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美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月公子
“自从阿姐在湛江出事后,我一直很担心晋殿下。也不怪阿姐,如今您记忆全失,自然不会知道这事对晋殿下的影响有多严重。晋殿下自从出生到四岁,一直被大历皇容舒玄软禁在掖庭中,过着没名没分,毫无自由的日子;阿姐从掖庭中将晋殿下救出时,他已患有失语症,不喜于人接触,心性自闭。也多亏了阿姐您衣不解带,日以继夜地治疗照顾,晋殿下的病情才慢慢得以康复,有了正常孩子的朝气和活力。”
顿了顿,朱小梅深吸口气,又说到
“可惜老天爷似乎不怎么待见这孩子好,你们母子刚刚重聚天伦没多久,阿姐便出了事。而经过湛江一役沉痛的打击,晋殿下又变成了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也变得极其懂事;这一年多来,他跟在皇上身边习武从文,从酷暑到寒冬,日日勤勉不坠;即便再苦再累,再痛再伤,晋殿下也从来不随意露一句抱怨,一声哭声,甚至是掉一滴眼泪。唯独今日,晋殿下重逢了阿姐你,他才有了点该属于孩子的任性气。”
。
第五百一十九章 懂事的疼
我想你了。
忽回想起早间初遇这孩子时,他对我说的话,再配合到朱小梅的解析,我似乎懂了他这句话的分量。
又温暖又小心,害怕再失去的谨慎。
我道“不管当初我出于什么目的将晋儿带到北燕,可他终究是大历的太子,留在一个敌国皇帝身边养育,不是长久之计。”
“阿姐是在担心皇上对晋殿下存有算计”
“人心莫测,即便当下没有,也不代表以后不会生出算计。慕容曜是北燕的天子,而晋儿是大历的储君,他们的身份间本就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谁说他们之间的矛盾立场不可调和”
朱小梅此时忽然恬笑浮起,缓缓探出手,覆在我手背上宽慰到“阿姐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调和剂。”
“我”
“对,就是阿姐。一个是深爱你入魂,视你为天地的夫君,一个是敬爱你入骨,愿意为你变成坚强后盾的亲子;他们的爱虽出发点不同,却皆是为了同一个阿姐而生,不断在磨合着,接纳着本矛盾对立的彼此。”
说着,朱小梅朝我打上眼色,投向书案边那对相依相偎的兄弟“他们眼下的兄慈弟谦,不就是胜过千万流言的佐证吗北燕和大历,或许将来,真会在他们兄弟二人手中开创新的格局;这不仅是皇上的期望,更是阿姐长久以来的夙愿。”
专注地看着他们兄弟俩的亲亲密密,我默了。
把心态真放到一个母亲的位置,我想天下没有任何一位母亲,愿意看到自己膝下子女手足相残。
何况,这两个孩子身上,还承载着两国运势未来的走向。
静夜深沉,而人心不净。
立在窗棂边,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风带来的凉爽感,我与心中不安无声搏斗着。
我当下做的,究竟是对是错正深陷于这样的纠结中时,我衣袖间传来轻微地拉扯。
迷惑地侧过头,却惊见晋儿立在我身旁,一双灵动的眼睛盛满了月华,把我的一举一动关注地极密切。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忽注意到自己的话音过大了些,我立马捂着嘴,低了几调地说到“是不是吵到你了”
晋儿摇摇头,立马将一条披肩纱高高奉在我面前。
“夜凉。”
话虽简,可我的心一下子就被这孩子给融化了去;带着感激色,将他递来的披肩纱披在身上,然后探出手在他脑顶上给了一记同样温柔的摸头杀。
“晋儿真是个体贴又懂事的孩子。”
感动这东西似乎特别容易传染,晋儿望着望着我,那明亮亮的双眼中就掉出了珍珠般的泪子。
这等光景下,谁人见了不心疼忍住眼中同样无由的酸涩,我微微躬下身,主动将这无声哭泣的孩子搂进了怀里安慰。
“这里没有其他人盯着,晋儿不需要继续做个懂事的小大人;想哭,想发泄,想撒娇,都可以的。若心里老是憋着闷,会生病的。”
话刚落,怀里的晋儿呜呜啊啊地发出声响,只是这声音越听越觉得憋屈,像只挨饿受冻许久的小猫似的孱弱。
倏地,我的眼迷了一大片。
我涩涩说到“傻孩子,别老憋着自己,拿出胆子放肆的哭吧;你这样,我心里也难受。”
期待的嚎啕大哭未至,然此时晋儿人却微微挣脱了我的怀抱,昂着满是泪痕的小脸,小声说到“麒儿睡着了,我怕吵醒他。”
“傻孩子!”
