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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暮云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空谷流韵

    听说李揆在门外,生徒举子们蜂拥而出。

    李揆见原来六学馆舍里涌出这样多的年轻人,脸上怒意陡生,不顾司业的搀扶阻拦,一脚踏上门口下马用的石墩子,苍老的嗓音响起来:

    “尔等,难道不知京城发生了大事”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熟悉李揆脾性的国子监祭酒,暗道一声“苦也”,这阁老怕是要大发雷霆。

    李揆气得胡须发抖:“你们有的来自州府选拔,有的来自京中官宦之家,无论出身怎样,你们在国子监习读用度,哪一样不是朝廷给的现在大唐有难,你们却一个个没事人一般,我礼部倾尽全力,选了你们又有何用!”

    众生徒鸦雀无声,间或有外围看热闹、本就厌憎读书人的长安闲杂之徒喝




第九章 随我出城
    如果说李尚书的有心之矢将宋若清逼上了一条涉险之途,那么御史刘映的不告而别,则促使儿子刘风作出了和宋若清相同的决定。

    国子监风波那日的午后,刘风正在听宋若清讲出关于逃亡侍读的猜想,刘家老仆急急忙忙地寻到他:“少郎君,主公去往奉天城了!”

    御史中丞刘映,大历朝的状元,不负天子的赏识垂青,一片赤诚奉与唐廷,在皇城内御史台装作彻夜整理案卷后,趁泾原军不备,带着几十个禁卫郎将,从玄武门跑了出去。当然,他作为父亲,像许多高洁的官身父亲一样,为刘风留了一封家书,以自己科举登榜的经历,勉励他继续在国子监攻读经史、研习诗赋。

    刘宅堂屋之上,刘风读完了父亲的信,一旁哭哭啼啼的母亲抬起头来,哽咽道:“风儿,我们可有办法去寻你父亲”

    刘风皱着眉头,牙关紧咬,一张原本总像是笑眯眯的狐狸脸,涨得通红,额头的青筋都凸了出来。他的目光触碰到了挂在墙上的一幅字,陡然恶气上涌,从茵席上一跃而起,伸手将那幅字扯了下来,团了几团,扔在灰砖地面上。

    刘夫人唬得停住哭泣,上前捡起条幅,想抚平那“兰台竹心”四个字,急声道:“罪过罪过,这是御赐的物件,我儿你莫做傻事。”

    字是唐德宗让太子少师颜真卿写的,兰台就是御史台,竹心则代表了圣上对刘映的夸赞。每逢来客,这幅字真真是为刘家挣足了脸面。

    刘风将刘夫人扶起来,冷冷道:“母亲,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傻的是您。父亲丢下咱们,去做他的竹心高士,可曾想过刘家老小留在长安,那朱太尉会怎样处置咱们这幅字能保咱们平安只怕朱太尉看到了,咱们死得更惨些。”

    他心中已经充满了对父亲的怨恨。平素父亲管束甚严,他尚能忍受,总觉得父亲亦是为独子的锦绣前程操心。此刻面对父亲毫不犹豫地将妻儿留在虎狼之穴之举,他幡然醒悟般,父亲哪里是真的爱之深责之切,一直来在子侄言行上的苛刻,不过是怕影响自己的官声罢了。

    他既已这样认定,血脉贲张的愤怒和百骸发颤的恐惧便无法遏制。他无心平静下来去审度,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一路从尚书台骂骂咧咧到国子监、公然表明忠于唐廷的李揆,恰恰说明朱太尉虽已开始禁锢李唐宗室成员,但并未对不肯归附的官员有何加害。

    他看着母亲,看她手足无措的模样。母亲历来宠爱他,这种实实在在的血缘亲情之暖,刘风不愿失去。他喘了口气,对母亲道:“父亲一心要做旧臣,但儿只想做孝子。”

    黄昏时分,刘风出现在国子监,他找到焦急等待他的宋若清,一字一顿地说:“明日一早,我去怀德坊,打探你家宅子里,是否藏着你所猜想的那人。”

    宋若清如释重负,继而兴奋起来,仿佛白日李揆之事带来的颓丧已荡然无存。

    他在刘风被家仆请回家的几个时辰内,并没有浪费光阴。他从务本坊往东走,迎着越来越多泾原军士布防的方向。丹凤大街周围的几个坊,由于临近皇城,遍布唐廷高级官僚的私宅,并有不少公主郡王的府邸。因此来长安等待春闱的举子,但凡家中担得起,多喜欢租住此地,街上往来如宋若清这样的儒生,十分常见,军卒投过来的目光并不见疑色。

