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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此言刚说到一半,周围将校便纷纷变色。

    其中,有人如那些北军出身的军官,大部分是止不住的惊恐;有人如吕范、董昭、王修、关羽、李进、乐进纯粹是面色惊异;而有些人,如程普、韩当、高顺、张飞、刘备、牵招、杨开、褚燕等人,虽然面色不一,却是纷纷各自拔刀在手。

    但公孙珣怎么可能让波才把这种话说完又怎么可能让别人动手呢

    他亲自拔刀上前,一手揪住对方发髻,一手挥动那把断刃……断刃削铁如泥,割首亦如割帛,只是一刀便将此人的首级直接取下。

    前一刻还在昂然做声的十万黄巾统帅,下一刻便再无半点声响。

    夕阳西




第八章 阳翟城子伯辟贤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公孙珣第二日从军帐中醒来后只觉得头疼欲裂,全无半点昨晚的潇洒与放肆。他隐约记得,昨晚刘备做歌,曹操、孙坚舞剑,然后自己觉得刘备的歌词太烂,主动补上了一个比较恶趣味却挺应景的歌词,又让三人来了一遍,最后才放肆一饮!

    期间,貌似傅燮还来劝自己不要饮酒过度,而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的自己好像又掏出了一首从自家老娘那里偷来的诗词以应对,并博得了一片叫好之声……什么来着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好像是这个吧倒也不算出格,毕竟没有当众喊出,今天下英雄,唯某某与某某而已!对不对

    一念至此,公孙珣摇头失笑,倒是酒醒了几分,然后便勉力起身,撩开军帐走了出去。

    然而,甫一走出军帐,下一瞬间,这位五官中郎将便被燥热、蛙鸣、人声,还有空气中的焦糊味给弄的有些发懵起来。实际上,他的笑意也迅速消失甚至表情凝固了起来——因为抬眼望去,军营东侧的平原上到处都是黑烟和往来不断的军士、民夫、俘虏。

    很显然,这是军中为了防止瘟疫而在大规模焚烧尸体……前日大战,从长社到淇水这几十里中,不知道抛洒了多少黄巾军的尸首。

    面对如此情形,公孙珣当然无话可说,但是好心情却不可能再有了,毕竟,眼前的一切都在提醒他,浪漫和放肆只是一时的,残酷的战争才是目前的主旋律。

    “文琪。”吕范从旁走来,第一眼便看到了自家主公那张僵硬的脸。“淇水中尸首已经打捞干净,你若倦怠,不妨去洗一洗。”

    “无妨。”公孙珣连连摇头。“有事说事便是。”

    “皇甫公和朱公今早来辞行,见文琪酣睡便直接走了。”吕范正色言道。“说是让我们去扫荡郡西北,他们带波才的首级去扫荡郡南诸城。然后俘虏和伤兵也全部留给了我们,说是协助我们焚烧尸首、打扫战场……还有,傅南容和孙文台也都各提本部去了,也都来辞行,却是见到文琪醉卧不起便直接告辞而走。”

    公孙珣稍一沉吟,便明白了过来。

    话说,此番黄巾动乱,颍川十七县,仅有郡东三县得免,而所谓郡西北,不过是阳城、轮氏这两个挨着嵩山的县邑而已。而皇甫嵩和朱儁领兵去的颍川南部,却有足足十余县,而且都是昆阳、郾城、颍阳、许县(后来许都)等耳熟能详的大县、富县。

    那么,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皇甫嵩和朱儁此举其实并没有多少功劳上的说法,倒更像是在为下属抢夺战利品……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这年头哪怕是正规军也要靠这个来维系士气,而且之前就说了,这是朝廷中枢默认的军事人员的‘福利’。

    不过……

    “这是好事。”公孙珣叹气道。“他们这么做最起码没有跟我们争夺阳翟城战利品的意思……阳翟是郡治,又是波才之前的总据点,一座城所获就足够了。而且,三个持节中郎将挤在一起,也总不是个事情。”

    “我也是这么想的。”吕范坦然言道。“既如此,文琪可有分派”

    “让杨开、牵招这两个省心的人去取轮氏、阳城,以求速速打开往洛阳的通道!”

