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美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月公子
半响,慕容曜口中清幽幽地冒出这么一句。
“口上说没生气那就是生气了,还是心里特憋那种;这感觉,我也有过。”
似怒不是怒,似愁不是愁,我靠着慕容曜宽厚的肩膀,痴望着脚下紧紧相依的双影良久,自顾自地向慕容曜袒露出此刻心声。
“太在乎的人,就容易犯着患得患失的毛病;遇上一个在乎的人,是劫,错过一个在乎的人,是憾。不管相遇与否,都是矛盾的。”
“矛盾,才显得人活得充实丰满。”
慕容曜答间,沉稳如他的脚步,将话题带入回忆色彩。
他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大历天耀三十六年,也就是你十三岁那年的上元花灯节。当时得大历的文孝太后恩准,让你带我出宫看花灯过节,体验大历的风俗人情,得知这个消息后,我心里甭提有多高兴;只是等我们出了宫,你忽不辞而别,我一个人满大街地寻你,虽不如今日你这般狼狈,可心情却是极其相似的。尤其,是见你和容舒玄在一处。”
耳边声音减小,然片刻,我又振作起势头来,推翻先前的话。
“你,你别误会,我不是在吃你和容舒玄的醋!只是当时见你和他在一起,一下子清醒认识到自己是个多余的;毕竟我从燕都远到上京,举目无亲间又碰到这尴尬事,难免情绪会起了敏感。”
“所以你这话的意思是,在埋怨我不守信用”
调侃了句,我没等他回答什么,又径直调侃到自己“我理解你的。明明有诺于你,却跟别的男子好在了一块儿,俨然是朝三暮四的行为。十三岁嘛,正是年轻不懂事的年纪,见谅哈你。”
话虽玩笑了些,然此时感觉地出慕容曜情绪不似先前那般颓然,隐隐有几分小得意在其间。
“我见谅什么,真没生气,就是个回忆故事而已。”
“还嘴硬。”
抡着小拳在慕容曜肩头一砸,他笑了笑,无端间情绪又陷入了好一阵的低潮。
好半天后,他说到“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每每想起些过去的事,好奇间想亲自验证下真假,故显得偏执了些。现在想想,再多刻骨铭心的记忆可寻又如何然最后留给我的,终是故地重游后的物是人非。”
“淳元。”
“嗯”
轻唤了一声背上的人间,慕容曜一步一个稳地踏在青石路上,把情绪规约得当后,才回应上“不要想起太多过去我对你不好的,我害怕。”
“害怕”
趣生无心,然正欲深究间,我忽想起夜市上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进而不敢去触碰他内心这片敏感地。
倦倦一叹,我释怀而笑,抬手拍拍慕容曜的脑顶“看在你这些日子对我极好极耐心的份上,过去的事儿,咱们一笔勾销扯平了。”
说着,我继续耷拉着脑袋在慕容曜肩上,品着苑中的欣欣向荣之景,然心却渐渐变得沉重。
过去的种种,真能一笔勾销
……
入夜,天照殿。
亲自削了个冰镇多时甜瓜,慕容曜正准备借花献佛,好生讨好我一番,不想却见我趴在窗棂变,对着外面朦胧起伏的夜看得发呆。
顿时,慕容曜跟被针扎了似的紧张,立马冲了上去。
“西窗怎么开了”
“没钉死,我晃荡摇了几下便将窗弄开了。”
顺着对方话解释了句,我忽干不对劲,忙皱着眉反问上慕容曜。
“我不就是开窗透个气而已,瞧你紧张成什么样子”
“你看看上面,被白蚁蛀坏了大片,一直有朽木脱落。前阵子我不小心被砸了回脑袋,刘德禄觉得危险,这才让人把西窗暂时给封了,还没来得急修理呢。听话,别在这儿就呆,万一掉东西砸到你怎么办”
急放下果盘,慕容曜正欲伸手关窗,不想又被我给截住。
“没事的,不就是梁被白蚁蛀坏了些,注意点就好了。这里风正凉快,视野也好,为了点低概率风险而放弃这样的好地方,多可惜啊再说了,我还巴不得有什么东西落在我头上,没准忽然把我记忆给砸醒了呢。”
提到我记忆的事,慕容曜忽僵在我跟前,脸红得如煮蟹。
见慕容曜下不了台,我替他圆上“好啦,我心里有分寸的,小心着便是,就一小会儿。”
把人朝自己跟前一拽,等他坐稳后,我又双手交叠地趴在窗棂边上。
“是不是觉得西窗像框了副画,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球”
然慕容曜自不能坦言自己在担心些什么,怕弄巧成拙间,他只能那些出师无名的管制压在嘴边。
随着静默时间推移,见我对窗外事物格外入迷,好奇心起的慕容曜亦学着我的样子,趴在了窗棂边上。
