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香劫

    张德瑞抚摸着衣衫，口中喃喃:“阿霏，你在我那么艰难的时候嫁给我，我却没让你过一天好日子……如今，你在天堂可安好……”

    “麟儿已然会说话了，却仍然不会喊娘……”

    “这么多苦我们都挺过来了，你为何还那样傻……你就不心疼我和麟儿么……白白地留我们在世上孤独……”

    张德瑞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传到门外，轮值的太监小声道:“唉，怕是又要哭一夜……”

    张德瑞的手突然触到一个异样的东西。

    原来，衣裳中间夹着一封信。

    张德瑞取出来，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两行字:借酒浇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

    谁写的！

    字迹是十分娟秀的小楷。

    裴桐心！

    她为何要留这两行字不是说是留给麟儿的念想之物么……

    可这两行字，显然却是留给我的呀……

    借酒浇愁。那日在紫英宫，我是趁着高兴多喝了些酒，可她如何知道我平日里也借酒浇愁

    张德瑞揽过铜镜。昏暗的灯光下，铜镜里的自己面容憔悴。

    确实如诗所云啊……酒安能消愁不过是一时图醉浇愁，醒来后却更加愁闷罢了……

    抽刀断水……水能要人命，又岂能断流倒是这苦闷的日子如流水一般，连绵不断……

    慢着！张德瑞一个激灵。

    裴桐心说了，此物是送给麟儿的念母之物。显然，她是借这件衣裳，在劝我要振作啊……

    借酒浇愁不能消愁，抽刀断水又岂能断流日子还要继续……

    张德瑞一时既心痛又心暖。

    偌大的大兴宫，人多如海水，却没有人关心自己的苦痛。父皇母后整日忙着社稷江山，忙着国事皇权，妹妹们又年幼无知，自己只能独自悲伤。

    没想到，竟是一个外人，来安慰关心自己……

    还有人在关心自己……

    张德瑞又仔细地端详了一遍字，小心地折回信封里。

    桌上，顾霏的衣衫安静地躺在那里。

    当初，阿霏跳湖时，定然是满心绝望的。恨只恨，自己身为七尺男儿，竟然不能给妻子一丁点儿希望。

    他细心地将衣衫叠起来。

    不能再让麟儿活在绝望之中……

    他将叠好的衣衫放进一个盒子里，抱着盒子，来到麟儿的房间。

    床上，灯光下的麟儿睡得十分安静。肉嘟嘟的小脸儿红红的，小鼻翼随着呼吸一翻一翻地。

    张德瑞将装着衣衫的盒子轻轻放在孩子的枕头边。

    ……

    明兴殿内，贤帝正在批阅奏章，长阳进来了。

    “你来做什么”张隆昌脸上有些不愉快。

    案几上奏折堆积如山，他不喜欢这时候有人来打扰，况且还是不太喜欢的长阳。

    “我……我来请父皇替女儿作主。”长阳鼓起勇气说道。言语间，已然滴下泪来。

    这个女儿一直性格颇为傲气，以前，即便是挨打，也常常不妥协。如今，却还没开口，便落下泪来。唉，和她娘一样倔强。如若当初她娘懂得妥协……

    “这是前朝，朕办理政务的地方，后宫的妃嫔公主们不得随意搅扰。你有什么事，不能向你母后禀报吗”

    “正是母后要逼着孩儿嫁给裴家桐谨公子，孩儿也是没有别的办法，才来搅扰父皇。如今，只有父皇能为孩儿作主了……”

    “裴家裴家不是挺好的嘛知书达理，家世显赫，完全配得上你公主的身份嘛！再说，那裴桐谨，你们不也一直在一起读书喝酒，情投意合的吗”

    “可是，可是我不喜欢他！”见父皇也赞成这门婚事，长阳一急，便喊了出来。

    “那你喜欢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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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梅妃
    从明兴殿出来，长阳又欢喜又郁闷。欢喜自然是因为自己不用嫁给裴桐谨了，郁闷的是即便阻止了汪若芸与裴桐仪的婚事，自己也可能得不到裴桐仪。以前见父皇每日不管事，原来他是心如明镜啊！连女儿们的小心事都知道……

