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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不过是片刻,以阵前而论,哀嚎声便取代了之前的喊杀声,而幽州军依旧从容。

    西面的韩暹部也开始了进攻,然而跟正面一样,上来便陷入到了这种复杂防御工事的消耗之中。

    其实说白了,这种小花样在大阵仗中不值一哂,但是在如今这个局面里,却是拖延时间的利器!

    营寨南面和西面临阵指挥的李堪、韩暹,后面刚刚登上一个临时堆砌而成高台的郭太,虽然有先有后,却都是有些醒悟了过来。

    他们一起意识到了,问题其实不在于这些怪异而又有效壕沟,而在于整场战事都在于公孙珣的控制之中……这位盛名之下无虚士的卫将军,一开始就针对白波军的弱点做出了全盘的计划和准备。

    白波军的优势是什么

    当然是数量优势和出众的单兵素质,还有高层指挥官的军事素养……那么相对应的,他们的弱点,或者说命门是什么

    答案很简单,是建制!

    这支军队缺乏一个足够有效的军事建制!他们的部队以宗族、乡里为结构,围绕着一个个河东本地大豪强形成了的一个个的大规模战团,然后各个首领直接听郭太指挥,再由这些战团去完成相应军事任务……这在小规模作战中并不是什么很坏的东西,甚至因为战团内部相互扶持、不易溃散的特质而一度变成优点,但是在大规模大军团作战中,就显的格外笨重了!

    之前骑兵损失惨重时杨奉便对徐晃说了,那种情形下,无论是郭太还是那些大豪其实都注意到了骑兵大规模损失后的危险,但却反而只能硬着头皮任由部队继续行进到高粱亭来决战……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骑兵损失后,本来就缺乏金鼓的白波军指挥系统愈发散乱。

    或者说,公孙珣一开始打击对方的骑兵部队就有这个意思,而且他之所以能打掉对方的骑兵,造成现在的优势,恰恰就是因为对方缺乏有效的指挥系统与军事建制。

    双方都在试图扩大自己的长处,然后撕开对方的命门,但毫无疑问,从早上开始出兵算起,到现在的进攻受挫……幽州军一直都很成功,而白波军一直还没有取到进展。

    “派人去见李堪、韩暹两位将军!”头裹黄巾的郭太立在匆匆堆砌的高台之上,表现的很是有意思,他面色上明显多了一丝忧虑,但语气却依旧冷静,可说出的话却似乎显的很愤然。“替我问问他们,没有骑兵,又夺不来营寨,咱们这么多人,平原之上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等天一黑,对方骑兵集中起来往中军一冲,咱们怎么活下来到时候十万乱兵溃如牛羊,数万幽州骑兵肆意践踏,他们的命难道就可以保全吗为何还要犹疑为何不全军压上”

    两骑匆忙奉命而去,而这时,却又有一骑从汾水方向辛苦弛来汇报。

    “如何”郭太远远认出此人,也是赶紧正色相询。

    “回禀郭帅,没有树木了!”这骑兵上气不接下气,却是无奈作答。“那片树林被幽州兵给砍光了,怕是已经变成了幽州兵的营寨栅栏和望塔!”

    “意料之中。”郭太到底保持了几分姿态。“五里外汾水边的芦苇荡呢”

    “也被采伐一空。”这骑兵继续无奈汇报道。“我亲自去看了……沿河芦苇也被幽州军提前砍斫一空,连临时做火堆、火把都不成!郭帅,回来的路上王小帅让我告诉你,天黑之前若不能夺取幽州军的营寨,以作立足之处,咱们今日怕是要一败涂地。”

    郭太终于再度严肃了几分,却也是依旧无奈:“也在意料之中了,人家毕竟是名将……所以还是那话,还是要眼前拼命拿下营寨才行。”

    “那……”

    “你留下吧!”郭太一时摇头,却再度传令不止。“再去人,去前面见杨奉、程银、李乐、胡才、侯选,把没法立寨甚至没法准备火把的事情告诉他们……然后再替我去问问他们这些将军、小帅,这仗不是他们要打的吗此时为何还心存侥幸!为何不奋力死战!”

