对方前排更多的人马,抢占优势,然后趁敌军人仰马翻,全速杀入敌阵。

    一千葛禄骑兵分作两排,铁蹄扬尘,如同滚滚推进的黄浊海浪,左右两翼略向前超,便于以多击少时快速合围。

    叶桻一夹马腹,盛军骑兵排成“人”形尖阵,全速前冲,宛如插向海浪的一支梭镖,刚勇无畏。

    还有两箭之遥,盛军骑兵越奔越快,风驰电掣。

    吐尔弥见对手一副硬碰硬的架势,也令葛禄军催马加速,提早一步张弓上箭,准备迎头痛击。

    到了一箭之地,风驰电掣的盛军突然变向,由前冲改为斜奔,出其不意的兜向葛禄军左翼,激起的尘沙在荒漠上划出一道外拐的弧线。

    葛禄骑兵收不住手,箭已射出,盛军贴着凶猛箭雨的边缘绕至左翼背后,把葛禄骑兵队阵的左犄角切成两截。

    葛禄军的右翼和中军飞快包卷过来,要把盛军围在中央。

    盛军人少灵活,利用葛禄牧民应战生疏的缺陷,借着混乱,快速向后兜了个小圈,从另一个方向再击敌军左翼。这一小圈是近距作战,抑制了对方的骑射优势,大展盛军兵刃之长,把葛禄左翼兵马逼得向斜后方拉退,正好与包卷而至的右翼和中军堆撞在一处。

    吐尔弥见手下骑兵自相冲撞,拥挤不灵,连忙疏散队阵,盛军趁机冲出重围。

    艾和曼正在远处观战,吐尔弥心想自己若连几条野狗都收拾不了,以后在族中如何抬头,不管不顾,挥师便追。

    葛禄军紧跟盛军,乱箭一茬茬的喷射,叶桻收拢人马,带领三百骑士向西南平坦的旷野奔驰,始终和追兵保持一箭之距。

    他没有统战经验,所以没有受骑兵战略的限制,而是把避狼图运用到了骑战之中,刚才突击左翼就是避狼图中最普通的左路“日月盘”。

    葛禄骑兵如同密集的狼群,快速凶猛,数量众多,可他们饥饿急躁,配合并不缜密。

    盛军牢牢跟在叶桻身后,拧成一股,象一头肌腱有力的豹子,从容不迫的机警奔行。

    豹子和狼群以广阔无垠的荒漠为纸,以翻滚不绝的尘沙为笔,画出一张瞬息万变的驰战之图。

    盛军倏左倏右,时而回绕,时而斜插,吐尔弥猜不出意图,摸不准动向,竭尽全力横追竖赶,总是差了一点点,就是不能将对手置于死地,时候一久,葛禄骑兵失了锐气,马速渐缓,力不从心。

    叶桻回头望去,追兵箭快用尽,他一带缰绳,突然掉头反冲,快剑如风,把数员葛禄将领劈斩下马。

    吐尔弥手持弯刀,与叶桻擦骑而过,他的弯刀长而锋利,借着冲速挥杀,格外省力,不知劈斩过多少浑朔猛士,这回还没抡开,就觉冷风割喉,手腕剧震,再定睛时,手上只剩刀柄,交战的一瞬叶桻怎么出的剑,竟没看清。

    远处山坡上的艾和曼沉默不语,艾和曼身后一名紫袍红巾、以金色雁翎为饰的女将纵骑上前,“父亲,吐尔弥拿他们没办法,我去助他一臂之力!”

    艾和曼的女儿帕伊黛本领过人,勇敢豪爽,她带领族中青年狩猎时,那些男子都会十倍骁勇,只为捕获猎物后看到她赞许的笑容。

    艾和曼道“这些汉人有点花样,你不要大意!”

    帕伊黛呼喝一声,另率两千骑加入追逐战,这两千骑体力充沛,分成三股,象锐利的鹰爪一般,向盛军疾速抓压。

    盛军战马疲劳,不及先前轻灵迅速,迂绕时,落在最后的士兵接连中箭坠马。

    叶桻见状,扯掉身上的盔甲,其余士兵纷纷效仿,只着布衣,减轻战马负重。

    吐尔弥见帕伊黛来援,自己很没面子,十分做作的笑道“汉人丢盔卸甲,就差脱裤子了!”