    宋若清看到京兆尹属下万年县的不良人,在张贴告示。他上前细读,果不出所料,朱泚叛军在悬赏缉拿王叔文。

    他拢了拢袖子,立在一棵掉光了叶子的槐树下,任朔风吹得脸颊生疼。在进行他十八年来最大的一次冒险之前,他终究还是有些犹豫——如果事情真如他猜测的那样,他将如何面对姐姐宋若昭。

    这种犹豫持续到十月初六日,得到刘风自怀德坊返回时给的讯息,宋若清便勒令自己不要再优柔。

    刘风道:“宋兄,我毕竟没有进得宅中,看不分明,万一皇孙在别处,咱们这番周折,只怕落空。”

    宋若清打断他:“我阿姊食量甚小,且与我一样喜食鲜馔,不爱在家中积蓄菜蔬。你既去菜肆小贩处问得,这两日我家奴婢采买如常,还加了羊肉,必是家中还有他人。若是家中来了寻常客人,阿姊为何不说与你听、请你带话于我”

    他又狠狠道:“如果赌错了,最多落一顿斥骂、被军汉们打得几下,但如果赌对了呢”

    刘风点头,心道看不出来,这宋家二郎平日文弱,做起大事来当真心机深沉又谋决果断。他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又恢复了狐狸般笑容可掬的面色,对宋若清道:“咱们这就往泾原进奏院去。“

    崇仁坊紧邻务本坊,宋若清虽然瘸着腿,也并未坐一程牛车。

    初次告密者都是紧张的,他二人亦不例外,既怕被人抢了先机,又怕告错了竹篮打水,更怕富贵前程到手却被万夫所指。不知是冷还是怵,二人边走边哆嗦。穿过平康坊时,大约为了缓解一下焦虑,刘风揶揄道:“这各地藩镇的进奏院可真会选地方,从崇仁坊到平康坊,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宋若清道:“依大唐律例,五品以上官员不得入平康坊狎妓,各地节度使和兵马使进京,难道可以进得平康坊”

    刘风冷哼一声:“规矩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窈窕美人,生徒商贾爱得,贩夫走卒爱得,达官贵人就能忍得住我父亲教训我时总提起,三省六部九寺十二卫,谁人是平康坊南里的常客,官声臭得很。可结果呢,我看那人倒擢升得很快。”

    说到父亲,刘风的心又沉了下去。倘若父亲不是只顾他的仕途、置家人于险境,自己何至于走到这一步。在刘风看来,父亲只管和其他京官那样持观望态度即可,像李揆那样是愚蠢,抛下家人则是无情。

    世上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奸慝。刘风这样狠狠地评价父亲。

    宋、刘二人进了崇仁坊,寻到泾原进奏院。兵变之后,长安城内到处都是泾原军卒,低级士卒不当值时,就驻扎在丹凤门练武场或坊间寺内的空地,牙将们则被朱泚安排在晋坊里,泾原进奏院成为段秀实和姚濬等泾原军首脑的统帅调度之所。

    宋若清心思多窍,并未去揭悬赏搜寻李淳的榜文,但他清晰地记住了榜上泾原副使姚濬的名字。他和刘风来到进奏院门口,向守门军士道:“十万火急之事请报姚将军。”

    军士瞪起一对豹子眼:“姚将军一早去了白华殿,恭拥朱太尉往宣政殿登基,怎会在进奏院。”

    宋刘二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一位身着深绿官袍、腰束银带的白面男子走了出来,急匆匆似要去办公事。

    那守门军士一见,换了副恭敬的神色道:“周判官,此处有两位生徒,说有要事相禀。”

    军士所唤之人,正是受朱泚姚濬所迫、为叛军藏匿兵戈的进奏院判官周轶。

    周轶转过身来,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年轻儒生,和蔼地问:“两位郎君何事,某可以作主。”

    ……

    此时,在长安城另一端的宋宅内,王叔文、宋若昭和阿眉正在激烈地争论。

    前夜,打探消息的阿眉回到宋宅。她与宋若昭耐心地等王叔文从丧失爱侣的伤痛中渐渐清醒过来后,开始商量下一步的对策。阿眉做了多年暗桩,深知吐蕃人送来的财物支撑暗桩们贿赂过长安城最底层的各式人等。从门吏到胡商,阿眉觉得总能找到能让王叔文和李淳偷偷出城的法子。