    “喏!”

    “你来替我写一篇正式奏疏,细细讲解此战……大层面上就按照与那两位的默契,推功给朱公伟,只说此战全然是他总揽指挥。但下面军官们的功劳,就不必有所掩饰了。”

    “喏。”

    “德谋不可能再有所封赏了,可以将他的功绩分润一些出去给别人……”

    “……明白了。”

    “然后便是敦促全军,赶紧烧完尸首,再驱赶俘虏,一起到阳翟汇合。”公孙珣看着眼前处处黑烟,不禁再度摇头。

    “这是自然。”吕范也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烟柱,同样无奈。

    “对了。”公孙珣忽然又想到一事。“别忘了要派信使给审正南,让他提前取些金银钱帛等便于保存、输送的东西出来,准备用作赏赐,到地方咱们就大赏军士……届时轮氏、阳城一下,道路一通,河内、并州、甚至幽州的士卒就又可以把赏赐安全送回家了,这样也能让后勤松快一些,否则人人背着几匹布行军算怎么回事一定不要耽搁此事,因为朝中旨意不知道什么就会过来。”

    “文琪,军中赏赐过多,又从洛阳周边招摇过市而走,会不会引起人议论”吕范不由蹙额建议道。“之前在洧水北面驻扎时,你就遣人护送军中河内籍、并州籍将士、民夫的赏赐回家,从陈留过境时络绎不绝,就有人说个不停。”

    “议论便议论。”公孙珣摇头道。“此时军心为重,而且让中枢以为我是个贪财的,以为我德行不如皇甫嵩,岂不正好董公仁……”

    话到此处,公孙珣不禁自己怔在当场……他俨然是又想起了自己‘缺德’的现实,然而董昭当初却建议他让德与皇甫嵩而且偏偏他一直到现在还颇以为然,这是为什么

    德这个字真的是一言难尽。

    “文琪在想什么”吕子衡自然注意到了公孙珣的姿态。

    公孙珣当然不会对吕范这个人有所隐瞒,于是便在帐外将心中疑惑給对方坦诚以对。

    吕范闻言却是忍不住失笑:“文琪果然是酒未醒!”

    “这是什么话”公孙珣一时疑惑。

    “德是论人的。”吕范摇头笑道。“文琪……董公仁让你让的‘德’,是对中枢而言的那种德;你自己觉得欠缺的‘德’,是对士人而言的那种;而如今你赏赐给军士们的财物,难道不也是针对军士们的‘德’吗不过……”话到此处,吕子衡忽然面色一肃。“真正的问题在于,对于不同人而言,有时候‘德’是共通的,有时候却干脆又是相逆的,如何把握住其中分寸,依照时事作出取舍,才是文琪你最应该注意的。”

    公孙珣一时恍惚,然后旋即醒悟:“不愧是子衡!我之前还以为子伯越来越长进了,现在看来,他长进的只是军旅谋略,大节上还是差了子衡你一筹的。”

    吕范再度失笑:“不是说了吗‘德’因人而异,或许只是子伯的‘德’与我不同而已,若是文琪再换个人去问,怕是又不同了!”

    “所以说,”公孙珣仰头感叹道。“身边智谋之士固然越多越好,可上位者却要认清自己所需,有所取舍才对……可这又是一个矛盾了。”

    “文琪且醒醒酒吧!”吕范摇头便走。

    淇水往西数十里外,颍水畔,阳翟城。

    在几十名白马骑士护卫下,街道上驻足侯立的娄子伯突然忍不住在燥热的太阳底下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却又继续勒马前行。

    几十名骑兵不敢怠慢,也是纷纷再度护卫着对方启程。

    没错,娄圭此时根本没在军营处,他昨日便奉命来到了阳翟城,乃是专门来征辟枣祗和戏忠的……公孙珣生怕战乱之下这二人会出意外,所以当日从长社出来,他一边与皇甫嵩去汇合朱儁,另一边却派遣了娄圭直接领着数十骑赶到阳翟寻人。

    而娄子伯昨夜歇了一宿,今日一早便开始辛苦了起来。

    他先是打探好了枣戏二人住处,然后便一边让人去审正南驻扎的县寺那里索要大笔财货,一边又遣人去郡寺去‘取’些公车,俨然是要将姿态做足……不过,在街上等了半日,审正南那边的钱老早便送来了,但公车却始终未见到!