    帕伊黛不理他,指挥葛禄军左右截击,盛军狡猾周旋,她紧咬不放,向荒漠腹地越驰越深。

    其实她早已看清,盛军奔行之妙、穿插之奇,皆在为首的领军之人,只要射杀那个领军人,余者绝无生路,可惜她放箭无数,都被叶桻挥剑挡落。

    帕伊黛并不气馁,她连换三骑,紧紧跟随,以坐骑的体力死拼。

    叶桻的马熬不过劳累,被她射瘸后腿,惨嘶栽倒。

    帕伊黛见机会来到,一马当先,拍骑而上,她身上箭已用尽,甩出七丈长的牛皮绳套,呼呼抡风,向叶桻头上罩去,倘若套中,两百斤的野猪也难以挣脱。

    。




第207章 戈壁驰逐
    绳套是月鹘游牧人的看家本领,牛皮浸油拧成辫子粗的筋索,刀剑难断。

    叶桻身处不利,在电光石火之间斜身探掌,顺着牛皮绳套一擒一抻,这是他向林雪崚学的“顺藤牵萝手”,虽然没有太白心经内功,但力道之威,拿捏之巧,足以让他临危自救。

    帕伊黛手中磨得一烫,绳套如同失控的野牛,猛的将她拽离马鞍,两足脱镫,还没反应过来,便斜飞出去,脸朝地栽摔马下。

    她的坐骑刹不住蹄,仍然向前笔直飞驰,叶桻轻身腾跃,顺势翻上了她的马背,两腿一夹,那马象离弦箭一般,载着他逃脱危境。

    盛军先见叶桻坐骑中箭,心呼不妙,后见叶桻眨眼间抢马到手,继续冲战,就象什么都没发生,这份敏捷和镇静令人惊佩,跟随他的士兵鼓舞振作,催马加速。

    帕伊黛从土里爬起来,她跌得满嘴是血,左臂关节错位,膝盖、胯骨肿痛不堪。钓鱼者反被力大的鱼拖下了水,好不狼狈!

    她盯着叶桻的背影,一咬牙上了另一匹马,吐尔弥赶到她身侧,“帕伊黛,前面是莫贺延碛,深追不利,野狗除了逃跑,没有别的本事,咱们回兵!”

    帕伊黛一擦嘴角的血,“汉人敢进的地方,我会怕吗”

    葛禄骑兵见帕伊黛受伤,都要为她报仇解恨,就算知道莫贺延碛是可怖的黑风戈壁,也毫不犹豫的跟着她一往直前。

    塞外的冬末虽然荒僻,也有几丝春回的迹象,唯独黑风戈壁,是个完全被春天遗忘的地方。

    这里没有积沙山泉眼旁的芨芨草,没有伊州城外的五色沙砾,满目只有乌黑的石块,不见一丝暖色,就连刚才还望得到的蓝天,都在转眼间变得灰沉。飞沙走石是无人管束的强盗,肆无忌惮的随风来去。

    帕伊黛的队伍不敢掉以轻心,一面稳住队形,一面谨慎追击。

    叶桻之前已经两次深入莫贺延碛,心中有数,他见葛禄军放慢速度,也令盛军控制节奏,不紧不慢的游移在前,一到起风就穿插冲杀,风停时又退避逃遁,如此引诱追逐,神出鬼没,竟与十几倍于己的敌军一直纠缠到次日午后。

    双方战战停停,人马饥渴,盛军坚持到这一刻,只余不到两百骑。帕伊黛虽然可以和吐尔弥人马轮换,可葛禄骑兵人多,比盛军的小股人马更顾虑水源。

    纠缠到这个地步,真正厮杀的时候越来越少,拼的全是决心和韧性,有时彼此可见,却无力交斗,双方能一动不动的隔着起伏的石滩对峙许久。

    艾和曼担心女儿,派了几拨人马入碛传令,让她罢战回头,那些传令兵在碛中迷途失踪,直到此刻才有一支队伍找到了她。

    帕伊黛接到父亲的命令,正在犹豫,忽见右方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一群黑点,那是一群随季节迁徙的野骆驼,一头雄驼领着数头雌驼。

