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美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月公子
“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忽然间,我脱口而道温庭筠《梦江南》中一句诗言,场上人皆惊愕浮面。
不住地抠着指甲,闻着灵堂内弥漫的清香味,我喃喃说到“很多事情,期待是一回事,而现实是一回事,可往往现实比期待残忍,不是什么都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霍夫人,世上最不能左右的,是人的心之所向,而霍将军他,一直将自己的心欲克制得很好,懂礼守节。”
深吸口气,我转过身,反问上满面愁苦的程文英“冒昧地问夫人一句,您是出于什么原因嫁给霍将军的仰慕,或欣赏,又或是一见钟情。”
看着程文英此时在我面前的反应,我觉得,我给她的选项,不是唯一选择,或多或少都代表着她对霍子陵的心思。因为真正把一个人放在心上呵护着,紧张着,这个人就是完美无缺的。
片刻,我又说到“男女之情中,有三种关系,第一种是互相爱慕着,第二种是爱对方胜过自己,而第三种是对方爱自己胜过他本人。或许霍夫人此时耿耿于怀的,在霍将军曾经不宣于口的心里,我是第三种关系的幸运儿,而自己却是第二种关系的苦情人;可您在迷茫之际却似乎也忘记了,这三种关系成立的前提,是有情存在。”
深深地朝程文英再一鞠躬,我致上歉意间,也表明自己的心“不可否认,我欠霍将军,甚至是整个霍家不少还不了的恩情,但并不意味着,我会把恩情和感情混为一谈。即使此刻当着霍将军英灵前,我亦敢正大光明的说,我李淳元从来没有用男女之情和他做赌,分毫都没有过;错只错在,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和霍将军有所交集,连朋友的身份也不该轻易给他。”
“您这话,若将军还活着,听了该多伤心。”
程文英越过我,看着那了无生机的棺椁,泪唰唰地往眶外坠。
我此时亦湿泪满眶,回想到初见时他对我的评价,哽咽在喉地说到“祸水,他当时真是将我骂对了。”
话毕,我便摇摇晃晃地越过程文英,走出了霍子陵的灵堂。
外面日朗天晴,碧空万里,多时压抑的我处于这样的环境中,忽然感觉自己满身都是伤痕和罪孽缠绕着,脏得与这天地格格不入。
双手怀抱着双臂,我蹲在青砖铺成的小道上,失控的情绪让我“嗬”一声突起,恸哭出声。
二十四年人生路,到此时,我忽觉得自己已经到了精疲力尽的地步。
“你这样,叫他如何安心走”
脆弱之际,一个沉稳有力的怀抱将瑟瑟发抖的我圈抱住,削尖的下巴轻顶着我的脑袋,慕容曜大手不停地在我泪脸上擦拭着。
可这愧泪,却怎么也擦不干,抹不净。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我真的解不开这个结——阿曜,你帮帮我吧,帮帮我吧,我活着,好像就是种自私自利的存在,好憋心,好难受!!”
哭声渐大,熬不住的我,只能靠紧拽着他胸口的衣襟来发泄。
“会过去的,时间是抚平伤痛的良药,你要相信,人没有想象中的脆弱,只要还有一点希望在,都足以支撑他们坚强地走下去。所有磨难,不是单单个人的错,只是乱世在变相地考验人的生存能力而已。”
他抱着我,时而宽慰,时而亲抚,像呵护着一尊裂痕遍布的瓷娃娃,生怕不留神间,我就破碎在他怀里。
我们谁都怕心里那点温暖,忽然消逝,在这人世沉浮中变得麻木不仁。
从汾关返回襄城,不过是半天的光景,而此时大街小巷中,随处可见白色的吊唁幡在风中飘荡。
霍子陵的死,终于在南境这片宁静祥和的土地上掀起了悲伤,让所有人铭记着这样一位英雄,曾经为这片土地抛洒了什么,奉献了什么。
经过凤栖亭时,颓丧多时的我远远看着那个隐匿在梅林中的孤亭,顿时惊厥而动,叫停了前行的马车。
急急地下了马车,我脚步略匆忙地在凤栖亭这片故地间重游着,心怀着惴惴不安,寻找着什么,也在紧张地期待着什么。
问了几个当地的人,皆对我所问之人一头雾水,正觉无望时,忽然一个中年汉子急急朝我奔来,唤停了欲登车离去的我。
“娘子寻的人,可是个眼盲的老乞婆”
对人的探问,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我顿时欣喜万分地点点头,追问上对人关于老乞婆的下落。
“大哥知道那位婆婆的下落太好了,我正寻她老人家,不知婆婆现在身在何处”
“唉哟,这可要叫让娘子失望了,您要寻的那位神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第五百九十五章 迷津谁点
死这个字,于当下心境的我,无疑是扎心刺骨的。
脑子里无端起了阵晕眩,幸亏慕容曜眼疾手快的扶住我人,这才没出大事。
“人死不能复生,娘子节哀。”
见我这般狼狈模样,这中年男子也是不住地打自己嘴巴,似乎悔着自己不该来这一遭。
缓过那阵晕,我哆哆嗦嗦地问到“她,她是——”
“娘子是想问那位神人是怎么走的唉,伤寒不愈。”
回忆间,他也是几分感伤在面,见我没有糊弄了事的意思,这中年男子把个中原委细细说给我听。
“那位在我家住了两个月,她这伤寒之症时好时坏,我感念她对我全家有恩,给她请大夫瞧病,可那位死活都不肯,说什么都是天意使然,不可勉强;最后,一口气没能熬到去年年关时,人就闭眼去了。娘娘来寻,是因为亲人的缘故,哎呀,您可真真太迟了,足足晚了快两年时间,那位哪里还等的起。”
此时慕容曜问到我“那位你们念叨的神人,你和她有何渊源”
渊源,品着这二字,我人在当下有些走神了。
人与人之间,是劫是缘,全凭这“渊源”二字;一场起伏跌宕的曲折过后,我再次来此寻访神人,盼望着她能再为我指点迷津,可惜早已物是人非,不复当初。
我痴痴道“世人眼里的一个疯子,遭受了无数人的冷眼和唾弃,不想最后,却是她时局看得最通透。”
“是啊,那位可神了!”