同观一世界,月照西窗,诸格孔明;然似乎两人心境不同,感悟亦不同。
“外面的月色虽好,可终不能陪你说话谈心,不如考虑考虑出去来个秉烛夜游。”
捻着我袖口的纱衣,征求意味地摇了摇;大约是入境太深,感知后的我侧过头,恍惚中不觉羞赧,宛如月色清辉盈满面。
我道“不是一个感觉。我一直很喜欢这样,趴在窗上,想着些事。”
慕容曜看得痴痴间,笑不觉染上玉面“我可在你的思考之内”
“有啊,大麻烦一个。”
倏地,慕容曜薄唇一撅,圈住我一只手就朝怀中揽。
“就没点好的比如现在。”
趁他还不太黏人,我麻溜一抽手,顺道捏住他的鼻尖“人都在跟前转不停,我想你干嘛老实说,你现在还没那棵树对我有吸引力呢。”
“树”
疑问着同时慕容曜抬起头,顺着我遥望的目光张望去,便见那苑子中枝繁叶茂的槐树,静静地屹立在月色中。
而我微微出神间,吐露到“你不知道吧,以前在千名山每感寂寞迷茫时,我都喜欢这样对着树谈心交流。只可惜我这一下山后,这里的树似乎没了原先的灵气般,再也不能说话了。”
这番肺腑,忽将岁月翻动,过往如潮袭来。
慕容曜不语,其实感觉的出,他心中早已不是个滋味。
然正处心结时,不偏不倚,我说到“慕容曜,我想见见澹台无垢,你能帮我安排吗”
。
第五百三十九章 劝君莫停
回过头,凉丝丝的山风送来的,不止是清凉,还有久违的人。
或许是怕生疏感产生了隔阂,我奉起一弯甜甜的笑,迎向徐步靠近的无垢公子。
“这地方叫‘君莫亭’,你选在此处见我,是不是在暗示我,你自己已经有了选择”
亭与停,一字谐音,意思间却有着天差地别。
环顾四下好风光,我道“愿君莫恋风光好,快马一骑早还家;我选在君莫亭与公子再相见,的确是想借其隐喻,劝公子莫停歇,早日启程返回西疆。在君惜心中,公子是遨游四海的鲲,是九天展翅的鹏,本应是逍遥无边的自在人,不该为了个小小的我,而困在一片狭小的感情天地里,渐渐失去本来的自我。”
一张石桌,两个石凳,仿佛无声应和了匠心者的苦心,小小的君莫亭,只能容得两个人容身其间,话道分离。
无垢公子落座在其中一个石凳上,端起我早已准备好的清菊茶,淡淡品着,也淡淡地欣赏着四下里的风光无限。
许久后,他忽然说到“你决意留在他身边,是因为觉得我之前欺骗了你”
“并不是。”
应了声,我亦落座下来,端起自己那杯茶压了压作紧的心;等情绪缓和住,这才敢继续把话叙下去。
我道“从西疆来太邺之前,我就已经做过千万种可能的打算,但这些打算中,却从来没留有一个退路可回的。或许如公子所言,你的确在有些事上欺骗了君惜,然君惜何尝又没骗过你离开千名山前夕我曾许诺,若了结了这桩心事后,我可能会再回到你身边,与你成亲共度余生;其实那都是骗你的,我从未打算过再回去,也回不去了。”
“你真是个心狠的人。”
垂下头,双手蓦地团成了拳,艰难黏合的唇再三摩挲,我终是从乱糟糟的心里挤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而这三个字,也是这世上最无力最苍白的说辞。
“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当初既然是我答应你下山,那自然此时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你有你想做的事情,我亦有我不想放弃的事情,二者之间并不冲突。”
他的执拗让我见急“是,我没有立场劝说你当下让步什么,但我还是一句话,我不会跟你回千名山的。”
“你的决心,不代表所有人都会一一顺从你的意思;不要怪我太执拗,人往往就是这样的武断,只要是觉得对真正在乎的人有助益的,他们都会义无反顾地去做。君惜,会有人替你做这个决定的。”
没有半分得意,也没有半分愤怒,坐在我对面的无垢公子恍如神明在前,喜怒哀乐分毫不沾他清净的脸。
他道“或许他现在狠不下心同你和离,但明日就是十五月圆,你白头霜之毒首次毒发之时;等慕容曜看过了被白头霜之毒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你后,你觉得,他还能熟视无睹到什么时候他若真的在乎你,不用你我多言什么,他自会做出对你最有利的选择。我来,其实根本没抱半分劝服你的希望,我所有的希望,此时都压在了慕容曜身上。”
倏地,我整个人寒噤涤荡全身!
无垢公子似乎预见了什么,探出手,及时稳住我握着茶杯的右手,强扣在自己手心。
“我说过,只要为了你好的事,我都可以挡在你前面,替你解决的一干二净,哪怕你恨我怨我也在所不惜。”
“你这根本不是为了我好,你这是活生生在威逼!”
