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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美人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月公子

    “已经提前和膳房打过招呼,叫他们慎重准备着。听厨子说,咱们岛上鸡鸭牛羊肉倒是不缺,但唯独缺了些鲜活的鱼。”

    “鱼”

    外祖父眯着眼微微笑,趁着我和慕容曜有些迷糊之际,话到。

    “咱们住在靠水的地方,还愁没新鲜的鱼吃我记得去年春天,老安他在梨花潭投了不少鲈鱼苗,到现在这个金秋时节,想来那批鲈鱼应该也长肥了。”

    说着,外祖父精睿的目光抛向慕容曜那头,提议到“一壶茶,干坐在一堂说事也无趣,老臣斗胆请皇上和娘娘一同前往谭边,垂钓鲈鱼;一来可尽风雅闲趣,二来看看我们的运气,今日能不能为这饭桌之上增添一道美味的鲈鱼,叫皇上和娘娘尝尝鲜。”

    慕容曜应上“看来金刀侯这道桌上鲈鱼,是今日重头菜,若要尝一尝它的鲜美,势必要拿出点真本事来。”

    “这是自然的。”

    合着掌,外祖父目光一边抛向窗外的碧波无限,一边笑意盛盛地说到

    “我这梨花潭的鲈鱼虽鲜美,但潭深鱼精,许多慕名而来的客人想一尝它的美味,都是无功而返;就不知道皇上您有没有这个实力和运气,吃到我潭中的美味。”

    “试试便知,劳烦二位领路。”

    在旁耳染目濡的我,忽然心中也起了迷惑到底这场会晤,谁是钩饵,谁是鲈鱼呢一时间,还真叫人看不准。




第五百九十九章 潭中沉心 三
    梨花潭边。

    徐徐的潭风,此时温柔地像一位少女的手,轻轻拂着面,送来了初秋的柔和。

    坐在竹椅上慕容曜,拿着鱼线尾拴系着的鱼钩,微微仰着头,将它放在头顶那片阴沉天空中细细打量着。

    半响后,他放下鱼钩说到“我还担心,金刀侯会给我一个直钩钓着梨花潭的鲈鱼。”

    外祖父一边调试着鱼线上的浮漂,一边安然应上慕容曜的话“换做是以前的皇上来,老臣很可能给您的是一个直钩钓鱼。”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那恐怕我是在金刀侯这儿坐不住的。”

    说着,慕容曜将鱼钩在衣袖上试了试它的锋利,不想一钩一拉,就在他袖口上扯出了个扎眼的线头。

    而慕容曜不以为意,反有些满意地说到“看来我这两年在衢州的历练,在金刀侯眼里确实有长足的进展,不然此时也在您这儿换不到这么锋利的鱼钩。”

    “要钓到大鱼,不仅仅要有锋利的钩,还要有合适的饵料,韧度合宜的鱼线,甚至是鱼线上浮漂,鱼竿,都关乎着一条大鱼能不能成功拽上岸,成为盘中餐。皇上以为得到了趁手的鱼钩,就能钓上大鱼,那也太乐观了些。”

    慕容曜笑说到“金刀侯既然肯诚心教我钓鱼之法,我想我凭本事争取到这支钓鱼竿,你不会袖手旁观的,不给我引诱大鱼上钩饵料,对吧”

    “短短一叙,虽没有到话题关键,但老臣觉得,皇上对人处事的手段真真是今非昔比了,成长让人着实惊叹。”

    “人不能一成不变,固步自封,只会被这个时代渐渐抛弃。”

    话刚到此,玄玉带着饵料,急急来到了潭边。

    知道自己当下插不上话,我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了玄玉送来的鱼饵上;不过,当看到那盒子里扭扭曲曲,密密麻麻的沙虫,我顿时头皮发麻地退避了一步。

    “好恶心!”