一说到那些玄乎其玄的事,那中年男子似乎找到了共鸣,忙喋喋不休地同我们讲述到他和那位的故事。
“刚在荔山脚下遇到那位时,她批我全家面带煞气,晦入三灵,说不出半个月内必有夺命之祸,提醒我们切不要在家中久住;开始我还以为是遇上了满口神叨的疯子,不想多搭理她,后来那位拖着病身强行到我家劝说,未果间,她竟然在我家柴房内放了把火。也怪我当时不知好歹,气急间不仅把那位狠狠打了一顿,还准备送她到衙门报官,告她纵火行凶。”
慕容曜听出了神奇,问到他“老哥,那后来你是如何知晓那位神人是在帮你,而不是害你的”
“说起来也神,就在我扭送那位去官府的路上,忽然遇上前往衙门求助的邻里,说我们村后山忽然崩塌,把大半个村子都冲埋在地下,还死了不少人;那位在我家放了火后,因烧了小半房子,我让妻儿暂时到娘家借住,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的事,却因阴差阳错地让我全家躲过了一次大灾劫。鉴于此事,我这才明白自己真遇到了个未卜先知的活神仙,忙打消了报官的念头,并将她请到自己家中奉养;后来托了那位的福庇,我还发了一笔小财。”
“世上真有这等预知祸福的神人存在老哥,或许是巧合吧。”
慕容曜此时不可置信的表情,和我当初时初遇那位神人时的反应,几乎如出一辙;而听过了这些所谓的玄乎,我却分毫提不起玩笑的意思来。
“你信这事”
观察了我多时后,慕容曜随和的笑容渐渐被惊错所代替。
“‘语天者’这名字,以你的见识和阅历,应该不会陌生吧”
给了一个很好的思考题目给慕容曜,我此时振作起精神,同那中年男子叙上话。
“大哥,你我此番相遇,怕不是单单的巧合吧。是那位婆婆叫你在此等候我出现”
中年男子道“那位在弥留之际,的确对我有所交托,只是我粗人一个,一直不太明白那位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位婆婆弥留之际,对大哥您交托了什么话”
“神人说,当南境哀声四起时,便要我来栖凤亭梅林寻找浴火重生的凤凰。可凤凰不是传说中的神鸟吗,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哪里会遇上,我当时还以为是那位久病之中说的胡话,没太当真。”
“那大哥为何会改变主意,来栖凤亭寻找所谓的‘浴火凤凰’呢”
我一问,这中年男子挺不好意思地挠挠腮帮,说到
“倒不是我记着,只因今日是镇南大将军霍子陵的丧日,襄城家家户户为了吊唁这位仁义忠烈的大将军,自发在家门前挂起唁翻,焚香祭悼;我们家自然也不例外,张罗吊唁霍将军的事间,我家娘子忽然想起了那位弥留交托给我的话,问我当下这个光景算不算是神人说的‘南境哀声四起时’;感觉到和神人的话有些气氛吻合间,我家娘子不放心间,遂叫我来栖风亭看看,不想碰到二位在此。”
说着,这中年男子弹弹自己的衣衫,又笑说到“哪里会有什么凤凰出现在栖风亭,不过能遇上娘子这等绝色佳人,并有幸和二位交谈这么多,也算没白来一趟。”
我道“大哥有没有想过,凤凰很可能指代的不是传说中的神鸟,而是世间具有特殊身份的人呢”
此话一出,对人的双眼,在渐渐明朗的思绪中放大成了一对牛铃。
也顾不上这位中年男子猜测到我身份多少,我径直问到“若大哥在栖风亭遇见了归来浴火凤凰,那位婆婆要你交托给她什么样子的指引”
“噢,噢,这个!!”
