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瑾一下就被问懵了。
好半天后才反应过来,也开口快速问道“部落改革进行得咋样了?联络其他部落有进展了没?嗯今天中午吃的啥?”
火筛也一下怀疑起了人生“我中午吃的什么,跟上面三个问题有关系吗?”
“呃当然没啥关系。就是觉得你问了三个,我要是少问了一个,便显得没那么对仗工整了。”
火筛顿时就想拔刀不,想用自己那沉重的铁链枷,将这小子的脑袋砸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豆腐花儿。
可转念又一想,他忽然反应过来了“吃啥没有关系也就是说前两个问题,跟我那三个问题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真以为我这些天吃饱撑的,什么事儿都没干啊”
“难道不是吗?”
火筛一个反问,顿时让何瑾受到了暴击,感觉两人不能愉快地探讨问题了。作为尴尬的缓冲,他就一屁股坐了下来,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喝了一口茶后,才整理下思路,认真道“我这几天真的没事儿。至于说解决货物市场,和应付小王子秋后算账一事,在来这里的路上,其实已有了初步的规划。”
“通过这几天的实地考察后,更加确认自己的规划可行。所以今天才会来找你,认真的谈一谈。”
听到这些,火筛也没感觉有多大意外。毕竟他虽然看不透何瑾,却知道这小子,绝不是那种束手待毙之人。
只是他想不通,解决货物市场和应付小王子报复,怎么就跟部落改革和联络其他部落
刚想到这里,火筛只觉脑中闪过一丝灵光,当即开口道“你是想把多余的货物,卖给草原上其他的部落!”
然后,何瑾就跟看老年痴呆患者一样,怜悯地看向火筛,道“你这里市场暂时就这么大,货物又不能无限期囤放。不卖给草原上的其他部落,难道还要我自己赔钱啊?”
这次火筛没搭理何瑾,而是满脸的失落痛苦,言道“不可能的这个法子我当然早就想过,可没有任何部落回应。盖因达延汗手下控弦之士三十万,威震大漠草原,谁敢杵逆他的旨意?”
“用你那种自上而下的法子,当然行不通。你们这些蒙古贵族,说白了跟我们大明的士大夫阶层一样,都是将尊贵和地位,建立在平民血泪上面的。”
“别说渡过一个冬天,就是连续渡过十个。你们别说会饿死,恐怕还会因缺少锻炼,养上一身的肥膘儿。”
这时候,火筛就发现跟聪明绝顶的人交谈,实在是一种比较痛苦的事儿。他们的每句话,好像都蕴含着深意,需要你细细去揣摩。
若是大明朝的士子,肯定乐意玩儿这种智商游戏。
但对于耿直的蒙古汉子来说,火筛就真的拔出了刀,架在何瑾的脖子上道“别说这些废话,你到底有何法子?”
“我,我人家想自下而上,将货物销售出去嘛。”何瑾就这臭德行,人家好声好气,他能气得人家拔刀。人家真拔刀了,他就开始怂了。
“贵族们吃喝不愁,可底层的牧民却极需赖以存活的日用品。我们的目标人群,也就该定位在那些底层的牧民身上。”
接着不用火筛催促,又一五一十道“塔布囊难道没有发现,从昨天开始,已经有附近的部落牧民,冒着严寒赶着牛羊群,前来我们的湖边榷场交易?”
“嗯?”火筛一下意识到了什么,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什么都没想出来。
然后,他就把刀又紧了一分。
何瑾随即也赶紧继续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人家既然都能来,咱为何不主动去宣传?只要这些物资能从底层打开市场,那些部落头领必然焦头烂额。”
“而这种事关活命的事儿,牧民肯定会豁出命来冒险的。部落头领要是管得狠了,必然就会众叛亲离。可若是放任自流,那些牧民迟早会成为你部落的子民”
“到了那个时候,达延汗就算想调集大军来报复。可其他部落一个个自顾不暇,你说咱是不是无形就给了他狠狠一刀?甚至,有的部落熬不住了,咱还可以秘密离间、收买、拉拢”
这个时候,火筛就是傻子,也明白何瑾的诡计了。
可激动之余,眼珠儿不由一转,又将刀紧了紧“可这些跟我的部落改革,能有什么关系?”
“哎,你过分了啊!”
何瑾这就叫嚷了,一边推着刀一边道“该配合你的表演,我都做到了。再这样,我娇嫩的肌肤都被割破了。”
然而,那刀纹丝不动。
而且,火筛还眼神如刀,只冷冷吐了一个字“说!”
