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意迟迟
祁老夫人听傻了眼:“招、招赘”
他什么时候动的这个心思
回过神来,祁老夫人匆匆追出门去:“远章!”
可祁远章已然走远,只余一角衣袂叫风吹得扬起又落下。
他来时磨磨蹭蹭,走时倒是飞快。
祁老夫人追至廊下,被风雨阻断了去路,气得直骂:“这混账东西,话说一半便走!怕是半点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沈嬷嬷听了一路,见她失态,连忙劝说起来:“伯爷兴许就是随口一提,当不得真。”
祁老夫人望着雨幕,咬了咬牙:“你看他的样子像是随口一提我看他是早就做好了打算,却不来同我商量!”
沈嬷嬷闻言,转过身使了个眼色。
等周围侍立的丫鬟婆子都下去了,她才叹息道:“伯爷小儿心性,兴许转天便改了主意也说不准。您同他置什么气。”
她是祁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岁数大,情分重,说话便也敢说些。
祁老夫人听得颇为受用,侧目来看她:“你真这般想”
沈嬷嬷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奴婢以为,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祁老夫人面色稍霁:“说来也是,他要招赘,招的哪门子赘这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家业,他不想着留给儿子,难道要拱手送给外人”
“再不济,也还有定安在!嫡亲的外甥,不比外人强”
祁老夫人说了几句,心里似是通透了:“他定是信口胡诌的招赘。”
不过
“退亲一事,倒像是真的。”
她抿了抿嘴,仿佛口干舌燥。
慕容家这门亲事,她可真舍不得丢弃。
“不行,不能退亲!”念头一动,祁老夫人说出了声。
沈嬷嬷站在一旁,闻言却犹豫了。
她方才劝的那些话,已是胡说八道,如今再要接着劝,还能劝什么她听着雨声,只觉脑袋空空,肚子里也空空如也,多一个字也想不出来。
午后的雨越下越大。
太微倚在藏书阁临窗的架子上,突然一气打了好几个喷嚏。
大丫鬟长喜见状连忙从书堆里爬起来:“姑娘冷不冷别是着凉了,奴婢回去给您取身衣裳吧”
太微近日天天晨起练功,自觉身强体健,已不是昔日祁太微,哪里需要加衣。
她摆摆手示意长喜继续翻书不必理会自己。
大抵是因为灰大,她这鼻子总是发痒,同着凉却无甚干系。伸手揉了揉鼻子,太微“啪嗒”一声合上了手里的书卷。
依然全无记载。
她想要寻找的线索仿佛并没有存在过。
可只是一个故事和传闻,薛怀刃没有必要诓她。
他既说了书中有过记载,那定然就是有的。
她只是想不通,为什么那样一件事却没有更详细的记录。倘若说真有仙人在世上出现过,怎么会没人知晓
明明连一个蛇妖爱上凡人的故事,都被人翻来覆去写了无数话本子,排了无数的戏,恨不得叫全天下人都倒背如流。
怎么仙人的事却毫无流传
难道是因为仙人入世的故事,比蛇妖的故事还要胡扯无趣吗
可若是那样,像国师这样的人物又怎么会因此而大兴土木,天天嚷着迎仙人他要建塔,要登高迎仙,至少得有五分是因为他相信仙人的存在。
如果书中只有寥寥几笔记载,他又为什么会相信
太微怎么想,都觉得这事情恢诡谲怪,无法剖释。
一定有什么要点被她遗漏了。
她沉思着,从架子上取下了另一本书。
翻开一看,写的竟然又是那个抱柱而死的书生。
那书生傻里傻气,同人约定私奔,半夜不见人来,竟然也不知道走,就这么等在桥下,等到天明水涨没头活活淹死。
书上还要夸他,坚守信约,感人至极。
真是脑子泡了水,感人个鬼。
如此蠢货,也要被反复称颂反复记载,编成几百个故事来写。
“神仙”的事,却无人提及
真真怪哉
第199章 怀疑的种子
手里的旧书,封皮上已是斑斑驳驳的岁月痕迹,不知著者,也不知所书真伪。
太微盯着这段话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试图从这段不知真假的文字里看出点线索。
然而不论她怎么看,都看不出丁点确切可用的信息。
祭祀神灵,召唤仙人,这拜的到底是哪路神仙如此凶恶,非以活人献祭不可
她从来没听说过世上有这样的神仙!