他倒是很识相,不带半分犹疑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锦袋,毕恭毕敬地奉在我面前。
“大哥,里面装得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神人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擅自打开窥看,否则会遭来杀身之祸。”
我蹙着眉,接过中年男子递来的锦袋,心想着看来这招灾一说,是那位婆婆故意为之设下的幌子而已,目的是,让这个锦袋完好无损地交到我手里。
小心翼翼地解开封口的绳结,里面装着的,是三张有些泛黄的纸条。
第一张上面写着
西有慧圣,眼嵌金瞳;遇之依之,灾消难解。
第二张上面写着
武星悲落,南陲久安。
第三张上面写着
三灾已过,路皆坦途;凤翔于世,安乐永昌。
反复再三地将这三张纸条看过,我心中亦是风起云涌,久久不能平息。
将要继续前行的世间路,真如这位神人所言,坦途无限吗
第五百九十六章 阵前来客
如今外患已除,大振士气间,原来各路观望人士派别纷纷掉头转头,发声援助,加入到讨伐逆贼的队伍之中;这样的局势忽如野火燎原,麾下王军一路势如破竹,打到北燕王都城门下,不过是一个半月的时间。
战火烧至燕都城门下,昔日繁华之地热闹不复,成日笼罩在这方天地上的,尽是愁云惨淡万里凝的景象。
眼下王都中仍有一万兵马在负隅顽抗,最初几次交锋后,宋衍的叛军人马实打实地吃了亏后,他们竟生出了一缓兵之计,每日驱赶王都中的无辜百姓上百人,只要我们有丝毫轻举妄动的迹象,这些百姓便将成为叛军屠刀下的亡魂,杀了再抓,抓了再杀,直至我们罢兵停攻为止。
很显然,宋衍通过这样狠辣的手段再警告我们想要拿下燕都容易,但武力火拼的代价,换得的将是一座尸横遍野,繁华尽毁的死城;他即使输了,也有整个燕都的百姓替他陪葬。
思绪到此,我忽感到一阵扛不住的凉,瑶台的风疾劲了许多。
“阿姐。”
此时,小梅走上前唤到神思沉浮的我,我略带错愕地回头,她有些紧张地同我说到。
“金池阁来的客人,说对人指名要见你,所以皇上派人来捎话来,请阿姐过阁同商议。”
客人!
这样的说法,忽触得我心猛一颤,当下这个节骨眼上,有什么来头的人闯入着大军核心所在,且点名道姓地要见我本人
一时想不明的我,问到小梅“皇上那边有说对方什么来头吗”
“没有。”
搭了把手,小梅小心翼翼地将我扶下高高的瑶台,不放心地说到自己的看法“阿姐,现下是多事之秋,敢公然登门的自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既然预见是桩麻烦,不如找个由头回绝了对方,免得生出什么防不住的险事来。”
或许是经过了南境危局,小梅也替我担惊受怕起来,不愿我再置身是非旋涡中。
细细揣摩后,我应到“我想,对方此时上门,多多少少与当下进退两难的僵局有关;我也不想多沾染是非,可既然麻烦找上门,那不管如何避,终究是要面对的问题。”
说着,我反手握住她的小手,笑颜恬淡地安慰到“对方上门来,反过来说我们现下是有资本和对方谈条件的,与其僵耗着,不如坐下听听这买卖做得与否。人在金池阁嚒除了皇上,还有谁在那”
“荣贞世子和成王爷都在。”
“那一定是大事了。走,瞧瞧去。”
话毕,我反主动拉上小梅人,脚步飞快地朝金池阁走去。
人在屏风后,见议事厅中人影攒动,气氛极压抑,我一时灵犀所致,开了个玩笑口“怎么,客人不好招待嚒,都不见什么说话声。”
刚亮出人,脚跟还未立稳,一个背微微佝偻的老者忽然走到我跟前,毕恭毕敬地向我抱拳施礼。
“老奴宋泰安,见过孙小姐。”
“安伯!”
一见宋泰安,我那股玩闹的心立即烟消云散,转而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您怎么会来此,他们说的客人,就是安伯您!”
不敢置信间,我又急急把议事厅里里外外瞧个仔细,除了他老外,真还没瞧见其他的陌生脸子出现在视野中。
“孙小姐不用瞧了,就是老奴要见您。”
这宋泰安,是从小跟随我外祖父成大的常随侍,虽然出身低微,但他同外祖父多年在外征战沙场,出生入死,早就不能用奴一身份来看待他;而作为外祖父的心腹,他此时出现在我面前,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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