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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等待他的,毫无疑问是和卢植卢老师一样的下场——减死一等,安心等大赦吧!

    消息传来,公孙珣无可奈何,只能又例行上了一份奏疏,请求以自己的功劳给昔日董方伯换来优待。

    九月初四日,朝廷中使到来,并未提及任何封赏和功过之论,而是要公孙珣速速提兵向南,与皇甫嵩合围张角。

    可见,朝廷真的是等的不耐烦了……毕竟,张角一日不死,中枢一日难安。而如今越是到最后,天子和中枢就越是焦躁不安。

    九月七日,辞别了常山相冯歆,并托付了包括甄氏族人在内的公私各种首尾给对方后,公孙珣便与钜鹿太守郭典,校尉程普、宗元一起引精选后的精兵三万,直下广宗。

    然而,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和无言以对的是,就在公孙珣刚刚动身的第二日,也就是九月初八日,广宗大局突然间有了些尘埃落定的意味!

    皇甫嵩死活都没想到,他来到广宗城下才数日,张角就死了!

    这简直是黑色幽默!

    数月间,举兵三四十万,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让战火绵延七八个州、近三十个郡的太平道首领,号称符水救人数十万的大贤良师就这么病死了。

    几个月前都还有成千上万人坚信着此人能将大汉朝掀翻,建立黄天基业,几日前朝廷还咬牙切齿,为了杀此人而屡次更换主帅,催促合兵……但此人此时却在广宗城中化为了一具冷冰冰的尸首。

    城内外一片缟素,哭声震天,做戏绝不可能做到这份上,而眼看着张梁放弃外营匆忙入城,皇甫嵩作为百战宿将也立即醒悟战机已到!

    要知道,此时城下汉军有一开始卢植带来的四万大军;然后董卓又带来了一万西凉兵;现在皇甫嵩又从汝南带来了两万余兵马……合兵近七万,兵力本就不弱了!再加上董卓的西凉兵乃至于羌人部队对西凉名门的皇甫嵩也是格外尊重,所以也不存在指挥不协调的问题。

    于是乎,就在当夜凌晨,皇甫嵩尽发大军直冲位于城外清河与广宗城中的黄巾军营寨。

    之前便说过,十万之众,一半随张角在城内,一半随张梁在城外,互为倚仗。而此时,一来张角新丧,城外黄巾军绝望难承;二来指挥官张梁此时刚刚入城,城外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主帅;三来,此时两军实力对比也确实到了一定份上了,而且还是夜袭。

    故此,黄巾军一战便溃,城外五万余人,战死者不下两万,逃走者不下一万,剩下的……则选择转身向城外清河国与钜鹿郡的界河,也是清河国得以得名的清河中赴河而死。

    此战后,尽管张梁还带着好几万人苦守广宗,但黄巾之乱却已经在事实上平定了。

    说到底,这跟军事无关,实在是张角的死,让绝大多数黄巾军丧失了生存和奋斗的意义。没了他,黄巾之乱也就注定要在汉军的打击下迅速烟消云散。

    而就是在这么一个情况下,九月中旬公孙珣引兵来到了广宗城下。

    从北面过来的三万大军旗帜迎风飘荡,战马、辎重车辆、军士绵连十余里不停,在广宗城内外的黄巾军、官军十几万部队的复杂目光中到达了目的地,并立即开始安营扎寨。

    至于说主帅公孙珣,不及寒暄,便在第一时间汇合了皇甫嵩,两个持节且不尴不尬合作过一次的中郎将马不停蹄,直接往城下一处土山上登高观看形势。

    “文琪且看。”二将披着披风,骑着高头大马,引着各自属下心腹、亲卫、仪仗、旗帜并马来到一处土山上,皇甫嵩旋即开口介绍敌情,而其人一如既往的温和。“广宗城经过你恩师卢公还有东中郎将董公的围困,其实已经摇摇欲坠……就等你来,咱们一鼓而下了。”

    公孙珣勒马仔细观察,然后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毕竟,皇甫嵩说的是大实话……有些东西是肉眼都能看的清的。

