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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神豪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雅玩居士

    其实杭州的塘栖“白沙”和“红沙”枇杷也是饮誉天下,但其地名却不如三潭这样好听也好写。听说诗人流沙河品尝了三潭枇杷后,曾以惯有的恢谐写下浔阳琵琶三弹,歙县三潭枇杷,琵琶三弹涌清波,三潭枇杷挂金霞。琵琶,枇杷,流连难返,主人忘归客不发




第450章 麻条
    就像梅雨也叫做霉雨一样,梅干菜也被称做“霉干菜”。其实梅干菜同梅雨并无时间上的干连,只是都产自于长江中下游梅雨带地域,于是,梅干菜才有了浓郁的江南味道。

    如果认为梅干菜是芥菜、大白菜或雪里蕻腌后晒干就成,将咸干菜和梅干菜当做一回事,那就错了。其实,真正的梅干菜,都是从腌菜缸里捞出来放锅里蒸煮后,再扎成一小把一小把的,挂竹竿和绳索上晾透晒干而成。

    晒得半干时还要回锅蒸一次,再晒干。一般来说,那大多在阳光明媚的暮春的时候。也有人家,事先把蒸好的咸菜切细放竹匾里晾晒,直到浸透了舒缓而沉静的暮春阳光的气息。好的梅干菜,无粗茎与老叶,捏手里咸潮咸潮的,色泽深浓,有一种勘破世事的沉黯与洒然。

    到绍兴旅游,通常都要带回一点小包装的茴香豆和“霉干菜”做纪念。说起绍兴霉干菜,那真正是“霉”字当头,因为他们的咸菜蒸煮后不是放太阳下晒,而是像制作霉豆子那样放暗处阴干,多呈黑红,且是越陈越香。而我们这里的梅干菜,则稍显黄亮清爽,那种扑鼻的壅蕴之气也淡得多。

    但这两种菜无论是做扣肉还是烧五花肉,都是一样的好吃,下饭宜口,而且二餐后再放饭锅上蒸,越蒸越体贴腴软,越蒸越油光闪动,香气袭人。说起来,它们真的就是这个命,最需要傍肉,需要吸收肉的脂与香,所以在缺油少肉的时代,它们只能暗自叹息英雄无用武之地。

    一九年三月六日,鲁迅在发往绍兴的信中对母亲说小包一个,亦于前日收到,当即分出一半送老三。其中的干菜,非常好吃,孩子们都很爱吃,因为他们是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干菜的。

    他还在文章中特别提到过“在绍兴,每当春回大地,风和日丽之时,便是腌制霉干菜的大好季节”

    人,总是这样充满怀旧的情绪,对于一些口味,一纠缠上就是一辈子。你的味蕾上的偏爱,就是这样养成的,因为一方水土,因为早年的成长岁月,那些普通但又神奇的风味食物,就演绎为某种文化和情感的蕴积。

    其实梅干菜一点也不尊贵,以前的乡下,几乎是家家制作户户必备。这东西味道厚,特别能吸收肉香和油脂,那些腥荤气味在梅干菜的沉郁芬芳中早已是没了踪影。其中尤以梅干菜焖肉最为行之有效,肥瘦间花的猪肋条切出的方形肉块,配以绍酒、糖等作料,只要火候好,定是被整治得有型有款,肉质弹性十足,甚至连肉皮上光泽也有着几分予人遐想的沉静古朴。

    它的诀窍,是先焖后蒸,蒸的次数越多越香,干菜乌黑,入口软绵,略带甜味,肉块色泽红亮,富有黏汁,一口咬下去,连牙髓腔里都溢满了肉感。一些爱惜体形的人,平日里怕极油脂,但却很难抵挡得了梅干菜焖肉的诱惑。

