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卿姑娘,你喜欢小九,所以才对他这么上心,你尽心替他寻药,你跑去兔儿寺,你心里的那些踟蹰,我都知道。芸卿姑娘,也因为这些,所以我也不愿牺牲你来成全我,我也不需要你为了前世的一命之恩,再拿命还我。我虽不是圣人,可是这样的事,我也不愿意去做。”芸卿又道。
“可是,我愿意啊。不管是为了哪种,不管是为了爱,还是为了报恩,我都愿意。”陆瑾岚回道。
“你,”芸卿看着坚定的陆瑾岚,不禁深深叹息。
“哈哈哈哈。”
一连串的笑声打破原有的寂静,陆瑾岚和穆芸卿忙四周望去,却并没有见到人。倒是另一个“芸卿”淡淡解释道:“那是暝貅。”
“暝貅难道他一直在看着我们么”陆瑾岚反问道。
“芸卿”轻笑道:“我们在他腹内,自然我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都知道。不光如此,就算你来到这里,想把穆芸卿魂魄合二为一,想将穆芸卿带离这里,这一切的一切,决定权并不在我们的手里,而是在暝貅的手中。”
“果然,小卿不愧在地狱中陪我这么多年,我想什么,你倒是猜得到,那么你再猜猜,我到底会不会放了你们”暝貅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次“芸卿”倒是闭口不答,而一旁的陆瑾岚忙道:“我可以替她待着这里,或者你可以将我的命,我的魂都拿去,只求你放了她们,她们不应该待在这里。”
“不该待在这里哈哈哈,那谁又应该待在这里。我么”暝貅笑着反问道。
“不,不是。”陆瑾岚不知该如何回答,面对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暝貅,不管说什么,陆瑾岚觉得都是错的。
“暝貅。”“芸卿”淡淡唤道,却只是叫他的名字,也不往下再说。
“怎么小卿,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想逃出这个牢笼吗我还记得有段时间,你不是一直想偷偷逃跑是么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你怎么反而不积极了”暝貅再度开口,却是问向一直生活在他腹中的“芸卿”。
“暝貅。”“芸卿”又只是唤他名字。
“小卿,你不愿意回答我是吧这样吧,我现在将这个决定权交给你,若你说你想出去,我立马送你和另一个芸卿出去,但是这个姓陆的小丫头得留在这里,你看如何我这个提议可是完完全全为你考虑呢,也算是你陪我这些年的恩赐。”暝貅的声音再度响起。
“快答应他啊。”陆瑾岚望向“芸卿”,这样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不是么。
但“芸卿”却久默不语,连同一旁另一个穆芸卿也就不发一言。
“还是说,你们都想留下来那倒更是求之不得。”暝貅再道。
“暝貅,我答应过你,我留下来。你把她们送出去吧,我还陪着你。”“芸卿”终于开口道。
此话一出,陆瑾岚不可思议地望向“芸卿”道:“你,你要留在这里你忘记掌柜了么还有麖呦,还有祝钰,还有,还有你的师尊,天界,这些,你统统不要了么”
“芸卿”苦涩一笑,道:“世事哪有两全。就算没有我,你们也会想起其他的法子救饕餮,不是么”
“不,不是。你说,你说是不是,”陆瑾岚望向另一个穆芸卿,她仍未劝阻。
“你,你们不是爱饕餮么,为什么呢,我不明白。”陆瑾岚再问。
“怎么,小卿,你是可怜我是么还有你,小丫头,你真得觉得舍己救人真得很好玩是么等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么想了。”暝貅冷笑道。
“暝貅,我不是可怜你,我只是在想,除了我,谁还能受得了你的坏脾气呢。”“芸卿”忽轻声道。
这一句过后,步步紧逼的暝貅却半晌没有再说话。
“芸卿”又望向其他两人,静静道:“宿命,有时候是很奇怪的事,可是你以为的宿命,就一定是你的宿命么”
这一句话没头没脑,但是她也不解释,只是徐徐将自己的衣袖拉上去,纵然是魂魄,也因这些年吸收到暝貅给予她的灵力,而有了灵体。
陆瑾岚有些奇怪她这样做的缘故,但是一看到她雪白的臂膀上是大片的黑色印迹,也忍不住吓了一跳,就好像见到暝貅第一面被他身上大团的黑迹所震惊一样。
“你瞧,不管我承认不承认,我渐渐脱离了穆芸卿,而像那家伙一样,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穆芸卿有穆芸卿的宿命,可是我还是穆芸卿么”“芸卿”再次淡淡道。
另一个穆芸卿听罢,看了一眼陆瑾岚,道:“小陆,你回去吧,麖呦还在地府等着你呢,小九也等着你将孟婆汤带回去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陆瑾岚更是诧异。
“其实,我早就同麖呦说过,穆芸卿其实早就死了。这些,不过都是执念而已。芸卿已死,可是魂魄不能永分两地,我留下来。”穆芸卿又道。
“不,不,不是这样的。”陆瑾岚直道。
明明来的时候想好的,从这里救回芸卿的魂魄,这样,芸卿一分为二的魂魄合二为一,这样,她就能复活,这样,她便能和姜九在一起,至于她陆瑾岚,哪怕生命在此终结,也是是应该有的结局,不是么
“小卿,你真的愿意留下来陪我么”暝貅的声音沉默许久,忽又响起,只是声音中带着深深的疲倦。
“是的,我愿意。”“芸卿”轻声道。
200 初霜·何处
“芸卿”说罢愿意二字之后,在一片血红之中突然卷起一阵狂风,狂风过后,风中是一个人影,陆瑾岚瞧出那人正是暝貅。
他的样子与刚刚相差无几,只是身体也是微微的透明色,想来他此时离魂而入体。
他只是瞧着“芸卿”,神色与陆瑾岚对谈时有所不同,他目光灼灼,再次问道“你真得愿意在这里陪我?”