    除了刚刚回来这一骑,中军处仅有的些许骑兵纷纷驰走,前往各处传令,而郭太依旧是那副严肃、疲惫中带着放松的诡异姿态,说是从容也好,说是凛然也罢,总之,是立在这个乱七八糟的杂物高台之上不说话了。

    前面的李堪远远没有郭太嘴中所描述的那般不顾大局,实际上,早在郭太的传令兵到达之前,其人便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加强攻势了。

    全军压上、督战队上前,更重要的一点,身为一军之将的李堪居然拎着腰刀越过道路复杂的壕沟,来到前面,亲自冒着箭雨去拔除鹿角!

    数名亲卫举着大盾替他遮蔽箭雨,一杆标记着‘李’字的旗帜也孤零零的插在了一旁……这种行为俨然是在激励士气,而且颇为有效。

    毕竟,这些河东大豪们的军队本就是私人所属,李堪所部本就是围绕着李堪本人组建而成的,所以其人既然不顾生死,那其部便再无人敢退、敢走,而鹿角的拔除速度也在不计伤亡的努力下大大提高。

    终于,小半个时辰过去后,日头明显西斜之时,在扔下不知道多少具尸体后,李堪终于是奋力将士卒送到了大营跟前。而此时,西面的韩暹不过是刚刚开始拔出鹿角,或者是刚刚开始被箭矢杀伤罢了。

    “河东男儿到底是有几分敢战之意的。”公孙珣‘且观之’了半日,终于是笑出了声。“可是国家不幸,却将如此出众的兵员给逼到了反贼的位置上,而匈奴人和乌桓人却成了我定乱时的爪牙……也是时也命也!”

    “所以才要扶危定乱!”有人在旁出言接了一句。

    但也仅仅就是这一句话了,因为话音刚落,就见营寨前突起波澜……就在李堪所部刚刚搬除那五十余步宽的密集鹿角,来到营寨之前,营寨墙体上本就显得比较多的营门却又忽然纷纷洞开。然后幽州军的步兵统帅,身居两千石校尉的高顺高素卿居然亲自率领千余甲士迎面杀出!

    战鼓隆隆,旗帜分明,铁甲耀眼,刀枪闪光,养精蓄锐久候于弓兵身后的高顺部陷阵之营几乎是如猛虎出柙,只是一瞬之间便杀伤无数。

    李堪及其所部辛苦至此,本就疲惫难耐,此时又猝不及防,自然是瞬间溃退!

    然而,当他们转身逃窜之时,却又被身后壕沟所阻拦,有人仓惶落入沟内,有人惶恐止步,却根本止不及,只能被后来人推入沟中,踩踏身亡。

    身后河东程银部,还有部分没有过沟渠的李堪部后军纷纷向前,试图接应,却也被这区区几条可笑沟




第二十八章 夕阳西去水自流(续)
    在近十万部队汇集的战场之上,一个人的作用究竟能有多大

    对于一个勇士和前线指挥官而言,斩将夺旗、击溃一部敌军,改变局部战场形势,从而使胜利天平倾斜,或许已经是极致了吧

    对于一个军事战略制定者或者一军统帅而言,发现战机,作出应对,从而一锤定音,或许也是一种足以载入史册的极致吧

    话说,就在白波军主力大阵东面前突列阵的杨奉,并不是一个眼皮子浅的人,他家中虽称不上是世族,可一来,其人家产极多,势力极大,自幼见识的场面不同;二来,河东这个地方本就属于司隶,是靠近政治中心和且军事地位极重的汉家名郡,所以他对政治局势什么的也并非一无所知;三来,他也是读书识字的人;四来,天下动乱后其人实际上割据了杨县和襄陵……但是无论如何,当幽州军军营中号角齐鸣,那位名震天下的卫将军公孙珣自大营东侧从容出营以后,杨奉还是彻底刷新了自己的对于‘一个人’的认知。

    因为公孙珣什么都没做,只是从营中高台上起身,然后不慌不忙的骑着马走出来,就立即动摇整个战局……这简直匪夷所思!

    但是,它真的就发生了。

    夕阳西下,随着幽州军的号角声接连不断,原本已经相互杀红眼的高粱亭战场上却忽然硬生生的被人掐断了战斗的节奏。

    刚刚完成一次苦战的幽州军步兵放弃了转身回营修正的打算,身后原本倚着栅栏防守的辅兵、战兵也纷纷放弃了营寨,反而如潮水般涌出,就在营地前一片狼藉的战场上强行立阵;

    而原本应该继续进攻的河东兵,也几乎全都在某种奇怪的氛围中仓惶后退收缩,并在各自首领的急促呼喊中匆匆集合结阵……然后,整个河东军的军阵都变得莫名紧张和压抑了起来!