    玄玉一边分着鱼饵,一边笑说到“姨母,这些沙虫虽然看着让人不舒服,但要想钓起潭中的鲈鱼,还真少不了它做饵。”

    我搓着双臂上起的鸡皮疙瘩,隔着两步之遥,问到玄玉“这么小沙虫,怎么窜在鱼钩上;一下水,不是全散开了吗”

    “当然不会直接投下水,用这个一起和着做饵。”

    答间,玄玉亲身示范着做饵的过程抓了一大撮沙虫,放到了一团面糊糊里,搅拌搅拌,再配合着些干蚯蚓粉调和湿度;当这饵能和成团分成饵饼,且遇水不化时,便说明着鱼饵做成功了。

    法子虽精妙,但我始终对那些扭来扭去的沙虫,存有极大抗拒。

    此时慕容曜见到我的忌惮状,凑过来打趣上我“今日意外收获,从来不知道,你还有怕的东西存在。”

    说着,他学着玄玉的样子,抓起沙虫和起饵料来;见他有招惹我的趋势,我忙退避到了外祖父身边。

    “你别捣鼓我,我是真讨厌这东西!”

    “饵料做的好不好,可关系到今天我们能不能在你外祖父这儿吃到鲜美鲈鱼,怎么能一味地嫌弃它呢你啊,别光顾着怕,也来帮我参考参考,这饵料和得好不好。”

    “不要,谢绝参与!”

    我斩钉截铁地拒绝到,而慕容曜不过佯装逗我,假意用虫子威胁了我几下,转而又投入到了饵料制作上。

    也不知道做得成不成功,慕容曜细致地把饵料窜在鱼钩上,起身扬起鱼竿,将带饵的钩子抛入潭水中。

    而随后,外祖父也下了钩。

    谁会先钓到潭中的鲈鱼呢,答案似乎明朗,但又让人充满了期待。

    “皇上。”

    静待时,忽然外祖父唤到慕容曜。

    “老臣历来有一个疑问,思来想去,还是想亲口问一问皇上您本人。”

    “金刀侯请讲。”

    外祖父道“老臣想问的是,我在皇上您眼里,究竟是忠还是奸”

    “于公有忠,于私有奸。中肯的说,金刀侯过去虽然在我眼里称不上一位忠臣,但也是于国家社稷有利的良臣;只是后来,您这份天下的良益渐渐被私欲所吞噬,衍生纵容出今日北燕内乱不止的局面。”

    “皇上评价地的确很中肯,但皇上可知,为何老臣要纵容长孙,在北燕生乱为祸吗”

    “这个——”

    慕容曜长长一声迟疑,不仅是他当下作难,也引得我好奇心起。

    这个原因,究竟是什么呢我们都竖直了耳朵,在等外祖父藏在口中的答案。

    “因为老臣觉得当初的皇上,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胜任天子这个重责,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从容北燕乱起。”

    凝看着波光粼粼的梨花潭,外祖父出神了许久,用口中话追溯起往昔。

    “皇上其实并不知道,老臣打第一眼见到郁郁不得志,备受先皇冷落的您时,就起了十分的好奇心。当时藩国宴上,我记得皇上当时只年仅九岁大,小小年纪却能在先皇和诸位重臣面前瞒过藩国特使的过失,不至于内外失和;虽然后来过当时荣极一时的凌淑妃歪曲后,变成了恒王头上的一笔功劳,但自这件事之后,老臣无疑在皇上您身上看见北燕的未来可期。”

    “金刀侯口中的可期,是期待的期,还是好欺负的欺我也记得,当时赞同我前往大历做质子的重臣之中,金刀侯也是其中一员。”

    “若老臣不这么做,当时不受先皇待见的皇上,能名正言顺地取代恒王,做上东宫之位;若您没有这逆境求来的太子之位,后来先皇驾崩时,您有什么资格和盛宠无边恒王争那把无上至尊的龙椅宝座,说服群臣拥戴”

