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意迟迟
是什么样的死法,才能叫母亲这样的害怕
太微一个字,一个字的,小声地问道:“那个时候,我多大”
母亲泪流满面,抱着她,咬着牙道:“十岁!你只有十岁!”
“十岁”太微有些茫然,她十岁那年,都发生了什么事在她的记忆里,那一年并没有什么要命的事发生。
京中动荡的局势,并没有影响到靖宁伯府的荣华富贵。
非但如此,靖宁伯府在那之后,只是变得愈发得煊赫了。
她十岁那年,除了父亲变成谄臣外,并无不同。
然而这一点——
太微眯了眯眼睛,蓦然问道:“父亲被斩杀于太和殿后,祁家呢”
依照建阳帝的性子,杀了人后,又怎么还能留着靖宁伯府。
太微思量着,细细分析道:“是那个时候吗父亲死后,祁家诸人皆被斩杀了,是不是”
在建阳帝看来,斩草就得除根。
他要杀人,是从上杀到下,老幼妇孺,皆不放过。
祁家虽无男丁,但他想来也不会放过一个人。
太微松开了母亲,换成了跪坐的姿势:“娘亲,是不是我想的那般”
屋子里一点声响也没有,少女的音色,听起来清凌凌的。
姜氏看着她艰难地笑了一下:“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太微闻言,脸上浮起了一丝异样的神色——“在您梦里,父亲死后,我们难道举家逃离了京城”
如果不逃,留在京里,必然是个“死”字。
可母亲说,不是她想的那样。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太微有些难以置信:“所有人,一起走的”
在那样的时候,祖母竟然没有撇下众人,独自逃生
姜氏道:“不逃,又能怎么办呢”
她回忆起那段尘封的梦境,依然觉得心惊肉跳。
祁远章的尸体,被人抛在了靖宁伯府的大门口。清晨小厮推开门,瞧见了,骇得尿了裤子,见鬼似地大喊大叫:“伯爷死了——伯爷死了——”
一群人蜂拥而出,皆吓得六神无主。
祁远章死了,她们哪里又还能活。
树倒鸟飞,下人们悄悄卷了古董字画、钱财细软,逃的逃,溜的溜,很快这偌大的靖宁伯府便成了鬼宅一座。
她们怎么办
她们也只能逃。
趁着那帝王心思莫测,既没派人看着靖宁伯府,也没有派人来抓她们,还是先逃了才是。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祁家遭逢大难,便只能弃家而去。
一群妇孺,踉踉跄跄,踏上了逃亡之路。
可时逢乱世,离了家门,就处处都是凶险。
她们一群女人,又是小的小,老的老。
姜氏简直不敢再回想下去。
那一天,她们几乎已经耗尽了盘缠。
祁老夫人在路上染了病,早便奄奄一息,可求生的欲.望是那样的强烈,她仍然天天地嘟囔着,不许姜氏抛下她。
若是姜氏抛下她不管,她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姜氏。
可姜氏几人拖着几个孩子,再带着个还要人伺候的老太婆,这路是愈发的没有法
第083章 眼睛
三十余岁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的阴冷。
他一瘸一拐,慢慢地朝太微靠近了过去。
姜氏骇然大喊,想叫太微快跑。她脸上肌肉抖动,泥水横流,迷住了眼睛。视野所及之处,变得一片朦胧。
那里头火辣辣的疼。
可她不能不看着太微,她不能由着她的女儿落入恶人手中!
姜氏竭力睁开双眼,放声尖叫:“俏姑——跑啊——快跑啊——”
可年仅十岁的太微,细弱伶仃,哪里跑得了。
几个人,将她们团团围起,一个个抓着衣领,拎畜生似地拎到了一块儿。树底下,还有祁老夫人的尸体。
老妪干瘦的身体里,竟也还有那般多的血。
姜氏怔怔地看着,开始作呕。
可胃里并没有任何东西,即便不断地翻涌,也只能吐出几口酸水来。她干呕着,又被人重重踹了一脚。
等到抬起头,颈边便已多出了一把冷冰冰的刀子。
那刀子开了锋,嗜了血,杀气腾腾。
姜氏顶着满面脏污,哭着去寻太微的身影。
崔姨娘几人,亦都大哭不止,紧紧蜷缩成了一团。
有人朝她们厉声断喝:“闭嘴!不许吵!”
