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河东汾水两岸一马平川,一旦开始集结,那军事活动就会非常快了。
二月十三,公孙珣开始停步于高粱亭,二月二十,白波军才忽然开始出现集结的动向,然而二月二十二便已经集结完成,二月二十四前锋便已经进军到了高粱亭南面的襄陵(后世临汾),二月二十五两军哨骑便已经在一览无余的旷野之上发生小规模战斗了。
而此时,据说襄陵当面之众的数量已经难以凭斥候的肉眼来判断了,考虑到河东地区汾水两岸的人口以及白波军的名声在外,当他是十万人可能有些虚,但说他有**万人总不会差太多。
换言之,哪怕是加上辅兵,两军的人数比例也在二比一以上,实际上面对如此庞大数量的敌对部队,公孙珣不敢怠慢,已经事实上往辅兵中派遣部分军吏、军官,以求在必要时将辅兵投入战斗了。
当然,幽州军的优势也是很明显的,虽然河东骑士名声在外,双方也都算是骑步俱全,但幽州军的骑兵数量、质量,都要远远高于对方。
在河东这种地形上,成规模成建制的骑兵优势太大了。
所以,此战的胜负余地,于双方而言非常之大……换言之,这就是比拼双方指挥官素质的时候了。
到此为止,已经有军中骑兵将佐看清局势屡屡请战了,他们的意思是利用骑兵优势,主动逼到襄陵城前,阻塞敌军,让白波军根本无法展开阵型。不过这个时候,公孙珣却采用了娄圭的建议,依旧没有主动向前逼战的意思,反而是继续按兵不动。
原因有二:
其一,公孙珣在高粱亭十余日,期间在一点坡地都看不到的汾水平原上堆土建筑了高台、伐木立起了栅栏、而且还深挖壕沟、排列鹿角,以作本阵……大军平原作战,一览无余,这些很基本的工事很可能需要成千上万的人命来换,放弃了太可惜。
其二,白波军虽然是内线作战,可如此巨量的士卒聚集,后勤压力不是一点半点,更重要的是一点是,白波军虽然士卒素质颇为出色,但却缺乏有效的军事建制,大军堆积在一起,用不了多久就必然会发生混乱……所以,白波军才是更撑不下去的那一方。
果然,等到二月二十七,不知道是后勤压力还是高层做出了决断,总之,白波军彻底忍耐不住,主动离开了襄陵城向前进发!
虽然缺少必要的金鼓、旗帜,但平原之上,庞大的军阵一览无余,几乎充斥着所有人的视野,出城不过数里,这支军队的士气便因为自己友军的数量开始直线上升!
公孙大娘口中的荷尔蒙……又或是娄圭口中的‘敢战之心’与‘嚣张之气焰’,一时间在所有白波军将士中上下翻滚。
骑兵、步兵,纷纷主动加速,而骑兵速度天然更快,所以很快便出现了脱节。
与此同时,得到斥候汇报后,二十里外高粱亭中的卫将军公孙珣不再犹豫,也是即刻按照计划发出军令,让全军骑兵主动出战迎敌!
自之前在雁门编入不久的一部千人突骑从到刚刚纳入编制的五千匈奴骑兵,从七千幽州突骑到四千乌桓轻骑,从区区八百辽东骑兵到辽西三卫的千余鲜卑骑兵,甚至包括一千两百人规模的白马义从……累计两万骑兵,几乎是全线放出,并在韩当、魏越、成廉、田畴、赵云、太史慈、田豫、文则、张泛、宇文黑獭等一水的北地骑将带领下迎面而去!
两军相距区区二十里,双方骑兵相向而行,不过是半个时辰便当头撞上,然后立即在躲无可躲的汾南平原上展开了一场规模巨大的骑兵歼灭战!
照理说,骑兵与骑兵作战,宛如血肉与陶瓮相撞,速度极快,死伤极速……最后强者胜,而后存;弱者溃,而后死!唯此而已!
但实际上,如果一方各方面都远胜于另一方的时候,其实是可以打出一个让人惊叹的交换比的。
话说,白波军骑兵本就分散在各部,互不统属,累计也不过万余,从数量到军事建制上都全盘处于劣势,所以此时骤然相遇两万纪律分明的天下名骑时,几乎是瞬间便陷入到危殆之中!