将书一合,太微自我宽慰:这上头写的东西,兴许全是胡编乱造,当不得真。
著者为谋生计,耸人听闻,极有可能故意编造出了一套根本不存在的献祭之法。
然而她如此想着,却还是反反复复不断地想起鸿都,想起松山县,想起那段被死亡阴霾牢牢笼罩的岁月。
旧日的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死到临头也并不觉害怕不似今时,活着活着便再舍不得去死。
因为人有了牵挂便觉活着可贵,再难也想熬下去。
她不过一介庸人,自然不能免俗。
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似有一块巨大顽石即将坠落。
雨势依旧瓢泼。
花树下一片泥泞。
过了盛夏,已经很久没有下过这般大的雨。
“长喜”
太微轻轻唤了一声。
长喜连忙走到她跟前:“姑娘。”
太微道:“回去吧。”
长喜一愣:“回去您不找了”
盘腿坐在角落里的藏书阁小厮闻言也急急仰起脸来问:“书里的神仙您已经找着了”
太微听见他的话,心里一松,嘴角弯起了一个浅浅的弧。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可书中有没有神仙
恐怕是没有的。
她淡淡笑了一下,摇摇头道:“不必找了。”言罢又同长喜道,“把赏钱给他。”
小厮听清“钱”字,立时喜笑颜开,一骨碌爬起来朝太微谢恩:“谢姑娘赏!”他守了这藏书阁小两年的门,还是头一回挣到这般大一笔赏钱。
于是太微要带着书走便带着书走,要他收拾书架他便收拾,一丝一毫的犹豫也没有。
外头大雨倾盆,小厮心里却是艳阳高照。
他自觉美滋滋的,要送走太微主仆时,还颇有些舍不得。五姑娘这一去,也不知哪天才会得空再来。他想要再得一笔赏钱的愿望,恐怕只有落空一条路。
思及此,他望着太微和长喜远去的背影,面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遗憾之色。
也不知道长喜姐姐究竟在书里找到了什么东西
他趴在栏杆上,抬手挡住被狂风迎面吹来的雨水,视线一瞬不瞬地盯住太微手里的书。
可太微主仆越走越远,他的好奇只得同赏钱愿望一并落了空。
真是百爪挠心般的难受。
另一边,太微和长喜二人打着伞并排而行,心里也是一模一样的百爪挠心。
长喜想不通,自家姑娘明明一贯不信神佛,怎地突然要找什么仙人踪迹。
更奇怪的是,这踪迹似乎还真叫她给找着了。
世上是否真有仙人,仙人们又是否在人前出现过,她是全然不知。可是,既然有人特地写下了祭祀仙人的法子,那想来也并不全是空穴来风吧。
长喜渐渐想得出神,一不小心踩到个水坑。
“啪嗒”一声。
积水溢出,溅了太微一裤管。
长喜唬了一跳:“姑娘”
可太微浑然不觉,似乎也没有听见她在喊自己。过了半天,她才自言自语般轻声嘀咕了一句:“到底出自哪里”
长喜听清楚了,却没能听明白,只觉糊里糊涂摸不着头脑,只好收敛心神,专注打伞大业。
伞下的太微眉头紧蹙,神色肃冷。
那场令人毛骨悚然的瘟疫因为她曾身处其中,活在那,死在那,此刻回头去看,一切依旧栩栩如生,昨日般清晰。
恐惧这只野兽,欢天喜地地苏醒过来。
令她心生惶惶。
究竟是谁写下了书中这段祭祀之法
此法又究竟有没有被人施展过
第200章 联系
这几分里,又有多少是真的
她半点不知,也再无机会探究。因为那个薛嘉已经不复存在,而她亦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人。
一切如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他们爱上的不过是对方的假面。
她渴求的东西,起于谎言,毁于谎言。
她因此恨透了它们。
可时至今日,那些谎言依然如同附骨之疽,阴魂不散地跟着她。
它们张着嘴,虎视眈眈,想要将她剥皮拆骨,吞吃殆尽。就像深渊在虚空里凝视她,等候她,似一个久未逢面的故人。
被雨水打湿的长发滴滴答答淌着水。
太微忽然长出了一口气。
长喜候在一旁,见状轻声问道:“姑娘,这书上所写的东西,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人祭自然可怖。
她光看文字便觉毛骨悚然,可这害怕不过是一瞬的事,过了便过了。到这会,她再去回忆,已远没有先前的惊讶和惶恐。
她家姑娘的神色,却显然不对。
长喜看着太微。
太微却低头去看手里的书。
她的衣裳湿了,头发湿了,手里的书自然也跟着湿了。
她把书拎起来,凌空抖了抖。
湿乎乎的一角,像块生了霉的破布。
长喜看得着急,生怕她一不留神便将书抖破了:“好姑娘,您晃它做什么,这书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写就的,看起来一碰即碎,回头散了架便没法看了!”
太微一副心不在焉模样:“碎就碎了吧”
左右她想看到的东西,已经看过印在了脑子里。
剩下的原就无用。
她把书带出藏书阁,只是因为不带便不能心定,权当是拿了根“定海神针”而已。
太微一边把书甩得哗哗作响,一边低声道:“长喜,我好冷”
长喜闻言急忙上前抢下了她手里的书:“淋了雨又站在这叫风猛吹,怎能不冷。”
她一手把书抱在怀里,一手打着伞来招呼自家主子:“您倒是跟奴婢走,快些回去把衣裳换了。”
长喜口气重了些,像在教训哪家孩子。
太微听得却很高兴。
她喜欢这样的长喜。
充满生气,像热饭、烫茶一口下去,肠胃熨帖,直暖到心头上。
于是冷意消散,她重新快活起来。
回到集香苑后,她让人备了水沐浴。
滚烫滚烫的水,掺了桶凉的也依旧灼灼烫手。长喜试了水温,便想叫人再送一桶冷的进来。可太微没等她出声,便径直踏入了水中。
水花溅起,打湿衣裳。
她全不在意。
这水烫得正正好。
烫红肌肤,烫到脸上,烫得她浑身舒坦。
她没骨头似地瘫在浴桶里。
乌发沾了水,沉甸甸地垂在脑后。
长喜舀了水来给她洗头,一边道:“奴婢让人熬了姜汤,您回头一定记得喝。”
太微点了点头,下巴戳进水里,没有言语。
她不爱吃姜,当然也就不怎么愿意喝姜汤。可姜汤熬好了,她还是会端起来喝一碗。因为她知道,姜汤驱寒暖胃,于她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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