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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能有当日击羌时辛苦”夏育冷笑道。“而且我们若是去了谷城,第二日跟丢了这群人怎么办”




第六章 宫前
    天气寒冷,公孙珣正端着一个小簸箕,捏着一些干瘪的秕子在尚书台里喂鸡。手机端

    没办法,初来乍到,作为资历最浅的一个尚书郎,不喂鸡还能干吗呢有些事情大家其实是心知肚明的,譬如新人到尚书台做事是有试用期的,本曹尚书不可能一下子把要紧的事情和权责交到你手里……这既是一种提防,也是一种保护。

    公孙珣对此当然无话可说。

    而且再说了,前几日函谷关外稀里糊涂的死了两个刚刚贬为庶民的两千石,那段熲都快疯了!

    据说,这位前太尉真的是怒发冲冠,先是亲自提着刀跑到陈留高氏在洛阳的府邸面前喝问,当时差点把人家高府当成羌人的营寨给拆了!而听到风声赶过去的司隶校尉和洛阳令的人根本不敢动弹。

    后来,还是袁逢的长子袁基忙不迭的跑过去,发誓赌咒地替高府作保,说这家人最近绝对没派人去蜀郡寻他姐夫高躬。然后又拿出高府的谱系,再把高氏在洛阳的子弟全都喊出来,让这位威震天下的段公亲自过目辨析……这才勉强作罢。

    不过,这段公绕了一圈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又无缘无故的把目标对准了公孙郎!当然了,段熲肯定是明白尚书台不能乱闯,但是他也不准备放过对方,于是这位宿将便不顾天寒地冻,今日忽然间堵到了南宫门口,此时正候着这公孙珣出宫对峙呢!

    所以讲,等到晚的时候,这公孙郎的脑袋都不一定在了,那还不让人抓紧时间喂喂鸡,透透气吗

    “哦,刘公!”听到有人踱步过来,专心喂鸡的公孙珣赶紧放下小簸箕行礼。

    “琪倒是颇有闲情逸致啊”都官曹的尚书刘陶背着手一声感叹,颌下的胡子登时被窗户那里的寒风给弄的凌乱了起来。

    公孙珣见状立即准备关窗户。

    “不必。”刘陶随手制止了这个动作。“透透气也好,省的憋闷。”

    “喏。”

    刘陶往前一步从簸箕里抓起了一把秕子,对着窗外的光线仔细看了看,然后才满意的撒到了窗外的鸡圈里:“都是秕子才对。”

    公孙珣不明所以:“莫非咱们台的鸡还要吃谷子不成”

    “何止是谷子”刘陶摇头道。“琪不晓得,我在这里做了两年多尚书,见过不少新来的尚书郎因为无事可做而到此处喂鸡,然后有人带谷子来,有人带小米,甚至还有人带着从吴地老家取来的稻米!”

    公孙珣差点笑出声来:“那个喂稻米的尚书郎,刘公可是把他撵出尚书台了吗”

    “没有。”刘陶也是难得笑了一下。“那是大司农张济张公的弟子,我怎么好意思撵人训斥了一番而已,然后让他多熬了几个月方才接手政务。”

    “原来如此。”公孙珣微微颔首,倒是不觉意外。

    “人是你杀的吗”又扔了一把秕子出去后,刘陶忽然扭头问道。

    公孙珣默然不应。

    “我是都官尚书。”刘陶复又言道。“此事在我管辖内。”

    “恕在下直言。”公孙珣无奈正色答道。“田晏靠着阿附宦官为将,夏育将我扔在死地而走,两路大军更是因为他们的指挥不当而大败……于公于私,我欲杀之久已!”