    梅干菜做扣肉,无论是色泽还是口味,都是引人注目的。若是能耐得此中烦琐,不妨一试,其法用电饭锅将五花肉上屉蒸至五成熟,放酱油腌渍待用;梅干菜切末,放酱油、肉膘、糖,亦上屉蒸至酥烂;五花肉投热油中炸至皮起泡,捞出沥油;另置炒锅留底油,下姜、蒜煸香,投入五花肉、料酒、酱油、糖、水适量,小火焖十五分钟,收浓卤汁;把冷却了的五花肉切成薄片,整齐地码在扣碗中的梅干菜上,蒸至肉酥烂,浇以勾成薄芡的卤汁即成。其菜香肉味相互渗透,油而不腻,鲜香糯甜,味美妙不可言。

    在徽州,无论是歙县还是屯溪、休宁,脆香鲜辣的梅干菜烧饼,由街头炭炉中现烤出来,焦黄的一面还嵌满粒粒爆香的黑芝麻,绝对是令人过口难忘的风味食品。时下,就连梅干菜馅的中秋月饼,也能搞出个满堂彩来。还可以将梅干菜煮烂后,切碎配肉末做馅料,做成风味包子。

    把豇豆、扁豆、小竹笋甚至茄子蒸熟晒干,在名字上略作调整,叫成梅豇豆、梅扁豆什么的,到了冬天与五花肉同烩,味道也是呱呱叫。

    麻条本是一两寸长的芝麻条糖。此鱼也就这么点长,头小而尖,身子细圆,鳞青白,有点像微型青鱼,因为其形同麦穗大小,所以有的地方就叫做麦穗鱼,也有喊做车键子、黄乎筒子的。

    小麻条是水中极多且烦的一种小鱼,但凡钓过鱼的人都领教过对这小鱼的无奈。鱼浮子动了,一下一下地触,一下一下地触仿佛有戏了,你猛地将鱼竿往上一提,抛到空中的鱼线果然银亮亮地一闪,却是轻飘飘一条极小的鱼,小到你摘下它时都弄不明白,如此秀气的一张小嘴竟然也会贪饵吞钩

    而且贪得不可理喻。你换了饵,它照例又来触,若是不理,钩上的饵立马就给啃尽,若是有动静就提竿,这种小鱼似乎让你没法提完。碰上这种情况,除了改变饵料,或者换个地方,好像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不过在所有的小鱼里,最好吃的还数这小麻条。小麻条不独肉多肉细嫩,吃时也很方便,肉里几乎无刺,仅中间一道脊刺而已。其鱼鳞细到不必批去,肚子里也就一根细肠,掐不掐都无所谓。清一色的小麻条很难得,因为钓鱼不可能钓的全是这玩意,除非让人发疯。

    所以,通常的小麻条都是和别的小杂鱼一起烩。但烧出来端上桌后,细长圆润的小麻条总是被那会吃的人先下筷子搛走。有经验的人在买小杂鱼时,总是尽可能多地挑捡小麻条。

    早年在乡村时的冬日,家人常会弄来一堆有小麻条的杂鱼,一番收拾,煮进锅里,搁上板酱和水磨大椒,煮到汤极稠极浓,直至小鱼的肉都会掉落在汤中。出锅前撒上些从菜园里掐来的葱绿蒜苗或芫荽叶子,香气极是诱人。

    一般都要煮上好几碗,一碗热的现吃,余下的留待冻成鱼冻。次日吃早饭时打开碗柜,端出小鱼冻,凝脂一般,像皮蛋那种半透明的琥珀色,鲜红的辣椒与深碧的嫩蒜苗叶全被裹在鱼冻之中。

    天气愈冷,鱼冻凝得愈加厚实,用筷子颤颤挑起一块,入口爽滑滑的,抿一抿,舌头一裹就化了,满嘴的鲜美,夹着快心的辣感,无论是小鱼还是鱼冻,均是至鲜,特别能下饭。

    小麻条还有一种妙吃用盐稍微码上一天,晒成半干油炸,类似椒盐做法,入口极脆,骨肉皆酥,那真是一道下酒的好菜。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隆冬时节,一盘小麻条鱼冻就上半瓶山芋干老酒,外加一碟盐豆子,一对老哥俩或许就会刮拉出许多掏心窝子话来。