至于幽州骑兵,则基本上以千人左右的一部为基本单位,仗着自己的兵力优势和建制优势,在出色骑兵指挥官的指挥下,从容将突出在前的白波军骑兵分割包抄,以求成建制有效率的歼灭对方骑兵。而且一旦发现后面有大规模步兵赶到,则毫不恋战,立即撤退,转向追求围歼别的白波军骑兵部队。
实际上,随着白波军大队步兵赶到战场,明明处于优势的幽州骑兵几乎是且战且退的奇怪姿态,似乎是在尽力杀伤骑兵之余尽量吊住白波军的步兵大队。
当然了,汇集了十万之众的平原之上,光是幽州军的骑兵就有近二十部,对面白波军也是分为几十部各自为战,再加上溃兵的往来,基层指挥官的差异,战况不是那么简单的你胜我负,只能说总体上而言幽州骑兵把握住了主动,细微到局部战场却各有说法,甚至有些地方崩溃竟是幽州骑兵。
“去告诉宇文黑獭和魏越!”韩当亲眼看见到一部匈奴骑兵当众溃散,勃然大怒之余却是强压怒火,握着马鞭赶紧下令。“让他们二人亲自引本部骑兵,将那一支骑兵给我剜出来!再让赵云带白马义从过去,把这支匈奴兵给我兜住,把那个兵马都收不住的什么什么侯给我悬首示众!”
命令传到,魏越、宇文黑獭不敢怠慢,各自调整部属,然后各自驱动一部千人骑兵,试图将这支不过五六百人规模的骑兵从白波军步兵大队前驱离出来,然后包围歼灭。
而赵云也在收到头带红翎的传令兵口讯后,即刻引四百白马义从去收拢和处置那一部溃散的匈奴骑兵。
手起刀落,本就有督战职责的白马义从迎面兜住自家溃兵后,赵云也懒得多说,直接便在战场上当众处死了数名明显是在擅自逃窜的匈奴骑兵,止住了溃势。但等他试图去寻找这只部队的负责人,也就是那个匈奴贵人时,却惊愕的从溃兵口中得知,他们的那个什么什么侯竟然是被白波军中的一名将领用手斧临阵格杀于马下!
而这支匈奴骑兵的溃退也是由此而来!
由不得赵子龙如此惊愕。
须知道,别看什么之前吕布一战之内又是阵斩方悦,又是临阵刺死颜良的……好像临阵斩将是个多么简单的事情。但实际上,方悦那是已然处于必败之地,然后吕布给了他一个荣誉性的解脱;颜良那个乃是乘人不备的一种突击刺杀;便是淳于琼和韩莒子也是乱战中用投掷武器完成的突袭。
当然即便如此,也展现出了吕布的强悍无匹。
而如今的战场上,虽然有些混乱,但青天白日毫无遮蔽无法突袭不说,幽州军更是建制完全,装备精良……一部千骑长官,身边最少有几十骑的直属护卫,且本身必然是身披铁甲,弓马娴熟,却被临阵当众斩杀,那就不能简单归咎于运气了!
一念至此,赵云一边临时分出部分义充当这一部溃兵的军官,让他们收拢溃兵往后退去,一边又赶紧往韩当处靠拢,说明此处情况。
韩当听闻此事,倒并不觉得惊愕……原来,就在赵云去收拢溃兵之时,那边魏越和宇文黑獭却居然也遇到了麻烦!
这个麻烦,不是说二将引两千骑两面夹攻都不是对方这支区区五六百人骑兵部队的对手,那也太坑了。实际上,这支部队已经在夹攻中渐渐溃散、减员不止了……但是问题在于,这支的指挥官很有大局观念,他应该是很早就醒悟了幽州军的战术意图,任由幽州左右驰骋,他都将自家这支小部队牢牢锁在身后步兵大队阵前,并死守骑步结合处,不给幽州军穿插分割的机会。
魏越和宇文黑獭数次联手突击,却都被对方引亲卫死守了下来,而且死伤颇多!
毕竟,这种冲锋,一旦不能成功就只能仓促撤退,不然挨着白波军的步兵大队,虽说敌我混杂,不惧弓弩,可步兵的长枪大盾一旦压上来,却也危险至极。
几次冲锋,上百死伤,全都是被步兵大阵给咬下来的。
“让魏越和宇文黑獭撤下来,去撕咬别处!”韩当到底是久经战阵,而且尤擅骑兵,眼见着此处难啃,也是当机立断,放弃了此处。“区区五六百骑兵,不值得!”