“芸卿”仍轻轻回道“我愿意。”
暝貅望向四周,这里,是他暝貅的体内,这里,被他吞噬的生灵数不胜数,唯有芸卿留了下来。
为什么呢?大概当时只是因为一时好奇?又或者是因为寂寞?现在已经说不清了,可就是那一点点莫名其妙的情绪,让他救了她,那些日子,就像是在一片漆黑中点亮了一点点光,光虽然微弱,可是却照亮了他的心。
半晌,暝貅苦笑一声,道“罢了,罢了,这牢笼里,关我一个足以。”
还未等陆瑾岚弄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见暝貅的身影闪烁,随即消失不见,而此时只觉面前一阵阵狂风刮起,瞬时陆瑾岚觉得自己被卷入那狂风之中,渐渐的她意识渐消,也不知穆芸卿和“芸卿”两个魂魄又在何方。
暝貅魂魄重新入了体内,面前是漂浮的三个魂魄,他盯着其中一个瞧了半天,才拿出刚刚用来装陆瑾岚的锦囊,只是将陆瑾岚的魂魄装了进去,面前则是两个芸卿的魂魄,细细瞧来,两个芸卿面貌一模一样,只是一个魂魄更加透明,身上也不似另一个至纯,而是有一股淡淡的黑气萦绕,而那黑气则是属于他暝貅的印迹。
就算他再怎么注意,“芸卿”生活在这里,哪怕她是仙魂,也不可避免得慢慢被他同化,不管他是否同意,如果这样下去,“芸卿”早晚有一天,也会变成饿鬼。
他想留她,却又不得不承认,“芸卿”她并不属于这儿,他曾也想过将她的魂魄送出去,当初阎罗王来寻芸卿魂魄的时候,他故意没有将自己已经吞下的一魂三魄给他,而只是将还未来得及吞下的剩下的交了出去。
当然关于芸卿的故事,他是后来才知道,他刚知道的那段时间,他心里不知为何有种隐痛,因而那段时间他对“芸卿”总是冷嘲热讽,可是每每提及,“芸卿”却只是沉默,到后来,他又觉得自己这是何必,最后气到的还是自己。那段日子过后,他不提,“芸卿”也不提,她讲的更多的是在青来峰修道练术的日子,她说,其实那时候应该是最快乐的吧,因为简单的日子,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很多时候痛苦便是源于此,拥有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也就越痛苦。
那时候暝貅总是嘲弄她,哪里知道什么是快乐,什么是痛苦,而现在,他才有些明白“芸卿”的意思,就像此时此刻,原来并不觉得“芸卿”在的时候有多么痛苦,总想着要是哪天不高兴索性杀了吃了算了,哪天高兴的时候又会逗趣“芸卿”说要放了她。可是有时候又会逼着她答应要自己陪着自己,就这样一直一直下去。
但是哪有什么天长地久,一个人的痛苦才是永恒的,不是么。
暝貅盯着那两个已无意识的魂魄,久久长叹一声,最终喃喃道“小卿,你看我终于不是再故意诓骗你了。你到上面之后,会不会有一丝丝怀念我呢,还是会义无反顾奔向那个饕餮的怀抱呢。”
暝貅低声喃喃,神情哀伤,双手只是至于那两个魂魄的头颅之上,瞬时,灵光在两个魂魄间流转,那两个魂魄,一个神情平静,一个却面露哀伤。
只见暝貅双手微叠,却见那两个魂魄慢慢地靠近,直至合二为一。
刚开始还能瞧出是两个魂魄,但是渐渐地那两个魂魄重叠相融,最终只呈现出一个人的面貌。
……
阎憩被麖呦拖着去找阎罗王,只为要去饿鬼道。
阎罗王虽然非常仔细认真地听了阎憩略显磕巴的解释,但在亲切地安慰了急躁的麖呦之后,还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两人。
饿鬼道一直以来是地府的禁忌,就算是阎憩也不敢带着麖呦乱闯,而带着麖呦去寻阎罗王也是不得已之法,他原想着,或许老爹会念着他这个儿子的面上,亲自跑一趟,但显然他这个儿子在老爹那里的分量还是不够大。
阎憩拉着不依不饶的麖呦,安抚道“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小陆也许不在饿鬼道呢,说不定,说不定就是被谛听那家伙藏了起来,过几日就放出来了。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麖呦推开阎憩的手,冷笑道“该找的地方都找了,难道你还能说出第二个小陆能在的地方?你不要忘了,小陆可不止是小陆,她可还是芸卿,说什么,我都要去,哪怕我自己一个人拼死都要去。”
阎憩咽了口吐沫,灰头土脸道“我又不是说不去。这件事是怪我,可是,咱就算去,也得好好商量才是么。”
“那个,麖公子啊,你担心陆姑娘我可以理解,可是我早就说过,在这地府,有许多地方可不能乱闯,一旦你去了,就算我阎罗王,你保不了你。”阎罗王望着麖呦,淡淡道。
麖呦盯着阎罗王,冷笑道“保得了如何保不了又如何?我麖呦用不着你们来保,今日,我还就告诉你们,我就是要去饿鬼道。你能奈我何?”
