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意迟迟
他们先前点着的那堆火,还在幽幽地燃烧着。
太微被人抓住了衣领。
“我呸!哪来的小畜生,好大的胆子!”
伴随着男人粗噶的叫骂声,那还在不断咳嗽,呼吸都困难的妇人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不知从哪抽出了一把短剑,一下刺向了太微!
太微瞠目结舌,呆若木鸡,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朝自己刺来。
她避无可避,似乎下一刻就要被戳出一个血洞,可千钧一发之际,那把剑突然穿过她的腋下,扎进了她身后那个男人的身体里。
汉子凄厉大叫一声,五指一松,松开了太微,趔趄着往后退去。
另一个汉子见状,也瞪大眼睛连连后退,不敢动了。
他们心怀歹念不假,可真遇上了敢杀人的,便立时变得胆小如鼠。
那看起来病怏怏,虚弱的风吹就倒的妇人,反而慢慢地在脸上露出了厉色:“不想死的,就给我滚!”
然而她一口软糯
第088章死了
妇人一口的江南水乡味儿,轻柔而软糯:“你叫什么名字我姓墨,你叫我十娘就行。”
太微怔了一下,低声道:“我叫俏姑。”
离家之后,她便再无父姓。
祁家的五姑娘太微,早已“死”在了那个深夜里。
墨十娘闻言,微微一颔首,并不问她究竟姓什么,从哪里来,只是让她扶自己起来,一面闲话般地道:“你既是孤身一人,又不知去处,那不如随我一道南下”
……
师父总是唤她丫头,不管她及笄了,长大了,仍只是一口一个丫头,仿佛她永远只是个毛孩子。
她们初见在林间破庙,萍水相逢,却因此成了同伴。
太微一直觉得,师父是个怪人。
若是不怪,怎会才认得她,便邀她同行可师父眼里的她,何尝又不是个怪人。
分明是全然不识的陌生人,撞见有人行凶,不跑反冲上前去伸手搭救,实在不知该是莽撞还是愚蠢。
数年后,师父病入膏肓,奄奄一息时,方才告诉她,当日为何要邀她同行。
在师父看来,那个雨夜里的少女,简直活的一塌糊涂。
是乔装打扮,可那副装扮,只能哄哄不懂的人,但凡眼睛明亮一些,都能轻而易举地发现破绽。
尽管太微当日身着男装,一脸污渍,可师父她进门的那一瞬间,便发现了她的姑娘家身份。
在老狐狸似的师父眼里,那坐在角落里的人,只是个早晚要倒霉的蠢蛋而已。
师父,丫头装着一副胆大冷静模样,可垂在身侧的手却一直在发抖。
师父她老人家,是看穿了她内心的惶恐和不安。
……
太微想起往事,眸色微沉。
直至父亲发话,让她和二姐回去,她才回过神来。
二姐出了门,很快便消失在了盛夏的暖阳里。
虽然时辰尚早,但夏日昼长,阳光热烈,这日头早便已经高高地挂在天空上。
太微磨蹭着转过身,站在廊下仰头眯眼望了一眼青空上的红日,忽然又转回去,喊了一声“爹爹”。
她站在门外,声音也不大。
可门内的祁远章,还是瞬间便听进了耳朵里。
爹爹!
她叫他爹爹,而不是父亲。
祁远章连一旁的拐杖也忘了抓,撑着桌沿站直了身子,便大步朝门外走。
“怎么了”
他堵在门口,站得笔挺,连身上花纹繁复的衣裳都变得顺眼温和了起来。
太微看了一眼他的腿。
果然是好全了,根本就不需要拐杖。
她清清嗓子,站在原地道:“那贼,是被羁押在镇夷司了”
祁远章闻言,像是有些兴味索然,挺直的背一松,身形委顿,又变回了先前的模样:“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别开脸,向一旁地上摆着的两盆花看去。
因正值花期,这两盆花开得如火如荼,艳碎似绸。
祁远章的目光漫然地落在上头,并不回答太微的问题。
太微只好道:“好奇罢了。”
祁远章睨她一眼,蹙眉道:“应当是在镇夷司……”
他这话的,像是没有底气。
昨夜才抓的人,今晨还未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但依照惯例,人既然抓到了,就该被移交镇夷司,由镇夷司的人审讯拷问。
只是这一回的人,有些不一样。
祁远章收回视线低下头,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焦躁。
太微循着他的目光去看地上的花。
“父亲。”她声音轻轻地问道,“不知那贼偷了什么东西竟要叫人那般兴师动众”
先前饭桌上,二姑娘祁樱也问了类似的问题。
然而祁远章并没有明。
这会儿,听着太微再次问及,他抬起脸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蓦地道:“怎么又改叫父亲了”
明明前一刻还在叫爹爹。
祁远章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
听着现下的这声“父亲”,再去回味方才的那句“爹爹”,怎么琢磨都像是一个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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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示众
“啪嗒”一声,太微手里抓着的书,重重落了地。
阳光下,尘埃飞扬,像纷纷洒洒的旧日时光。
太微顾不得去捡,只牢牢盯着长喜问道:“死了”言语间,她面上露出的吃惊,是那样得不敢置信。
长喜不知她为何如此,但还是立即便点头道:“奴婢方才得到的消息,听外头这会儿已是传遍了。”
太微隐隐有些脸色发白:“什么意思”
她以为,坊间传闻,至多只会是些贼人偷了什么,想偷什么的流言蜚语。可风平浪静了两天,终于有了消息,却是个死讯
而且转眼之间,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哪有这般快的事。
是镇夷司故意放出的消息
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长喜支吾起来,似是不敢明言。
太微追问了一遍:“什么叫外头已是传遍了”
长喜朝她靠得更近了些,叹口气,低声道:“是皇上亲自下的令,要将那贼的尸体悬挂在城门口示众,以儆效尤!”