赵云也是立即颔首,表示赞同……骑兵作战,最忌讳的就是恋战不走,陷入重围!而且公孙珣此番作战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那就是上来先求剪除对方的骑兵,使得己方骑兵优势达到顶点。所以这个时候,幽州军的骑兵任务很明显,就是要在尽量短的时间内,用最小的代价尽量消减对方的骑兵力量,这就更不该为了这点局部战场的胜负浪费时间了。
然而,眼见着特征明显的传令骑兵迅速折返,魏越和宇文黑獭也各自引众掉头,就连韩当和赵云也各自引众勒马后退,并准备展开新一轮针对对方骑兵的狩猎时……忽然间,另一股幽州骑兵从魏越部扯开的空隙中疾驰而过,再度压着白波军步兵大阵,扑向了这支难啃的河东骑兵!
韩当远远看去,却是立即明白了这是哪部兵马,于是也不唤传令官,而是直接向赵云下令:“太史司马非比寻常将佐,乃是右将军所属……万万不可有失,子龙亲自引众接应,先随他突一阵,看看能否得手,若不能,即刻让他撤回!”
赵云自然无话可说,便引数百白马义从飞驰而去。临到跟前,其人在战场之上尚有心细之处,他也不引众去步骑结合部寻太史慈,反而临时调转马头,先往那步兵大阵下的杨字大旗下佯做一突!然后复又折身直扑那支骑兵的正中心之处!
从战术角度来说,这是不对的!
因为骑兵和骑兵直接相撞,即便是一方速胜,另一方也会死伤极多……真正出色的骑兵战术应该是利用骑兵在战场上的机动优势和吨位优势,进行恐吓、骚扰、分割、包围、追逐!而骑兵对骑兵时,更是应该像幽州军此战中之前不停做的那样,不停穿插、分割、包围才对!
但是,赵子龙此时所领的这支部队非比寻常,这是白马义从,这支小股精锐部队早就随着公孙珣横行天下而名扬天下十余年。天下士民,未必人人知道谁是卫将军,谁又是车骑将军,但白马将军却是如雷贯耳!而白马义从也渐渐成为了一个标志,其代表的东西更是越来越多!
故此,当数百白马骑兵盔甲严整,朝着这支举着杨字大旗,足足有五六千步卒的步兵大阵前作出威吓动作时,原本不该会动摇的这支部队还是不由一滞!
而等到赵子龙再转身去直面那支骑兵部队时,那五六百本就遭遇连番突击,早已经摇摇欲坠,此番又被太史慈引八百辽东骑兵突
第二十七章 夕阳西去水自流
日头西斜。
白波军,或者说河东军,从襄陵出发用了半日时间走了二十里路,而且沿途遭遇到了幽州军骑兵的反复撕咬,虽然说步兵大队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损伤,却也是疲惫不堪。但即便如此,白波军的首领们也还是迅速做出了决断,即刻组织起了进攻。
这不是愚蠢,恰恰相反,这是河东军这些首领们出色军事素质的表现,他们和对面的幽州军一样,很清楚敌我双方的命门在那里,而长处又在什么地方,然后才做出了这个决断。
想想也是,河东这个地方位于黄河以北,北接匈奴,西临羌众,向来是大汉帝国的重要兵源地,著名的三河骑士之一便是河东骑士……关羽、徐晃都起于此处不是没有缘由的,贾逵家中穷成那样照样有家传兵法学习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实际上,河东军出色战术素养的展示并没有到此为止:
两军南北相对,就在那个李堪率本部出列,来到高粱亭大营正南方列阵之时,很快又有两支白波军同时开始了集结,一支打着韩字大旗,约有三四千之众的部队去了李堪军阵西侧,俨然是想要从大营西侧与李堪两面夹攻;而另一支打着杨字大旗,足足有五六千众的部队却以长枪大盾加弓弩的姿态来到了李堪军阵的东侧立阵……很明显这是在援护攻打营寨的两部,防止在东侧集结幽州军骑兵突然蹚入,在营寨前玩经典而又最实用的锤砧战术。
甚至,就在这三部立阵的同时,后面已经有其他白波军部属开始做准备了……显然是要随时接替前面的军阵,或攻或守。
这还不算,公孙珣在营寨正中高台上看的清清楚楚,一支并没有任何旗号的部队,也开始从白波军后军处散开,然后往身侧汾水方向而去,不知道是在想要布防还是想找什么东西又或是单纯的探查撤退道路。
各部兵马,错落有致,攻防兼并,而且还另有准备……对方高层军官的基本军事素养,确实很不错。
“韩字旗应该冀城大豪韩暹所部。”卫觊见到前面军阵耸动,赶紧再言。“杨字旗应该是襄陵大豪杨奉无误了,这都是颇有勇力智计之人……尤其是杨奉,此人在白波军中兵马仅次于首领郭太,平日里也多有见识,在郡中倒算是一时人物。”
公孙珣听到杨奉二字,多少是点了下头,却依旧还是那句话:“且观之吧!”
