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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公孙珣赶紧点头称是。

    “尚书台六曹,每曹中如你我这般的尚书郎以满员计,当有六人。”士燮当即边走边大略介绍道。

    “初来乍到,小小郎中,怎么敢和士兄同列”

    “哎,所谓郎中、侍郎、尚书郎不过是资历而已,与职司无关。”士燮不以为意道。“反正都是要做事的。除此之外,还有三名尚书长史,也算是同僚,不过他们没权直接处置文书,而是要直接协助尚书……”

    公孙珣面露恍然:“刚才在刘公房中所见,还有两位青年郎官,想来便是其中之二了”

    “正是。”

    话到此处,士燮却是立在尚书台的廊下,先大致为公孙珣讲了一下这中都官曹的其余四位尚书郎和三位长史的名号,然后才又带着他四处拜访了其余四位尚书郎。

    但是……怎么说呢

    按照士燮的介绍,这些人不是如自己这般,乃是三公的亲厚弟子,就是如士燮本人那样,所谓世出名门……不过,虽然各种好话不要钱似的被公孙珣当面送了出来,但他却不免心中暗暗失望,因为他全程并没有听到第二个如士燮这般让自己感到熟悉的姓名。

    “文琪且看,”就在士燮准备带公孙珣离开廊下去某处时,却忽然远远见到一人抱着一个公文盒子走了过来,便当即止住脚步。“这位便是三位长史中的最后一位了,正好借机见一面……他比你还年轻,今年刚刚加冠,便以通晓经典的名义直接做了郎官,然后入尚书台为长史。”

    公孙珣立即点头:“我晓得,威彦兄之前说了的,司徒杨公(杨赐二次出任三公)最心爱的学生……我记得刚刚贤兄说他唤做王严,字景兴”

    “然也!”士燮一边答道,一边遥遥招手。“景兴,速速来见这位新来的郎中。”

    那年轻至极的王严面色不变,直接抱着文书走来,然后不等公孙珣开口,他却率先躬身一礼:“见礼之前,还有一事应当让两位贤兄先知道……前日我随侍恩师杨公,恩师却嫌我这人太古板,便给我改了名,如今我单名一个朗字,爽朗之朗!”

    “原来如此。”那士燮还没反应过来呢,这边的公孙珣却不由抚掌大笑。“原来是王朗王景兴……此名甚佳!”

    王朗当即眉头一皱:“这位贤兄应当便是公孙中郎了,我也是久仰大名。只是台阁重地,按照礼制,不应该大声喧哗……”

    话音未落,这位性格古板严谨的尚书长史身后,却忽然是一阵鸡飞狗跳,俨然是有一大群人不顾‘礼制’,一边大声喧哗一边径直沿着走廊走了过来。

    王朗面色涨红,但终于是恨恨的捏住了手中的木盒,然后快步低头离开。

    公孙珣万分不解,只是赶紧看向了自己的‘老前辈’士燮,却发现这士燮士威彦居然在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这让前者愈发不解了起来。

    当然,仅仅是瞬息之后,公孙珣就面露恍然了起来——因为走廊拐角处出现的那群人中,为首的一个明明是两千石的官服,明明年纪约有四十来岁,但却面白无须。

    “见过赵常侍!”士燮无奈躬身一礼。

    “见过赵常侍。”心下了然的公孙珣也立即躬身一礼。

    “威彦啊,”这赵忠赵常侍眉毛一挑,便袖手停在廊下。“这位便是你们中都官曹新来的郎中”

    “正是。”

    “可是复姓公孙,辽西人士”

    “正是!”公孙珣忽然抬头,直视对方答道。“鄙人便是公孙珣!”

