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而相对应的,皇甫嵩所部却多是本次临时召集的关中三郡子弟,对于他们来说,当日美阳之战,关中小三分之一个地方打成白地,对凉州人有所仇视,这也掩盖不住的情绪。
换言之,皇甫嵩与董卓此番争雄,固然有两个首领因为官位而心气不顺的地方,但下面二人的部队,分别是主军、客军,天然成隙,怕也是一点就炸。
而想一想皇甫嵩上次罢免以后,只在自己封地,也就是扶风槐里闲居,颇有昔日张奂改换籍贯的感觉,那这里面的味道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凉州边将,读书的、不读书的,相爱相杀不断,可不是什么老新闻了。当年段熲和张奂,这二人之间的恩怨情仇能单独写一本书来,而如今皇甫嵩与董卓……其中矛盾绝不只是他们二人本身的问题。
“没必要。”皇甫嵩眼见着自己下属渐渐落在下风,便不再顾忌因为公孙珣到来而稍有缓和的高层气氛,也是主动出言表态。“前将军所部的武勇我自然清楚,但我的意思是,能够战胜也没必要去战……如今叛军以五六万之众,却围一陈仓而不可下,说明他们连年作战,早就疲敝不堪了,内中甚至有各怀鬼胎之辈。既如此,我军后勤无虞,不如就这么拖下去,每日派遣哨骑观察陈仓战局,真要是陈仓危急咱们自然出兵,可要是不危险,那就没必要死人,坐等彼辈撤退,再衔尾杀伤就是。”
这话说出来以后,争端更甚且不说,但渐渐的,董卓、皇甫嵩二人,还有宴会上的诸位两千石与三河五校军官,自然纷纷将目光集中在了端坐在正中位置的公孙珣身上。
公孙珣见状不由失笑,却是端起酒杯,然后坐在原处不置可否:“初来乍到,军情不明,身为主帅不能擅自定论……咱们今日只论故交,不谈军务。”
董卓失笑,皇甫嵩也默然不言……但二人终究是给了公孙珣三分薄面,各自有所约束,只是最后不免不欢而散。
当然,这就不必多言了。
“如何啊”
撤宴回帐,公孙珣兀自在刚刚安置下来的床榻边上泡脚读书,却忽然听到外帐处脚步匆匆兼有侍从问候,然后又有人径直掀开后帐帷幕进入,便头也不抬的询问。
“观今日的局面,听二人言语,这二将心中固然多有不忿,但皇甫嵩还是能以大局为重的,唯独董卓那边却显得心存怨气,不仅多有恶意试探之举,怕也不愿轻易退让。”戏忠从容答道。“至于说两军之争端,乃是客军、主军之论……除非统一兵权,兼有大将制约,否则根本解决不了。但如今二人偏偏又是这个局面,想让他们对下面有所约束,怕是也难。”
“如此说来,志才的意思是怀柔无效了”烛火下,公孙珣放下手中书本,好奇抬头。
“这要看君侯急不急了。”戏忠摊手笑道。“若按照董公自己所请,以速击为上,那就只能动手强压;而若按照皇甫公所言,不妨静候陈仓之敌自退,那就可以拖下去慢慢示之以诚,甚至于对彼辈行径不理不问都无妨……”
“子伯以为呢”公孙珣忽然又看向了进来以后一直捻须不言的娄圭。“皇甫公与董公二位所言方略,哪个为上”
“不瞒君侯,我也是想了半日。”娄子伯放下捏胡子的手,坦诚以对。“君侯,自入关中闻盖勋说起叛军如今不堪的局面后,我便仔细考虑战局……却觉得,今日董公、皇甫公二人的方略其实都是上上之选,前者省时,后者省力,仅此而已。”
“说的不错。”公孙珣也是跟着笑了起来。“二人说的如此煌煌,却其实都有私心……董卓部多为凉州老卒,此时出战他的部队所立功勋必然最重,但皇甫公匆匆召集来的关中子弟却不免要落于下风了。但反过来说,关中子弟保家卫乡,若能沉下心来操练一两月再行征战,那战力也未必就会比董公部老卒要来的差。”
“不错。”娄圭当即颔首。
“与此同时,董公老年丧子,便醉心于功业,如此匆匆求战,还屡次向我打听洛中局势,怕是还想借大胜建功之威,转向入洛,有所筹谋。而皇甫公呢,或许是不愿在局势未明之前有所表示,故此存着陈兵在外自保之心,或许是刚刚复起,想要有所为却在洛中无脉络可寻,所以刻意拖延……”
“也只能是如此猜度了。”戏忠不免跟着发笑。“借主公昔日蟒山闲居一句话,胖猫瘦猫,连鼠都不曾捕的一只,可见都不是什么好猫!”