    宋若昭也站在阿眉这一边,她并非想尽快撇清藏匿皇孙的危险,而是担心宋若清返家。她来到长安后,感觉这个弟弟与以前大不一样,眼底曾经的赤子真纯似乎没有了,堆积着半是消沉半是不甘的阴翳。

    但王叔文反对。和阿眉这样始终行走于刀尖的杀手不同,他仍有弈者的思维,习惯于三思而后行。兵变之夜,他所有的迅捷行动,只是如被赶上架的鸭子般。现下在宋宅躲了一日,宋若昭的谨慎和阿眉的护卫,竟让他有一种城堡式的安全感。曹家母女和顺娘迅速命丧叛军的消息,在带给他打击的同时,也增加了他的一丝胆怯。他觉得,或许不露面是一招稳棋,说不定过得几日,圣上就带着勤王的军队打回长安。

    阿眉见无法



第十章 蒙混过关
    泾原进奏院曾经藏匿兵戈的柴房内,宋若清和刘风二人嘴里塞着布条,被捆得如粽子般。

    周轶坐在门口,盯着他们。他的目光既不凶狠也无厌恶,平静得如深冬曲江池的冰面。

    他能从这两个年轻的儒生眼里看到恐惧,还带着一点疑惑。他非常能理解他们的感受,因为这几乎就是半个多月来他自己每天所经历的情绪。

    兵变的成功丝毫没有给周轶带来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更令他陷入一种矛盾到几乎发疯的心理。作为身处叛军核心之人,他当然比朝廷百官和大部分叛军将领更早预判到朱泚的决断,但当朱泚在日前的一次商议中下令诛杀十王宅的李唐宗亲时,他还是惊得浑身一颤,手中的笔落在了地上。

    这一幕被段秀实看在眼中。趁朱泚和姚濬忙于登基大典时,段秀实找到了在进奏院浑浑噩噩的周轶。

    “周判官怎地整日宿于进奏院,京中无家人”

    “妻儿老小俱在泾州。”周轶道。

    一生经历多少风浪的段秀实,心里如明镜一样。他知道朱泚对自己委以帅职只是权宜之计,但机会如闪电,转瞬即逝,他这几日正与姚令言、皇甫珩、左骁卫将军刘海滨密谋,掀起叛中之叛、诛杀朱泚。他需要策反周轶这样的人做耳目。

    段秀实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若家眷受制于人,违心行事,也是逼不得已。”

    周轶心中一动,探寻地望着眼前这位也是来自泾州的同乡老帅。段秀实径直道:“某也在京中经年,识人之力未必不如那朱泚。君不是贪图权势之人,否则为何兵变事成后朱姚二人未对你有任何擢升,你既不去哀求也不去争闹,整日只一边叹气一边做录事”

    周轶积蓄多日的郁郁喷薄而出,他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某是大历朝的进士,当年雁塔题名曲江宴饮,也是堂堂正正荣光过一回,食禄多年,先帝与今上并未对不起臣,若不是家人有性命之虞,何曾会做下谋反的事!”

    段秀实心里已有了八成的把握,他从中衣的领口伸手进去,掏出一块血迹斑斑的帛巾,向着周轶展开,沉声道:“大丈夫可流血,不可流泪,你看这是什么”

    周轶擦了擦眼泪,爬上前来定睛细看,原来是泾原镇留后冯河清写给段秀实的血书,表明自己决不归附朱泚,将带着五千留守的泾原军前来勤王、与段秀实里应外合收复长安。

    周轶不禁乍舌,他虽做了这多年的藩镇进奏院判官,却想不到藩镇军队内部势力分化得如此厉害。

    段秀实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直言不讳道:“君一介文职,又囿于京城一隅,自然识不得天下情势。各地藩镇本为镇边之职,因地屯守,加上朝廷的税钱和赏赐,军民本足以安居乐业。可惜安史之乱开了祸端,各镇节度使失了臣子本分、起了称雄歹心,更有朱泚这般阴谋多年窥探帝位的。君可曾想过,朱泚有这般野心,朔方节度使李怀光难道就没有藩镇混战起来,苦的还是如你我家人般的黎民百姓。”

    段秀实这番言语,不独为说动周轶,实也是他的肺腑之言。

    乱世中能力卓著之人,并非都如朱泚这般想做一代枭雄,更不至于像姚濬王翃源休这样轻易为权力所诱惑。段秀实四处征战,见了太多的丧乱离合,那些赤地千里、十室九空的景象令他深深痛心。他觉得天下本不该是这样,他怀念昔年的开元盛世,并不是因为那时万邦来朝的荣耀,而是因为至少百姓过的不是朝不保夕的日子。

