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盈香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茴音
现在的她心里,已经升不起半分波澜。
五年的时间,该抗争的早抗争过了,徒劳无功罢了,还不如好好培养女儿,叫她完成自己的遗志。
凭什么女人不得为官,不能称帝
她可不是这里的土著,就算是,也不认同女子三从四德的谬言。
更漏响了响,李肃道“时辰不早,我们安置吧。”
窦**微微一礼,笑道“是啊,时辰不早,还请圣上早些回去安置。”至于回哪里,随便你回哪个后妃,哪个宫女身边。
李肃面生薄怒,岂有此理,她竟明晃晃的赶走自己还想与她冰释前嫌,她竟还如此冥顽不灵
他怒气昭昭的拂袖而去。
…………
第二日,李肃去而复返,且脸上怒容更胜昨夜。
他屏退所有伺候的宫女太监,从怀里拿出一块白绢,丢在窦**脸上“你做的好事!这些年我念着往日的情分,真是纵容你了!你竟然偷窃玉玺,立下让慎儿取而代之的懿旨!”
窦**任白绢打在脸上,反正也不疼,与李肃笑道“有何不可”
“你竟然还问我有何不可”李肃气的来回踱着步子。
窦**道“其实没什么差别,我选择慎儿,就如同我当年选择了你一样。你相信我的眼光么”
李肃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惧怕。
忆及往事,当年确实是窦**更主动些,连造反都是她在一侧旁敲侧击,煽动起自己心中的**……若是没有窦**,他……
他看着脸上平静但内心疯狂的窦**,心头不该起的念头再也压制不住。
窦**了然道“我病的也差不多了,圣上预备何时送我上路”
李肃一惊“你……你是何时察觉”
“从加了药的第一餐饭。”从那时候她就发现了,只是从没说破,而且将慢性毒药都就饭吃了。
“李肃,你一直都不曾了解我。你不会明白,于我而言,与其活成一只笼中鸟,还不如死了痛快。”
李肃脸一白,窦**脸上也带出了一丝惨然“你叫我死,我就死,我的意图也被你识破,无法施展了,可慎儿是个好孩子,她还不知道这些。你若还念及骨肉亲情,就好好待她吧,因为,她即将成为一个没有娘的孩子。”
“我……**……”
“不必再说了,偷玉玺是我不对,也许我一直以来都不对。可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若不然不会与你置气五年多,耗尽了我的后半辈子……”
她语气平静,已经准备好赴死的姿态,但这副柔软平静的样子,反而勾起了李肃的不忍。
他没有看到,窦**眼中的光芒并未曾熄灭,嘴边更是得偿所愿的笑容。
他没有看透她,她却看透他了。
三日后,窦**病故。
皇帝辍朝三日,全国举哀,皇帝李肃更是力排众议,给窦**定了“文惠”的谥号。
经天纬地曰文,聪慧仁德曰惠,窦**死得痛快,凭借皇帝心中的愧疚,得了“千古一后”的盛名。
…………
若干年后,拿到玉玺的原亦,神色平静的看着自己的徒弟。
李翎问道“所以师父,文惠皇后当初是故意将白绢让太祖皇帝找到,故意谋划了身后事,实际上,她给昌寿的白绢另有其他,对不对”
原亦点点头。
李翎又问“可是师父,你又要玉玺做什么呀我爹说这里面藏了太祖皇帝当年留下来的金银财宝,加在一起足够填满国库,所以才引得昌寿和王太后几次三番的争抢。但师父你需要金银财帛么”
“嗯。”原亦嗯了一声,像是在作答,实际上是在观察周围。
李翎却当了真,师父喜欢金银财宝金银财宝能修炼么
半晌,原亦忽然道“徒儿。”
“在。”
“你可知为师为何一直在叫你选择么”
李翎一愣,想起之前师父让他选择父母还是选择师父的事情来,呐呐摇头“不知道。”
“因为,选择意味着得到也意味着失去。你想要得到,就必须舍弃什么。”
李翎的心头不知为何,忽然升起一阵慌乱来。
原亦继续道“现在,又到了你做选择的时候了。”
番外三·一起
“她选择了离开。”
新年的第一场雪簌簌而下,悄悄打在红墙根下,也落在沈秋檀的身上和发间。
雪里走来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他身上披一件深紫饰鹤纹大氅,姿态矜然,眉目冷清,行动间好比芝兰玉树、华彩斐然。只见他长腿一迈步,几步走到近前“娘,这里冷。”
十八岁的李翧已经超过了沈秋檀的身高,但沈秋檀还不曾老。
