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意迟迟
不二臣
作者:意迟迟
太微幼时被母亲抱去算命。
算命的说她是长寿相,富贵命,会嫁个如意郎君,顺遂喜乐,儿孙满堂。
然而她一生多舛,英年早逝……
竟是没一句准的。
她心想神棍就是神棍,除了骗钱什么也不会。
可这一天,
她睁开眼,
看见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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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又是一年秋风起,蟹脚痒。
清晨天色微微亮,便有专人送了蟹来府里
六两以上的螃蟹,一箩筐接着一箩筐地往大厨房里运。因正值蟹季,只只强壮,只只鲜活,蒸熟了,趁热掀开盖,里头膏是膏,黄是黄,颜色漂亮极了。
小太微垂涎三尺,每回都觉得自己能吃下一筐去。
但螃蟹性寒,她年纪小脾胃弱,母亲总不肯让她多吃。
她没法子,只好嘟囔说,待她长大了,定要一口气吃它个一百只!
母亲听得哈哈大笑,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在她颊边用力亲了一口,笑着道:“娘倒是希望你能慢些长大”说到最后,声音渐轻,已近叹息。
年幼的太微却还不懂母亲的心境。
她被母亲抱在怀里,嗅着母亲衣裳上熟悉的淡淡熏香,渐渐犯起困来。忽然,外头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有大雨从天上奔流而下。她们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步步锦支摘窗还大开着,风一吹,雨水便和着桂花甜甜的香气被送了进来。
母亲赶忙抱着她避到一旁,又唤大丫鬟倚翠来合窗。
太微听着廊下芭蕉被疾雨打得噼里啪啦作响,睡眼朦胧地攥紧了母亲的衣裳,呢喃着道:“娘亲,我怕”
母亲紧紧抱着她,嘴上却打趣道:“现下可知道怕了,叫你平日不听话,惹得老天爷发怒了吧。”
她不服气,将脑袋往母亲怀里拱,闷声闷气地辩驳道:“不怨我,四姐才不听话呢,定是她惹来的。”
母亲被她的“厚颜无耻”逗乐,只得笑道:“是是是,娘的俏姑最听话了,就算放眼京城也挑不出第二个这么乖巧听话的孩子来。”
“那可不是嘛!”她奶声奶气,得意洋洋地附和了一句,转过脸,已是倦意满眼。
母亲在她耳边轻声哼起小调,她不多时便呼呼大睡而去。等到醒来,外边已是暮色四合,屋子里光线昏暗,到处影影绰绰的。
听响动,雨仍在下,丁点不见小。
太微伸个懒腰,翻个身,拿小手隔着衣裳摸摸自个儿的肚皮饿了。
她想见母亲,想吃东西。
于是她爬起来,张嘴开始叫人。
进来的是她的乳母刘妈妈。
刘妈妈一张圆脸,两只眼睛弯弯的,永远都是一副笑眯眯的亲切模样。点了灯后,她蹲下身子替太微穿鞋,一面道:“姑娘睡了一下午呢,夜里怕是要睡不着了。”
太微双手托腮看着她,闻言点点头,苦恼地道:“那可如何是好”
刘妈妈笑着:“也说不好,没准您用过饭就又犯困了。”言罢,她站直了身子,转头朝外边喊了一声让人摆饭。
太微见状“咦”了一声:“不去娘亲那用饭吗”
明明先前说好的,等她睡醒了便去同母亲一道用晚饭。
难不成是她睡迟了
她连忙又问:“什么时辰了”
刘妈妈回答说:“刚过酉时一会儿。”
太微掰着手指头算,正是饭点,自己并没有睡晚,不觉奇怪地望向了刘妈妈。
刘妈妈笑了笑,解释道:“夫人现下还睡着呢。”
“娘亲还未起身”太微很吃惊。
刘妈妈道:“午间您睡下后,夫人打了几个喷嚏觉得身上有些不大痛快,怕是受了风寒”
听见“风寒”二字,小太微忧心忡忡地打断了乳母的话,焦急地问道:“严重吗请郎中了吗吃药了吗”
刘妈妈一面取来件薄袄给她披上,一面点头应是:“您别担心,郎中请过了,药也煎了吃过了,夫人眼下只是服了药犯瞌睡,再睡一会想必就该起了。您先用饭,用完了饭奴婢再让人去问问夫人醒了没有。”
太微很乖,闻言说那便晚些时候再去探望母亲吧。
可她没想到,母亲这一觉是那样的漫长。
她用过了晚饭,母亲还未醒。