    若张果儿喜欢裴桐仪，那自己岂不是成了替他人作嫁衣裳

    不行！得去问问清楚。

    长阳径直来到紫英宫，张果儿正在看一本书。

    “二姐，你来得正好，你看，我得到了一本好书……”说着，张果儿兴奋地将扉页举给长阳看。

    扉页上，赫然四个大字:大齐明史。

    谁关心这个！

    “你还有心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的好郎君都快要被人抢走啦！”

    张果儿暗自一惊。怎么弘皇兄要成亲了从来没听说过呀……

    “他成亲不成亲，与我何干”张果儿故作镇定道。她低下头来继续读书，眼里却再也看不进一个字，只竖了耳朵听长阳的动静。

    “那我只问你，你到底喜欢不喜欢裴桐仪！”

    “什么裴桐仪”

    “是呀！不然你以为我说谁”

    “没谁……”

    “你说，你到底喜欢不喜欢他”

    张果儿顿时明白，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笑你说呀！”

    “喜欢啊，当然喜欢！人家为了我大齐江山，拼死相助，岂有不喜欢之理”

    “还有呢还喜欢他什么”

    “还喜欢他为人良善，不奸不滑。”

    “还有呢”

    “还有么……他虽然出身豪门，却从来没有架子。”

    “还有！”

    “还有……诶，我说二姐，你是要开表彰大会吗”

    长阳不理会张果儿，继续道:“难道你不喜欢他的英俊潇洒你不喜欢他的满腹学识你不喜欢他的幽默风趣”

    “他幽默风趣吗我怎么没觉得……”

    “反正我就是觉得他好，一千样好，一万样好，完善无缺，谁都比不过他！”

    唉，早就知道你这妮子喜欢他，没想到会喜欢他到这种地步！

    张果儿已然明白长阳的意思，却还想再逗逗她，故意又道:“二姐说得对！桐仪真是千般好万般好，完美无缺。我也喜欢他得不得了，正思谋着去向父皇要他为附马呢！”

    “真的你……”

    “嗯不妥吗”

    “你……你无耻！”

    “我怎么无耻啦我大齐开化，男子女子到了适婚年龄，你情我愿，便可禀报父母成亲，何耻之有”

    “我都还没出嫁呢！你便急着想出嫁了！你才多大！你都还未及笄呢！”

    “诶，对了，长寿下个月便要及笄了，我们送……”

    “你真要去向父皇讨裴桐仪”

    “瞧你急得！平日里也不见你有什么事如此上心！看来，是真喜欢他！本来，我也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他……”张果儿看了长阳一眼，长阳胀红着脸。张果儿又道:“可是，再喜欢他，也不敌我姐妹情深。我便将他让与你吧！”

    “啊”长阳眨巴着眼睛，看着张果儿，不相信。

    “我不和你争！该满意了吧”

    “真的”

    “真的。不过，你以后可要对我好点儿，有好东西要可着我……”

    “你说话要算数！不行，得……你得对天发誓！”

    “好好好，我发誓。”张果儿伸出两根手指，闭上眼，默道:愿我父母兄妹合家平安……

    “哪有你这样发誓的！又不是许愿。你得说出声音来！”长阳急道。

    “走吧。”张果儿睁开眼。“我陪你去父皇那儿。”

    “干嘛”长阳手一挣。“你又想告我的状我告诉你，我长大了，我不怕父皇的杖责了！”

    “你又做错了什么事，值得我专程去告这个状呢”

    “我……”长阳脸色由红变白。裴桐仪的事，到底是做得有些不地道的感觉……

    “我陪你去告诉父皇，我不喜欢裴桐仪，请他老人家赐婚与你！”张果儿白了她一眼。

    长阳笑颜顿开



第34章 汪府
    “回皇上，臣妾十分满意。”梅妃淡淡回道。

    “你本来身子骨就不好，又初初才回宫，若有何需求，尽管告诉朕。”