    “我明白了。”刘陶拍了拍手,居然直接转身回自己公房负手踱步而去。

    “侍这是何意”公孙珣万分不解。“我只是说欲杀之久矣,当日我是有人证的……”

    “关我何事”刘陶头也不回的应道。“我之前只以为你在我公房旁喂鸡,是跟之前那个尚书郎一样想找我说话呢,却不想你只是单纯在喂鸡,并未有找我作保之意……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公孙珣一时倒也无言以对。

    这样,太阳渐渐西沉,随着公孙珣将一小簸箕秕子全都撒光,尚书台终于还是正经结束了一日的工作。随即,从尚书到郎官,从仆射到长史,所有人在封存好书后,便都赶紧退了出去……没办法,南宫重地,没人能够在天黑后逗留,便是尚书台、东观也都要在太阳下山前封门离人。

    几名尚书很自然的先行一步,而数十名郎官也当即三五成群的准备出发……只是,和之前几日不同,今天公孙珣身旁的人影却是显得格外稀疏。

    “琪。”士燮无奈劝道。“不如随我走东门出去,避开铜驼街……”

    所谓铜驼街,乃是南宫南门外的正经大街,也是绝大多数官吏从南宫离开后的正门所在。

    “不必如此。”公孙珣不以为然道。“我不怕那段熲,他莫非还能杀人吗”

    “这天底下没有段太尉更能杀人的。”士燮愈发无语。“而且对方是做过太尉的大人物,你何必逞一时之气呢便是此时躲过去,也无人笑你的。”

    公孙珣回头一笑,却并未作答。

    士燮无奈之下,只能一甩袖子,不再理会对方,而是快步向前去追自己老师去了。

    话说,南宫占地广大,常驻机构也多,甚至平日里管理宫殿庶务的吏员有小一百人,而此时数百官吏蜂拥到宫城南门处,却是纷纷放缓脚步……有人是被堵在宫门口的段熲一行人给惊吓到了,但更多的人却纯粹是想看热闹而已。

    而等到公孙珣走出南大门以后,众人也是纷纷避让,将这个倒了大霉的新任尚书郎给凸显了出来。

    公孙珣没有理会这些,他直接来到宫墙外自家车马所在,与来接自己的仆从相会,但刚刚取下了仪刀,将带惯了的短刀擎入手后,身后便传来一声喝问:

    “你是那公孙珣”

    铜驼街一时鸦雀无声,只有冬日寒风凛凛作响。

    “见过这位长者。”公孙珣闻言回过头来,正好看到一个头戴鹖冠的须发花白之人,便赶紧持刀拱手行礼。

    老者微微色变,然后当即横眉长目,以手按刀:“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长者是哪一位”公孙珣不以为意道。

    “我乃太大夫段熲!”

    “原来如此。”公孙珣微微感叹道。“久仰段公大名,可惜……”

    “可惜什么”段熲一边眯起眼睛质问一边微微抬起一臂来,随即有十余名精壮武士跟了过来。

    “是这样的。”公孙珣不以为意道。“段公当路喊我,想来是要与我结交一番……只是,早在辽西之时我岳父有话交代,说是入洛为官当以清白二字为重,万万不可以与污浊之辈相交!段公壮年之时虽大功于国,却以名将之身屡兴大狱,残害无辜,早已污浊不堪,正是我需要避讳的……”

    这番话一出口,立即顺风散开,宫门前铜驼街的数百官吏不由面面相觑。

    段熲也是怒极而笑,当即替这些人将心话语给说了出来:“我早该晓得,你是个胆大包天之徒!”

    “为将者不可无胆气,多谢段公夸赞。”公孙珣依旧面不改色。

    “我不想和你逞口舌之利。”段熲猛地深呼了一口气道。“今日来此只有一言问你,夏育、田晏二人可是你所杀!”

    “此二人为一己之私,丧师数万,幽并之士,皆欲杀之久矣!”公孙珣毫不客气。“我自然也想杀他们出气……”

    此言一出,官吏立即有不少人议论开来……最起码,幽并出身的官吏大多有些反应,只是碍于段熲的威名不敢前罢了。

    “我只问你,此二人可是你所杀!”一番对峙之后,段熲心已有三分肯定,自己那两位心腹爱将便不是亡于此人之手,也与此人有些关碍。

    “段公又不是负责查案的司隶校尉,故我只有一言。”公孙珣依旧不以为然。“此二人该杀!如是而已!”