阎憩忙拉过麖呦,低声道“行了,行了。我早跟你说了,同我老爹讲这些没用,我们再想其他的法子。”
麖呦挣脱阎憩的手,只道“不用你想法子了,我自己有法子。”
说着头也不回便走了。
“哎,你,你等等我。”阎憩忙叫道,说着便要追人。
“阎憩,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背后的阎罗王叫住阎憩。
阎憩不情愿地转过身,挤出一丝笑,道“怎么了,老爹?你有何吩咐?”
阎罗王道“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地藏王和谛听盘算的事,不是你们能染指的。”
。
201 初霜·冬立
转眼已至立冬,冬至前几日,街上格外热闹,来往的都是车载马驼,运送的皆是过冬的蔬菜,只因为一入冬,京城之地温度骤减,几无蔬果可种,下至贫困人家,上至皇宫大内,都会储备过冬的蔬菜,只是种类就千差万别。
而对于那些饭馆酒楼,更是忙碌,毕竟,没有酒菜的饭馆何人可去。但是六记斋,却显得尤为冷清。
六记斋仍然挂着歇业的招牌,甚至连大门都时常紧闭,偶尔开了,只是瞧见掌柜一个人抱着酒壶立在门边,不知在瞧些什么。
隔壁的几家店铺瞧见了,心里都道,眼看这冬日渐来,一个饭馆也不储备过冬的蔬食,估计这离关门大吉也不远了。倒是一旁包子铺的廖大嫂上门,“好心”劝慰着,这京城之地不比别处,若是这营生干不下去,可千万别硬耗着,否则将老本都蚀进去就不好了。
姜九只是疏离地到了谢,却一同往日。
旁人瞧着清冷异常的六记斋,其实却一点也不像外面瞧着那边平平淡淡。
或许是因为冬日温度骤寒,又或许旧病新疾,东海龙王自那日以后,竟一病不起,自然也无法再去问责姜九杀害冯辛之事,不过吩咐一旁伺候的青辰要冯正与他查清冯辛之死的真相。
虽然大家笃定这件事是娇娆从中捣鬼,但是没有真凭实据,龙王仍是不信,而冯辛的尸体,将尸体运往东海的张柏,如今全都不见人影,早日寻到才是头条大事。
这几日,青辰和冯正沿着京城去往东海这一段路程来回奔波,但是却全无踪迹可寻,而红莲原本想去南召那边寻觅,但是这个想法却被冯正拒绝了,只唤她好好照料龙王。
姜九也同意了这个决定,对于张柏,只说自己会亲自跑上一趟,让她就守在六记斋。不过抱着一线希望,他仍在等待那只放飞的纸鹤,纸鹤能够探究独属于张柏的灵力和气味,若是纸鹤也寻不到张柏,那么只能说明张柏是真得出事了。
当然,姜九之所以没有出发,还有一个原因,他想等一等,等陆瑾岚和麖呦回来,地府不比天山或者大理,山高路远,照理说,不论两人能不能将孟婆汤带回,也该回来了。
红莲听说陆瑾岚去了地府,这些天也未尝见到人归返,也是有些担忧,问道:“小陆毕竟是凡人之躯,不会也有什么意外吧?”
姜九虽心有担忧,但此时此刻,面对红莲却只说:“麖呦和阎憩都在,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事。”
又过两日,终于有一件稍微令人欢喜的事,就是严松回来了,不负众望,将天山雪狐的灵丹带回来了。严松一回来听说这些日子发生的这些事,便打着手势说要去找张柏。
姜九想了想,却道:“你留在这儿,我去。”
西北的寒风就这么裹着冬日里的第一场雪浩浩荡荡地来了,路上的行人都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冬衣,行色匆匆地走过,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直大门紧闭的六记斋突然敞开了大门。
一个青衫长袍怀里抱着一只全身僵硬的猴子踏入六记斋的大门,他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抱着那只猴子。
红莲瞧见了,忙惊呼道:“张柏他怎么了?”
姜九冷冷道:“中了毒,然后被冰封冻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