她又在灯下练了二十个大字,母亲依然没醒。
闲不住,她又缠着刘妈妈陪自己翻花绳,翻了小半个时辰,缠来绕去,终于也玩得不耐烦了。她有些恼火地将彩绳扔在了地上,无精打采地道:“不玩了,睡觉。”
刘妈妈带了她去耳房洗漱更衣:“姑娘明儿个早些起来,再去向夫人请安也是一样的。”
太微洗着手,点了点头,到底是老老实实地上床睡觉去了。
但兴许真是下午睡多了,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包成了个球也没能睡着。困意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十分稀罕的东西。
委实闲得发慌。
她仰面躺在锦被上,向上踢蹬起了两条小短腿。
像划水,又像是溺水后的挣扎没来由的,小太微忽然害怕起来,心里空落落的,怎么都不是滋味。她蓦地停下动作,伸长胳膊去撩开了帐子。
屋子里很静,外头却似乎闹哄哄的。
好像有许多人在说话,好像又有许多人在奔走。
脚步声踢踢踏踏的,在黑暗中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她惶惶地去看床边的椅子,上头是空的,值夜的刘妈妈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刘妈妈刘妈妈”太微一边下床摸鞋子一边害怕地喊起人来。
好在她才摸到鞋子,刘妈妈就从外间进来了:“姑娘怎么醒了”她着急忙慌地将太微抱起来放回了床上。
才一放手,她便听见童音软软糯糯地小声问自己道:“你方才去哪了”
刘妈妈颇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奴婢睡前多吃了两杯茶,起夜呢。”
太微又问:“外边吵什么”
“外边”刘妈妈转过脸倾听着外头的动静,神色间夹杂着几分忧虑,过了会才面向太微笑着道,“没什么事儿,是老夫人院子里那条大狗跑出来了,现下已是捉住了,姑娘别怕,再睡一会儿吧,刚过子时,天亮还早得很。”
太微心里惴惴的:“娘亲胆不知道吓着了没有。”
刘妈妈脸色变了变,忧虑更重了,但口中却道:“姑娘放心,有伯爷在呢。”
太微心想也是,有父亲在,哪里需要她担心了,于是她大被一蒙,此番真的要去睡了。可心里大概还是惦记着的,她一大清早,天色才蒙蒙亮就爬了起来,说要去母亲那请安,顺带用朝食。
要翡翠珍珠饺,要鸡丝粳米粥,要红枣豆沙卷
她一样样数着,临到要出门,刘妈妈却拖拖拉拉、推三阻四不让去。
太微急了:“娘亲的病还没好吗”
刘妈妈说是啊,夫人怕您过了病气特地叮嘱奴婢,让您过些天再去她那。
太微瘪了瘪嘴,眼眶已经开始泛红,她摇了摇头:“我不怕,我想见娘亲”
“夫人说了,姑娘您得听话。”刘妈妈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正色道,“姑娘您忘了么,您前些天才说过,您今年五岁了,不是贪吃好玩的小孩儿了。您一向是顶聪明顶听话的是不是”
太微带着哭腔说,是。
刘妈妈便道:“那您乖乖的,不要闹,回头等夫人好全了,奴婢立马便送您过去好不好”
太微抬起小手抹了抹眼睛,点头应了一声好。
但她等了一个白天,一个黑夜,又一个白天母亲的身子却依然不见好转。
天色黯下来了。
天色又亮起来了。
一晃眼,五六日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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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家法
春末时分灰白色的夕阳,被夜幕一点一点吞没。
当最后一线微光消失的时候,祁老夫人也终于失去了她最后的耐心。她端坐在红酸枝官帽椅上,略一低头,目光便望向了跪在地上的孙女。
娇娇怯怯一张脸,生得倒像是个脾气软和的。
但祁老夫人心中清楚,这孙女顽石一般的性子,从来就没有服软听话的时候,委实令人生厌
她嫌恶地移开了眼,只冷着声音问道:“可知错了”
底下跪着的少女不过十三四岁模样,闻言挺直了背脊,目光定定的一字一顿道:“孙女无错!孙女有冤!”