“说,说!说就说嘛。哎,你先把刀挪挪,就挪那么一丢丢”何瑾又怂了,伸出手羞涩地比划了,表示一点点距离的手势。
第五零二章 不能讳疾忌医啊......
看着何瑾骚气的模样,火筛虽然很想一刀剁了他,但也只能恨恨哼了一声,然后将刀稍微挪了一丢丢。
毕竟真剁了他的狗头后,他的狗嘴别说吐出象牙了,连话都说不出。
“为何的构架部落,会跟商务贸易有关系呢?”
何瑾也不敢过分矫情,见好就收后拿出了百家讲坛的姿势,道“这其实是个很复杂的话题,涉及到政治、经济、文化等方方面面。不过你也不需要知道这些,只需要知道一点就够了。”
“哪一点?”
“专业的事情,要有专门儿的人来做!”
何瑾一语落下,神色渐渐开始认真起来,继续道“比如此番我们的策略是有了,可真正执行起来,就需要知晓各个部落头领的脾性、倾向、心腹人员,部落子民的生活状态,还有同小王子的关系等等一系列的消息。”
说着,他就双手一摊,道“否则的话,就跟盲人骑瞎马一样。派人带着货物前去暗搓搓地勾引人家,非但可能会被人砍了脑袋、夺了货物,更可能会打草惊蛇,引起小王子的注意。”
听到这里,火筛不由眼皮子一抬,再度深深领略了这小子的心机深沉,以及谋略周密的本事儿。
可想不到就在他惊叹的时候,何瑾也眼皮子一抬,猝不及防就给了他一记暴击“就你之前那等旗主管万户、万户管千户,草台班子一样的部落架构,能胜任如此精密而又有技术含量的工作?”
身为一位部落的旗主,火筛当然也有自己的骄傲。
虽然心里已承认何瑾说的千对万对,但嘴上还是言道“无非就是派遣一些密探奸细,这等事情,我之前也做过了。”
何瑾就嘿嘿一笑,道“效果呢?”
然后,火筛的脸就黑了,答案不言而喻。
“你所谓的那些密探奸细,估计都是业余的。而且这里连个情报分析部分都没有,想弄到全面而又精确的情报,估计更难有效果。”
“那依你所言,应当如何着手?”言下之意,就是你行你上啊
“我上就我上呗,你以为这次找你来干嘛了?”说着,何瑾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摞纸,上面赫然写着《关于设立统战部的可行性分析报告》。
一看到这摞纸,火筛的眼神儿立时就亮了。因为,他可是尝过甜头儿的。
上次何瑾离去之时,便建议他加强中央集权。然后何瑾在明朝折腾的那段时间,火筛自然也没有闲着。
按照何瑾的建议,借用通商互市一事,他开始拆分部落的军权和行政权,逐步加强自己的统治权力。
这中间当然少不了流血和杀戮,背叛和镇压,无情和狠辣可随着权力的加强,火筛也尝到了其中的美妙滋味。
并且比起之前的一盘散沙,他也的确感受到了,蒙郭勒津部落与以往的一丝不同。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六天的时间,已接收了将近一半儿的物资——这当然可不是什么牧民们踊跃购买、积极交易的结果。
蒙郭勒津部落毕竟也有二十余万的人口,真要靠着之前那等零散的交易,别说是六天时间,就是六十天,牧民们也别想得到必要的生活用品。
可当部落有了商部后,两方的大批量贸易,自何瑾带来时便已开始进行。
商部同何瑾这边儿的人对接之后,统一负责检查质量、统计利润等等,然后再通过各府衙,快速分发给治下的牧民。
至于湖边的叫卖交易,那属于大型贸易的补充。是牧民们已得到必要的生活品后,来逛街看看还有啥需要的。
这等模式快速而有效,还杜绝了中间贵族们插手揩油,部落的牧民,自然只会感恩他火筛一人。
如此一来,火筛还相信待小王子前来报复的时候,部落勇士便会在一声号令下,为保护部落奋勇而战。
因为底层的牧民们,要守护他们逐渐好转的生活。而那些丧失了权力的贵族,更需要通过战争来体现自己的价值
这已不仅仅是甜头儿,简直让火筛都觉得甜如蜜了。
“通过这些天的实地考察,发现你先成立了应对同大明通商的商部,然后又设立了负责管理部落日常行政的府衙,有条不紊,层层推进。尤其商部那里,任命的可全是你的亲信哦”
“如此这般将人事任命和财权都握在手里,那些曾经的万户、千户等贵族,也就只能对你言听计从——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达到了如此水平,你真的很不错哦。”
听闻这一番突然的称赞,火筛竟一时还有些羞涩,不知是该谦虚一下,还是佯装矜持,亦或者互吹一番?
