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而公孙越自然也事无巨细,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这么说,你看了我的信后,居然替我与何进做了提醒”公孙珣带着三分醉意仰卧在榻上,似笑非笑。“但其人还是死于非命”
“是。”坐在塌下马扎上的公孙越低头应道。“死在了南宫嘉德殿禁挞前。”
“然后又以我的名义将田畴和那百余名养伤的义从留在了洛阳,并倚靠着他们援助了卢师,逼杀了赵忠,救助了太后,还夺走了何进的家人”公孙珣脸上的笑意愈发古怪。
“正是如此!”公孙越依旧低头而答。
“可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吗”
公孙越这次只是低头,却居然没敢出声。
“抬头!”公孙珣不耐开口呵斥道。“敢做不敢当吗”
“请兄长责罚!”公孙越终于昂首言道。
“我为何要责罚你”侧卧在榻上的公孙珣倒是显得有些百无聊赖。“你所作所为虽然都是擅自处置,但哪一个对我有坏处吗而且哪一个是违背了律法、德行吗哪一个是为了你私人吗真要说起来,反而是你替我文过饰非,让我没有太亏心……我又不是不能容人的独夫,也不是分不清好歹的昏悖之人。”
公孙越低头不语。
“你之前说何进儿子被董卓杀了当时只有妻子与怀孕的儿媳尚在”公孙珣见状不好逼迫,便随意转到另一件琐事之上。“而何夫人沿途惴惴不安,一直想把她儿媳尹氏嫁给我为妾,以保全何氏子嗣”
“正是。”公孙越赶紧作答。
“我与何进兄弟相称,如何能娶她儿媳”公孙珣连连摇头。“而且还要在前线署理军务,大战在即,忽然纳妾算怎么一回事”
“只是名义上而已。”公孙越不由劝道。“正如我娶甄氏……其人携子女不是在中山过得挺好吗两不相碍。”
“那也不好。”公孙珣依旧觉得别扭。“那尹氏今年多大孕期几月”
“十七……孩子在波县已经出生。”
“倒也可怜,也难怪何夫人如此不安。”公孙珣一声感慨,然后随口吩咐道。“这样好了,不如你娶了吧!反正只是安何夫人之心……你自有宠姬爱妾对吧”
公孙越登时闭嘴不言,室内一时沉默。
过了许久,倒是公孙珣继续靠在榻上,突然失笑:“其实阿越,你替我做的这些事,我固然感激……可一件、两件、三件,件件都你对,岂不反而显得我不如你仁义”
“这些事情并无他人知晓是我私自做主,都以为是兄长所为!”公孙越小心翼翼,起身相对。
“坐吧!没有为此追究你的意思。”公孙珣不以为意道。“只是你我兄弟,我若心存不适还要藏在心里的话,岂不是更糟而你既然做了这些,总该想到我的反应吧”
公孙越无奈低头坐了回去。
“至于说无人知晓”公孙珣继续不以为然道。“其余人倒也罢了,如何能瞒得过卢老师在他眼里,我怕是又要落得个处心积虑的评价了……不过倒也没错。”
“……”
“为何不说话”
 
第二十五章 临河却闻定国策
且说公孙珣与卢植父子擦肩而过,不能一见之后,便转回界休,然后将心思放在进军河东、讨伐白波匪这件事情上面。
然而,借着春耕时间,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精力与时间对河东进行侦察和探索后,面对着这个天下名郡,公孙珣和其麾下智谋之士,却竟有些束手无策的感觉。
“回禀君侯,除了分兵走上党包抄后路这一粗浅方略外,我等并无其他策略。”界休城内官寺中,娄圭说出这话以后竟然有些羞赧之意。
毕竟,人家戏忠之前突然灵光一闪,抓住了河内的权力空窗期,一招驱虎吞狼,轻易便取一郡,还收了五千骑兵,这难免让娄圭还有田丰都有些相形见绌。甚至此时唯一可行的计策,也就是娄圭所言的出上党包抄后路,其实不还是借着人家戏忠的‘战绩’而为的吗
“确实难办!”公孙珣倒是没有在意娄圭的表情,实际上,其人看着几案上密密麻麻的军情汇报和大量的士人、官方书信,也是眉头微皱。“依着这些情报,所谓十万河东白波匪,其实并非只是区区黄巾余孽……倒更像是河东上下打着黄巾旗号的自保自治之举!”