    这样的驼群每年冬末都会循着漫长古老的途径,从金山回到戈壁产仔度夏。现在正是开始发情的季节,驼群后面冷不丁冒出另一头孤身流浪的雄驼,它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奔,要与领群的雄驼争夺妻妾。

    叶桻远远瞥见驼群,没有在意,不料盛军军马突然激烈骚动,嘶喊奔转,怎么都勒控不住,唯独他自己这匹从帕伊黛手中夺来的马安稳不惊。

    叶桻心中一震,戈壁上的野骆驼发情时,能散出浓郁强烈的味道,现在两驼交战,喉响如鼓,刍汁飙喷,气息顺风远传,伊州守军的马一直养于城中,一闻这味道,立刻惊恐失控,而葛禄人的马常年在外,牧民会刻意训练它们与骆驼相处,所以泰然不动。

    盛军控制不住战马,队伍混乱起来,帕伊黛瞧得清楚,振奋道“神灵助我擒敌,送来这群骆驼,汉人贼兵一个也跑不了!”

    葛禄军被纠缠了这么久,终于得了契机,这次若能在帕伊黛面前抢得头功,何等荣幸,每人都不顾饥渴,争先恐后杀向盛军。

    战马是骑兵的双足,盛军好比一个两腿抽筋的汉子,连迈步都难,何谈还击避让。盛军士兵为了减轻战马负重,脱了盔甲,身上没有防护,被葛禄军连冲带射,死伤惨重。

    叶桻眉心紧锁,右手挥剑,左手夺了一名葛禄骑兵的狼牙棒,在盛军外围纵骑持击。

    他之前下手总留分寸,现在境况危急,力气用足,剑挑棒扫,将敌军成片击落马下,一面奔杀,一面对盛军士兵大声呼喝“快换马!”

    野骆驼早已惊散,残留的气息还在发威。叶桻本可独自脱困,却不惜身陷重围,为同伴抢夺马匹。盛军感召之下,在死境里生出最后的斗志,夺马反击,浴血突围。

    帕伊黛屏住呼吸,她身边都是葛禄族最精壮的猛士,却从未见过叶桻这样神俊惊人的身手。

    她手中捏着绳套,没再轻易抛甩,一愣神的功夫,叶桻已经冲开血路,带着盛军奔过一片石岗。

    叶桻左臂贯力,将狼牙棒横着掷出,撞塌了岗上的乱石,石头隆隆滚坠,互相推带,雪崩般阻住了葛禄军的追势。

    盛军甩开追兵,只剩六十来骑,每人都是伤血满身。

    狂风刮过,天地交接处隆隆作响,升起苍黄的尘埃,一场黑风暴迫在眉睫。

    叶桻勒马止步,尘埃越来越重,余存士兵的面容也越来越沉,前方来的并不是黑风暴,而是艾和曼的葛禄军主力。

    艾和曼见派出的传令兵久久不回,终于调动大部进入莫贺延碛,前来接应女儿。

    叶桻扭头回望,帕伊黛的追兵已经登上石岗,盛军前后被围,精疲力尽,这里就是葬身之地了。

    他提剑一叹,“众位兄弟,我连你们的名字还没记全,来生若有机会,定与你们八拜结交!”

    众兵无悔无怨,策马围聚,就象最先在积沙山奇袭敌军时一样,牢牢拧成一股。

    艾和曼审视这几个屈指可数的盛军骑兵,倒没急着剿杀。

    帕伊黛一磕马镫,兜绕半圈,奔到艾和曼身边,伸手向叶桻一指,“父亲,当中那个领头的别杀!”

    艾和曼一笑,“怎么,你喜欢他的相貌,要抓他做奴隶”

    帕伊黛摇头,“他很有本领,我要用他来训练骑兵!”