“而且,如董公所言陈仓悬危,皇甫公所言免受伤亡,其实都是托辞。”公孙珣稍微顿了顿,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只不过董公的托辞未免粗暴,轻易便能被辩驳,而皇甫公的托辞虽然听起来更合理一些,但也不免可笑……五万大军,人吃马嚼,全都是关中供给,而如今这年头,粮食便是人命,多熬数月固然能少死些士卒,却不知要让关中百姓多死多少。”
娄圭与戏忠俱皆沉默,只是听自家主公继续感慨。
“其实我也明白,天下局势到了这一步,无论怎么做,都免不了要死伤枕籍。”公孙珣坦诚言道。“而且为上位者,不该示犹疑于人,但在你们二人身前却没必要多掩饰什么……今日局面我其实是有心进取的,却但怕仓促作战,坏了大局,到时候关中沦陷,什么都付诸东流;可要拖下去,非只怕关中为此疲惫,重演昔日美阳战后局面,也怕身后局势有变。”
“总得弄清楚前方王国、韩遂那些人是不是诱敌之策吧”娄圭忽然笑言道。“万一彼辈兵精且锐,还团结一致,只是故意不攻城,却正在前方等我们呢”
“不错。”公孙珣也笑道。“子伯所言甚对,总得立足稳妥,再寻战机吧且拖下去弄清敌情再说好了。”
娄、戏二人见到公孙珣终究是选择了缓缓为之,也就不再多言,便各自拱手告退。
出得帐来,漫天繁星,戏忠却不免问及了一件事情:“子伯最后顺水推舟,劝主公暂缓,可是另有考量”
“不错。”娄圭摊手言道。“袁绍既去,洛中局势便应该无大阻碍,而眼前局面既然缓缓为之也可,速攻亦可,那以我看来便不如缓缓为之……毕竟,君侯五百白马义从俱在此,若仓促为战,必然要以义从为锋刃,说不得便有损伤。而且……”
“而且,三河五校毕竟是禁军,若能在此处恩养数月,以君侯之善得人,必然有所倾心,等到将来事乱,彼辈在洛阳……说不定有奇效”戏忠接口反问。
“正是。”娄圭干脆承认。“于公而言,或许速击、缓为皆可,但于君侯本身而言,还是缓缓为之最好……君侯心有犹疑,我辈正该做这种事情。”
戏忠闻言,却是忽然驻足沉默片刻,引得娄圭好奇回头:
“这是何意”
“无他。”戏忠重新迈步,然后坦诚答道。“只是想起平日打牌赌戏时他们说起子伯你的那些旧事,你这些年如此历练,早已非昔日之子伯,为何当日不懂这些人心形势的时候,反而经常跳脱乱言;如今渐渐历练出来了这方面的能耐,却只论军务,不谈其他呢是因为咱们的吕子衡吕长史吗当日便是你劝我多与他交往的。”
“或许吧!”娄圭难得负手而笑。“但志才……我却是好奇你,为何明明长于人心形势,却还是如此跳脱好像我当日年轻时什么都不懂一般。”
“天性如此,而且还有君侯纵容,又或是未经挫折吧”戏忠不以为然道。
娄圭一时摇头不言。
夜色苍茫,刚刚扎起来的军营大帐后帐之中,公孙珣早已经洗好脚上榻了,却还是双目张开,侧身望着身前烛火失神。
居然是一夜难眠。
话说公孙珣到达汧水大营的时候乃是十二月初,这年头可没有什么‘阳历’、‘阴历’,十二月就是冬日最后一月。
这一月间,公孙珣正如娄圭暗示的那般,虽然没有明着表态,却实际上采用了‘缓缓为之’的策略,每日只是打探敌情,外加恩养、锻炼手下的这一万三河五校。对于董卓和皇甫嵩,既没有夺取兵权那种必然粗暴手段,也没有再刻意劝和。
不过,得益于公孙珣的位阶,和他本人大营居中隔开了二人的缘故,原本势如水火的这两拨人之间到底是渐渐安生了下来……但是渐渐的,随着董卓看出了公孙珣的拖延之策,却是愈发不耐烦起来,每有军议必然鼓噪进军不说,他手下兵马居然也开始跟公孙珣所部三河五校之间渐生龃龉。
一方面,董卓部两万人,且久在此处熟悉地理,所以天然占优,而公
第十五章 卫青不败由天幸
刘景升单骑进入皇甫嵩大营,根本就是波澜不惊,因为皇甫嵩便是皇甫嵩,这个人五年前手握过半天下精兵都不反,四年前被剥夺了一切都不反,此时又怎么会真的违背代表了洛阳权威的公孙珣呢