    赵忠斜着眼睛与自己这位侄女婿对视了一会,却不禁冷笑:“你岳父莫非没教过你礼节吗”

    一声喝问,这廊下多个房间,朝廷中枢所在,竟然登时雅雀无声。

    “不瞒赵常侍!”公孙珣朗声正色答道。“当日被三公征召入洛之时,临行前岳父确实也有所教导,说若是等我去了洛中,务必不许和坠了家门声望之人有所往来……”

    “大胆!”赵忠额头青筋直跳,俨然是真的怒了。

    “实言相告而已。”公孙珣凛然不惧。

    话说……虽然公孙珣早就猜到眼前这位‘赵阿母’与自己岳父那里有默契,而今日刚来尚书台就遇到对方,更是让他肯定了这份默契的存在。但既然是默契,就万万不能挑明……自己岳父平日里怎么骂阉宦的,那自己就该如何骂阉宦,这才是最好的处置方式。

    不然,恐怕这边微微露出一点风向来,士人们那里就要立即把阉宦子弟之类的标签给扔了过来,而这一点是万万不可取的……毕竟,公孙珣比谁都清楚,短期内阉宦必然得势,但长期来看,却必然得不偿失!

    连曹孟德那种人物都被嘲讽、歧视,何况自己呢

    所以,立场必须要站稳!

    不过怎么说呢也幸亏自己岳父还有自己那位岳祖母,在万军阵前拿自己全家人的性命刷了一个忠孝并立的标杆,让士人们就算是再心存疑虑也不得不闭口不言。这倒是让公孙珣此时怼起人来,颇为放松。

    “你可知道。”气急败坏的赵忠终于转过身来,正面对上了公孙珣。“我一言即刻让你白身归乡!”

    “正要借赵常侍此举扬名于天下!”公孙珣依旧昂然大声,一点都没有相让的意思。

    “我……”

    “赵常侍!”就在此时,侍中领中都官曹尚书刘陶却忽然出现在了走廊中,而他身后正是那位刚刚改了名唤做王朗的小小尚书台长史。

    “刘侍中!”不知为何,这赵忠居然有一点松了一口气的味道。“你手下的郎中该管教一下了!”

    “你也知道他是我手下的郎中!”刘陶双拳紧握,愤然质问道。“既如此,何须你来如此咄咄逼人!我就不懂了,同姓同宗,那赵威豪忠孝称道于天下,威名传播于四夷,为何你却只会整日带着一群小黄门四处流窜在南宫之中”

    “赵苞那混蛋忠孝两全,我便不忠不孝了吗”赵忠也是勃然作色,面色红白不定。“我对陛下的忠谨人人可见,不信你现在便可以去宫中问陛下!而若论孝道,我虽然与赵苞势同水火,但逢年过节,也绝不少了对婶娘的孝敬……”

    “赵常侍的孝敬每次都被送还了。”公孙珣忽然插话




第五章 道旁
    “中台那里也养鸡吗”何进目瞪口呆。

    “然也!”公孙珣轻声笑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然后感到稀奇,便以此为噱邀贤兄来喝一杯。不瞒贤兄,我妻之前见我带回来几个鸡子时也是如此反应。”

    听到对方如此直接,何进不由失笑,他也是心里明白,什么中台的鸡蛋不过是个说头罢了,关键是对方妻子从緱氏的庄园中搬入了洛阳城内……汉代礼仪,若是在家中做宴,双方身份差不多,又或者主人的身份略高一些的时候,那家中主妇就可以出来见礼。

    实际上,他此行也专门把自己妻子尹氏带了过来,就是想趁着双方都还只是黒绶铜印的身份时,相互有个说法,所谓升堂见妻……而经过这一遭往后,过几日他还可以从容邀请对方去自己家中,再来一出正儿八经的升堂拜母。

    一来一回之后,自然就是可以托付家人的至交了。

    双方主妇出来见礼完毕,便进入内室闲话去了,公孙珣也与何进在外堂饮酒相谈,然后里面逗起猫来,外面则端出来三碗不过岗来……一时间气氛倒也融洽。

    不过,那安利号所出的‘三碗不过岗’固然过瘾,可后劲也是不小的,两人从下午便开始喝,再加上公孙珣又隐约说了一些让何进大开眼界的话,于是二人愈发喝的入巷,最后还不到天黑就已经各自酩酊大醉。

    不得已之下,内室刚刚有些熟络的尹氏与赵芸也只好中止用餐,然后带着女婢出来呼喊家仆,并各自让人搀扶起丈夫。接着,一个让人把丈夫搀扶起来往外走,一个让人搀扶着丈夫入室安置,一个告辞一个相送,又在门口相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这才依依分别。

    而目送着何家一行人的车子消失在了视野之外,公孙夫人赵芸也回身入了自家的小院。

    “你还挑食”

    “这可是中台的蛋!”