众人纷纷颔首。
“之前我还疑惑。”公孙珣愈发摇头道。“既然白波匪聚众十万,那为何太守王邑和河东世族还能在涑水南面的安邑周边(后世运城地区)苟且,区区一条涑水真能挡住十万之众毕竟若论战力,董卓军所部皆是关西精锐,尚且一败涂地……今日看来,倒像是双方本就是一家,白波匪自据汾水,其余不想做贼的便在安邑,相互心照不宣而已!”
“一家之言倒也未必。”田丰忽然蹙眉道。“天底下的事情哪有这么多阴谋诡论,倒有十之**是大势使然。依我看,白波匪起于西河流民,由郭太这个黄巾余孽领着举事应该是真的……然后无外乎是当时先帝乱政,西面凉州大乱又需河东劳役,百姓、豪强皆畏死,这才无奈跟从。至于说此时局面,应该是河东望族本就多在涑水南面聚居,而汾水两岸却多豪强庄园的缘故,强说他们勾结,未免苛刻。”
公孙珣不由失笑:“元皓说的不错,是我苛刻了些,但无论如何,如今都不能指望安邑那边有帮助了。”
“安邑本就不在计划中。”娄圭一声叹气。“唯独汾水两岸,官吏、豪强、百姓俱反……于白波匪而言,反倒像是保家卫国一般,着实难办!”
“既如此,不能招降吗”旁边沮宗忍不下插了句嘴。
“此时何谈招降”田丰依旧不以为然道。“白波匪固然像是河东豪强、百姓打着反旗自保,可既然席卷了大半个河东、击破了牛辅,还一度侵入上党,谁敢说他们的首领没有起野心所以,招降必然能招,但绝非此时,此时彼辈气焰正盛!”
“如此说来,以讨董从速论,如今只有当面一战了”沮宗试探性求证道。
“不错。”公孙珣点头言道,却是干脆起身下令。“既然春耕已过,上党也已经入袋,便不要拖延,全军沿汾水进发,出永安(今山西霍县),下杨县(洪洞),以临襄陵(临汾)……寻机决战!”
“上党方向如何安排”田丰当即追问。“用何人引多少兵从上党绕后”
“一兵一卒也不用!”公孙珣昂然作答。“此战关键在于当面决战,我军兵少,若分兵反而减损战力;而于白波匪言,邻郡上党落入我手他们如何能不知道所以我便是不分兵,他们也会小心提防。”
田丰一时默然。
“那上党留多少兵”娄圭复又问道。
“牵招和成廉不是带着两千河内兵到了上党吗就让牵招引两千兵看住壶关、南羊头山便可。”公孙珣已然离开座位往外走去,闻言依旧从容吩咐。“反正若河东胜,他自然可以徐徐募郡兵以治安。”
“于夫罗和呼厨泉尚在城外恳求谒见君侯。”一直没吭声的镇军中郎将王修忽然提醒。“该如何处置”
“这么想见我,便让二人去义从中做个伍长好了,以文则小心监视!”公孙珣一边冷笑一边兀自往外走去。“其部五千骑兵一分为五,每部千人,两部给成廉领着,两部给魏越,二人同以别部司马的身份为义公副将;最后一部给宇文黑獭!”
“未免苛刻……”田丰一时蹙眉。“毕竟是正经的匈奴单于与右贤王,四百年匈奴刘氏正统。”
“投降之人,还想如何”公孙珣早已经走出官寺,只是声音尚能听闻罢了。“若非美稷王庭尚在,将来还需借重他们的影响,这二人我早就吊死在城外了……中国内乱,区区几个匈奴人居然也想分一杯羹真以为自己姓刘!”
