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臣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意迟迟
“可为什么想到她病了,我又忍不住为她难过”
她是真困惑,想不通,奇怪得要命。
太微却并不觉得意外。
这样的小七,才是她心疼的那个小七呀。
祁家诸多女儿,只有小七同她们真的不一样。她心软,再坏的人落在她眼里,也是一条命,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会盼着天下太平,人人安康,而不会想,管他们去死,同我有什么干系。
于太微看来,如此纯真,委实可笑,但她心里并不希望小七改变。
小七柔软的心,如果能一直这样柔软下去,该有多好
她真的一点,一点也不想要小七变得同她们一样冷硬。
冷硬的家伙太多太常见,何必再多个小七
太微凝视着小七,郑重而严肃地道:“不论是谁,病了总是让人难过的,有什么不对。”
小七点了点头,忽然反问了句:“那五姐你呢你想到祖母病了,也会为她难受吗”
太微一僵。
难受
她恨不得放两根炮仗,再去舞个狮,哪里会难受。
然而这话不好说给小七听。
她又不想扯谎骗她,只好另起话头道:“你想想方才沈嬷嬷的脸色和语气,像是惊慌失措的样子吗”
小七低头看地,回忆起来。
“不像。”
太微道:“这就是了,如果祖母真病了,她会这样镇定吗”
小七略一思索,深以为然,转身撅着屁股去地上拿吃的。两碟果子,一碟糖,并些香酥点心果然是过去祁老夫人绝不会让她吃的东西。
第204章 陪陪我
杨珏依旧脸色阴沉,百无聊赖地挥舞着鞭子。
薛怀刃提着笔,蹙眉道:“殿下今日是非得赖在我这了”
“怎么叫赖呀!”杨珏手中动作一顿,将鞭子收回缠绕在手上,“我这不是惦记你,特地来看看你嘛。”
他近日闲得发慌,又没了陈敬廷作陪,实在无事可做。
“你这公文看了半天也不见少,可见多看一会少看一会也无甚区别,还是陪我去吃酒吧。”
鞭子小蛇似地在杨珏手里盘旋。
他笑微微地凑近薛怀刃,一手扶在桌沿上,道:“怎么样”
薛怀刃一笔戳在纸上,墨色泅开,如云似雾,渺渺茫茫:“不怎样。”
杨珏急了:“寻你看戏不去,寻你斗兽不去,寻你吃酒也不去你就不能陪陪我”他一着急,语速飞快,像个没能吃到糖的小童,撒娇打诨,闹个不停,“好哥哥,你就同我一道去寻寻乐子吧。”
薛怀刃低着头,垂眸看公文:“殿下如今也不是孩子了。”
“是是是,我不是孩子了。”不等话音落下,杨珏已迫不及待地接话道,“可难道只有小孩才能寻乐子哪有这样的道理!”
薛怀刃淡淡道:“乐子该寻,差事也不能丢了不顾。”
杨珏闻言,猛地大力拍了拍桌子,震得一方澄泥砚差点飞起来:“这事焉能怪我!”
他大声嚷嚷,丁点不怕叫人听见。
心道镇夷司的地牢里,哪怕这些。
“那群杂碎,不知道躲进了哪条臭水沟,丁点踪迹也不见!”
大昭建国已有数年,可仍未能彻底剿除复。杨珏领着人,四处搜寻,一开始还能抓到三两只小猫,可近日一个不见,闲得委实要害病。
然而闲归闲,他心里却清楚,复残党只是蛰伏,而非消亡。
因此他想抓人,又抓不着,实在煎熬极了。
心内猛火一烧,他便只想寻欢作乐,吃酒昏睡。
“走走走,快随我走,说起那些杂碎便头疼!”杨珏一只手抓着鞭子,一只手探过宽阔的书案来抓薛怀刃,“顺道去趟万福巷,见见靖宁伯家那只小野猫。”
薛怀刃抬眼看他:“去什么万福巷。”
声音平静,并不像生气,眼神却很危险。
杨珏于是咧嘴大笑:“万福巷不去便不去,但酒不能不喝。”
薛怀刃被他缠得实在是烦。
原本地方就不大,眼前多个人,便如同多了座山,还是蹦蹦跳跳又说又唱的山。耳边嗡嗡嗡响个不停,鼓膜都要被吵破。
他叹口气,无可奈何地把笔搁在了红木笔架上。
未干的墨水,慢慢在笔尖凝成了黑色的珍珠。
杨珏面露喜色:“早该答应我的!”