    一时间,慕容曜对这样的话答不上来,而显然,外祖父从另一个角度还原当时境况,有了极厚重的深意。

    “皇上这些年,在老臣所在的朝堂之上坐观着,可是觉得自己想具无能傀儡”

    这个问题问得十分尖锐,然不想慕容曜的回答,也是异常果敢。

    “难道不是这样吗金刀侯当初择我慕容曜为帝,不就是想借我,做着北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独大之臣,甚至于后来生出独揽大权的不臣之心。”

    “若老臣真有所谓的‘不臣之心’,那这些年,老臣就绝不会给皇上你丰满羽翼,架空自己的机会。”

    。



第六百章 潭中沉心 四
    取了些饵饼,外祖父将之捏成一坨坨小块,抛洒在那没有动静的浮漂附近。

    “老臣知道这些年皇上过得不舒心,不得志,但请皇上仔仔细细想一想,除了燕都易主外,经过老臣插手的事,何曾给您添过一丝一毫威胁”

    外祖父的话虽平淡无奇,但不代表在旁听之人心中掀不起风浪。

    一阵郁色在面上强行消化尽,慕容曜配合到气氛,镇定地坦然到“金刀侯的话,我的确挑不出刺头来;但正因为如此,我只能在您的羽翼下,活得像旁人眼中经不住事的傀儡,与所谓的天子相去甚远。”

    目光忽凝聚在一点上,出神许久后,慕容曜又道“历朝历代,没有任何一个君主,能容忍踩着自己脑袋的臣子;君与臣,从来是命令与服从的关系,而恰恰放在我和金刀侯之间,就变成了例外。”

    “皇上觉得这样的例外是巧合吗”

    敞开心扉,就避免不了被尖锐的话题刺伤心。

    慕容曜猛地回过头,认认真真地把外祖父打量了一通,仍不解地反问“金刀侯不要说,是我曲解了您的用心良苦,你给我出所有的难题其实非害,反而是恩”

    “恩生于害,害生于恩,这样的话,老臣以为皇上应该不是第一次听说吧。”

    双手把住膝盖,外祖父一面赏着梨花潭的秋色,一面揉着渐渐变得不灵便的双腿,娓娓道来。

    “太安逸的环境,太容易让人失去拼搏的斗志,即便是天生地养的龙胎虎种,优渥闲适惯了,也会变得平平无奇。老臣当初既然选择奉皇上为主,那自然不会期待您成为一个坐享其成,庸庸碌碌的天子,而是期望你能独挡一面,替北燕坐镇住这来之不易的江山。”

    “金刀侯这样的话,太像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人人会说间不免落了俗。看来这一遭梨花潭之行,我还是太高估了金刀侯您,在世俗浮名之下,选择了标榜自我价值。”

    说到这儿,慕容曜忽然从竹椅上撑起身,并伸了伸懒腰,丝毫不讲究什么天子威仪和庄重。

    正当我心如擂鼓间,慕容曜恣意坦然地说到“想来今日能不能钓到金刀侯潭养的鲈鱼也无关紧要了,至少现下我清楚了一点,在名利之下,我是比金刀侯拿得起放得下的豁达人。”

    “老臣还真是中意皇上这随性而不屈的性格。”

    双手停止揉按动作,外祖父扣着膝盖骨,诚挚深深地劝上“一切事,都像是这下了饵,抛了竿的垂钓,结果好坏虽已不重要,但既然费了一番心,何不再多留些耐心静待这结果见分晓呢皇上座吧,就当陪老臣这个老顽固解解闷,没准有意外的收获。”

    此时,慕容曜将目光落在我身上,或许察觉到话题中的一丝颓败迹象,我轻轻摇摇,而他亦是心领神会到我的属意,进而选择再次落座下来。

    “外翁,眼下北燕纷争不惜的乱局,真是你所期待的”