    借着卢植在时搭建的围垒工事,董卓和皇甫嵩重新进行了围困,这使得之前昔日坚固无匹的广宗城,如今已经城防破败。

    放眼望去,整个城中一片凋零之意,城墙上的简易防护工事几乎丧失殆尽,而且防守区段严重确实,已经在下曲阳用过一次土山的公孙珣对这幅情形心知肚明,俨然知道这是汉军从土山上进行抛射压制的后果。

    除此之外,公孙珣甚至看到了一片城墙整个有摇摇欲坠的感觉。

    “那是地道。”皇甫嵩见状指向那片城墙言道。“借着土山掩护,我们挖了一条地道,然后在地道中堆柴放火,那段城墙的根基已经烧酥了。”

    “皇甫公其实已经尽全功了。”公孙珣闻得此言,不由失笑道。“我此番援助倒像是画蛇添足。”

    皇甫嵩也是摇头失笑,却并没有否认,因为确实没必要:“侥天之幸罢了,谁能想到张角忽然病死呢其人一死,万事皆休,可见天命在汉不在彼辈。”

    此言一出,不知为何,公孙珣居然难得有了一番萧瑟感慨之意,故此秋风飒飒,二将一时并肩无言。

    而半晌之后,公孙珣方才继续开口问道:“既如此,皇甫公有什么想法和安排吗尽快了结此战,以给洛阳一个交代吧!”

    “是啊,我确实有个想法。”皇甫嵩缓缓颔首。“文琪,之前卢公命全军围住此城,乃是因为北面自有下曲阳互为依仗,担心彼辈直接逃窜汇合张宝,祸乱幽并。而如今,张宝已死,下曲阳已定,又有你带来的那么多骑兵做依仗,那便无所谓这么多事情了。我意放开广宗三面围城,然后集中全军精锐强攻此面城墙,迫使城中黄巾贼张梁部五万大军往漳河、巨鹿泽而走,然后便交与你的骑兵进行追逐和杀伤……你觉得如何”

    公孙珣思索片刻,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其实,战局这个地步,怎么打都没问题了,甚至对于公孙珣、皇甫嵩这个层面的主帅人物的事后封赏也都没问题了……从中枢那里看下来很简单的,公孙珣宰了张宝,皇甫嵩逼死了张角,其余的功劳对这二将并没有太大影响。

    真正需要考虑的是手下士卒的心态。

    皇甫嵩这里,那两万从颍川转到汝南再到此处的两万士卒倒也罢了,可是一直蹉跎在城下的四万汉军以及一万西凉军却是什么都没有……没有赏赐、没有功劳,只有辛苦。

    故此,这座聚集着魏郡、钜鹿郡、安平国、清河国等地财货,供给着十万黄巾军后勤的大城是需要让给这些士卒发财的。

    说起来有些野蛮,但却是无可奈何之事。而皇甫嵩如此安排,既考虑到了战利品的划分,又考虑到了战事的合理分配,




第二十五章 草木黄落兮雁北飞(上)
    想要理解公孙珣和皇甫嵩这么一次云里雾里的交手,必须要知道一个前提,那就是全天下的明白人都清楚,凉州那边对汉室是离心离德的!

    多年前,公孙珣尚未加冠,尚未出仕,就从韩遂那里感觉到了某些东西;而慢慢的,做了官,接触到的东西越多,他就越清楚凉州那里上上下下对洛阳的厌恶和愤怒。也越来越明白中枢对凉州的忽视与歧视意味着什么。

    转过头来,在另一个时空里,黄巾之乱一年不到就迅速被镇压,为什么却是公认的乱世征兆

    答案很简单,正如公孙珣和阎忠互怼时透漏的那般,它让所有人意识到,大汉朝是多么徒有虚表,是多么千疮百孔,这天底下对这个苍天不满的人又是何其多!