    所以,娄子伯此行乃是去郡寺寻个究竟的。

    一行几十骑,跨刀骑马,引得街上路人纷纷侧目,甚至有些惊慌起来……要知道,阳翟光复不过一两日,城中血迹未干,很多人固然都急匆匆出门走亲访友,询问平安,可面对着成群结队骑马佩刀的军人,总还是让人有所畏惧的。

    但是,有人不惧!

    “这位将军。”郡寺内,一名连



第九章 辨声知人心
    “将军。”

    傍晚时分,颍阳城中,阎忠抱着一匹极其精美的蜀锦走入到了正燃着熏香的县寺内。“你来看……”

    “什么”正在堂上静坐,几乎要被熏香熏得睡着的皇甫嵩循声抬头,然后不禁笑了出来。“哦,好锦缎!”

    “不错。”阎忠边走边笑道。“这可是正经的蜀锦,不是楚锦,也不是吴锦,更不是河北市面上常见的新式辽东锦。将军你看,花纹别致,光亮动人,真的宛如金银生于丝帛之上……这是那投降的本地黄巾贼小帅专门取出来献给王校尉的,而王校尉虽然家在洛阳,见惯了宝物,却也觉得此物格外出色,便不敢专享,转而让我拿来给将军!”

    “你们啊!”皇甫嵩苦笑摇头。“此物固然是好宝物,可我一个五旬老朽,要它作甚!便是做了两套袍子,也没脸穿出去吧”

    “也是啊。”阎忠抱着蜀锦坐到了皇甫嵩下方一个几案后面笑道。“将军德高望重,或者说,自从三年前然明将军(张奂,凉州三明之一)去世后,将军便是我们凉州德望所在……哪里是我们这些俗人能比的”

    “那这蜀锦叔德留着便是。”皇甫嵩依旧不以为意。

    毕竟嘛,董卓和公孙珣都能知道将财货全部给下属,人皇甫嵩还真不至于做不到。

    “不对。”阎忠将蜀锦随手放到几案上,却又摇头不止。“宝物有德者居之,如此宝物,若是将军不要,我又怎么敢接手呢将军便是自己不用,也不妨拿回家去,给几位公子留着用……”

    “都不成器啊!”皇甫嵩摇头叹道。“如此蜀锦作成的锦衣最好配上紫绶金印,可他们这辈子哪里有资格做到那份上”

    “其实便是做到了又如何”阎忠忽然摇头笑道。“凉州穷困边鄙之地,封了候做了将军又怎样朝廷不还是视我等为边鄙”

    皇甫嵩微微眯眼,并无反应。

    其实,从汉世祖刘秀登基称帝时算起,后汉已经历经一百六十余年,社会问题哪里都有,眼前波及了七八个州、二三十个郡的黄巾之乱便是明证。

    但是,如果非要评出一个问题最严重的地方,那就只能是如今格外安生的凉州了。

    其他地方的问题,在黄巾之乱前最起码还是潜藏在汉室权威身下的,但是凉州那里却是从一开始就暴露无遗,而且上来便是最直接最血腥的暴力战争。

    实际上,假如除去开国时期的战争不算,那么从光武帝咽气当年(公元57年)开始,凉州前后四次大乱,基本上就相当于没有停下来过:

    第一次烧当之乱,从公元57年断断续续持续到了公元101年,连绵四十余载;

    第二次先零之乱,发生在烧当之乱结束后的第七年,也就是公元108年,延续了十一年……这一次虽然时间很短,但汉室付出的代价却格外沉重,光是明面上的军费支出就达240亿,而且直接造成了凉州、并州的全线人口衰落以及百姓的离心离德,‘弃凉’之说也由此而生;

    第三次大乱其实是中央朝廷的镇压动作,主将是当时的名将、护羌校尉马贤,马贤以出色的军事水平和粗暴的镇压手段,对凉州羌族进行了长达近三十年的血腥镇压;

