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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暮云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空谷流韵

    “自是有的,我们须扮作为韩旻送去朱泚赏赐饷资的泾师军卒。”皇甫珩道,他觉得这个胡女出语咄咄,果然已和自己那日在安远酒肆初见时判若两人。

    阿眉道:“那便好,我有个法子,咱们都能走,包括那哑巴婢子。”

    这一夜,长安城格外静谧,与一位新君的登基氛围似乎不大合拍。

    朱泚素来不是粗莽招摇的匹夫之辈,虽然这一天是自己多年所渴望的,但他毕竟是僭位的臣子,敲锣打鼓就好像声妓出嫁,总叫人侧目一般,因此他倒也并未要求京城的五品以上朝官来道贺。他甚至还专门叮嘱太医署,务必续得李揆的性命。新皇登基的仪式本应有礼




第十一章 泾州来人
    诈用兵符逃出金光门的一行人中,还有一位军官和两位军士。不必说,他们自是段秀实与皇甫珩极为信任之人。

    那军官是泾原军中的都虞侯何明礼。

    都虞侯一职,乃军中执法者所领。段秀实原本也是军中都虞侯,等做了节度使,发现这何明礼简直就和自己当年号令严明、三军畏惧的做派一模一样。后来,他因宰相杨炎进谗而被削去兵权、召回长安时,对接替他的朱泚说:“何虞侯军中君子也,务必留用。”

    当时的朱泚,已志不在藩镇,因此对于这种任免小事,本也懒得大动干戈。后来泾原镇又走马灯似地换了几任节度使,直到姚令言,何明礼一直兢兢业业地维护着军中戒律。此番被裹挟到突如其来的兵变中,何明礼本想寻个机会离开长安,回泾原投奔冯河清,不料段秀实竟佯附朱泚,暗中寻来这不肯同流合污的虞侯,径直表明忠唐的心志。何明礼当即起誓唯段元帅马首是瞻。

    何明礼出生在京兆与凤翔交界处,自幼就对京畿一带非常熟悉。暗夜中,他引着皇甫珩一行人穿过竹林,涉过一条不宽的溪流,又似乎走上一个地势和缓的梁原。天色微明时,他们终于来到一处较为平坦的高坡上。

    极目远眺,只见东边的崤山委蛇峻峭,西方的陇山耸峙雄壮,南边的终南山绵延起伏,北边虽已难看到前朝长城的痕迹,却也是山峦叠嶂直达天际一般。

    群山分明之间,是广袤的关中平原。渭、泾、沣、涝、yu、滈、浐、灞八条河流蜿蜒地淌过京畿地区,最终汇入渭水,向黄河奔流而去。在这片高山丽水的环绕下,长安,那宫殿巍峨、街坊齐整的帝国之都城,显得格庄严华美,气象远阔。

    阿眉是第一次从一个更高的视角俯瞰消耗了她数载青春年华的长安城。虽然每多过一天,她心头的哀伤便侵入四肢百骸更多一分,但她在此刻仍然情不自禁地叹服。中原帝国都城的王者之气,是她幼年时经常映入眼帘的逻些城所无法企及的。

    王叔文和李淳则很有些兴奋。他们一个是东宫臣属,一个是未来帝君,眼前的壮丽景象便好像与他们关系最为紧密似的。李淳甚至仰起脸来带着骄傲问王叔文:“王侍读,这就是我李家天下,我乃第三天子。”见他又把这句惹祸的话拿出来嘀咕,王叔文被唬得心中一抖,不由正色道:“殿下自是终有一天会成为大唐帝君,但眼下可千万莫再提起自己的尊贵身份,以免又起事端。”

    李淳无奈地点了点头,学着他祖父的腔调道:“好吧,就依爱卿所言。”

    只有皇甫珩和宋若昭往西面看去。皇甫珩看似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那泾、沣二水之间的便是醴泉”,宋若昭听了却是脸又红了。醴泉,恰是她来长安因迷路而遭劫的地方,也是她和皇甫珩第一次见面之处。不过短短十余日,她的人生中,从国事到家事,乃至情感际遇,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众人稍稍定神,吃了些马车上的肉食,又取出豆饼粮袋喂饱了马。皇甫珩指着西北方向山谷中的一个村落,对众人道:“那个地方叫乾岗,我们在那里分两路走,我带着这些军资等候冯将军的先锋到来,何虞侯和两位军士则护送郡王前往奉天。”

    他停了停,看着宋若昭道:“你若要回泽潞,我也可以想个法子。”

    宋若昭没想到皇甫珩这么快要与他们分离,心头竟是没了主意,愣在那里。

    王叔文沉吟道:“宋家娘子于救主一事上功不可没,若为宋御史考虑,恐怕恰恰应与我等一同进入奉天,好令圣上和太子知悉。”

