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叩法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半叶棠
“属下骆林,见过将军!”
“恩。我且问你,老三、老五近日可有回过黑虎堂”张逊压低喉咙轻声问道。
“自那日被将军遣派去了重英镇后,老三几人再未回过黑虎堂。”
张逊听见骆林讲出这个他最不愿意听见的回答,心下咯噔一声,重重一沉。
“城外可有甚非常的风声动静”张逊似乎仍抱有幻想。
“属下只知道重英镇有个打虎英雄死了。”骆林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嘴唇微龛,继续抬头说道“将军有甚,吩咐属下便是!”
“呼老三、老五几个,怕是凶多吉少,已成了刀下冤魂了……”
想到这几个一路跟上来的过命之交,不明不白地失了性命,张逊心里生出一阵真实又无奈的挫败和失落。
“骆林,你再替我去一趟重英镇吧!地毯式搜寻老三几人的尸骸,我张逊总不能让这些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永瞑他乡。”
张逊语气低弱,似有缅怀之意。可心底却是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什么也没有就给按个衣冠冢,总不能这么凭空消失了!
“属下这就去办。”骆林中气十足地回完话,正欲跨出内堂门。
“且慢!除此,再帮我打听一下关于那位打虎老英雄及其家人的下落……若是找到,将她带来见我!速去速回!”
张逊差点忘记了还有李月桐这个丫头。小娘子居然敢进宫面圣并将龙符交还官家。
哼这等阴招损招除了寇隼有这满肚坏水,量李月桐一个未经涉世的黄毛丫头,再转一百八十个弯也想不到此!
“骆林遵命!”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造 势(求票 求收)
朝堂之上,许多事情都只能相对而言。大凡眼见之事多是表象,诸象背后皆有深意。
那日更夜,寇隼从垂拱殿出来回到府中,天已微白。不会料到,他也与张逊一样心神不宁,彻夜辗转。只一闭眼,就有一种如临战场才有的旌旗密鼓,在心中沉沉敲打。可到底会发生什么,为什么他却丝毫讲不上来。
寇隼知道,身处朝堂揣摩圣上意图乃官场必修之课,殿内与官家来回几句,便已将官家心思揣摩于心。他老人家借着李老英雄人死、李月桐交还龙符的由头,是想逼迫张逊交出剩余的半块。心间已知无望,故特意抛出立储话题,故意搭出一个让张、寇二人互唱反调的台阶。
寇隼顺着台阶往下跳,托起张逊往上抛,恰逢时机再射出一颗张逊官复原职的糖衣弹。如此水到渠成间,稳稳覆盖住了张逊燃起的疑心。
寇隼知道,这些都是官家的手段。不过是在敲着张逊的脑门让他知难而退。
官家心里清楚收回另一半龙符无望,便又适时抛出立储话题,搭了一个与张逊喝反调的台阶,我寇隼自己顺着往下走,托起张逊往前跳,再宣布他官复原职,稳住张逊不起疑心。这些,通通都是官家的手段。
弦月山的这场春猎,让更多人重新认识了三皇子元侃、左谏议大夫寇隼,以及不识微名的年轻书生叶念安。让长久闭塞在深宫内院里的武卫士兵,见识到了三皇子热血骁勇的男儿本性;也让每天站立在禁宫空地前喜嚼舌根,爱耍嘴皮的文武百官,另眼看待了寇隼不畏皇权的清流涌入;更让随猎诸人目睹了紧随二人身侧,谋识过人又进退有度的少年郎。
经了矾楼酒阁家宴、弦月山春猎二事之后,元侃对叶念安自是越来越中意,心间已然将他与寇隼二人归在了自己的曹营。
那日回到襄王府,坐在府堂内小憩的元侃,脑中一直对叶念安说的那句‘现在有兽欲噬王,岂有不毙之理’挥之不去。
此话乍闻简单粗暴,可若停下来细细品味,却发现其中玄机颇为深奥。话中巧妙隐含了历朝历代对于皇权更迭的天数命理,也一语道破了在立储一事上,对皇位权势露骨的向往和**。他无法不对叶念安察言观色的细致入微,及恰如其分的点到为止。以大自然不为人破坏的食物链,以及弱肉强食的林间生存法则,委婉而不着痕迹地表露出来。
这让元侃脑海里出现了那只中了股伤的母虎,为保幼崽落荒而逃的画面。忽然间,他又联想到自己嫡亲三叔赵廷美、想到了自己的同胞兄弟元佐、还想到了大伯已亡故的两位皇兄……
他突然醒悟到,但凡与储位搭上半点关系的宗室亲戚,皆未落得好归宿。就算是按了长幼嫡庶的继位顺序,这太子立位也与他无缘。
古人云知人者智、知己都明。世人最难认清的就是自己。此刻再细辩叶先生的话,已若铜锣乍响,震得元侃脑清目明。如此想着,再瞥过桌上的两个食盒,不再多想,直奔而去。
————
春三月的月光,如流水,温柔、轻盈。靠着府墙背后的大柳树下,白月光映出了一个人影儿。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夜之间传遍朝堂的叶念安。
他在三皇子竖弓引箭的瞬间,无意瞥见了从眉梢尾处,不经意间流出的狠厉目光,直直穿进了他的心里。看到了他刻意隐去的假意背后,对皇权储位的贪婪及野心。尽管他从未在官家和府尊面前表过态。