    “知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穷人连个蛋都吃不到”

    “吃不吃!”

    赵芸在门前听了半响,实在是无可奈何,只好推门进来:“郎君,你何必欺负一只猫呢”

    “这猫已然被你养废了。”之前还醉的如同烂泥一般的公孙珣此时却精神抖擞,而且一手持一只吃了一半的鸡子,一手拎着自己妻子那只爱猫的脖颈,摇摇晃晃,非要逼那只猫把自己吃了一半的‘中台蛋’给吃下去。“你看我母亲养的那只大猫,肥肥壮壮、懒懒散散,给它吃什么它就吃什么,多干脆,哪像这一只这么刁钻”

    赵芸无奈伸手把猫给夺了回来:“阿母那里的那只大猫是已经阉了的,自然老实……”

    “也把它阉了省事。”公孙珣不怀好意的打量了一下这只已经算是青年的小猫。

    “郎君不是要出城做什么正事吗”赵芸愈发无奈,只好抱着猫用肘再推了对方一把。“天色已经昏暗了,可以去了。”

    “等过几日我再去白马寺寻一窝来,务必不能让这只猫独宠。”公孙珣嘴上依旧不依不饶,但却已经起身换起了衣物。

    而稍倾,他终于套上了一件冬日间出行用的狍子皮大氅,又带上了自己的随身短刀,便趁着黄昏,径直寻了一匹黄鬃马,一路出洛阳西门而去了。

    同一时间,洛阳往西数十里处,位于谷城与函谷关之间的一处亭舍外,一件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就发生了。

    “我家主人让尔等滚出去!”一名操着宛洛本地口音、家仆打扮的人踱步来到亭舍的院中,然后谁也不看,直接面无表情的仰头对空呵斥道。“这家亭舍不许住外人!”

    亭舍中已经住进来的人中,大多暗叫倒霉,但哪怕是夜色渐显、天气寒冷,却无一人愿意触霉头,反而纷纷起身,准备摸黑往后面的谷城方向去,准备那里寻住处过夜……毕竟嘛,这是函谷关前的亭舍,如此这般事情简直太常见了,鬼晓得又是哪家权贵

    万一是哪位中常侍的家人,一个怠慢之下人家直接上了刀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位请了。”而就在此时,一个面色白净,宛如一个文士的中年人忽然带着两个孔武有力的侍从从一侧屋内走了出来,然后朝这家仆微微拱手。“我们乃是光禄大夫段公的家人,往西凉老家而去……”

    “光禄大夫段公”这家仆也是为之一怔。“莫非是前太尉段公”

    “正是。”中年人当即松了一口气,他看的出来,对方明显是久在都中的豪族家人,所以应该会明白厉害。

    “尔等且住!”这个家仆俨然也是对段熲的威名有所忌惮,便色厉内荏般的喝止了所有人的动作,然后一溜烟的跑到了亭外,俨然是去寻自己主人汇报去了。

    然而……

    “我家主人说了!”这家仆回来后不仅带来了数名壮仆,反而愈发无礼貌。“什么狗屁段公的家人,明明是犯了法的罪人!不就是之前丧师辱国的田、夏二人吗,真以为他不知道”

    白净面皮的中年人,也就是夏育了,闻言面色愈发显得苍白了起来,但一时间却根本无言以对。

    “其余人都不用搬了!”这家仆继续大声呼喝道。“我家主人今天只住这田、夏二人的房间就可!亭长何在我家乃是与袁氏有姻亲的陈留高氏,奉命往蜀郡去寻任太守的我家宗主……速速将这田、夏两个庶民赶出去!尤其是那田晏,我家主人说了,此人乃是阿附宦官的卑贱之人,他决不许此人与他同廊而居!”