    在场的都是明白人,一听便知道王叔文是什么意思。宋若清的罪责不可饶恕,让宋若昭跟随李淳和王叔文去德宗跟前露个脸,假使将来德宗知晓了宋若清之事,至少不会加罪于这姐弟俩的父亲,检校御史宋庭芬。

    可皇甫珩隐隐担忧,奉天在未来也许会面临更危急的形势,他不愿宋若昭再入险境。

    只听宋若昭点头道:“王侍读所言甚是,况且奉天离长安不过百余里,若时局扭转,我也可回城去寻若清。”

    此时,一旁的阿眉开了口:“宋家娘子自应与我等同往,万一途中遇到生人打问,王侍读可与宋家娘子扮作夫妻,否则小殿下一副唐人面貌,总不能唤我这个胡女作母亲。”

    众人皆是眉头一皱,虽然阿眉的话也不无道理,但听起来总有一种对太子与王良娣不敬的味道,更令王叔文与宋若昭略觉尴尬。

    王叔文有妇人之仁,又向来气量宽宏,他听阿眉言下之意也愿同往,倒是在尴尬之外觉得欣然。阿眉于他有救命之恩,他又知晓阿眉的往事,便有心在动荡过后为她安排个妥当的去处。

    皇甫珩微微愠怒后,也未出言针对。他似乎习惯了阿眉的态度,猜测她既然以身手了得的卫士面貌出现在这桩保护李唐皇裔的大事里,总有原委。皇孙和若昭能得她护送,自己倒是能稍许心安些。

    当下一行人不再耽搁,往乾岗方向走去。

    乾岗远离官道,水土倒丰沛肥沃,原本是个有十几户农家的村子。天宝末年安史之乱后,又碰上吐蕃侵入中原,村中人死的死逃的逃,好端端一个庄子就此废弃。不过,乾岗西面是山丘,可作瞭望,岗中屋舍虽残破失修,临时躲雨避寒、埋锅造饭尚堪一用,因此陇西方向来的藩镇军队,常在此处稍作歇整。

    皇甫珩等人刚来到岗外的榆林中,忽闻林中有马嘶鸣,一声一声甚是急切,恍如呼救般。

    众人循着马嘶的方向只走得十余步,但见大树下立着一匹高头大马,雪青毛发,体格壮硕,辔头鞍鞯齐整,显然不是寻常的驮马。

    雪青马打着响鼻,看似奔波累极,却时而嘶叫,时而拿鼻子去拱身下泥地上躺着的人。

    待看清那人的面孔,皇甫珩和何明礼同时大骇,急步上前,唤道:“姚将军!”

    地上这血迹斑斑之人名叫姚况,是泾州知事,辅佐泾原军留后冯河清。长安发生泾师之变,冯河清与段秀实、姚令言等及时通谋,一方面要驰援躲在奉天的德宗,一方面要诛杀朱泚。

    “冯将军原本已着我准备好一百余车兵戈、铠甲和弩机,正准备发往奉天,却觉察副将田希鉴和凤翔镇兵马使李楚琳密谋叛变。冯将军当机立断,前夜已暗中让牙将把辎重发往邠宁镇。为防田希鉴觉察,还特地设宴拖住他,我也在宴饮之所。不料田希鉴趁敬酒之际,骤起作歹,一刀搠死了冯将军。帐外原来早就埋伏了田希鉴的人,冯将军的手下拼死抵抗,才换得我逃出来报信,在此地等候皇甫将军。”

    姚况终于等到了皇甫珩,纵然疲惫而伤重,也仿佛续上了气似的。他肩头中了刀伤,鲜血几乎染红了整个前襟。他的腋下至脖颈处紧紧绑着布条,大约是从军袍撕下以止血用。

    皇甫珩听了姚况的叙述,犹如当头一棒。他不曾想到,自己效力多年的泾原军,怎已复杂到如此境地。如果说姚濬的反叛未被他觉察,是因为自幼兄弟相依的关系迷惑了他,那么,一直看上去对冯河清忠心耿耿的田希鉴,为何也会叛主。

    这时,宋若昭走过来,向姚况行礼后恭敬问道:“姚将军方才说,冯将军安排辎重去了邠宁镇”