叶念安知道,在派系斗争中站位确实重要。可眼下人心暗动、乱象丛生的非常时期,如何下好手中的棋,考验的终究还是智谋。他想到酒阁里府尊说过的那句,在此回风波中若能为官家出力,有所建树,便有望洗脱死囚身份,回家与妻儿重聚。
如斯臆想着,叶念安心潮澎湃,意气填胸。低首间,却发现月下身影渐暗,心间一紧。叶念安举目仰空,眉间夹紧,刻出一个川字。
清朗夜空,皓月高挂。田野深涧,如水轻漾。一切被柔柔月光笼罩住的万物生灵,此刻正被一团青红色云气层层遮蔽。夜空,骤然暗沉,瞬间像断了呼吸全无生机。
这皓月侵入了太微垣的所在天区,可是君孱臣强的预示。月亮又入东经西,分别进入了左、右掖门,再由南移出端门,是将有叛逆大臣假借君主龙威,君王有忧之警。
叶念安不安起来,适才裹住月亮的那团紫红云气,此时正抱着月亮一起朝帝星北座慢慢靠近。这侵入帝星天区,则预示着有臣子谋乱。
叶念安脑中迅速想起了三皇子。元侃二字,‘侃’字属金,一拆成三,人、口、儿。人字侧立,口儿为兄……金星入帝座,是预示有强悍亲近的臣属意图谋君主。
元侃是官家的儿子,断不可能是君臣属性。此青红妖云定不是指三皇子。那会是谁假借君主之威呢
时间一点一滴地向前推移着,张逊的焦虑也在胸间越积越厚。骆林此去重英镇已二天一夜,又如出笼的鸽子,左等右等不见回来。
张逊的灼灼目光开始聚集到手心紧握的半块龙形玉符上,他有点坐不住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争 日(求票 求收)
释比曾对叶念安说过一个前朝的典故。
太祖皇帝赵匡胤曾有一个心腹叫苗训,此人在军中惯有神算之名。
先帝在取周建宋前夕,苗训便将此大作文章。‘以出军之日,点检作天子’为传言,在京城中散布传播,让百姓觉得,先帝立王乃是天命所归。
显德七年的岁末,京幾一带,布满了暗黄浓云,刮起了漫天灰沙。
日色惨白,时隐时现,街上商铺关门闭户,相隔几丈远已看不清来人面孔。本是日光充裕的大白天,百姓家中却户户点烛取光,惊恐地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他们认为这是可怕的灾祸,上天以‘天变示徽’这场灾异,预兆出国运将动。
一日午后,先帝赵匡胤率军在陈桥按营扎寨,此时已日薄西山。
苗训站在帐外,怔怔望着落日出神。因其站姿特殊,金色的落日余晖洒在他的身上,一动不动,像个塑金雕像。
此景吸引了帐内帐外无数士兵,都纷纷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落日。
众人不解,问道“不知苗将军望这落日何奇之有”
良久,苗训才从徐徐落日中收回视线,冷冷回道“上下各有一个太阳,难道你们没看见吗”
众人大惊,用力揩了揩眼睛,凝神再瞧,却见落日将沉,正被一片云彩笼罩,而下方又有另一片云彩反射接住相衬,一眼望去,隐隐间亿有另一个太阳沉在下方,形成了日下有日的奇观。
这样一来,‘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的传言在军中四起。‘二日争天’的传闻,一传十,十传百,军中上下无人不在讨论。
‘一日将落,一日代兴’此乃改朝换代的天命先兆。
叶念安夜观天象,总觉得这团紫红云气与当年的浓云灰沙似曾相似,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骤然变化的星象似乎在冥冥之中指示着什么。
金星入帝座,战争将在皇宫内暴发。
金星、战事、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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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雨季,已是未时,天色仍如晨间微亮,罩着一层薄雾。
张逊已在黑虎堂干坐了半天,他不想因为任何原因而错过第一时间回黑虎堂的骆林。
用午膳时,也是心不在焉,只胡乱地扒拉了几口干饭。
这几日,朝中出奇地风平浪静,官家没有再追问他交还龙形玉符之事,寇隼复职之后与其照面也是客客气气,相敬如宾。
这朝堂上突然安静下来,安静的有一丝诡异。
每日下了早朝,张逊都会冷眼望着寇隼自由出入资善堂的背影。
寇储以太傅之职与众皇子亦师亦友,教书交心,这也就罢了。紧要的是,寇隼名正言顺的多了与三皇子推心置腹的机会。
这元侃不是太子还好,如若真被立了太子,那寇隼不仅仕途风光,这般被动式的谨守臣节,果然是手高招妙招。
张逊越发觉得,此刻眼见的,就是一个表象。
正如是猜虑着,几个忽如其来的炸地响雷破空劈开。登时,堂外院落空地处,一摊摊铜钱大小的雨点噼哩啪啦纷纷砸下,覆在灰白雨花碎石上,模糊了正中的八卦阵图。
张逊正兀自沉思,着实被响雷声惊得弹起了屁股。
倏然间,本就不亮的天色又被捏成了暗暗的墨灰色,压抑也更重了几分。
张逊内心莫名紧张起来,这潇潇风雨,让本就寒冷的空气,经雨一淋,空气中更奇寒难挡。
就在这时,从堂外进来一个侍卫粗着嗓门喊道“张将军,团练使骆林已返营!”