她应声回头,视线似穿过岁月穿透重重屏障,直盯盯的落在儿子身上。
李翧有些无奈,也有些说不出的难过“娘又想在我身上看到姐姐的影子么其实,姐姐长得像娘,若是没有走,应该和我一般高,和娘一般美。”
沈秋檀沉默,眼眶蓦地泛红。
五年前,便是她怀孕的那一年,胖胖李翎跟着原亦踏上了寻找其他“世界”的路,至今未回。
如同戏文里演说的一般,那玉玺之中藏着当年李氏太祖皇帝留下的藏宝图,自古财帛动人心,听说藏宝之所所藏财富足够填满如今大宁的国库还有余,有了这笔诺大的财富,想推翻或者建立一个新的政权都有了经济基础,如此自然引得昌寿、王恩恕等各路人马竞相追逐,这是寻常人的玩法。
但对于原亦来说,那玉玺还是难得的跨界之石。
他自己,包括整个师门,找了若干年,找齐了其他所有的材料,最后只差这一方玉玺。他认为这个界面已经没有灵气,再高的天赋也只能被埋没,只有想办法去到其他的“界面”才有进一步提升的机会。
所以他才直截了当提出要玉玺,然后问李翎的选择。
那个时候李翎十三岁,虽没有长大却也十分有主意,在切身体会了修炼的好处后,竟然选择了跟着原亦走。
她舍弃了大宁公主的身份,选择了去探索一个未知的、甚至不知道存在不存在的世界。
她走的匆忙,还是跟小时一般,留了封书信就不见了踪影,连最后告别的机会都没有给亲人留下。
向来身体不错的沈秋檀一病不起,若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怕是更难振作。在她的认知里,别的“世界”哪有那么好去就算真的去了,谁知道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也许还不如这里!
杳无音信,死生两茫茫。
这一个任性的女儿!
她到现在想起来还是咬牙切齿,又忍不住惦记。
雪越下越大,没有要亭的样子。
沈秋檀将视线收回,轻声道“今天是你们的生辰。”
好像是在解释我平时不怎么想念,因为今天特殊才会格外想念你姐姐。
李翧点头又沉默,双胞而生,一起长大,抢自己东西又总护着自己,这样的姐姐他也想念,可母子两个都默契的没有开口,这一沉默恰遇上赶过来的李琋。
见父母携手,李翧主动退到一边“我去看看弟弟们。”
儿子识趣的离开,李琋抬起手将沈秋檀发间的落雪扶落,沈秋檀就忍不住笑了“这雪花沾了手,还不得化”
李琋自顾自的道“无妨,我的手凉。”
“那我给你暖暖。”沈秋檀反握住他的手,两个一起在雪中漫步。
李琋很清楚沈秋檀有多想念女儿,因为他也是一样的。可他要忙的事情比沈秋檀多,忙得时候思念会消减,以至于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他都很想给沈秋檀找点事情做。
可现在已经五年过去了,当年的仇人的坟头草都长了几茬了;曾经出卖过他们的沈秋槿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也已经搞清楚了;至于其他的宵小之辈,根本没有机会到沈秋檀身边。
“无聊么要不要再找点事情做”李琋问道。
沈秋檀哑然失笑“你以为我很闲么”
这五年的时间,京城的晓月杂货铺重开,被她整改成了旗舰店,大宁各处的分店也开到了二十家;更不用说已经恢复营业的陈韵堂和陈酿坊。
她一样有很多事情要忙。
这五年间,白鹭书院重建,她是名誉山长之一;另有育婴堂、女工工坊、工事司等专门抚育孤儿、提供就业机会的机构兴建;此外,大宁有了第一座国立图书馆。
凡是没有作奸犯科、能提供户籍证明的大宁子民,无论老幼男女,都有在馆中借阅书本的权利和机会,当然时间有限制,书也不能外带。
书,对读书人的珍贵程度可想而知,曾经一直把持在世家权贵的手里,因为掌握了书本的力量,就有了比寻常人更珍贵的资源,但如今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供人查阅了。
可想而知,事情造成的轰动。
若是原来,沈秋檀也只能想想,但如今她是皇后,大宁也渐渐稳定,她想做,便真的就去做了。
她从未像那位文惠皇后或者昌寿大长公主一般,提着男女平等,但她做的事情也远不止一座图书馆。
这一片土地还叫宁国,但改的不仅仅是谁当了皇帝,也不仅仅是改了个年号,还有很多细微之处,都在潜移默化的改变。
相比下,原来经营的陈韵堂和陈酿坊倒显得不值一提了。