    姚况点头。

    宋若昭向皇甫珩道:“这就是了。朱泚大历年间进京,丢失了幽州的兵权后,曾在朝廷的调任下,做过西北数镇节度使。这李楚琳原是朱泚担任凤翔镇节度使时的第一牙将,深得朱泚信任,听说朱泚离开凤翔时,曾向圣上请奏李楚琳为节度使,朝廷最后却还是派了中书侍郎张公前往凤翔镇守。张公是经学大家,本为文臣,李楚琳这样的悍将定是心有不甘,早有反叛之意,这次兵变又因泾师而起,李楚琳便趁机联络田希鉴归附朱泚。但邠宁节度使韩游环将军,原是朔方军郭公麾下,朔方军与幽州军本无瓜葛,邠宁镇素来听任朝廷调遣,因此冯将军情急之下才将辎重发往邠宁。”

    宋若昭眉头微皱,却侃侃而谈,神情间散发出她这个年纪的闺中女子所罕见的从容谋虑。不仅是皇甫珩,连王叔文也大为惊异,这宋家娘子倒像个文臣。

    看着大家犹疑的眼神,宋若昭坦然道:“家父做了多年的泽潞镇幕僚,藩镇与朝廷间的这些明面上的干系,常说与我听。”

    姚况闻及此言,知晓眼前这年轻清雅的闺秀也是军镇子弟,便也不以其是女子而轻视,直言道:“这位娘子看得分明,我泾原镇留守的三千军卒现下在田希鉴手中,恐怕既无法驰援奉天,更无法发兵长安与段帅里应外合。末将正要建议皇甫将军速速赶往邠宁,联络韩将军等前往奉天救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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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灵象出谷
    又行了不到一个时辰,王叔文等人终于出了山谷。

    阿眉抬头看天,日头已在他们斜左后方,按照计算,正前方七八十里的地方就应是奉天行营的城池,再行一日便可到达。何明礼指的捷径小路果然精准而省时。

    正是未时,李淳一路懂事听话,此时却也喊累,王叔文见宋若昭和阿眉均有倦怠之色,便决定暂且歇歇。

    谷口北望,可以看到一片庄户人家,此刻炊烟袅袅。王叔文和宋若昭都在乡间生活过,知道田舍人家比不得长安贵胄,一日只得两餐,第一顿朝食在天明之际,第二顿晡食在未申时分,正巧被他们赶上。他们身边自有肉食干粮,只问村民讨口热水,当不会被拒绝。

    阿眉见到人烟,浑身又警觉起来。她向王叔文道:“这村子看起来倒也寻常,但小心为好,不如只在村口茶亭歇息”王叔文应允,一行人方向稍转,沿着庄子的外围,果然看到一处茶亭。

    正在棚内忙碌的茶叟见来了客人,赶紧迎了出来。这老丈佝偻瘦小,满脸皱纹,无甚古怪之处,阿眉于是微微咳嗽了一声,众人下马歇息。

    老丈端上热腾腾的煎茶,免不了和看似一家之主的王叔文搭讪几句:“阿郎携家带眷,是官身外放还是省亲”

    王叔文讪讪道:“说来惭愧,哪有什么官身,某而立之年,也还未求得功名。此番不过带着内人去舅家探访。”

    茶叟心道,这白面郎君大约是富家子弟,娘子娴雅,小儿一身锦袄,还买得起模样这般出色的胡女做奴仆,如此好命,取不取得功名又有何打紧。

    他见王叔文一家对乡野贫苦之人斯文有礼,不由热心指点道:“阿郎还是改走官道为好,此地虽然民风淳朴,并无豪强出没,但立秋过后,庄子上时有巨兽光顾,踩踏田地果园,恁大的脚印,却不知是何怪物。”

    王叔文闻言,正盘算一行人今夜天黑前去哪里安身,忽听茶亭外小道上马蹄声由远及近,人声喧哗伴着一阵烟尘扑卷过来。茶叟探头打望,脸上又惧又疑:“一个,两个,五个,咦,怎地是军兵。”

    王、宋二人顿时面色大变。阿眉固然沉着些,却也立时看向王叔文,压低声音道:“如情形不妙,你们上马便走,我来抵挡。”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小股军士模样的人,领头二人恰是朱泚同党。

    那个子高大、长方面庞的将领叫牛云光,是朱泚任凤翔节度使时的旧将,后来在陇州带兵屯守。另一个又矮又胖但一脸精明、身着葛服皮袄者叫苏玉,乃朱泚的家奴。得知京城的叛变后,和李楚琳、田希鉴一样,牛云光也想杀死自己的上司——陇州行营留事韦皋,宣布归附朱泚。然而就在他想动手时,朱泚的家奴苏玉秘密地来到陇州,告诉牛云光先莫动手,他带着朱泚的旨意、试图以显要的职位收买韦皋。