长喜用了一个太微没有想到的词。
“以儆效尤”——
这警示的对象是何人
不过是个贼,为何会引得建阳帝亲自下令
太微心跳如同擂鼓,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尸体……已在城门口”
长喜摇了摇头,声音变得更加低微:“奴婢不知,只是听皇上下令要这般做,可究竟是什么时候做,又是真是假,奴婢都不知道。”
但既是要挂在城门口示众,那么尸体一旦挂出来,就该无人不晓。
太微弯下腰,伸手去捡掉落在地上的书。
她细白的手指,颤颤巍巍,像是没有力气。
如果那夜在万福巷中被抓的人,的确就是师父,该怎么办
她一边直起腰来,一边轻声叮咛长喜道:“继续留心,但凡有了新的消息,不管是什么,都立刻来告诉我。”
长喜喏喏应是,退了下去。
可未出半个时辰,她便回来道:“姑娘,厨房那边有人,尸体已经挂在城门口了!”
祁家的大厨房,人多事杂,负责采买的人,三五不时便要出门,消息灵通,鲜少有假。他们尸体已挂在了城门口,那十有便是真的了。
太微面上没了血色。
午后明亮热烈的阳光照耀在她的脸上,也带不出一丝温度。
长喜觑着她的神色,心翼翼地道:“是不许人去祭拜收尸,一经发现,便要杀无赦。”
太微喉间一紧,空气都仿佛变得稀薄了起来。
不能这样!
她必须得亲自去看一看!
如果那是师父,她一定要亲眼确认。
太微看着长喜,忽然道:“去取一身你的衣裳来。”
长喜闻言一愣:“奴婢的衣裳”
太微正要颔首,蓦地心念一动,变成了摇头:“不,不要你的了,你去寻一身丫头的衣裳来。”
长喜如今已是集香苑的大丫鬟,她的衣裳,终究还是显眼了些。
不如丫头们的,平素就没几个人记得谁是谁,轻轻松松便能糊弄过去。
可要出门,就得抓紧了。
太微吩咐长喜道:“不要问,只管去拿来。”
她自己出门必会惊动崔姨娘,崔姨娘近日正愁没有由头来收拾她,她不能上赶着去给人送一个。
要不然,崔姨娘定要抓着她问出个子丑寅卯不可。
为什么出门;出门做什么……
只要崔姨娘不行,再一状告到鸣鹤堂祖母跟前,她别出祁家大门了,恐怕就是集香苑的门,也再出不了。
太微心知肚明,就准备避开了事。
她仔细看了看长喜拿来的衣裳。
大正合适,能穿。
她便自行换上了身,又让长喜给她重新梳个头。
“拣了最寻常最简单的样式梳,什么花样都不要有。”
长喜轻轻答应了一声,望着镜子里的人,终究没忍住,问了一句:“姑娘莫不是想去看那尸体”
太微不作声,微微一掀眼皮,看向了镜中。
镜子里,长喜就站在她身后,满脸都是担忧。
 
第090章好兴致
人群熙熙攘攘,窃窃私语。声音一浪接着一浪,拍打在太微耳边,震得嗡嗡作响。她挤在角落里,什么也看不清。
盛夏时节炎炎的烈日,高悬在众人头顶上。
太微屏息凝神,提着一颗心,慢慢地往前方走去。
许是见了尸体觉得害怕,她行进间,不断的看见有人惨白着一张脸迎面而来。他们脚下匆匆,面上惶惶,不敢在此多留一刻。
不过晃眼,如潮的人海便已渐渐退去。
太微越往前走,身边的人便越少。她目之所及,很快就只剩下了寥寥的几个身影。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皱眉的气味。
那些人站在那,捂着鼻子,又或捂着嘴,没一会便也要调头离去。
太微紧紧握着拳头。
她已经嗅到了血和的味道。
烈阳下,灼灼的温度,加快了尸体腐烂的速度。这样的炎热,令没有了灵魂的皮囊,崩坏变色,散发出浓烈的腐臭味。
太微见过尸体,却没有闻到过这样的气味。
她有些恶心。
不知是紧张带来的,还是这股味道带来的。
她在距离城墙还有数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周围空荡荡,已经没有多少人,零星的几个也都只白着脸,在悄悄张望。
……看来长喜听来的消息是真的。
建阳帝将尸体挂在了城门口示众,明令不许人为其祭拜收尸。
是以尸体挂在那,叫太阳暴晒着,却无人敢上前殓尸。
太微胳膊上挎着一只的竹篮。
她低着头,站在人旁,装作路过,朝着城墙上的尸体望了过去。可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只老鸦。
日光下,那扁毛畜生的黑羽泛着紫蓝色的金属光泽。
它的长喙,黑漆漆的,像是被火焰狠狠燎过。
太微眼睁睁地看着它张开翅膀,滑翔般自远处飞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尸体的肩膀上。它的爪子,紧紧抓住了尸体的肩。
那沾满血污的衣裳,在它的爪子下,显得愈发得狼藉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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