    “臣妾一切安好。”梅妃道。

    贤帝皱了皱眉，轻轻叹息道:“多年不见，你还在怪朕。”

    梅妃低头道:“臣妾不敢。”

    “当初不是朕不带你去明州，只是那明州是艰险之地，你这身体，着实受不了啊！再说，当时母皇只下令让我与皇后去明州，并没有让你去……”

    “臣妾明白，臣妾不是皇上结发妻子，不配守在皇上身边。”

    贤帝叹一声，道:“果然还在怪朕。”他看了看外间热过的饭菜，又道:“不说了。你陪朕用膳吧。”

    贤帝起身，梅妃不动。

    “你不是还没吃吗”

    “臣妾不敢越矩。”

    “规矩都是皇上定的。朕让你一起用，你便一起！”

    梅妃还是不动。

    贤帝看了看灯下清丽的女子，沉默了一会儿，道:“走吧。”

    王述忙打灯为皇上开路。一行人出了梅苑。

    出得宫门，贤帝回首仰望门楣，门楣上赫然二字:梅苑。怅然若失。

    ……

    瑶华宫里，林皇后得知皇上还未用膳，忙安排人送饭上来。一时，宫里人来人往，穿梭忙碌。

    膳罢。

    林皇后捧上一碗茶，道:“臣妾正有一事欲请皇上示下，不想皇上便来了。”

    “何事”

    “皇上重新登基，着实不易。十五年前之所以被母皇贬谪，就是因为我们太过大意，没有部署好自己的势力。如今，虽然母皇不在了，但还有些人对皇上的皇位虎视眈眈。”

    “皇后不必忧虑。你只需管理好后宫便好，前朝的事，朕知道如何处理。”

    “皇上！不可大意啊！”

    “我没有大意啊！重新登基后，我日日勤勉，一心为民，善待官员，笼络人心，如今，朝廷上上下下一派祥和啊！”

    “皇上……”林皇后喊道。“光做这些是不够的！皇上不能太过仁慈！前车之鉴，难道皇上真的忘了吗”

    “如今天下人心未定，仁慈是最好的良药啊！”

    “可有些心怀异心的人，皇上必须清除！”

    “朕不是已经将水鹤清除了吗”

    “还有水鹤的余党呢”

    “水鹤之事，乃他一人所为，不必清算什么余党。”

    “水鹤的党人遍布天下，威逼母皇也绝不仅仅是他一人所为。就拿迫害我们来说……”

    贤帝立刻变了颜色。“皇后莫说这样的话！我大齐建朝不长，又几番遭遇变故，如今，正是求贤若渴之时，若依皇后之言，清算党人，岂不是要搞得整个朝廷人心惶惶，人人都整日思谋自保那谁还有心思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我大齐江山便危在旦夕了！”

    “不清算他们，大齐才是危在旦夕！”林皇后急得眼中掉下泪来。

    见皇后落泪，贤帝的语气又软下来:“皇后，朕知道皇后是为朕好，为大齐江山着想。可是，人心是变化的。那些人本性并不坏！他们当初也是受水鹤威逼利诱，才会依附于他。如今，水鹤已然被处死了，想来他们也醒悟了！只要我带头勤勉事政，真心对待他们，他们何必还要心存异心呢”

    林皇后抹干眼泪，道:“好吧，就算像皇上说的那样，大多数人心是良善的，可总有少数不是这样吧”

    “皇后……”

    “比如明州太守汪贵，他不光是受了水鹤蛊惑，而是本性便不纯善！”

    贤帝心下一咯噔。果然皇后所指的是他！看来，今日不作些妥协，皇后自是不依了。

    “此人心性是有些不纯净。好吧，便削去他太守之职。”

    “皇上……”

    “朕还有奏章要批，便不再陪皇后了。”说着，起身便往外走。

    看着贤帝一行人出去的背影，林皇后暗道:“他容得你，我可容不得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