    从远处高台上的郭太到近处的杨奉,从营前的高顺到侧翼的韩当,从只有残兵的河东军前锋诸将到高粱亭大营后营中一直没动的万余辅兵,从白波军到幽州军,几乎所有人都在号角声中紧张盯住了那面缓缓移动的白马军旗!

    而位于最前线位置的杨奉和其部属更是亲眼看到了那个骑在白马上的身影。

    一匹普通白马,一件精钢铠甲,一件赤色罩衣,一条玄色大氅,一个立翎的头盔,看似并不过分突出,此时却让人夺目难移……因为几乎所有人都能顺着这个身影想起无数的事情!

    如今天下动乱不安,几乎无处没有战乱发生,可是在那之前,偌大的汉室天下,以统兵伐乱四字压制天下的人却只有这一个!这是这位卫将军用十几年的时间,从鲜卑到乌桓,从黄巾到羌乱,从高句丽到匈奴人,拿无数胜利堆砌出来的……做不得假!

    甚至这些人河东人可能对此比一般人了解的更加清楚一些,因为他们中的佼佼者不知道多少次以三河骑士的身份在此人麾下作战……六年前的黄巾之乱,或许还是他们的父兄,一年前的关中大战,却无疑正是他们亲身经历。

    若非家人、宗族相互缠绕,难以脱开白波军,不知道多少人早就匹马相投了。

    公孙珣引着中军将佐、军吏,在韩浩的护送下骑着白马径直出了高粱亭大营东门,然后迎面骑兵大队之中自然有白马义从径直出阵相迎,但公孙珣却不止步,反而是在义从的护卫下继续沿着已经休息了一整个下午的骑兵大阵缓步勒马向前。

    诸将及其各部骑兵原本立在马下休息,本该就势行礼,但公孙珣左手掏出断刃,也不出鞘,只是微微平举,上抬示意,却是让沿途全军骑兵纷纷上马便可!

    就这样,其人沿着骑兵大阵自北向南一路走来,各部骑兵也随着他的到来纷纷重新上马立定,而普遍性穿着赤色和白色直裾的骑兵大队更是好像被这位卫将军一只手推着一样,在汾水平原之上翻起了一道红白相间的波浪,并旋即被跟在公孙珣身后的白马骑兵所遮蔽混杂成了一体!

    俄而,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又从何人开始,幽州军骑兵大阵突然欢呼声动,到最后竟然齐呼万岁!

    万岁!

    在这个时代并不是天子专属称呼,在军中更普遍性的作用乃是胜利后的欢呼……换言之,明明天色还没有黯淡下来,明明还没有到达可以一击致命的最佳时刻,但当公孙珣亲自来到军中参与列阵以后,这支军队就已经开始欢呼胜利了!

    作为很可能是第一个遭遇这支骑兵大队的部队首领,杨奉本能的便想让自己的部队提高警惕!

    但是转头一看,这个河东数一数二的大豪却是整个人呆若木鸡起来……原来,之前被公孙珣带动的何止是幽州兵马,便是他杨奉的下属军阵居然也在不知不觉中随着公孙珣的一次阵前巡视整个转向!

    带着一丝惊恐,杨奉复又回头看向了身后的白波军主力军阵,而和他想象的一样,整个白波军居然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公孙珣整个牵动着转过了头来!

    作为第一个醒悟过来的人,杨奉几乎恨不能立即去揪住身后程银、李乐、胡才那些人胡子,让他们继续去攻击幽州军大营,而不是如同一条下雨前黄河中的鲤鱼一般张大嘴仰着头去看着那个白马旗不放!

    但是,转念一想,连他自己刚才都心神为之动摇,何况是苦战了一下午的这些人呢何况是自己属下的这些士卒呢

    说到底,大概除了一个黄巾余孽郭太外,所有的这些人从骨子里就没敢把公孙珣视为什么对手,这些人虽然拥兵极重,却是没有什么所谓政治纲领的……整场战斗的本质,无外乎是他们想在公孙珣身前继续保有割据土皇帝的事实,但公孙珣却注定不可能同意罢了!