原本,陈韵堂她是想留给女儿做嫁妆,而陈酿坊则是预备留给弟弟,谁知,弟弟去看世界了,而女儿可能压根已经不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沈秋檀愈发沉默,李琋反握住她的手“走,咱们去看看两个小的。”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一二,已经算是万幸,哪里能苛求完美
…………
帝后居所的不远处,有一处叫做畅意馆的辅殿。
畅意馆中,处处精心,无论是假山怪石还是其他危险的、或者可能带来危险的东西全部没有,因为这里住了一对小魔王。
想起这对双胞胎儿子,李琋就有些头大。
当初还以为女儿就够无法无天了,没想到这两个小的如今还没到五岁,就差点把整个皇宫掀了个底朝天。
那些假山怪石流水,原本都是有的,谁知这两个小子会跑到池子里去玩水,若不是跟的太监和宫女多,怕是都淹死了。李琋无奈,这才将畅意馆重新改造,把能堵的地方都堵了。
他让伺候的太监宫女停下,只携了妻子的手走了进去,结果刚走到一半就听到两个小的在叽叽喳喳
“太极殿前面的那棵老树上筑了鸟巢,明天你掩护我,我去掏鸟蛋!”
李琋眉头直跳,还知道“掩护”
偏另外一个儿子还高兴的附和“行行,我陪你爬树,你陪我去膳房偷些吃的回来。”他苦恼的摸摸肚皮“胖有什么不好,娘为什么不给我们吃糕饼甜食了,真难熬!”
另一个也跟着苦了脸“叫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想掏鸟窝了,我们先去偷吃的吧!”
沈秋檀失笑,这两个小的生下来就不轻,胃口更是不小,偏又爱吃甜食,沈秋檀一方面担心太甜的东西坏了牙,另一方面更担心他们越来越胖,等到大了更无法控制,所以在甜食这里确实狠得下心,不许他们多吃。
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想摸到膳房去偷,看样子做了还不止一次了。
她扫了一眼立在门口的太监和嬷嬷,那太监和嬷嬷一凛,吓得立即跪下。
声音惊动了里面两个小的“什么声音可别是太子哥哥来了,又要逼我们读书!”
“对对对,他每次来都悄无声息的,转抓咱们,可我最讨厌读书了。快快快,咱俩躲进被子里装睡,他总不能把咱们叫醒吧!”
李琋听到这里,反而笑了。
两个鬼精的小子。
当初这两个小的出生,正是他最忙碌的时候,沈秋檀要调养身体,等两个小的渐渐大点儿,都是长子在照看两个两个小的一个哭完一个哭,偏生嗓门大,几个嬷嬷聚在一起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还是长子拿出本《论语》读了起来,才叫两个小的迷迷糊糊睡了。
可见两个小的有多不爱读书,更有多惧怕长子。
他推门进去,拎起两个装睡的儿子“来,给爹背一段儿《孟子》。”
…………
永徽十六年,二十二岁的太子李翧登基为帝,年仅四十五岁、身体还很健朗的李琋退位,提前当上了太上皇。
退位后,他没有留在宫中,反而要带着沈秋檀四处看看。
新帝李翧来相送,对母亲是不舍,对父亲则是紧张。
李琋主动道“你在怕什么”
“爹,我怕我做的不够好,我还太年轻。”这么多年,他对父母的称呼并没有变,连带着几个弟弟也一直称呼爹娘,而非父皇母后。
李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会做好的,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好。”
见儿子满目依赖,他继续道“这十六年,为父能把能杀的都杀了,能用的都留了,你若想施恩,有一大片人给你选择,其余能做的不能做的,凡是想到的也都做了,余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李翧点头。
沈秋檀看着比自己还高的儿子,欣慰又不舍“你三弟跟着我们你大可放心,但余下两个小的可都全靠你约束了,对他们管教严苛些,便是打也使得。”
两个小的瞪圆了眼睛,本来还想哭上一场,闻言倒是往后缩了一缩,沈秋檀将他们往前一拉“听你们二哥的话,我和你们爹可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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