实际上,刘表入营面见了皇甫嵩后,根本没有什么花样,堂而皇之的便传达了命令,要求对方让其侄皇甫郦领骑兵归卫将军节制,再分兵五千交与鲍信分营。
全程不急不缓、理所当然,宛如在传达什么封赏一般。
对此,皇甫嵩的下属自然个个不平,皇甫嵩本人也一时气急避席,只留下没有半点失态的刘表与鲍信一起枯坐在帐中。但随着当日晚间董卓大营处连夜开始调度兵马,骑兵转出,步兵分营……这位左将军却是避无可避,然后终于仰天一声长叹,转而遵从了刘表的军令。
说白了,不是这些人不能反抗,而是说此时洛阳局势虽然摇摇欲坠,但中枢权威尚在,不仅是皇甫嵩,便董卓那边又是杀人又是设宴的,但之所以能够顺利夺取兵权,又何尝不是因为其人到底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此时此刻,人心都在长草,却还没人敢做那只出头鸟。天子此时卧在北宫病榻之上,依然神智清醒;何大将军渐渐接管局势,其人虽然有些才具不足,但到底是正牌国舅,而且很早便得到了士人和洛中公族的认可。
二者相加,权威尚在。
就这样,借着大义之名与些许手段,公孙珣一日内忽然统一兵权,三日后,他更是调度全军统一行动,越过了还是封冻中的汧水,逼近陈仓下寨……叛军得到讯息,一时仓惶,却居然只是匆忙调整了战线,改变了自己的大营部署,以应对东面来敌,然后便放任了汉军从容立营……等到双方重新站稳对峙,两军大营最近处相距竟然只有七八里路而已。
众人只是看这个立营距离,便都知晓,大战将至。
而果然,立足稳妥之后,身为主帅的公孙珣一边即刻下令全军养精蓄锐,一边还亲自引侍卫去观察叛军营寨,俨然战意十足。
“如何”这日傍晚,观察了一整日的叛军营盘,将回营之时,公孙珣到底是正式询问了身旁将佐的意见。
“可战!”刚刚获得了一营五千兵的盖勋立即勒马上前应声。
“有何说法”公孙珣在马上追问不及。
“我军与叛军战兵数量相同,而且同分横列五营,然而我军营盘绵延十里,彼辈营盘却居然有十五里之宽……非是他们兵力增多,而是营盘之间间隙太大。”盖勋正色拱手建议道。“卫将军,这说明贼人确实心怀鬼胎,互不信任,而且营盘空隙也是个大大的破绽,若战,可用骑兵插入其中,迅速分割彼辈。”
“我意相同!”娄圭也是当仁不让。“而且叛军破绽非只是营盘空隙,他们因为我军忽然大举逼近,也是匆忙转向立营,我观这些营盘仓促而就,又缺物资,俨然并不坚固……可使骑兵先出,分割诸营,再举全军步卒压上,必能一战而胜。”
“我也赞成即刻决战。”戏忠居然也难得对军务上的事情插了句嘴。“因为彼辈确实心不齐……君侯你想,咱们今日巡视了敌军所有营盘,但彼辈各处哨骑都是遮护各自营盘,并没有援护连结之意,这分明是已经相互生疑了。”
公孙珣缓缓颔首,却是又看向了一旁默不作声的贾诩。
“诸位说的极是。”贾文和见状无奈,只能附和一声道。“诩并无异议。”
公孙珣闻言微微叹气,却只是勒马对着落日方向的西面沉默不语……彼处,叛军立营宽达十五里,与一旁闪耀着夕阳光芒的渭水形成了垂直相交的局面,似乎颇有气势。
“渭水……表面之冰尚未化开。”盖勋见状倒是心中一动。“但我动身来时大河却已经解冻,而之前过汧水时,汧水浅薄,尚封冻数尺……渭水不大不小,冰情确实要小心。”
公孙珣不置可否,却是忽然回头朝盖勋发问:“元固兄,你久在凉州,叛军处可能通言语”