    经此一乱,对于那些心存大志以及才能卓绝的豪杰们而言,他们会去质问和怀疑……为什么那些人都能高踞显位,我却只能拼死拼活换个六百石、千石甚至不入流

    对于那些对汉室向来不满的野心家就更加直接了……张角区区一个病入膏肓的邪教头子,都能振臂一呼天下响应,弄出来三四十万兵马,搅得天下板荡,那我为什么不行我是不是之前太小心了

    而什么地方对汉室不满的人最多呢自然是凉州了。

    黄巾之乱眼看着就要迅速终结,公孙珣必须要考虑和探明前方的局势。而在他和他的亲信幕僚们看来,将来一段时间的事情,除了中枢天子、宦官、士人这老一套外,凉州的局势,自己和皇甫嵩这样的武人才无疑是最大的变数。

    于是,这才有了今日的投石问路,拿最敏感的凉州问题和汉室衰微的现状去试探和刺激皇甫嵩。

    有意思的是,皇甫嵩本人老奸巨猾,并没有吃这个破绽,却突然冒出来了一个阎忠。

    当然了,即便是对成功并验证了一些事情,但打死公孙珣他恐怕都不敢相信,人家阎忠阎叔德居然会是如此迫不及待……或者说,这得赖公孙大娘,居然不知道这个阎忠在另一个时空本就是凉州士人中的激进派,不用他公孙珣刺激都要鼓动皇甫嵩造反的!

    凉州人,真的是迫不及待了。

    只有两个人的营帐内,皇甫嵩怔怔坐在正中的太尉椅上,许久都不能回过神来。旁边的几案上,一份熏香正在香炉内轻轻燃烧着,给营帐里带来了一丝微甜的奇香。

    阎忠的话再明白不过:

    首先,凉州人受中枢歧视和不公对待那么长时间,欲反久矣,是不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的;

    其次,这位西凉名士此番言语并不是一时有感而发,而是处心积虑的,也并不是他一人的意思,而是代表了很多人凉州人的意思。

    然而有意思的事情是,对于身负凉州人望的皇甫义真而言,他震惊的还真不是这两点,因为他早就看出来自己这个幕中谋士的某些不妥之处,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至于凉州那边的局势,从他的角度而言,更是洞若观火。

    真正问题在于,如果凉州冬日就要反叛,那就意味着阎忠口中那个计划,居然是真的具有可行性的!最起码从军事角度是有很大概率成功的!

    进入冬季,这边刚刚平叛结束,凉州那边就造反,然后洛中兵马空虚,他皇甫嵩只要能拉住手中这支军队,完全可以随便找个理由直趋洛阳,解释连接西凉叛军……他是真的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覆灭汉家天下。

    然后,河北、中原这两个汉室的根基所在如今全都力尽,他完全可以轻松引雍凉之士,用司隶之财,轻松扫荡这两处地方。

    但……

    “君侯!”阎忠见到对方沉默,心知这位凉州名将已然动摇,然后居然直接跪了下来。“天予不取,必遭其祸……你忘了韩信的下场吗公孙珣今日言语,明显也是对前途有所犹疑,拉住了他,天下就真的是我们凉州人的了!还说,你居然要对北宫那个昏庸之辈效死”

    皇甫嵩依旧沉默不语。

    “君侯!”阎忠低声一吼,居然叩首出血。

    “起来吧!”皇甫嵩依旧躺在帐中太尉椅上,然后一声长叹。“叔德……这汉室要倾颓,我从中原转战到河北,哪里会看不出来呢你以为我真是个愚钝之辈吗”

    阎忠一时惊喜,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

    “而且,咱们凉州要乱,便是天下人都不知道,我这个姓皇甫的人又哪里会不清楚呢”皇甫嵩继续缓缓言道。“还有这天子,素来无德无行,战后必然要压制我与公孙文琪还有朱公伟等人……你们都知道,连公孙文琪都知道投石问路,我何尝会不知道呢”

    阎忠愈发惊喜,气息都粗了不少。

    “但是叔德。”皇甫嵩忽然一笑,却是缓缓将头上兜鍪给解开取下,并漏出了满头花白的头发。“你看我这个年纪,连睡觉都要熏香才能安眠,真的能取天下吗”

    阎忠陡然一怔,欲言又止。

    “不要说什么高祖四十八岁起兵七年而取天下,你扪心自问,我有高祖的威德你们有萧何、韩信、张良的本事如今天下是秦末的局势”皇甫嵩微微笑着反问道。“不要自欺欺人好不好天下是要乱,汉室是要倾颓,可我这个老朽却不可能是天命之人,除非你能求得仙药,让我和公孙文琪、曹孟德、孙文台那帮人一般年轻……否则断不可行!你还记得他们在淇水畔的群