    韦皋,字城武,出身显赫。韦氏自前汉起就是望族,到了本朝,更是权贵频出,族中任宰相、驸马、各部尚书、统军大将者不计其数,时评有云“氏族之盛,无逾于韦氏”。

    韦皋所在的一支虽然将相不如其他支脉多,先祖韦元礼却是隋代就做了高官,自唐高祖起,四品以上官员层出不穷。因此,早在代宗广德元年时,十八岁的长安少年韦皋就做了只由高门子弟能担任的建陵挽郎,其后又外放各州府任参军、监察御史等职。

    朱泚兵变成功后,实有些妄自尊大。他低估了段秀实的铁骨忠心,也低估了韦皋的骄傲自重。韦皋虽身在藩镇林立之地,始终仍以唐廷江山下的名门正统自居,莫说朱泚授他个御史中丞,便是请他做宰相,他也未必看得上。但他年纪不大,却比泾原镇那老将冯河清更为狠辣,当下佯装对苏玉的条件欣然接受,暗地里急调人马,半日之后便将猝不及防的牛云光部三百士卒杀个干干净净。

    幸亏苏玉机警,半夜叫起牛云光,带上三名亲信仓皇上马,踢开军营门障夺路而出,准备逃回长安。

    牛、苏一行逃过凤翔地界,估摸韦皋已不会追来,惊魂甫定,渐渐放慢速度。他们正是人困马乏时,见到谷口茶亭,便停了下来。

    牛云光是个勇悍的粗人,旦夕间就没了数百亲信兵卒,一肚子心烦意乱,对角落里平民打扮的王叔文等人并未多加留意。苏玉却素来诡诈多端,他见此刻并无朔风吹拂,这一家老小却将风帽和头巾遮着面庞,不由疑心顿起。他侧目一瞧,见他们的马匹高大结实、毛色油亮、阔背团膝,拴在那里竟是安静无声、连个响鼻都不打,显是受过训练,当是御前或军中才能见到的良驹。

    苏玉家奴出生,本性已如猎犬一般,刚刚捡回一条性命,便好探查疑情。他心眼咕噜一转,便起身走到王叔文跟前,和颜悦色道:“这位郎君莫怕,在下请教,往长安方向的官道,如何走得”

    王叔文装作又恭敬又惴惴的样子赶紧站起作揖,道:“草民失礼了,草民自兴元府来,并非京畿人士,也不识得往京都去的路。”

    兴元府在山南东道,王叔文的口音一听就不是正统的长安官话,说自南边来,倒也不奇怪。

    然而,恰恰是王叔文这太有特点的口音,令苏玉脑中念头一闪。今岁夏令时分,德宗曾宴请朱泚等赋闲长安的藩镇旧将,宴饮之余,在昆明池畔一边赏莲一边弈棋。苏玉清晰地记得,东宫有位陪棋的侍臣特别得到了德宗的褒扬。那侍臣领赏谢恩、回禀圣上弈棋之道时,便是这副口音。

    苏玉笑着挥挥手,假装作罢,回身继续饮茶,故意向牛云光道:“将军,咱们且好生歇得一阵再说。”

    牛云光口中正塞着满满一块茶叟端上的黍饼,心不在焉地对苏玉“唔”了一声。

    果然,苏玉话音落下不久,阿眉便起身,结了茶钱。王叔文抱起李淳,走到亭外准备上马。他一走动,苏玉终于确定,这个颀长身形的主人,正是那个东宫弈手。至于他怀中的小儿……苏玉离开长安之时自然知晓皇孙尚未擒得,这锦衣小儿不是皇孙又会是谁。想到这里,他抑制住自己心中狂喜,只于嘴角浮起一丝阴恻恻的笑容。

    王叔文等人上了马,又不敢立时策马狂奔,又怕背后这队不知来历的军兵忽然喝住他们。煎熬中,走出约二三里路,一切太平,正要松一口气,前方林子中陡然杀出两名军士,同时身后也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包围他们的,正是横穿村庄、抄近道而来的牛云光一行。

    牛云光此刻全然没了方才的失魂落魄,提起佩刀,眼露凶光地指着王叔文,向苏玉道:“此人就是东宫的臣属”

    苏玉道:“在下绝不会看错。”他纵马上前几步,和牛云光的坐骑并排而立,一脸奸笑地向王叔文道:“阁下可是姓王嘿嘿,不过阁下贵姓已无关紧要,吾等只想知道,阁下怀中这小儿可是姓李”

    牛云光恶狠狠道:“废话作甚,抢下献到长安再说。”

    他话音未落,只听噗地闷响,伴随着一声惨叫,挡在王叔文前面的一名军士已掉下马来。阿眉情急之下,失了准头,铁镖只打中一名军士。

    王叔文在生死关头总是反应奇快,双腿一夹马腹,往前急奔。阿眉叱一声“宋阿姊抓紧”,也狠狠抽了一鞭,带着宋若昭紧随王叔文的坐骑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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