    因此,他心中的原则完全没有动摇的可能。当年他是那个惜战爱卒、为了不劳民伤财可以得罪权臣的边帅,如今他就是个痛恨叛乱、将生死置之度外也要守卫社稷的忠臣。

    周轶静静地听着,感到自己的精气神似乎又被慢慢地点燃。朱泚与段秀实先后鼓动他,但二人的境界是如此悬殊。他终究是个儒家子弟,有着君君臣臣的纲常之念,也有着心忧天下、谋求安定的自觉。

    就在他欲开口明志时,段秀实打消了他最后的顾虑:“冯将军的亲信就在长安等我回音,西京至泾州,虽有数百里,轻骑快马也不过两日必到,某这就在手书中添上一笔,嘱冯将军设法保护君的妻儿老小。”

    周轶终于被段秀实的一席话拉回了他本来的精神轨迹。

    正好一个绝佳的机会出现了。朱泚既已决定登基,便要发兵攻打奉天、欲置德宗于死地。段秀实故意建议皇甫珩带兵,姚令言也极力帮腔。这激发了姚濬的妒意。

    姚濬本来就对皇甫珩居然又能领兵而忿忿不平,他多年来顺着父亲的意思帮衬这个义弟,不过是以免父亲不悦而注意到自己的忤逆征兆。眼下他已是有恃无恐,如何还用再披着兄弟相亲的伪装。他和源休劝王翃一样,劝朱泚杀掉皇甫珩、断了姚令言的臂膀,但没想到朱泚不仅留下皇甫珩,还把他派给了段秀实做副将。姚濬恨得牙痒,暗骂朱泚是个老狐狸。

    他舍不得在登基大典之际离开长安,又决计不能让皇甫珩抢了大功,便公然地与父亲决裂,闹将起来,要求朱泚允许自己的兵马使韩旻带兵。

    朱泚沉心一想,段秀实和姚令言到底是否归附于他,难以揣度,若将皇甫珩放出西安,还带了三千泾原军士,万一去搬勤王藩镇的救兵,一个回马枪杀回长安,堪称大患。他本就是河北军阀,深知泽潞节度使李抱真和姚令言交好已久,李节度手上那一万精兵也不是纸糊的。

    他于是答应了姚濬,在登基前日让段秀实将兵符交给韩旻。

    韩旻一走,段秀实和姚令言暗喜。他们估算,冯河清绕开韩旻赶到长安,也应快于朱泚的弟弟朱滔自幽州赶来长安增兵,因此几天后,忠叛两方在军队数量上旗鼓相当,若暗杀朱泚成功,收复长安的把握不小。何况,所谓围魏救赵,长安被围,韩旻也许会回撤,奉天之难便有可能解除。如今各地藩镇的探子遍布京畿,且不说李抱真、李怀光、韩滉等亲藩,就算河北已僭称诸王的藩镇,若见到唐廷又占了上风,也不会轻举妄动。

    就在他们谋划之际,横空出现的宋若清、刘风二人,撞在了周轶手里。偏偏宋若清聪明反被聪明误,讨好地告诉周轶,由于兹事体大,他和刘风未与他人说过李淳的藏身之地,更未去揭那悬赏榜文以免打草惊蛇。周轶喜出望外,经过几番心意浮沉的他,坚定而沉着,设法知会了姚令言与皇甫珩。

    当夜来到宋宅的皇甫珩,手中已经握着段秀实的另外半枚兵符。他要用它送王叔文等出城。

    不过,当他看到眼前的人数时,登时为难起来。他并不知晓还有一个阿眉,因此只带了两身泾原军军袍。

    宋若昭本就灵慧,况且她此时对皇甫珩神色的细微变化尤其关心,即刻就明白了。

    “你们快走,我留在宅中,如有异动,尚能拖些时辰。何况若清还在长安……”

    皇甫珩如何会答应,便要脱下身上的甲服递与她,急切道:“若清虽然糊涂,但段帅决计不会加害于他,至于朱泚,知道他是李节度幕府子弟,更不会有何不智之举,你还是尽快随我等出城,回到泽潞幕府。”

    “那我不能将婢子留下,她一个哑巴,能躲去何处……”

    一旁阿眉冷着脸,心中却着实滋味复杂。她对珩、昭二人其实颇有好感,只是自己刚失所爱,对情起之事特别忌讳些。她不耐烦地打断他们:“皇甫将军,敢问可有车驾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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