泪点无端崩溃,我反将跟前的晋儿紧紧抱住,任那眼中咸湿之泪在脸上肆虐。
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无比心安,把我和这孩子紧紧相连在一起。
默默地哭了小会儿,心放松了不少间,我蹲下身捂着他的小脸,替他拭去脸上的泪痕;而这孩子,也异常温柔地抬起小手,把着袖口仔仔细细替我擦泪。
“母亲,为什么你这么久才回来找晋儿”
“因,因为我受了重伤,好长一段时间不能走动;你看,母亲伤一好,不就赶回来看晋儿你和弟弟了吗”
谈话触心间,幸亏我脑子不算迟钝,立马编了个还算像样的慌把这孩子给诓骗住。
“那母亲不会再离开了吗晋儿天天都在盼着母亲回来,好想你。”
“不会了,你和玉麒在哪儿,母亲便留在哪儿。”
心虚地笑了笑,我拇指摩挲他嫩嫩的小脸,说到“晋儿这么懂事乖巧,弟弟又那么活泼可爱,母亲怎么舍得你们不走的。”
“嗯。”
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可这孩子安稳的笑不过须臾,立马又被严肃代替上。
“母亲放心,晋儿会好好跟师父学好本事,绝不再让任何人再伤害母亲,包括父皇也不行。”
一瞬间感触到什么,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到“晋儿,在太邺这么长时间,你可曾想念你的父皇”
“我恨他!”
然他的斩钉截铁,却是这样的回答。
“母亲是晋儿最亲最亲的人,即便是父皇也不行!他用箭射杀母亲,一点都不手软,晋儿记得清清楚楚,我恨他!”
“晋儿!”
一股懊悔从心中腾起,我连忙将这个被仇恨占据了心的孩子,再次紧紧搂进怀里,试图抚平那些被仇恨磨出的心棱。
“这是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你还小,不该让这些负面的情绪左右了你的成长。我相信,晋儿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而出色的人,也能践诺你自己对我的承诺,保护好母亲;可母亲现下更希望看到的,是晋儿能快快乐乐,健健康康地长大,而不是背负上一堆不该承受的懂事,日日活在战战兢兢中。懂吗”
说着,我昂起头,一遍一遍地捧着他的小脸抚慰到“自再见到晋儿,母亲就没把你当做孩子看待,而是把你当做一个有担当有责任心的小男子汉看待;我说的话,你听得懂,而你也有自己的想法,但母亲希望你所有的想法都是向着好的看,这才是真正的懂事。如果晋儿答应我,能忘记过去不好的记忆,那母亲也答应,会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伸出小指,我用小孩子的心性,与晋儿约定上。
“好。”
片刻,脆生生应到我的晋儿,也伸出了小指,和我钩在了一起。
。
第五百二十章 心间距离
屏风后,一直有道淡淡的人影。
等晋儿彻底在玉麒身边睡着,我小心翼翼地放下蚊帐,蹑手蹑脚地朝内殿外走去;而此时,那道久驻在屏风后影子也动了,转眼没了踪迹。
走到了刚刚影子所在的位置,秉着一股心知肚明,我招呼到躲在暗角背后的人。
“不是自诩光明磊落吗,怎么此时却是副小人畏畏缩缩的行迹”
话出,四下里依旧静静无声,然不代表是我在疑神疑鬼乱发疯。
我厉了些声调提醒到“我心情不是时时这般好,这般有耐心,若你不想谈,以后就没机会再谈。你好好想清楚。”
说着,觉得浮闷的我,沉着口气朝天照殿外走;可没迈出两三步,背后突然有了风急涌动的迹象,没等我人回头张望,左手已经被人圈握挽留住。
“想清楚了,不想玩捉迷藏的游戏了”
侧过头,视野里毫无悬疑地出现了慕容曜本尊,不过情急倒是比预计得浓厚了几分。
“刚我不是有意偷听你和晋儿说话,只是突然听到你对那孩子自称‘母亲’,高兴间,没克制住好奇心。”
“好奇心不见得吧,天子喜怒无常,本就疑心病重。”
酸了他一句,我目光微微朝下垂了些,见仍被慕容曜把控住的手,不觉间多了些凌厉。
“是不是所有男人一急了,就喜欢这样拉拉扯扯诉衷肠的方式救场”
蓦地,慕容曜人跟被针扎了似的,立马松了手,窘迫表情中透着一股傻气,不住地在我面前东顾西盼着。
“我不喜欢这面对面,像傻子般的谈话方式,外面空气新鲜,也安静,谈起事来脑子也清醒。”
交代了下我的属意,也顾不上他当下如何作想,我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天照殿。
走廊上,三五步距离便有宫灯照路,一圈一圈,一环一环地绕着天照殿四周,像是月色下荡漾开的粼粼波光;而我们俩,一直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他若靠得太近,我溜达的脚步就加快些,若他离得太远,我便停下来,观观檐上的宫灯,赏赏廊侧边的夜花。