薛怀刃站起身来,没有作声。
他们幼时,同吃同玩,可现在,还能同小时候一样多久
薛怀刃抬脚往外走:“至多三杯,我晚些还要去见义父,不能随你一起胡闹。”
杨珏笑哈哈跟上他,嘴里说着:“三杯就三杯,你要见国师我还能拦着不让你去么。”
在他看来,焦玄的话,可比他家皇帝老子的话还要重要。既然是焦玄要见人,那自然是一定得见的。只是,国师要做什么
杨珏走到薛怀刃边上,勾肩搭背往门外去:“国师寻你,是不是要催你成家了”
薛怀刃斜睨了他一眼。
他立马改口,正色起来:“说笑说笑,国师岂能这般俗,他要见你,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是不是,地图的事”
说话间,二人出了地牢。
外头天光乍明,晃人眼睛。
薛怀刃望向了角落里下棋的斩厄和无邪。
俩人下棋如打仗,你来一拳我去一掌,简直要下个不死不休。
薛怀刃看着他们,声无波澜地道:“没见着人,哪里能知道到底为的什么事。”
第205章 你的记性
说到最后一个“血”字,薛怀刃收回视线落在了杨玦身上。
杨玦面上的恼火之色已经消失不见,变作了怔愣。他没有想到,薛怀刃竟然真会回答这个问题。
斩厄怀里的这把伞,他见过很多次。
同样的好奇,他也曾表露过。
可先前不论他怎么好奇,怎么探听,薛怀刃都并未理过他。像今日这般,还是头一遭。
杨玦慢慢冷静下来,但眉宇间还残留着两分诧异:“只是这样”
他一面惊讶,一面有些不相信。
如果只是这样,为什么非要斩厄天天带着他过去问,为什么又不告诉他这一定是敷衍,是胡说八道。杨玦面露不信,口中继续道:“看来,你还是不想告诉我。”
薛怀刃站直身子,抬手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这话可不对。我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你了,是你自己不信。”
杨玦哼哼唧唧:“罢了罢了,还是吃酒去吧。”
他冷眼扫了边上的斩厄一眼。
斩厄连忙将手一拢,把怀里的紫竹伞抓得更紧更用力。
杨玦见状,鼻子也气歪。
这家伙拿他当什么人,他难道还能去抢把破伞吗
他杨玦的脸面,难道不比把一两不值的伞重要
如此想着,杨玦面上神情一冷,霍然拂袖离去。
斩厄站在原地,面上还是不见半点波动。
薛怀刃忍不住笑了起来。
吃酒时,杨玦还在气恨,嫌斩厄不中用,看着人高马大,半点脑子不长。他连喝两盏,也不见气消,愈发不痛快。
霍临春正好来晚一步,进门便瞧见他捧着酒壶往嘴里灌,当下笑道:“我还以为殿下是来寻消遣的,怎么一副借酒消愁模样。”
他同杨玦相熟,同薛怀刃也不算陌生,说话间便没有太多顾忌。
杨玦看见他,便放下酒壶,向他招手:“来来,属你磨蹭,快罚酒一杯。”
霍临春上前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将杯子倒过来朝下晃了晃:“殿下挑的这地方,又远又偏,实在怪不得我磨蹭。”
杨玦捧着酒壶冷冷地笑:“倒是怪我”
霍临春看他神色,连忙打哈哈赔不是:“不敢不敢,自是怪我磨蹭才对。”
他方才明明还在生别的气,转眼又冲自己冷笑上了,霍临春哪敢同他硬犟。
“咦,薛指挥使倒是稀客。”说罢,霍临春一转头,看见了坐在窗边的薛怀刃,“说起来,咱家上回和薛指挥使这般坐着说话,还是数月之前的事。”