    段熲气急败坏,居然直接在这铜驼街露出了一段刀刃来:“你这小子,以为我的刀不利吗”

    随着这句话,这位前太尉身后的十余名武士也是纷纷露刃。一时间,惊得周围官吏则纷纷后退,甚至有人直接拔腿跑,连热闹都不敢再看。

    话说,这倒不能讲这些人太过胆小,只是这段熲身为王甫的爪牙,不知道杀了多少太学生、官员,便是与王甫作对的常侍也杀过两个……其人在洛阳的威名,不西凉那边差多少。

    然而,还真有胆大包天的,只见这白马郎公孙珣面不改色,居然迎着那十余把刀抢先拔出了自己那把断刃,然后也是厉声喝问:“段公啊段公,莫非你以为,这天底下只你一人有刀吗!”

    周围官吏被这句从容出口的话惊得目瞪口呆,不少转身便逃的人纷纷回身观望,连那些停的远远的车马此时也有不少两千石重臣掀开了帘子,甚至有人直接下车来看。

    而段熲死死握住自己那才拔出了一半的佩刀,并眯着眼睛看向对方的那把略显眼熟的短刀,居然也是一时无言以对。

    “老师。”百余步外,士燮也硬着头皮朝身后的一辆破旧马车开口道。“你还是出来调停一二吧!若是这公孙珣死在了咱们都官曹的任,那咱们跟刘太尉、卢侍都交代不了!”

    “且等等。”车内的刘陶语气急促的答道。

    “且等等”士燮无语至极。

    “且等等!”刘陶肯定的答道。“且等等!”

    另一边,公孙珣挺身拔刀,依旧在与段熲在内的十余人对峙,居然气势不减。而在自己身后的十余名侍从,以及数百官吏的注目下,这位堪称大汉朝杀人最多的段太尉,居然半响都没有将自己的刀子给彻底拔出来。

    话说,公孙珣早看透了此人的虚实……真要是想杀人,哪里需要什么证据,直接学自己之前那般暗地里围住,干脆利索杀了便是,何须跑到这里质问,跑到那里堵人

    这明明是失了爪牙,有没有职权在手,无计可施之下的虚张声势罢了!既然如此,自己怕个什么

    而随着对峙继续,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渐渐开始响起了议论声,而且议论声越来越大,而夕阳余晖之下,这段熲手的青筋和颌下的白须也是越来越醒目。

    “南宫门前拔刀,尔等意欲何为!”在僵持之际,忽然有一名两千石官袍之人越众而出,大声呼喊。



第七章 灾异
    年关将至,有些人的日子越来越舒坦,有些人却是格外艰难。品書網

    其,段熲政治的失势几乎暴露无疑,大部分有心人都看清了他此时的软弱无力……没有要紧的职务,没有军队部署,赖以维系旧部的两个亲信也被杀,军事冒险的失败又让天子和几位大宦官对他大失所望。

    当日在铜驼街,与其说是公孙珣的刀子如何,倒不如说是他段太尉根本拔不出刀来!而刀子再多、再利,你拔不出来也是没用啊

    于是乎,这些日子,这位太大夫四处奔走,只求能够获得一个显职。但是很可惜,士人们不会让他这么轻松遂愿的。等到卢植逸逸然从庐江返回,任了负责选官的吏部曹尚书以后,那更是如此了。

    而说到卢老师的返回,那不得不提公孙珣如今的风光了。

    不管如何,作为当日第一个捅破段熲这个纸老虎的人,总归是让人服气他的眼光和胆略的,而且这番对峙,也是摆明车马确立了阵营。所以,这些日子里,公孙珣的日子真的是越过越有滋味。

    先不提他渐渐接触到了尚书台的正经事物,开始在大汉朝的最枢进行政治历练,也不说籍着田丰、王允接触到了御史台那边的‘愤青’圈子,只说他如今在尚书台喂鸡的时候,都有往来不断的‘鸡友’来与他一起喂鸡的!

