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人屠

    人声一顿，刘文宇也马上回过神来。可他尚未出言，齐武已行至场中。

    “谁来和我齐武一战”

    人群散开，刘文宇欲再说什么，却被孙晋山摇头阻止。正所谓“一而盛，二而衰，三而竭”，此为势头最盛时，若再多言其他，只可能会适得其反。所以他们只能转身，在将人群驱至一个安全距离的同时，也不忘对齐武及他身后那四条大汉再施一礼。

    “楚阳!”

    插回的长剑再次出鞘，楚阳也一步步地行至场中。不仅如此，他每行一步，自身气场都会增强一分。当他行至齐武身前一丈，周身劲力已如那滔滔江海，四溢逼人不断。可当他站在齐武身前七尺之地时，那澎湃劲力却又有如河口反吸，瞬间被他齐纳于体。正此时，一剑前举，剑尖直指齐武。

    “劲力互连术!”

    楚阳剑尖前举时，齐武亦厉声而喝。一喝之后，空中似就有什么东西在来回流动着。于此同时，本还站在齐武身后的陈贲吴伶梁循沈意等四人也同窜而出，将楚阳围在正中。五刀上举，直对那把前指之剑。

    “准备好了”楚阳抬头，冷眼视齐武。

    “即让我准备，便让你试试我一刀之威。”话音方落，又闻齐武出厉喝，“斩!”

    五刀齐落，五道霸道刀气也一同斩向楚阳。

    楚阳摇头，因他想起了楚雾先前所言。

    “我不知你们是怎么维持自身士气的，但，我知该怎么瓦解你们的士气。所以，你这劲力互连术，还是修得弱了些!”

    话落剑未出，不过下蹲上举，硬扛那五道刀气。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智慧和大豪杰
    “轰!”

    长刀下落，齐敛于楚阳之身的劲力也尽散而出。长剑鸣啸，散出劲力也顿以长剑为中心，扩散而成一面未见其形却感其存的盾牌。

    似是劲猛，长刀下压时，楚阳下蹲双腿又弯曲了几分。但他始终面色沉着，毫无被压被迫之感。忽然，只见他手中长剑身泛毫光，剑身也随之颤抖起来。

    “光影现，百人亡，此战就这么结束了。”楚雳开口。“可我想不通的是，以他功力，明明可以选择用其他方法来获取胜利，此时又为何要做那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自损三百的事呢，他就这么相信说对方能按规矩来”

    无人相答，因那光影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一齐投向了场中，即使明知其能赢。

    果不其然，光影甫起瞬间，楚阳下蹲之体忽就直立而起。仿若一道能断天地的剑光，光影过处，四周劲力都被一斩而碎，寸寸消散在空冥。

    无劲相压相迫，楚阳直立之身也得以腾空而起。

    光影在散，楚阳身体也在快速移动着。

    “小心!”

    齐武出言提醒，却终慢了许多。言未毕，他已察觉到了自身劲力变化。和方才的那一瞬间相比，此刻五人间的劲力流动，一如河水被阻，间断着无法流通如常。

    和齐武感觉不同，身在局外，刘文宇只觉有道黑影在尽力追逐那道快速消逝的光影。细细看来却又不似追逐，更似光影牵引着黑影，黑影过处，光影便散。光影散时，刘文宇也看到了那跪倒在地的人影。先是吴伶，再是陈贲沈意。以双眼望，三人似有先后之别，可以痛呼之声断，三人又似同时而伤。不过眨眼，刘文宇尚未看清三人所伤何处，接连又传来一声痛呼及兵器相碰的交鸣声。

    紧随沈意后，梁循也跪倒在地，以刀为倚。

    齐武已知他败了，当“劲力互连术”被破瞬间，他就已知他败了。但他不甘就这么一招而败，堂堂长衫巾长老，第一个信心满满出来接受挑战的长衫巾长老，他怎能就这么一招而败所以当楚阳长剑将至，他已毅然切断了与沈意四人的劲力互连。没了那份牵绊，他才堪堪看到楚阳划向自己双腿的长剑，才有了刘文宇听到的那声金铁交鸣。

    见此情景，楚雳似是瞪了瞪眼，却也没再表现出更大的惊奇。有此一招又如何，光影散尽又如何楚阳手中长剑，从来都不是个会轻易收回的主。所以在那一挡之后，长剑已然离手。楚阳前扑之身继续向前，双拳紧握，直向齐武面门而来。按理说，当剑离手，便会因自身重力而坠落于地。楚阳长剑却似与别剑不同，它不但没有坠落，还被什么东西牵扯一般，竟是自行调转剑身，以齐武双腿为点，剑锋轻划。

    齐武终是无力再战，当他手举长刀来对楚阳双拳时，便已注定了结局。但和另外四人不同，虽都是双腿被划，他却没有跪下。长刀伫地，哪怕双腿无力，他还是依靠着两臂力量的强撑着站立。