    实际上,之前公孙珣在太原停驻了那么久,这些人却始终难以下定决心,既没有主动涌到太原、河东交界处的灵石口,也就是俗称的鼠雀谷这个天险去阻挡,也没有一开始就下定决心展开大决战,甚至一直等到公孙珣连攻连克弄的他们肉疼以后才匆忙来决战……本身就代表了他们对公孙珣畏惧加抵触的矛盾心理。

    所以,当对他们而言超出想象高度的公孙珣以最决绝的姿态出营列阵以后,也就难怪这足足七八万河东白波军,竟然全军动摇了……从政治到军事,这些人真的从没有把自己放在与卫将军齐平的地位上。

    当然,这应该本就是这位卫将军的目的之一,经此一挫,河东军错失了最后一次攻击大营夺取立足点的机会。

    杨奉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却依旧是无可奈何……因为公孙珣已经开始动员起那支致命的骑兵大阵了!立足点的事情来不及多说,现在是要保命!

    但保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连绵不断的军号声停了下来,而公孙珣也来到自己的骑兵大阵正中,只是缓缓抬手,然后其人身后的骑兵大阵便居然渐渐整肃起来……这种立竿见影的效果,其中代表的个人威望和军队纪律,几乎让对面那些知兵的河东大豪们彻骨冰寒。

    他们几乎可以肯定,不用得到落日,就是现在,这两万骑兵奋力一冲,七八万白波军就要兵败如山倒了!

    前方幽州骑兵整肃列队,首当其冲的杨奉则头皮发麻……他对自己这五六千人阻挡的作用感到无力,对身前的数百步外的那个人和他的部队感到畏惧,但偏偏又不敢召唤援军!因为他心知肚明,这个时候如果大阵擅动的话,很可能会因为散乱的阵型反过来给对面的骑兵形成真正的突击机会,从而让大崩溃来到更快!

    安静下来的幽州军骑兵大阵前,公孙珣看了看对面早已经不再刺眼的阳光,却是忽然勒马,立即朝着正前方的杨奉部开始前进。

    身后注视着自家主帅和那杆白马旗的骑步各部也是毫不犹豫,立即勒马,随着公孙珣开始缓步向前。

    两

    万骑兵,人高马大,无边无沿,甫一启动便惊得对面七八万白波军齐齐有了畏缩之意!其中,首当其冲的杨奉本部大阵更是立即有了动摇之意,这让原本就很沮丧的杨奉瞬间绝望透顶……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恐怕幽州骑兵真的冲到跟前时,自己的部队会不战而溃,而自己也会因为这个可悲的位置,而多半死无葬身之地,甚至于被踩成一团肉泥也说不定。

    但就在这时,有意思的事情却发生了,就好像刚刚只是在让自己的坐骑适应此处环境一般,公孙珣忽然又勒马停步了,两万幽州铁骑虽然不明所以,却也跟着再度驻足……这个过程,因为骑兵数量过多的缘故,看似简单,其实是一个很费时间的过程。

    杨奉死里逃生,却也瞬间醒悟……对方金鼓俱全,刚刚若真是要全军突击必然要事先击鼓的。

    不过死里逃生之余,这位河东大豪却又愈发觉得煎熬了,因为死不可怕,等死最可怕!更何况杨奉本就是河东诸位大豪中最懂得变通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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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尧舜桀纣皆腐骨
    高粱亭西南,襄陵城西,平阳城东,在一览无余的汾水平原上有一座很突兀的著名建筑,四时香火不断不说,遇到一些重要政治事件,河东太守还会亲自前来拜访祭祀……这是一座尧祠。

    尧作为儒家公认的上古圣君,自然是这年头正儿八经的祭祀对象,所以尧祠是有很多的。不过,大概是因为平阳是尧都的缘故,所以此处的尧祠规制不比寻常。

    话说,自从卫将军公孙珣在高粱亭一战降服了七八万河东之众以后,自二月底到三月初,他一直就在此处驻留……这当然是合情合理的,因为七八万俘虏,外加公孙珣本人所带领的两万余战兵,两万辅兵,林林总总十余万众,是需要妥善整编的。

    什么人该赦免回家,什么人又该予以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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