    嗯,当然了,这里必须要多说一句,公孙珣这人终究是卢老师的弟子,那份体面是毋庸置疑的,所以,这群‘鸡友’谁家里办事缺钱了,谁家里少了出行的车子觉得丢脸了,只要在喂鸡的这地方开了口……当时是不说话不打包票的,但是过了两天,十之**会有人门帮忙。

    一来二往,这‘台喂鸡厨’的名号居然隐约盖过了‘白马郎’和‘铜驼街乳虎’的名号!可见,扬名什么的,还是要靠士人那张嘴。

    而到了后来,为了支撑眼前的局面,公孙珣居然要将自己住处左右的院子一起买下来……实际,除了娄圭留在緱氏那里继续玩他的‘收拢亡命之徒’的游戏,其余大部分人,如吕子衡夫妇、韩当和大部分白马义从,甚至于公孙范,如今全部都搬到了洛阳城里。

    这么做,既有一起办事的意思,也有为了公孙珣个人安全考虑的意思,更是为了方便日后四面出击而做准备。

    不过,和清楚无误的个人际遇相,回到朝廷的大环境之,这些天的氛围却着实让人捉摸不定。

    地震之后,朝廷的反应还算是迅速,第一次大朝会,天子例行的罢免了司空陈球,作为对天象的回应。

    但是事情却并没有到此为止。

    过了数日,刘陶领头,尚书台的数十人联合书,直言一月之内,月初月末都有天象,俨然不应该单独应对,而是要合在一起解读,然后又明确无误的表示,仅仅罢免三公是没用的,而是从‘以阴侵阳’这个角度做进一步的应对。

    这意思,差指着鼻子说宦官专政了。

    然而,让人感到吊诡的是,这种规模的书之后,天子的反应却是非常有意思……他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既没有说把曹节、王甫等人叫来呵斥一番,也没有把刘陶那些人下狱,来个‘拷打致死’!是置若罔闻。

    这下子,所有人都心慌了。

    要知道,天象这种东西,这年头可根本不是什么‘迷信’,或者说算是‘迷信’,那也是全天下人大都相信或者认可的‘迷信’……你在洛阳大街随便抓住一个老百姓问问,那他们也一定是对此深信不疑的,是个人都觉的,一个月内日食和地震那一定是朝廷和天子那里出了问题的。

    实际,不要说刘陶本人对自己的判断坚信不疑,地震之后,连曹节都专门去咨询了一些投靠自己儒生,这事到底该怎么办然而能怎么办呢海内大儒刘陶都给出了标准答案了,这群所谓‘阉党’儒生也是无可奈何的。

    于是乎,令人感到吊诡的是,天子那边毫无反应,反而是主管朝政的大长秋曹节自己颇为谨慎,一时主动收敛了不少。

    这算什么事啊莫非曹节一个宦官天子还英明神武吗

    最后,连公孙珣都忍不住泛起了嘀咕……因为在他看来,算是这老刘家的天子心里隐约对这种天象之事有点清醒的认识,那也不该不做理会吧

    毕竟,天人感应这四个字,不仅是士人对天子的最后一层约束,其实也是天子和士人之间维系关系的最后一种手段……不说天象背后的意义到底如何,只是为了安抚士人,那也要象征性的作出一点反应吧

    如果连这个都不理会,那这些最起码是朝廷支柱之一的士人,在你这位天子眼里,到底又算什么呢

    渐渐的,有这种感慨的明白人是越来越多……众人私下相聚时的话题也不再仅仅是‘以阴侵阳’这件事情本身,而是愈发集在了天子的态度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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