    沉寂了多时后,静看着潭水清波荡漾的慕容曜,嘴里幽幽地冒出这样一句质问。

    而相比这样带着怨怪的问话,他那一声“外翁”,更显刺心。

    “价值的体现,一种是着眼于当下,一种是放眼未来。低迷不振的北燕若经过这场内乱的洗礼,从本质上进行脱胎换骨,那也是极其值得的;皇上认为,你现下兵临燕都城下,只是夺回失去的皇位宝座,在天下人面前一雪前耻那么简单”

    “我身为慕容氏子孙,治乱平天下,只是在做身为天子该做的事,却并没有去深究太多。”

    “那老臣不妨在皇上面前再狂放一回,眼前的新格局,正是老臣夙愿所期的局面。”

    慕容曜惊色一闪,眉头紧锁上“夙愿所期外翁,这样的局面显而易见,对宋家没有半点好处可言。”

    “老臣要的好处,从来不在宋家的蝇头小利上,而在这北燕天下。皇上心中亦清楚着,深深束缚北燕举步不前的,是这让几代君主耗尽心血而无解的门阀分权,而如今这样四分五裂,割据为政的局面,将随这场内乱的平息,彻彻底底地退出北燕的历史舞台。当皇上再次登上朝阳殿龙椅宝座,君临天下的那一刻,那臣服在您脚下的众臣子,再也不会成为让你寝食难安的危害。”

    一瞬间,这样的深意揭晓开,我和慕容曜皆是震惊在面。

    外祖父下了好大一盘棋,为了改变北燕这根深蒂固的诟病,他竟然不惜用整个宋家做赌。

    我缓过神,急反问到“宋家也是久分皇权的门阀之一,若此时被一举瓦解,外祖父可想过宋家将面临的下场”

    “不是还有你在吗,小点外祖父这盘棋押得注虽重,损失也将极惨重,但也是有过私心考虑过宋家往后的退路;你是皇上念重的人,不管将来这凤后之位是否能被你如愿摘取,但外祖父知道,只要你在皇上身边一日,你就不会对宋氏族人置之不理。”

    慈祥地朝我笑了笑,外祖父招了招手,将我人唤到了跟前。

    “小点,外祖父当初成全了你和皇上一段美满姻缘,想来向你讨一个宋家日后的庇护之情,不难吧”

    “外祖父,你,你打算——”

    “不是打算,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天的到来,也时时刻刻盼着这一天早早到来;你和皇上,这些年都成长得很好,没有让我失望,我是该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无端的惊触动了我的泪,无声坠间,外祖父却异常平静地宽抚上我“不哭,孩子,宋家不过是褪去了把过盛的荣耀光芒,而这样过曜的光芒,也让宋家这样的臣子之家生出了非分之想,是时候反乱拨正,各归各位的时候了。北燕经历了一场浩劫后,重生在即,那自然宋家也不能再墨守成规,阻挠历史向前;做臣子的,就应该有个做臣子的面貌。”

    “曾祖父,皇上这边有鱼上钩了。”

    在这样戳心的气氛下,那被人遗忘多时的浮漂,忽然猛烈地朝深深的潭水下潜去。

    “皇上还等什么,机不可失,这么鲜美的鲈鱼若脱钩,就太可惜了。”

    这话,似在说钓鱼,却不似在说钓鱼;犹豫须臾,慕容曜还是快速地提起鱼竿朝岸上收线,拉锯了小片刻,一条活蹦乱跳地鲈鱼被拖拽上岸。

    忽然间,许多事如这上钩的鲈鱼,成了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



第六百零一章 潭中沉心 五
    午膳后,致远书斋。

    香炉中,静静地焚燃着檀香,加之过于安静的环境,将我的脑袋沉淀地格外清醒。

    “跪下。”

    想了不下百种开场方式,然对这唯一疏漏,我显出了措手不及。

    懵了好半天,不敢轻易吱声的我,还是按照外祖父的属意,端端正正地跪在他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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