“非只是我。”盖勋不以为意道。“皇甫公、董公,乃至于军中任何一位千石凉州军官,怕是都有门路……但恕在下直言,匆忙之间,怕是来不及有所沟通,反而会露出破绽,让彼辈有机可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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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平元年,诸侯并立,战火席卷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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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李广无功缘数奇
一夜无言,到了第二日,也就是正月初九日,盖元固果然将沟通一事做的漂漂亮亮,公孙约见韩遂,董卓约见马腾,皇甫嵩则约见了王国,对面全部一口答应。
毕竟,董卓与皇甫嵩在凉州的威望毋庸置疑,想当初,便是盖勋被叛军包围都还能被这些人主动放一马,傅燮被围也都有叛军愿意主动放其归家……何况是这两位呢
如此说来,反倒是公孙蹭了董卓与皇甫嵩的威风。不过,他与韩遂有私交,也是事实,更不要说其人位阶摆在这里了。
至于那两位叛国的凉州太守,反倒没人理会,因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二人是不可能来见官军统帅的,尤其是当日傅燮死前曾经当面呵斥其中一人,并以一死来为两千石太守守土之责做了最直接的表率。
经此一事,他们来见官军统帅又能干什么,再来挨一通骂
来到眼下,到了约定的中午时分,双方果然按照约定各引三千骑兵掠阵,来到两军营盘中间相隔两三百步稳住阵脚。
然后,公孙一马当先,只带负弓骑马的韩当与负着一个小包裹的贾诩,亲自离开仪仗伞盖,主动向前。而董卓和皇甫嵩是何等人物自然也不会有所怯场,二人见状也按照约定,引一武士一文士,随公孙向前临叛军之阵。
官军三位主帅都如此坦荡,反而让王国、马腾、韩遂三人一时羞赧,须知道,这些人对上对面三人,骨子里便有些自惭形秽,便是韩遂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跟对面三人相提并论,于是哪里还敢耽搁一时间,三人也纷纷只各自引一武士,一心腹匆忙上前。
而等到双方挨近时,董卓忽然率先下马,更是惊得对面九人全部失态,然后也立即下马,并主动遥遥躬身行礼问候。
董卓见状不由扶着腰带远远大笑:“我年老体胖,骑马交谈不便,倒是让诸位凉州乡人看笑话了……不过也好,下来便下来吧,这样更好说话,如寿成等,不妨自便。”
马腾自然口称不敢,然后又主动上前问候。
而其余王国与韩遂,二人相顾无言,到底也是没有再上马,而是立在原处,等公孙与皇甫嵩到达后,又再度俯首行礼。
且不说皇甫嵩如何与王国如何相对,这边公孙却是干脆跳下马来,主动上前握住韩文约之手将其扶起,然后一时感慨无言。
便是韩遂抬起头来,看着公孙,也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隔了半晌,公孙终于开口,却依旧是萧瑟难耐:“文约兄啊,当日年少轻狂之时,你我洛中相会,那时你对我说天下事晦涩难名,相互做个结交,日后方便相见……但谁能想到,河内再别之后,你我再见居然是于两军阵前呢”
韩遂看着对方面庞,也只能握手感叹:“卫将军,当日在洛阳,我便说朝中诸公视西凉为边鄙之地,迟早要生乱;在河内,我说若不能尽快诛宦,则西凉必然反覆之势……如今如此相对,也只能说是天意如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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