又似乎有人在笑,像是捡着了宝贝,笑得心满意足,开心至极。那笑声听起来粗野不堪,桀桀如同恶鬼发出的声响。
那个瘸腿的男人,在摔倒的太微跟前蹲下了身。
他一把抓起太微的脸,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又去看其余几个姑娘的脸。从二姑娘祁樱,一直看到年幼的小七。
小七吓得脸色铁青,连哭也不会哭了。
他忽然“咦”了一声:“竟然真的有。”
言罢,他猛地站起身来,一拐一拐再次走向太微。他一边走,一边道:“把这几个带回去,剩下的,全杀了吧。”
说到“杀”字,他的声音却依然平静如常。
他明明说着歹毒凶恶的行径,可言语间流露出来的意思,却像是在做一桩天大的善事。
转眼间,哀嚎遍野,一声声的“救命、救命”,利刃似地钻入了姜氏的脑子。
她仿佛肝胆俱裂,浑身剧痛。
“俏姑——”
太微被那个跛脚的男人钳在了手中。
她奋力地踢着腿,拼命挣扎。
那男人“啪”地一声,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她脸上,口中念念有词,像在诵经,但细听而去,却不知是哪里来的伪经。
他一脸虔诚,抓着太微递给了一旁提刀的人:“神仙保佑,今日赶巧,这孩子的眼睛,怕就是大祭司提过的那一种了。”
姜氏叫人打破了头,晕晕乎乎,全然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怕是救不了女儿了。
她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等到苏醒过来,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们已不在那个荒无人烟的林子里。
周围有人,熙熙攘攘,喧噪得很。
她悄悄用力抹去蒙在自己眼睛上的泥。
先前的烂泥,已经干结成了硬邦邦的一块。她一动,就扑簌簌地从她脸上碎裂掉落下来。
忍着那针刺似的疼,姜氏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在的环境。
角落里,缩着一群群的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俱都衣衫褴褛,浑身是伤。
姜氏急急忙忙地四下张望起来,可不管她怎么看,都没有太微的身影。她的女儿,不见踪迹,难道已经死了么
姜氏心中大悸,呼吸急促,忽然之间却听见了一声大哭。
那哭声又尖又利,几乎变了调子。
可她还是第一时间便辨了出来,那是她的女儿,是太微的声音!
她连忙不顾一切地朝前扑去,连滚带爬,想循着声音找到她的太微。
有人来抓她,有人来拦她,有刀子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人群喧闹,四散而开,露出了正中的一口青铜大鼎。那鼎身上刻满夔纹,斑斑驳驳,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东西。
她的太微,被人架在鼎前,浑身赤.裸,半张脸上全是血。
边上有个中年男人,穿着身古里古怪的长袍,正拿
第084章 约见
她们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说了接近大半夜的话。
屋子里的灯光已经变得十分微弱,似乎一眨眼便能熄灭。
太微扶着母亲躺下,轻轻地用手指拭去母亲眼角的泪水,像安抚孩童般地柔声道:“娘亲睡吧,有什么话,咱们醒来再接着说。”
许是因为将心事都掏了出来,姜氏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稳起来。
她仍然握着太微的手,合上眼低声道:“你也睡吧。”
太微低低答应了一声,顺势躺倒,睡在了她的身侧。
可时辰流逝,眼见着屋子里有了白光,太微也并未睡着过一瞬。她闭上眼,眼前便会浮现出方才母亲说过的那些场景。
但她并没有梦见过那些事,更未亲眼见过,是以她心中没有母亲的惧意。
她只是不断地想起母亲的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母亲却依然将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梦,该有多么的真实深刻
太微仰面望着帐顶,禁不住暗暗地想,母亲说的那些事,当真只是一个梦吗
如果是,那她经历过的那一切呢
难道也是梦
太微忽然之间,心生不安,对一切都没有了真实感。
她躺在母亲的身旁,可母亲是真的吗
她迷迷糊糊地想,母亲从她口中的噩梦里醒来时,是不是也是如此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
因为那一切,太过真切,实在不像是假象。
一个母亲,亲眼目睹了女儿的惨死,换做是她,恐怕亦无法承受。
在母亲的梦里,她已经十岁了。
十年光阴,母女相依,母亲怎么能接受她的死
太微收起腿,蜷缩起身子,像在母亲子宫里,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她和那个孩子一面未见,而今想起,也仍觉得痛彻心扉。
何况是养育了十年的孩子。
太微的手,用力地按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
她在黎明的微光中,湿润了眼眶。
即便没有问出口,她如今也明白母亲当年为什么要挖她的眼睛了。
因为害怕。
因为爱。
因为,无能为力。
怯懦无助的母亲,在见到她的那一面时,浮现在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恐怕只是救她。
只是那个时候的母亲,心神俱乱,慌不择路,差点选错了法子。
眼泪溢出眼眶,沾湿了她的面颊。
太微得到了答案,心里却愈发得乱了。
天色大亮后,她没有叫醒母亲,只自己悄悄起身,出门唤了倚翠。
倚翠见她眼睛红红的,便知她是哭过,叹口气问道:“姑娘可好”
太微站在廊下,沐浴在稀薄的晨光里,笑了起来:“不好。”
她心乱如麻,连觉也没法睡了,自然是不好。
可母亲躺在她身侧,睡得是那样的安稳。
想到母亲,她又是好的。
太微笑着让倚翠晚些时候再去唤母亲起身。
她自己,则回了集香苑。
才洗过一把脸,便听长喜说,鸣鹤堂那边来了人传话,今日不必去请安了。
昨夜闹腾了半宿,祁老夫人终究上了年纪,怕是早就倦得不行。
太微乐得不必去请安,长长松口气,让长喜去寻些吃的来。
可没想到,长喜前脚才出的门,后脚便又折返了回来。
太微蹙眉看她,问说怎么了。
长喜脸上带着两分疑惑,回她道:“姑娘,伯爷那边派人来问您起身了没有。”
太微一怔:“可说了是什么事”
长喜点点头,道:“说您若是起来了,便请您去伯爷那边一道用朝食。”
太微有些糊涂了。
她爹平白无故的,突然要找她一道吃饭
而且这时间,还是挑的一大清早
他们明明昨夜才见过面,这说起来,不过就是几个时辰之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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