    此言一出,周围的普通商旅、出门办公事的小吏纷纷暗呼侥幸,而那亭长则不由暗叫倒霉。

    话说,久在这种地方做吏,这亭长哪里不晓得厉害

    陈留高氏之名他也是知道的,乃是那四世三公袁氏的正经姻亲;至于这田、夏二人的事情,他也是听南来北往的公人们说的透彻,知道是段熲正儿八经的亲信,如今却因为战败被贬为庶民往西凉老家而去;而且他更晓得,这两拨人一边属于宦官爪牙,一边属于正儿八经的士人翘楚,统统不好得罪!

    当然了,无论如何,正如这家仆所喊的那样,如今田晏、夏育二人全都是一撸到底的庶民,他此时只能选择去劝这二人离开亭舍。

    “欺人太甚!”然而不等亭长开口,房舍中忽然有一人持刀抢了出来,借着亭舍中的火光,众人看的清楚,此人和那夏育截然相反,乃是一个矮胖的大胡子。“当日老子犯了罪,槛车入洛的时候都没人敢不许我住亭舍……”

    不过,这矮胖大胡子的威胁并没有起什么作用,这边几个高氏所属的健仆也是反应迅速,居然同样毫不示弱地拔出刀来,而田、夏二人的侍从虽然偏少一些,却都是段熲派来的军中精锐,也是凛然不惧,各自抽刀对峙!

    一时间,彻底昏暗下来的亭舍院中,借着刚刚燃起不久的火把映照,居然是刀光闪烁,宛如战场。

    周围的客商、吏员见状纷纷倒抽一口冷气,然后各自后退,躲入屋内,俨然是准备避开这个是非之地。就连那刚要说话的亭长,也赶紧回头招呼自己的亭卒、亭父、求盗等人赶紧备好兵器、马匹,准备……准备事后洗地。

    “田阿晏!”就在此时,那一直好声好气的夏育却忽然朝自己同伴作起色来。“你还嫌害的我们不够吗!”

    那持刀的大胡子,也就是田晏了,闻言一时失措,也是不由尴尬。

    “走吧!”夏育无奈劝道。“你就听我一言可否且往回到谷城休息,不要给段公添麻烦了,我们已经给段公惹下不少事了……”

    大胡子的田晏一声叹气,却是有些百无聊赖的收起了刀子。

    “蜀郡太守高公的家人对不对”这夏育微微拱手道。“我们走便是,还请你们收起刀子让开一条路来……”

    那家仆在暮色中冷笑两声,倒也没有再为难对方。

    于是乎,这夏育、田晏二人外加几名侍从,迅速收拾好了东西,便牵着马出门往东面谷城赶去,而这高氏的一行人也一直等着对方离去,这才得意洋洋的簇拥着一名宛洛口音的年轻士子搬进了腾出的房间里。

    那亭长几乎觉得虚脱,只是赶紧关上亭舍大门……不管如何,一场风波终于是过去了。

    “阿育如今为何如此胆小”牵着坐骑往谷城而走,之前在亭舍中给夏育留足了面子的田晏此时却忍不住连声埋怨。“十几年前,咱们一起出生入死,那时候你可比我大胆的多,我记得在湟谷的时候,分明是你提议招募一群先登,吊着绳索爬上羌人的营寨,全军都不敢动,只有我站起来附和你……说白了,不就是一家本地豪族吗别看他们人多……”

    “大庭广众之下,你到底想如何”夏育不由停下脚步,冷冷质问道。“不要只想着自己,且想想段公!这里须是洛阳!”

    田晏登时闭嘴。

    “停下来。”夏育忽然又挥手。“就在这个林子里对付一夜好了。”

    “不去谷城”田晏目瞪口呆,胡子都随风而起。“这么冷的天,还刮着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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