渐渐地,他领悟到我节奏间的真谛,也变得配合起来。
摘了朵丁香,把玩在手中间,我把这一路无言的僵局给打破“你也挺有心机的,知道我不待见你,你就找两个孩子来打感情牌,好见机钻空子捞个好感。”
“做事讲究方式方法,把两个孩子放在你身边,我是存有私心,但前提是得得到你的默许与认可才行。都说母子连心,我想世上没有哪个做母亲的,能抗拒孩子的天真无邪。刚你和晋儿在一起独处时,看得出,你并不抗拒孩子的示好。”
“你抓人心思的本事很高明,我的确喜欢那两个孩子,但不代表我会因此而对你有什么改观。”
嗅着丁香地清香,我冷冷地说到“你还真有本事,居然能说动两个这么小的孩子替你做说客,可见你给人洗脑的功夫不是一般的了得。”
“你怀疑我在利用孩子,歪曲事实玉麒年纪小,是非能力尚有歪曲的可能,但晋儿呢,他可我们想象中还要聪敏,还要理智,他分得清什么是善恶黑白,什么是真情实意,什么是虚情假意;何况当年的事,晋儿也是一个见证人,你刚劝说他放下心头那些憎恨,难道只是为了走个过场才那样说的要是这样,你也太对不起那孩子对你的思念。”
对人话虽说的平淡无澜,可在我听来,却是根根刺扎在心头,进而陷入一时无言以对的境地。
“对不起,我无意责备你什么,也知道要瓦解你心中的根深蒂固,绝非一朝一夕的事;但是你心中既然存疑,那何为就不能放下成见,静心去辨一辨孰真孰假呢我一个人,或许说得是一个存欺的故事,但两个人,三个人,甚至更多了解我们过去的人,他们口中也是这样的故事版本,难道你就没有一丝怀疑过曾给你编织过去的人,才是那个满口谎言的欺骗者”
“就因为存有辩证的心,所以我才会甘冒风险来太邺。”
徒手将丁香团在手心,让这股醒脑的清香发挥到极致。
我道“我并不是个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傻子。对,为我编织过去记忆的人,确实存有许许多多令人怀疑的地方,因为他们有他们的所图,所以我的过去在他们口中拼凑地并不完整,也不尽然真实;而反过来想,正因为人心是自私的,对我而言他们的利用在我心知肚明的情况变成了种光明正大,他们希望从我身上得到回报,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而你口口声声说着爱我,并未负我半分,这样太过纯粹干净的感情放在一个天子身上,是不是显得太过完美无瑕,粉饰过度慕容曜,不管你在我面前指天发誓多少回,我仍不敢相信你没存有半点私心,半分算计。”
莹莹宫灯下,慕容曜此时的表情格外复杂,仿佛是被我言语无形刮去了一层皮肉,痛不成痛,恼不成恼。
“是啊,人要毫无保留地去信任另一个人,这心间距离,比隔着千山万水还远。我真不甘心啊,曾经用了多少力气,经历多少波折才靠在一起的心,如今因为一个物是人非,而打回了原形。”
忽然间,他脸上腾起股倦色,人无力地坐在栏杆上,像散了架般,满身都是颓丧的气息。
“我们不容易的。遥想当初在大历做质子,你未嫁我未娶时,明明动了心却无奈于命运的安排,我们各自走上了不同人生,你接受父母之命成了容舒玄的妻子,而我背负起家国责任走向了争权夺利的帝王路;一别数年,正觉人生漫漫无期时,你因家变投靠了你外祖父家,带着满心算计来到了我的身边。我们俩一边算一边缅怀着过去种种,索性初心未泯,我和你经过重重考验,终于战胜了所有得失计较,克服了所有矛盾对立,携手并肩许下白头不负;可偏偏老天要多生枝节,把我们过往所有的努力和信任都付之一炬。淳元,我真的好累,一路跌跌撞撞走来,忍,怨,恨,疯,迷,通通饱尝了个遍,我不想再重头再来了,不想,给我一条捷径走好不好。”
苦涩的笑在他面肌上不断跳跃着,而晶莹的泪却在这迷惘中,顺着眼角滑出了熬得通红的眼眶。
。
第五百二十一章 突来荒唐
他的情惑之感触心不假,但当下我能向他表露什么
什么都不敢。
“这不该是你该有此时的样子。”
背过身,不敢多看他的伤心,我紧张地望着天边那半满的月亮,气息时紧时松。
“万事本难,世上有什么捷径可走捷径,不过是当看着那些比你站得高,望得远的人,心生艳羡间的一种自我安慰,觉得别人比你走的轻松,做的省力;其实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大胆寻求所谓的‘捷径’时,经历什么样披荆斩棘的苦罢了。没有人活得轻松。”
又呆呆地看了月亮一会儿,我喃喃说到“又不知不觉过了一天,时间真的不多了。慕容曜,你若真想向我证明什么,就得拿出你该有的担当来,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老是一副要死不活,自怨自艾地样子。”
“为什么时间不多你有决定了嚒!”
许久后的许久,耳边幽幽地传来一声探问,涩涩的,怯怯的。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