他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复的那群小虾米还在四处蹦跶,惹人心烦。
霍临春掏出块如玉似雪的素面帕子来,仔仔细细擦拭着面前的杯盏。
杨玦撇了一眼,蹙眉道:“你可真是穷讲究。”
霍临春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杨玦也就不再管他,只提着酒壶走到薛怀刃边上,往杯里斟酒:“尝尝这酒,陈年的老东西,是襄国杂碎们最喜欢的,回味甘甜,丁点没有辣味。”
清冽微红的酒水林间小溪一般,笔直地流进白瓷酒盏中。
香气扑鼻而来,果然同一般的酒闻着不一样。
薛怀刃端起酒盏,浅浅呷了一口。
杨玦凑在边上,小狗似地摇尾巴,竖着耳朵问:“如何”
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刚大哭过。
薛怀刃有些兴致缺缺,放下了酒杯:“不错。”
杨玦直起腰来,扭头看霍临春:“霍督公以为如何”
霍临春一双桃花眼笑眯眯的,愈发迷离艳丽:“甜了些,有些不像是酒。”
酒这东西,一口喝下去,辣心辣口,方才是酒。
他轻轻摩挲着杯盏,面上笑意愈发浓重:“不过若是不拿它当酒,喝起来倒是不错。”
杨玦听着这话,左看看薛怀刃,右看看霍临春,蓦地把酒壶往桌上一顿:“我以为,这酒难喝极了。”
第206章 溺水
他越过薛怀刃,趴在窗前探头向外看。
天气渐冷,树叶凋落,那几棵树看起来张牙舞爪,像在发疯。
杨玦看看最边上的那棵,又看看薛怀刃说像他们小时见过的那棵:“都说国师有通天的能耐,怎么真到了要用的时候,却半点不中用。”
他的病,没能治愈。
薛怀刃的记忆,也没能找回来。
国师的本事,究竟有几分是真的
杨玦素日敬重国师,但一旦想到自己的病,就忍不住心生怀疑。
他嘟嘟哝哝,想要寻求共鸣。
可霍临春一触及他的目光,便装作不经意将脸别开,根本不敢接他的话茬。若说旁的也就罢了,可偏偏说的是国师。
国师是什么人物,岂能由得人随意说三道四。
他杨玦是真龙之子,身份尊贵,自然可以放胆胡说。
可他不过一介宦官,天天提着脑袋过日子,哪里能同皇子一样肆意。
霍临春用眼角余光悄悄瞥向薛怀刃。
到底是国师的养子,听了这样的话,怎么也不替国师辩白几句
是因为他心底里想的,同六皇子所言并无分别吗
霍临春轻声咳嗽,举起酒杯当水润喉。
室内三人,只有杨玦闲不住,猴子似地上跳下窜,嘴里还说个没完。
“国师旁的不琢磨,光琢磨要建塔”他捧着酒壶,话里也带了酒气,“那塔才建多久竟然便塌了!还说要迎仙人,哪天才能迎来”
霍临春讪讪微笑,觉得仍然不便接话。
窗边漫不经心喝着酒的薛怀刃,忽然站起身来。
说好三杯酒,便是三杯酒。
三杯已至,他当即要走。
霍临春连忙留人:“薛指挥使急什么,怎地才来便要走”
杨玦摆摆手:“算了算了,他真要走,哪个拦得住。”
霍临春闻言只好作罢:“薛指挥使有差事在身”
薛怀刃微微颔首,边往门口去:“得空再聚吧。”
“好好好,得空再聚。”霍临春人精似的,一听便知薛怀刃这是说来敷衍的客套话,但还是笑着附和起来,“往后多的是机会,不差今日。”
薛怀刃脚下不停,已经出了门。
他先前的话倒是没有诓杨玦。
义父的确派人给他传了话,要见他一面。
只是说的是今夜,距离此刻时辰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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