但不等他开口,就听何瑾那里又继续说道“不过眼下你最需要的,还是设立起这个统战部。”
“只要这次跟别的部落,打上那么一场经济战。成功之后,便会使得你的声望更进一步,你也可以更好地巩固统治。”
这时火筛已大概看完了何瑾的报告,发现这个统战部,基本上就是明朝内阁的雏形。
按照何瑾的设想,统战部直接归他这个旗主统领,目前全力负责对其他部落的经济战。同时也要通过这次的战略,筛选出部落里的有识之士,为内阁组建班底。
待战略达成之后,剩下一些权力,就可以划归给商部。
那时蒙郭勒津部落的商业触手,已深入到草原其他部落。接收统战部后,可以继续加强商部的捞钱能力
如此清晰明确又灵活,而且还极有针对性的规划,无疑是火筛此时最渴望,又不知如何着手的。
此时一下梦想照入现实,无疑雪中送炭。
火筛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刀,激动地赞叹道“小子,你可真是玩儿政治的一把好手儿!”
“别那么激动,政治可没那么好玩儿。”
何瑾倒是很淡定,悄悄拿起了地上的刀,把玩着说道“你可看清楚了,上面写着统战部的部长可是我。毕竟我想来想去,你们部落好像没人能办成此事。”
“可如此一来,我这个达鲁花赤,就不是之前那样有名无权了。你难道就不怕,我这个大明人夺了你部落的权力?”
谁知火筛闻言只是淡然一笑,道“若是没有你,蒙郭勒津部落根本撑不到今年。更何况,我已决意将最心爱的女儿嫁给你,难道你以为我不清楚的身份,比一个达鲁花赤还高贵重要?”
“火筛,在蒙语当中是卓越优秀的意思。以前我只觉你打仗还凑合,现在才知道你的确配得上这个名字”
何瑾也笑了起来,可忽然又将刀架在了火筛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道“不过,你要答应一个要求,我才会当这个塔布囊。”
看了一眼脖子上的刀,火筛面上毫无表情波动,问道“什么要求?”
“嗯,呃此番我带来的商队中,很有几位老中医。那个,你懂的”说着,何瑾还偷瞄了一眼,看了火筛的两腿之间部位。
顿时,面无表情的火筛勃然大怒,劈手抢过何瑾手里的弯刀,大吼道“小子,你简直在找死!”
“哎,哎塔布囊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何瑾立马慌了,赶紧解释道“你先别生气,我这是在帮你啊!你看自己把蒙郭勒津部落,已快弄成了君权,不生个儿子继承怎么能行?”
可这下火筛是真动了杀气,何瑾见状又拔腿就跑,边跑还边劝说“你膝下无子,应该不是身体的缘故。”
“否则也不可能生下那日暮,还有其他女儿的。可光靠蒙古那等萨满巫术跳大神,是不可能治愈的,咱不能讳疾忌医啊”
“小子,你给我站住!”追出了帐篷,火筛气得红脸变成了黑脸,还恶狠狠地将刀扔了出去。
可看到何瑾慌忙逃命之余,还不忘捡起自己那把镶了宝石的刀后,忽然又被气笑了“这小子,还真是个人精。为了怕我过河拆桥,连这个都想到了”
说完,他就沉思了片刻,然后小声地对帐外的侍卫吩咐道“去达鲁花赤的商队里,秘密将他带来的郎中接过来。”
侍卫恭敬应命。
谁知刚走一步,又见火筛黑着脸叮嘱道“记住,一定要秘密地接来!”
第五零三章 感谢语言不通......
走在冬雪开始溶化的泥泞草地上,丁逸柳感觉脚都快要被冻僵了,浑身又湿又冷。
自从当上磁山的总经理,又转战西山弄出一片商业区。养尊处优的他,已很久没受过这份儿罪了。
然而,毕竟是当初在黑煤窑里,也能生存下来的男人,他早已跟大明那些文弱书生不一样。
狠狠拧了一把鞋上的冰水后,又换上一双新鞋,冻得发青的丁逸柳仍旧坚定开口道“先歇息一下,然后继续前进,今日一定要走到这个地方!”
羊皮地图上所标注的位置,是蒙郭勒津部落西北五百余里的一片丘陵。根据统战部得来的情报,那里居住着不少中立部落。
其中包括和硕特、绰罗斯、杜尔伯特、土尔扈特,另有辉特等小部——而这些部落,都是瓦剌的后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