    艾和曼退去笑意,“葛禄骑兵,焉用汉人来训!等月鹘复国,月鹘王就是统领九部、天下无伦的骑兵统帅!”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对叶桻隐隐生惧,此人只带三百骑兵,便能与葛禄大部作战,要是有了千军万马,难保不成为月鹘王的劲敌。

    想到此,他深吸口气,挥臂下令,“一个不留,杀!”

    葛禄军森森逼近,蹄声雷动,前排骑兵抬起弓箭,如同血颌贲张的巨蟒。

    艾和曼正在欣赏蟒蛇捕鼠,忽然听到另外一通陌生的金鼓军号,风助鼓势,回绕四野。

    帕伊黛左右张望,难道有其它月鹘部族进入黑风戈壁重归陇昆的月鹘旧部有很多零散支系,多年来一直游居在外,对彼此的号令不太熟悉。

    艾和曼脸色一变,西、南两方沙石飞扬,一支黑沉肃静的军队穿越风沙,象一只突然打开的口袋一样,张布四周,没有马嘶,没有呐喊,轻快得象戈壁上随天光流转的山影,整齐得象一颗滚动不散的水珠,左右两面领军大旗顺风扬展,旗下刀箭凛然,宛如一触即发的捕蟒铁夹。

    葛禄骑兵懵住,停了绞杀猎物的攻势。

    艾和曼能听懂汉话,也认得几百个汉字,他透过风沙,看清两面大旗上一绣“郭”字,一绣“柴”字,不禁身冒冷汗。

    凛军中的汉人应该早就被哥舒玗处置了,怎么郭植、柴筱两位汉将会在此出现难道哥舒玗摇摆不定,未按月鹘王之令行事两天来神出鬼没的这一小股盛军纠缠不休,难道就是为了把我引入可怕的黑风戈壁

    九千葛禄骑兵听上去不少,可在莫贺延碛当中不值一提,倘若全军覆没,很快就会被风沙掩盖。

    天空灰云滚涌,远处正有一道高高的沙墙随风推进,在艾和曼眼里,都成了人数叵测的盛军。

    郭植单骑出阵,“艾和曼,你给浑朔人当牛做马,尝够了鞭子的味道,应该知道强蛮所至,物极必反,回去告诉月鹘王,让他有兵使兵,有计使计,莫借着屠杀老弱,逞什么复国之快!”

    风沙难掩怒意,字字如雷,听得艾和曼心中通通而跳。

    郭植见他发愣,冷笑一声,“还不走”

    号角骤响,戈壁震颤,厚重的威慑变为锐利的进逼,如果之前的金鼓是潮,这通号角就是顺潮而来战舰。

    叶桻举剑为应,被葛禄军包围的剩余盛军见有援军,竭血振作,天地间迸出排山倒海的“杀”声!

    葛禄军早在郭植说出第一个字时,就已开始向后退缩,艾和曼只想向汉民报复,绝不想莫名其妙的陷入戈壁决斗,更不想成为哥舒玗反咬一口的白食。

    凛军怒气渀湃,叶桻又是捻不碎、嚼不烂的硬骨头,艾和曼当即下令撤退,带领葛禄军向北奔逃。

    捕猎的野狼成了被追的猎物,葛禄军一口气逃出莫贺延碛,后队在狂风中失散,折损了数百人马。

    经此波折,艾和曼暂时放弃了去往伊州的念头,饥渴狼狈的返回折罗府。

    都督哈雅儿出城相迎,“族长,有个女人自称银月使,现在正在都督府,等着向族长传话。”

    艾和曼灰眉一沉,“好,我正想问问她,不知哥舒玗安的什么心,害我几乎命丧凛军之手!”

    进了都督府,堂中空空,艾和曼穿出后门,进了天井,院中的沙枣树上挂着一个幼童尸身,小童脸上肚子上都是血糊糊的窟窿,一只巨鹰立在树顶,饱腹倦怠,正在缩颈养神。

    巨鹰身旁的树枝上坐一个身着黑色鹘鹤裙的女人,戴着面具,两脚悬空,捏着手帕,十分细致的替猛禽擦去尖嘴上的血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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