奋力地抽着手,然不管我使出了多少力气,自己的右手还是牢牢掌控在对人手心之中,不见分毫摆脱迹象。
惶恐的泪,无端地涌出了眼眶,我在抵触,极力地抵触事态向着这样的方向发展;可偏偏事与愿违,无力改变什么。
他此刻也有了恼色“过去的那个你,满身血海深仇,一腔阴狠,成日和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鬼怪混迹在一起,周旋着,相护算计着。你不是也讨厌李淳元这个身份吗做无拘无束的君惜有什么不好,退一步海阔天空,为什么就不能把慕容曜这个人,一起摒弃在你遗忘掉的过去里,非要继续纠缠不清!为什么!”
“因为他就是我要寻的那个人,忘不掉,抹不去的那个人!”
像个走投无路的人那最后一拼死反抗,这一次,我终于挣脱了无垢公子的禁锢。
我哭说着“我有什么办法摒弃,我尽力了,没用!即便脑子里所有记忆都被铲除得一干二净,可心里依然留着念想的根,只要根在,它就会一次次的长,一次次的生,让你一辈子都释怀不了,割舍不掉!他说得对,面对人真实的感情谁也否定不了,包括我自己在内!”
任泪挥洒在山风中,毫不在意它修饰出个什么样的狼狈,我反而觉得这样的自己,能在无垢公子面前喘一口气。
尝着自己咸咸的泪,我说到“天真如今看来,并不是件好事。当日服下白头霜之毒,我原以为不过是给周暮雪一个说服其心的承诺,然谁会料到,短短不到半个月时间,这样的承诺却变成了让我进退两难的绊脚石。谁种下因,谁受其果,即便当下我再怎么后悔,也得我一个人去吞下自己酿下的苦果。君惜话已至此,是去是留公子悉随尊便,我亦不怨怪你半分!”
说着,我便坚决地从石凳上起了身,大步朝君莫亭外走去。
可谁知刚从他身边经过时,无垢公子却再次探出手,将我人给强留住。
“你可想清楚了,我虽现下有为你续命的法子,但一旦错过救治时机,你的性命之忧就越危险一分!既然能骗我一次,那就大可再骗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次;君惜,一个委曲求全,虚与委蛇不难,活着任何事才有改变的可能。”
“可谎言终究是伤人的,更何况是感情上的说谎欺骗。公子要的君惜确实给不起,如此两难间不如慧剑斩情丝;至少,现在的难堪对不起过去的真挚,我死也死的心安理得。”
话毕,我挣脱了他的牵制,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君莫亭。
。
第五百四十章 遗失的我
如今心意已决,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化,如何波澜起伏,也与我无关。
虽把心态放在了无所畏惧上,然毫无征兆毒发的我,还是被这白头霜之毒狠狠地折磨一通。
记得当时同俩个孩子有说有笑地走着,准备出行宫去太邺集市玩;忽然一股剧痛直窜天灵,接着痛感如海潮袭来,传递到我身上的每一处感知神经。
时而像烈火焚烧,时而像冰水冻骨,反反复复间,感觉整个人似要被活生生地退掉一层皮般;尽管拼命死咬着牙关抵御,然作涌的剧痛好似失控了般鞭挞着我,一波接一波,痛百倍放大的噬心之痛,终还是粉碎了我的所有理智,发狂地在地上哀嚎打滚,直至被折磨到五官丧失,神智尽毁。
而待我再次有了知觉时,周遭的光阴,正在摇摇曳曳中抵抗着黑暗的侵袭;而眼前虚晃中,有许许多多的身影在晃动,急速变幻着位置,感觉很焦急。
然这段半梦半真的时间里,我空荡荡的脑子里,忽然有一口干涸许久的泉眼再次喷发,把现在和过去,混合成股股洪流统统偿还给我。
木子李,三点水一个享,二下一个子,李淳元,小字樾棠,乃当朝太子太傅李书云长女,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我李家世代忠良,曾出过三代帝师,两位辅相,其忠心可昭日月,但终还是败在奸佞小人之手,蒙上不白之冤!顾老贼,你蛊惑圣心,残害忠良,将来定不得好死!
孩子的哭声,从大到小,从悲怆到无力,绝望无边。
没有谁是一成不变的,人活着,有太多身不由己。我是李家唯一的希望,若不雪这血海深仇,我父母九泉之下的亡魂难以安息!若皇上觉得我是祸端,有碍你铲除宋家在朝堂上的势力,您可立即命人将我押送回大历;这样,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得汝辛悲,不负不离。
你不是说过,要好好保护我和孩子,你是男人,更是北燕的天子,你的话向来一言九鼎,为何对他人总信守承诺,却偏偏食言辜负我们母子你把孩子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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