    第四次,便是桓帝时凉州三明对羌族的彻底镇压活动了……皇甫嵩的叔叔皇甫规、董卓曾经追随的张奂、后来投靠了宦官的段熲,皆因此成名。

    而且这四次大乱虽然名义上都是羌乱,可对凉州中下层的豪强百姓们而言,频繁的战争摆在那里,军事动乱的破坏性摆在那里,用简单的民族矛盾来安抚他们无异于掩耳盗铃!更不要说到了后汉中后期,羌族、汉族混居严重,底层的民族隔阂其实已经越来越小,而外地来的官吏又多是**残暴无能之辈了。

    总之,完全可以说,整个凉州的中下层,对朝廷的厌恶未必低于对异族的厌恶……因为屠杀和战争太频繁了!

    这种情形下,偏偏中枢对待凉州又是一种普遍性的排挤和歧视态度,不要说应该有的安抚补偿了,能不欺负你已然是给你脸了。

    故此,凉州对汉室和中枢的厌恶感,基本上是处于一种压抑中的蔓延状态,如今连凉州士人都对汉室与中枢极度不满了起来。

    而皇甫嵩家族虽然是靠着军事镇压羌乱而闻名天下的,属于当地地道的忠汉派代表人物,可既然生在凉州、长在凉州,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民间的这种情绪而且,他叔叔皇甫规和张奂作为读经书并向士人靠拢的边将,本与段熲这个不读经书、投靠宦官的边将,本身就存在着剿抚之间的对立姿态。

    所以,即便是知道这种情绪,皇甫义真也没什么好办法,唯一的应对方式便是装聋作哑罢了。

    阎忠看了看皇甫嵩,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却是不再多言,并顺势提及了另外一件事情:“将军,你观北军五校、三河骑士战力如何”

    “差不多吧!”皇甫嵩闻言这才微微打起了点精神。“毕竟是承平日久,可终究体制摆在那里,又有洛阳武库的精良装备,还有西园廊中的战马……对付黄巾贼应该是足够了。”

    “这是自然。”阎忠缓缓言道。“苍亭-东武阳一战东郡黄巾覆灭,前日长社一战颍川黄巾覆灭,经此两战,我想天下应该没人会觉得黄巾贼能再成事了,剿灭他们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也不能这么说。”皇甫嵩叹气道。“时间迁延太长也会出问题的……之前在长社我便看军报上讲,河北张角三兄弟将钜鹿、安平、清河、魏郡、河间等地的黄巾贼全部收缩到了钜鹿一郡,依靠着南北两座大城广宗、下曲阳,各自聚众十余万,屯着几年吃不完的粮食,几个郡国收拢来的财帛、器械,准备负隅顽抗……叔德,你说这要是守个一年两年的,岂不是寻常之事届时天下指不定便要出乱子的!”

    “谁说不是呢”阎忠哂笑道。“不过,我今日不是要说这个……将军,我是看到这中原河北如此富庶,连这种宝物都能在一县中随意寻到,而黄巾贼终究又只是蛾贼一般,那何必只让三河五校这些本就家中豪富的中枢子弟来发财呢你看五官中郎将那边,人家出来打仗,不仅照顾到了本乡,还照顾到了并州旧部,这才几日,手下便已经有积功到两千石的一位校尉,四个千石司马……还有昨日那个刘备,俨然就要是第五位了!而咱们凉州子弟,做官也难、发财也难……苦啊!”

    皇甫嵩沉默片刻,却缓缓摇头:“我知道叔德的意思,但是……凉州的情况你也知道,让那些偏远地方的士卒武将来内地,他们野性难制是一说,朝廷有所提防又是一说。故此,我当日便只举荐了如南容这种名门之后。”

    “是啊!”阎忠冷笑起身道。“傅南容的才德我无话可说,但是凉州如傅南容这样的又读书又是名门之后的英才,总共才有几个呢”言至此处,不待皇甫义真回应,阎叔德便复又指着几案上的锦缎言道。“将军真不要这匹上上品的蜀锦这可是底下人的一片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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