    再看楚阳，他拳尚未至，腿已伸出。但那伸出之腿却未带有一丝丝的攻击意图，不过前伸，轻碰那把立功长剑，再度收回时，长剑也冲天而起，直直落在他手中。

    眼看楚阳一剑伤五人之事已成事实，刘文宇正欲动身进场去扶齐武，却被一旁的楚雾伸剑挡下。

    “此战尚未结束，长老意欲何为”

    六人同看刘文宇，目光压迫下，刘文宇竟也不自觉间生出了些许怯意。强自镇定后，他方开口。

    “他们双腿被伤，均已没了再战之力，何以尚未结束诸位可千万莫行那破坏规则之举。”

    钱缨等人上前，与六人对。

    “到底是我们在破坏规则还是长老在破坏规则，这事还得来细细说道说道。”

    “刘某在破坏规则”

    “若我没记错的话，规则上说的可是，打到对方认输为止。怎么，长老能以一人代五人”

    刘文宇默然，忽又道：“他们长刀已坠，双腿已伤，自是不敌之态……”

    “不不不不不!”楚雾打断道，“认输一事，当得对方亲口承认，方才有效，不然谁知他是真认输还是假认输。”

    “杀人不过头点地，阁下非要弄得这么僵”刘文宇面色一沉道。

    楚雾浑似没见刘文宇脸色，继续道：“此实非我愿，但规矩既已立下，便需有人来遵守，难不成长老也曾觉得说长衫巾的种种帮规，不过闲人之碎语，妇人之唠叨”

    面对楚雾的质疑责难，刘文宇未再多言，而是转向场中楚阳，道：“若我没记错的话，手执长剑‘光影’者，当是楚家六子，不，楚家七子中的老大。仅不知这位楚阳楚公子，是听另一位楚公子言，还是让另一位楚公子来听听阁下言”

    “长老毋须在此挑拨离间。”楚雾笑道，“说起对规则的遵守，我这位大哥可要比我更固执些。且，长老既知‘光影’剑，也该知‘光影’后还有‘伏骥’‘沧龙’‘梅弦’‘月华’‘冬霁’等五把名剑。光影有光，那其他名剑呢，是否都和光影一样我觉得吧，长老若是真能代表整个长衫巾，何不就趁此时早早宣布退场反正都是输，一人输和百人输，实也没什么区别。”

    场中，楚阳并未理会楚雾的唇枪舌剑，不过直视齐武，赞道：“能断‘劲力互连术’，阁下魄力不俗。”

    “可我也只挡下你一剑。”齐武口中发苦，他实没想到，自己会输得这么彻底。

    “已经很不错了。”楚阳开口，面上不带一丝伪色。“我原以为你们挡不下我那全力一击。”

    “以前只闻光影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那阁下，可还想斗”

    “脚下无力，手中无刀，我用什么斗”

    “既不想斗，阁下还是趁早认输的好。”

    “认输很丢人吗”齐武没来由就问了这么一句。

    “不!”楚阳摇头。“能在输时认输者，都有大智慧，都是大豪杰!”



第一百四十五章 侠心仁骨
    “我无大智慧，更非大豪杰。”齐武道，“但能伤在阁下手中，齐武心服口服。”看向刘文宇，再看围聚一块的长衫巾众，躬身道，“抱歉，齐某输了，有负诸位众望。长衫巾今日能否避过百人同跪的结局，还望诸位能一尽全力。”

    再向楚阳时，齐武已坠刀在地。身体摇晃着，怎奈双腿腿弯处的筋络皆被划伤，立不片刻，他就一如沈意四人般跪倒在地。

    双拳擂地不断，口中亦出声声低吼。直立腰身，抱拳低头，沉声道：“齐某输了，谢公子手下留情。”

    “锵!”

    长剑回鞘，楚阳正欲一显武者风度的上前搀扶，却见楚雾直窜而出，伸手横拦他身前，笑道：“既已认输，各自回阵休息便好，免得此时客套，稍时又恶语相向。”

    楚阳看楚雾，正欲说些什么，却见楚雾微摇其头。无奈一笑，只能对着齐武抱拳一礼，便又走回了己方阵营。哪怕那里只有五个人五把剑，楚阳却找不到比这更安心的所在。

    楚阳无声退去，楚雾也忙开其口。

    “我说刘长老，你们就忍心这么看着我说你长衫巾可真是，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啊。”

    看着楚雾摇头晃脑且有些痛心疾首的模样，刘文宇气急。他实想不通那看着木讷老实的六人群里，何以就出现了这么个人精。方才是他出言阻止了众人的援助之手，这刚略一不注意，就又落入了他的口实之中。这种言语之利，怎都不太可能出自一个方入江湖的新人之口。

    不过，莫说他，便连朝夕相处的楚阳一众，也不知楚雾何时变成的这般模样。好像只一年时间，一年之后，再见，他已变得言语多了，思维活跃了。除此种种，他的所思所想似又比他们更要全面仔细些。有时，楚阳他们也会觉得他小题大做，正如方才的出手拦阻，楚阳实不愿说那条甘认其输的铮铮铁汉会乍起发难。虽如此，他还是听从了他的劝阻，毕竟此非小事，而江湖，向来多是诡谲莫测。