她声音不大,但口气十分坚定。
这在祁老夫人看来,乃是不知死活之举,于是她嗤笑一声,怒火熊熊地道:“打!再给我打!”
祁老夫人的心腹沈嬷嬷听见这话,连忙应个是,高高扬起了自己手中的藤条。
“啪”的一声,柔软又坚韧的藤条像是刚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毒蛇,吐着殷红的信子,在灯下舞出了一道残影。獠牙森森,有着凶恶又残酷的气息。
太微跪在那,被沈嬷嬷一下打得朝地上扑去。
去了刺的藤条,打在人身上依然像是剐肉的刀子。背上伤口火辣辣的疼,疼得她几乎要背过气去。
她大口呼吸着,艰难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可很快,沈嬷嬷手里的藤条便再一次落了下来,隔着单薄的春衫,在她背上留下了又一道红痕。这阵仗沈嬷嬷是惯熟的,下手极有章法,什么力道什么分寸她皆了然于心。
伤口必要红,要肿,要疼得厉害。
但皮不可破,不能见血,更不能留疤。
沈嬷嬷连打了三下后,手中动作顿了顿。
坐在上首的祁老夫人便再次问道:“小五呀小五,你老实讲,你此番究竟是错了还是没有错”
太微伏在那,紧紧闭着双眼,身体因为疼痛而颤抖,咬着牙挤出四个字来
“孙女冤枉!”
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脚下的砖石冷得好似三九寒冬里的冰块。
她跪在那,被这冷硬硌得双膝生疼。
但她还是要说:“孙女无错!”
掷地有声,态度毅然。
无错!无错!
她没有做过的事,她凭什么要认
凭什么
“好!好个你无错!”祁老夫人眉毛一挑,瘦长脸上满是尖刻和恼怒,“沈嬷嬷你打,你接着给我打,打死这个孽障罢了!”
“老夫人老夫人”话音未落,一旁站着的一个青衣妇人猛地在祁老夫人脚边跪了下去,带着哭腔道,“五姑娘她年纪小不知事,她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祁老夫人见她哭啼啼的,没来由的就头痛起来。
她皱起了眉头,伸出长指用力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这时候,另一边穿月白色留仙裙的妇人突然也跪倒在了地上。
她抹着眼睛,哭道:“老夫人,五姑娘还是个半大孩子四姑娘命大福大,如今也是好好的,这事儿便算了吧”她说完,又泪眼婆娑地扭头去看自己边上的亲生女儿,“四姑娘,您求求老夫人,求求老夫人饶了五姑娘吧”
“行了!”祁老夫人断喝了一声。
四周一静。
谁也不敢吭声。
沈嬷嬷握着藤条,低着头看自己的鞋。
四姑娘祁茉穿了身绿衫,乌发半湿,小声啜泣着道:“祖母,饶了五妹妹吧。原是我的错,不该用五妹妹喜欢的料子裁衣裳,不该惹了五妹妹生气”
“生气”祁老夫人冷笑了两声,“她还有脸生气!不过些许小事,她便想要自家姐妹的性命,长此以往,她还不得连我的命也一并要了去人证物证俱在,她还要道冤,她冤在哪儿”
祁老夫人越说越觉得心头有一把火在烧。
她向祁茉招了招手,将人喊到近旁后,轻轻地往自己怀中一搂,心肝肉似地看着道:“她是个半大孩子,你难道便不是了你不过年长她月余,却比她懂事这许多。我今日若是再姑息了她,那就不是帮她而是害她。”
 
第002章 变化
等到她抬起头来,额上已经是青紫一片。
双目盈盈,蓄满眼泪,一副欲哭又不敢哭的模样。
先前的倔强神色一扫而光,瞧着只是可怜极了。
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的祁老夫人见状,面色却慢慢好看了起来,说话的口气也和缓了许多:“好,很好,小五你知错便好。”她身子微微前倾,眯起了眼睛,像是要从太微脸上看出了点什么来,“你要知道,祖母原是为你好才会待你这般严厉。”
“你身边不得母亲教导,家中姐妹又都纵着你,如果祖母再不对你严苛些,那还有谁来教你明辨是非”
祁老夫人一句句说着:“你生是靖宁伯府的姑娘,那便生是靖宁伯府的脸面,你若总这样不争气,那丢的可不是你自己的脸,而是你父亲的脸!是靖宁伯府的脸!是祖母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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