张逊面色转忧为喜,道“快传!”
不刻,已全身湿透的骆林,脸色微青地站在进入堂内,衣袖衫袍,发丝末梢还沾着往下划落的水滴。
张逊见骆林吃相有些狼狈,其身后更是空无一人,心里感到空落落的失败。
“张将军,属下这次翻遍了重英镇的犄角旮旯,都未发现李老英雄的相关之事。
老三、老五的尸骨……也无寻到一根。”骆林语气怏怏,似是对自己的空手而归生出些愧疚。
“李老英雄的女儿呢”张逊不太敢相信骆林说的话。李月桐这小丫头怎么也能不见了
骆林那日按照张逊的吩咐,立刻从黑虎堂赶到重英镇,在镇中方圆百里寻到了茅草屋顶、柴门低矮的一所民居。
因抵达重英镇时,已是夜幕低垂,见此民居柴门窗子都紧闭,屋内也未见亮光,便等了第二日晨间又去了一趟。
可蹲伏了两个时辰,仍是静如安澜,毫无动静。骆林觉出一丝不对劲,便悄悄踏进院子小心启开了柴门。
屋内黑压压一团,倚开了半道门,借着透进的亮光,只见屋内桌椅井然,内堂床榻皆空,柴房米缸见底。
骆林轻轻滑过方桌,一抹细灰覆于指尖纹路,木桌上一条长杠。
“属下进屋细察,并未发现有住人迹象。依属下看,李老英雄的柴屋许是有阵子没人住了。”骆林将他所见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逊,并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连续几日的寝食难安,此时听见了骆林的这句最不想听见的话,张逊心间已瘪得说不出话来。
雨势继续变本加厉着,风趁雨势,雨助雷威。院宅空地的那幅八卦阵图上,拼命砸着雨点,铜钱大的雨点触地四溅,叮叮叮赌着气,不砸破不罢休。
张逊颓然跌进椅背,或许这场战役的主动权从未在他手中握紧过。如此,放弃还是进击,也不再那么重要。
他不知道两者中的哪个能多一些胜算,但作为一个叱咤沙场,杀伐无数、经验老道的将军,等待,终究不是上策。
“呼”张逊叹出一个艰难而释然的长气。“或许,战争已经在既定轨道上开始了。”
骆林茫然望着眼前这个曾经英勇豪迈、气势如虎、威猛至极的张将军,这个长久以来在骆林心中占据很大位置的大英雄,此刻,流出的悠悠话语,让骆林左边心房隐隐作痛。
张逊叹过气,转身对着骆林咧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第一百二十四章 动 手(求票 求收)
天蒙蒙亮,禁宫门外已聚集满今日朝会的百官大臣。
寇隼打量了一下人群,依然没有看见枢密院使张逊府上的车架。自官家有了让张逊交出龙符转由他保管之后,已连续多日没来朝会。
宫里御医去府上查看过,回禀是风寒入体,行动不便。
张逊是掌管全国兵马的统帅,虽然久疏战阵,可身体总不至于不如他一个文官,如此不堪。
这让寇隼对太医带有水分的话回话,产生深深的怀疑。
寇隼正站在原地思量张逊称病告假背后,隐藏着什么阴谋时,禁宫大门吱呀呀隙开一条缝,一名內侍垫着脚小跑出来,吊着嗓子高声喊道“陛下身体欠安,今日朝会取消,诸位早些回吧。”
“哈回吧!回吧!又白白起了个大早!”一位大臣打了个哈欠,原本强打精神的眼睛瞬间泛起了困意,一边向着府上走,一边与身边同僚说道。
“哎,你不过是起了个大早,我今日还有要事要奏秉官家,这都快半个月没有见到官家了!”
“……”
內侍黄门的声音刚刚落地,等待朝会的大臣就相互议论开了。
说来也怪,也不知张逊是命好还是命歹,他前脚刚染上了风寒不来上朝,宫里就传出官家身体抱恙,不能朝会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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