官寺堂上,诸多谋士武将纷纷无言。
数日后,二月初五,眼见着太原春耕粗略完成,卫将军公孙珣不再犹豫,即刻发全军沿汾水顺流而下,直取河东……汾水两岸乃是晋地最富饶所在,一片坦途,沿途盔甲耀眼,旗帜分明,进军态势一览无遗。
而一直等到大军出征,公孙珣才在军中遍发信使,公布了大量的人士任命:
当先一个,自然表他公孙珣族弟公孙越为宁朔将军,坐镇太原郡治晋阳,并遥领了一个空头的九原太守。
然后,又以原渔阳太守常林为太原太守,并表前雁门太守郭缊为渔阳太守……这个也早在计划之中。
对于刚刚入手的上党,公孙珣以前车骑将军长史乐隐为上党太守,并以故吏牵招为壶关都尉……这个任命,乃是担心牵招声望不足,拉出了一个招牌而已,否则以牵招在公孙珣麾下的资历,又文武兼备,何至于只是个都尉
这还不算,公孙珣又表远在幽州的名士,相交多年的魏攸为广阳太守,并将原广阳太守杜畿引入军中……俨然是看中其人为扶风出身,要借重他为河东或者关中事。
至于此时返回的田畴、成廉二人,反倒干脆了不少。
其中田畴今年才二十二,还是太年轻,不好放出去,自然是重新归入义从,唯独其人此番劳苦功高,不可不赏,所以专门加了千石司马的职衔。
而成廉边郡武夫,所谓爪牙所在,则与他昔日同乡魏越一样,领两千兵,名为别部司马辅佐韩当,实为骑兵副将,直属公孙珣。
除此之外,稍微值得一提的是,公孙珣还以雁门、太原、上党之功,表了戏忠一个前军师中郎将,韩当一个讨逆中郎将,高顺一个横野校尉……这倒反而早在所有人预料之中了。
当然了,军中其余将佐、属吏,乃至于普通士卒,早在之前夺取太原获取大量财富、兀自后,便已经有军功计算、提拔,以及相当分量的赏赐了,此番就没有多余可说……毕竟千里劳师远征在外,底层军心是最不能马虎的,公孙珣如何会犯这个错
而大军既然有了休整、有了赏赐、有了提拔,而且还有充足军备,又是顺流而下,那气势自然毋庸置疑。
二月初七日,幽州军轻易夺取了河东东北门户永安;
二月十一,幽州军进发杨县,这一次他们在杨县北面遭遇到了一支四五千规模部队的抵抗,战况激烈,但却依旧轻易获胜。
实际上,杨县一战后,一喜一忧,幽州军上层较之前的反而少了三分忧虑,多了三分放松:
首先,虽然早有预料,但可能是因为有大量豪强和良家子参与的缘故,白波匪的兵员素质比想象中的还要出色,堪称精悍和敢战……公孙珣甚至在俘虏中见到了昔日身为三河骑士的旧部!
但是另一边,不亲自打一仗,之前也根本想不到的是,汾水两岸太过平坦了,而且地面坚实,更兼春日草长莺飞,实在是太利于大规模骑兵作战了!
河东骑士固然天下闻名,但若论战马的数量和骑兵的规模,河东一郡如何能与公孙珣这支部队相提并论!
继续向前,攻城略地,并寻机决战,已然成为军中高层共识!
但就在大军继续南下,于杨县西南高粱亭再战再胜,破敌三千,准备趁势南下襄陵的时候,却忽然有人不顾兵荒马乱,等战事方平,便孤身而来,当道谒见。
“卫觊卫伯觎”公孙珣立在中军伞盖之下,好奇回首询问。“我似乎听过此人姓名……又有些记不清楚了,你们有谁知道吗”
话音刚落,却是军中文书王象迫不及待拱手相对:“君侯!我在河内久闻此人大名,据我所知,此人乃是河东家世第一,德行第一,学问第一,书法第一,文章第一,故四面皆知,此人为河东名士第一!”