第二十六章 草木黄落兮雁北飞(中)
    农历九月是标准的秋末,北风渐盛,天气转冷。

    这个时候,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全都会为过冬做最后的准备。

    辽东的松鼠们在趁机囤积松子,太行山的熊罴在积攒脂肪,河北的大雁更是在排队往南飞……然而这个时候,四五万黄巾军却纷纷往北走。

    天气寒冷,汉军远道而来,刚刚安营扎寨,立即便于夜间动员,仓促上马追击,真的是又困又累又冷,连马力都很疲乏。然而,真的在路上接触到了黄巾军大队,并于夜间仓促乱战之后,却发现战事毫无阻力。

    原因很简单,仓促北逃的黄巾军也同样是又困又累又冷,而且他们终究是死了主帅后的仓促逃窜,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战斗的**。

    然而,秋末时分天亮的晚,四五万黄巾军一触即乱以后,反而让局势彻底失控,黑夜中连着汉军也跟着失去了组织性,双方只是按照战前各自主帅的命令,稀里糊涂的一边相互砍杀,一边相互裹挟着往北面的漳河而走。

    不过,总有天亮的时候,等到朝阳东升,天色清明,秋霜化开以后,局势终于清晰了起来——有马的总比没马的跑的快,追击的总比逃窜的要更有侵略性,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在汉军不顾一切的追击下,黄巾军沿途丢盔卸甲,遗失辎重无数,终究是困顿在了漳河畔,丧失了渡河所需的必要组织性和防护能力。

    到此为止,汉军的战略意图已经完全达到,黄巾军虽然还保有数万大军,却实际上已经败局难免,只是等死而已。

    “君侯,我军虽然疲惫至极,可只要等后面皇甫公率领步卒大军追上来,便可全军向前,了结此番祸事了。”傅燮疲惫难耐,只是看到公孙珣引着一众白马骑兵自后方缓步而来,这才重打精神迎了上去。“辛苦经年,此番大乱终究要有个首尾了。”

    “未必。”

    公孙珣也一夜奔袭疲态尽露,不过很明显,他对自己的小师弟判断并不赞同。

    “确实未必。”戏忠不善骑马,此番被公孙珣留在了营中,可唯一跟来的谋士娄圭也是对傅燮的判断不以为然。

    “战局尚有反复吗”傅燮一时惊愕不定。“恕我愚钝,实在不知对方转机在何处。”

    “不是战局反复,而是此间有大河在前,黄巾军又已入绝境。”娄子伯在马上感慨道。“怕是不用等身后大股步卒追上,便要有个结果了。”

    傅燮几乎是瞬间醒悟:“子伯先生的意思是,贼人要么会趁步卒未至,拼死反扑;要么会干脆转身投河,宛如当日浊河畔与清河畔那般”

    “不错。”娄圭微微捻须应声道。“大概便会如此了。”

    “终究是数万条性命。”马上的公孙珣不知道是疲惫还是因为战局轻松至极,所以显得有些百无聊赖。“去喊一喊,问一问张梁在何处告诉他,败局已定,若还有一分骨气何必牵累无辜要么出来引亲卫与我决死一战,要么与我做个别,自戕而死。无论如何,我都会念在昔日赵国霞堤一面之缘,勉强算是故人的面子上,保证给他个痛快……总之,败局已定,不如趁早让这数万青壮绝了念头,也好有个生路。”

    傅燮闻言颇为犹疑,却是不免劝谏:“君侯,此辈皆是邪教妖人,四五万之众便是降了,朝廷又如何能容如今已然是战局末尾,怕是要杀了立威的。”

    “这种事情自然有我和皇甫公还有中枢讨论,你就不要掺和了。”公孙珣挥手催促。“速速去做!”

    傅燮不敢多言,当即率众打马而去,招呼其他人去呼喊张梁去了。

    “君侯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等傅南容一走,娄圭便不由再度叹气。“便是东郡时初见心存震动,如今一而再再而三,也该适应了。况且,将来这样的事情怕是越来越多,哪里是能一一救得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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