卫觊当即无言,便和中军诸多军吏一起,立在台上,遥遥观望战局。
中午的春日阳光下,杨奉亲自率本部兵马列阵隔断东面幽州骑兵后,几乎没有浪费任何时间,李堪部便率先往营寨正面攻来,而韩暹部此时刚刚往西面而去。
“敌军狡猾!”娄圭远远望去却是首先看出了端倪。“韩、李两部虽然是夹攻,却有先有后,有正有侧……若是我军不去理会韩暹动作,倾力于正面李堪部,则侧翼薄弱,那白波军必然出援兵援助侧翼韩暹,从侧面破寨!而若是被韩暹部吸引,往侧翼派遣兵马应对,说不定马上就有支援从正面而来。”
“还有一个说法。”田丰在旁拢手插嘴道。“平原之上一望无际是不错,但对方匆忙而来,连个高台都还没来得及搭建起来,视野为营寨所挡,只能看到正面军队,恐怕也担心西面侧翼营中有埋伏,所以才让韩暹部缓缓而去,兼做侦察。”
“不错。”娄圭当即捻须颔首。“元皓兄所言甚是,不过无论如何,彼辈怕还是太小瞧高素……”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忽然间,前方营寨前的阵地上发出了一阵巨大声响,然后整个白波军军阵居然一起鼓噪!
七八万之众一起呼喊,简直是震天动地,气势恢宏,这和一片寂静的汉军营寨守军形成了鲜明对比。
当然了,台上诸人,除了一个卫觊还有几个从太原加入的文吏实在是未经兵事,所以有些惊吓外,其余全都是冷眼旁观。
这一阵喧嚷既然起来,就很难再压下去了,而李堪部所选调的勇士便在这么一种全军喧哗的状态下,连番鼓舞士气……并披坚执锐,奋勇向前。俄而,又有无数士卒一边呼喊助威,一边紧随其后,朝着不过三四百步外的幽州军营寨直冲而去。
看起来,这支缺乏金鼓的部队,真的是要以声代鼓,然后一鼓而下了。
但马上,伴随着身后的喧哗声,李堪部的攻势却陷入到尴尬而又致命的停滞之中。
具体来说,乃是距离大营营寨还有两百步远,距离营前那密密麻麻的鹿角还有百余步远的距离呢,这支军队的前锋精锐就纷纷一头栽入了连续数道错落有致的壕沟之中。
这些壕沟,大概一人之身的宽度,跳是跳不过去的,单纯用大盾也盖不住……其实这些壕沟是能被看到的,而且那些白波军是做出了心理准备,要为这些壕沟与其后的鹿角阵付出代价的。
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些原本以为只用跳下去再爬过去的壕沟实在是太深了!
深到什么份上
足足一丈多深!而且内壁夯实光滑,徒手爬出未免太过艰难!
李堪部的选锋勇士,掉进去肯定不会摔死,也不会摔伤,但想再爬出来,就得叠罗汉了!
实际上,当时挖坑的幽州军辅兵干脆是用梯子才能爬上来的……但更可怕的是,这样的壕沟不止一条,它们错落有致,长短不一,密密麻麻,一直延续到了营门前百步外的鹿角阵前。
等李堪部的白波军军士们好不容易爬出壕沟,或者是在壕沟中寻得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辛苦前行,然后来到密密麻麻的鹿角阵前,却又要去徒手拔除鹿角,而此时,却因为逼近营寨百步而已经到了幽州军远程打击的范围中了。
营寨之后,汉军辅兵箭矢密集抛射,落在活动不便的李堪所部阵之中……后者所属军士一边需要搬除鹿角,一边需要提防头顶矢雨,有人径直被钉死在原处,有人试图逃窜避让,却又被因为后面的壕沟阻碍,无法轻易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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