    虽是不解，他们亦未出言多问。黎大掌柜说，“就你们现在模样，若是没个能言善辩且心思敏捷的家伙，注定离不开公子半步。”

    他们信，所以当楚雾出现人群，他们也就知道说，或许已到了离开楚江宇的那一天。正如现在，楚江宇不在，亦无人对他们发号施令。他们做的，或都不是楚江宇希望他们做的，但他们已经做了。这对以前的他们来说便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不可思议，却也到了不得不做的地步。

    所以他们听着，听着楚雾的所言种种。

    场中，齐武已被搀扶而下。刘文宇本还想着将齐武送到一里外的长衫巾医馆，人未走出多远，小心眼的楚雾再次开口。

    “我说咱还是别走太远的好，赌局一会就结束，阁下所统之人可不少，我担心说阁下不在，他们会对赌局结果有所异议。一百二十多号人，真闹起来的话，那可不太好收拾。”

    “你”刘文宇手指楚雾，却又强忍怒气，道，“阁下放心，我长衫巾众，绝对说到说到。”

    “我一直都是很放心的。”楚雾摊手。“只要都在这，我就始终很放心。毕竟我也只有一双眼睛两条腿，可顾不过来许多。”

    “阁下意欲如何真想赶尽杀绝”

    “哪来的赶尽杀绝我才没那么狠心恶毒。”楚雾又做无辜状。“诸位皆是江湖人，行走江湖，难道都不带些金枪药回骨丹据我所知，便是名冠天下的大梁公子凌御风，也会在外出时带上一些治疗跌打损伤之类的药物。诸位若是什么都没有，可就着实有些托大了啊。”

    “齐武长老伤了筋络，又岂是寻常金枪回骨丹所能治愈的阁下若真觉得我长衫巾会言而无信，又何必在此多费唇舌”

    刘文宇单手一举，以钱缨孙晋山为首的一众长衫巾人员便又围将上来。

    “齐武长老必须立时入馆就医，不知阁下同意否”

    刘文宇双眼直视楚雾，眼中神色，固执而不可拒绝。谁知楚雾偏就不信这个邪，继续道:“我若不同意，又当如何”

    “这有百余人，”刘文宇一指周遭。“拦下诸位，应是绰绰有余。”

    “我不信!”楚雾摇头，全无一丝紧迫感。

    “阁下与我长衫巾赌，恐也没有那么简单吧。”

    “长老答应和我赌，恐也不会那么简单。”

    “齐武长老是我长衫巾立身全志第一人，为他，所有不简单的事，都会变得简单起来。”

    “很明显，我们都不是那种喜欢简单的人。”

    “不喜欢简单没错，可在必要时候，却也不得不简单。”

    “为他一个人，值吗”

    “我早说过，”刘文宇寸步不让。“齐武长老是我长衫巾立身全志第一人，你说值吗”

    “不值!”楚雾断然道。

    “可在我这里，没有比他更值之人。”

    “那就试试”长剑跳动于鞘中。“看看到底是你这违约之人得天庇佑，还是我等顺天之命。”

    眼看冲突将起，楚阳却是眉头一皱。

    “三弟!”走出众兄弟的围护，楚阳道，“我信齐武齐长老，一个敢于认输之人，必也是个敢遵承诺者。”

    前行之人停，楚雾无奈转头，看向楚阳。

    “大哥真信长衫巾”

    “人无信不立，更别说是长衫巾这么一个江湖留名的大帮派。”

    “大哥不后悔”

    “你可见我后悔过”

    楚雾认真想了想，摇头道：“确实没有。”

    “那三弟，可愿信信我这个大哥”

    无奈苦笑，楚阳说到这般境地，他只能松口。

    “大哥都已这么说了，我还阻拦个什么劲”单手前引，对这刘文宇道，“刘长老如愿，还不赶快将齐武齐长老送医就药”

    齐武离去，刘文宇也转向楚阳。抱拳躬身，朗声道：“楚大公子侠心仁骨，实非他人能比，刘某佩服之至。”

    楚雾撇嘴，毫不客气道：“刘长老，恭维之话就别说了，第二场谁，战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永年剑出
    “不知阁下身在第几场”刘文宇并未直接回答，反是问道。

    “怎么，”楚雾满脸堆笑地看着刘文宇。“长老是想和我斗一场”

    “难道不可以”刘文宇亦挑衅地直盯楚雾。泥菩萨都有三分火气，更别说他一个活生生的长衫巾长老了。

    “欢迎之至!”楚雾摊手，随之又道，“但，老实说，长老可真不是我对手。而且，我可没有大哥的侠心仁骨，一个不注意，或许就会给长衫巾造成一个无比重大的损失。所以，长老若想和我斗，还得三思而后行，切莫因一时气愤而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多谢提醒。”刘文宇拱手。“可我江湖人，若连那丝气愤都没了，又怎能再称江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