公孙珣和周围不少军官、属吏一样,目瞪口呆。
然而,此番军中许多从太原启用的幕僚、义从,如令狐氏宗子令狐华,如太原王柔之子王机,竟然纷纷颔首。
当然了公孙珣也是立即回过神来……河东姓卫,必然是河东卫氏(与卫青无关,乃是传承千年的姬姓诸侯国后人),家世自然是河东第一;而其余的各种第一,什么德行学问且不说,书法和文章在王象面前绝对是做不了假的,所以这两个第一恐怕也没有任何问题。
既然如此,那不管如何,也是要见一见的,何况对方此时应该远在安邑家中才对,兵荒马乱,轻身而来,必有要事!
一念至此,公孙珣便干脆打断了王象对卫觊的介绍……什么少年成名,号称神童之类的……直接邀请对方来见。
而远远看到一位三十多岁身材高大、衣着严整、高冠直裾的中年人昂首步行而来,王象等人本能想下马相迎,但眼见着公孙珣坐在马上,停在伞盖之下一动不动,却也纷纷无奈,不敢擅动!
至于娄圭、韩当等人如何不知道,自家君侯那傲上而悯下的性子又上来了,俨然是对什么‘各种第一’表面无言,心中暗讽。
“河东卫觊,见过卫将军!”此人到不在意公孙珣的姿态,直接在马下躬身一礼,然后却又开门见山。“敢问卫将军,可是要继续沿汾水而下,去攻襄陵”
“不错。”公孙珣干脆答道。“此事便是不懂军事的人恐怕也能一眼望知……如何,你莫非是为郭太来做说客,劝我不要进军的吗”
此言一出,王象等人不由面色惶急……因为公孙珣这话恶意太明显了!
不过,卫觊就在马下昂首相对,丝毫不怒:“回禀将军,觊不是来做说客的,但确实是来劝将军不要再进军的,而且还要请将军就在此处!”
中军处的气氛一时微妙。
不过,公孙珣倒是笑了起来:“我如今连战连胜,如何要在此停下你不知道我是要去讨董的吗停在这里何时能过河东临洛阳”
“好教将军清楚。”卫觊不慌不忙,继续正色作答。“我之前在安邑,隔河可见董贼已然开始迁都……洛阳周边百姓为甲士所执,沿途哭嚎,隔河可闻……而且有传言,董贼下了死令,三月中旬之前,必要迁都完成,而河东广阔,将军怕是无论如何都来不及阻拦了,何论洛阳”
军中众人面面相觑,各自慌乱,便是公孙珣也面色阴沉不定起来:“即便是赶不及阻拦迁都,我也该速速进军才对!你口称董贼,难道不该助我速速过河东吗”
“将军。”卫觊恳切答道。“正是因为指望着将军戡除国乱,所以才更怕将军在河东有所闪失,以防一朝……”
“我都说了,全军连战连胜,哪来的闪失”公孙珣似乎颇为愤怒。
“我请问卫将军。”卫觊依旧
第二十六章 将军战马今何在
公孙珣接受了卫觊的建议,突然停止了进军的步伐,反而就在高粱亭停下了脚步,驻军以待。
话说,卫觊是个标准的书生,他的才能在于规章制度的深入研究,在于直言敢谏,甚至这位和曹操同龄的人还是个公认的文学家、书法家,反正他对军事的理解只是浮于表面……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不管是军略还是战略,都要建立在对对手和周遭环境的深入了解之上。
没错,虽然说继续打下去,没人能保证说白波军一定不会来决战,但是回到眼前,在稍待数日后,探马却纷纷来报,白波军忽然放弃了分散驻守的原则,并在绛邑(后世侯马市)大规模集结起来……换言之,卫觊的建议起到了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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