    小麻条喜石隙,在一些石头驳岸的水域,常能见着成群的小麻条周游往来,翕忽悠然。有时竟不忍心看到有人用丝网将这些灵动的小鱼大把大把从水里捕上来。

    独自下到一条满布乱石的涧溪中寻趣时,才发现无论是深潭还是浅流中,都有许多小麻条灵动的身影在飘忽。只是这些生在灵山涧溪里的小麻条稍有变异,身形更狭长,胸鳍和尾巴超常的大,想必是长期适应山间激流湍水的结果。

    甚至还在一处石窝里,捉住一条身着美丽迷彩环纹的小麻条。当时,西斜的阳光顺着峡谷照进来,柔和地照彻一沟淙淙溪流,美得不可收拾。在这个世界上,知道美丽迷彩环纹小麻条的能有几人呢生命的节奏固定了一种形态,而流水的节奏又是如此的平和、安宁

    几乎是怀着一种对大自然虔敬的心情,将那条身披许多道彩虹绶带的小鱼放回水流中。



第449章 香骨的滋味
    昂丁亦可写作安刺,听来则为“安鸡”,而在湖北话和安庆话方言区则称其“安丁佬”或“安丁胡子”。昂丁通体着鲜黄色,有点形似鲶鱼,而较鲶鱼小得多,上下唇两边同具四根口须。

    昂丁和鲶鱼一样有刺,不过鲶鱼只在胸鳍两旁长了两根不甚明显的刺,昂丁却支棱着三根大刺,特别是背上那根刺极大极尖利,呈锯齿状,有毒,倘一不小心扎着手,又疼又胀,令你抱着手吁吁倒吸冷气。

    然而这昂丁亦有趣,当你恶作剧地捏住背刺将它提起来,它不怎么扭动挣扎,却会瓮声瓮气发出“嘎嗡嘎嗡”的叫声。因我们那里乡下人称外祖父为“嘎家公”,所以常看到昂丁被人提在手中,在哄笑声中追着哪个倒霉蛋迫其喊嘎公。

    或许是那三根支张着的大刺碍事,昂丁游姿笨拙,左支右绌的,同时,它也是水中最有名的老实头。钓过鱼的人都知道,最好钓的鱼便是昂丁。昂丁大大咧咧的一点心数也没有,咬了饵后就一根筋朝水底拖,很少有脱钩的。

    早年农家每到春二三月里都要捞塘泥积肥,呆头呆脑的昂丁时常会夹在黝黑的塘泥中被那畚箕状的罱夹子夹上来。每个春夏之交的傍晚都要抱一把绷绷钓去塘口插放。有一回,将三张钓忘在一处塘梢湾里,三日后想起来去寻时,每张钓上竟都拉起一条大昂丁,约有三四两重。

    昂丁觅取活食,和鲶鱼一样,其肉如蒜瓣无刺,尤适宜喂幼儿吃。无论在高档酒店还是路边小饭馆,昂丁都是一道极受欢迎的菜肴。昂丁除了红烧、烧酸菜,还有汆汤,汤极白,肉细腻嫩白。

    芜湖人颇爱“安鸡笃炖豆腐”,特别是在冬天,几个朋友叫上一个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安鸡锅子”,再配上红椒青蒜和绿芫荽,外加三两盘炒菜,脱去外衣,细酌慢饮,嘘去块垒,品尽世情,额上微汗涔涔味道的厚薄,便这般融入人情冷暖的领略里。

    扬州人爱以昂丁伴臭豆腐红烧,其法是将昂丁在锅中煎透,烧至入味,再倒进铺有黄豆芽底料的沙锅中,加酱油,以小火慢炖,直至臭豆腐发泡起孔。

    上桌后,掀开沙锅盖,仍自颤颤地沸腾不已。此时撒些葱花、香菜末,红绿相间,未动筷子便有喷香与臭歪味一起扑入鼻孔。鱼与臭豆腐均极嫩,香鲜甜臭,诸味杂陈,犹如五色人生。

    将昂丁加料先腌入味,然后投沸油中炸透,再倒沙锅中用重姜的汤水文火慢炖,直至汤色浓白如牛奶,上桌时撒放胡椒、葱花。吃肉也好,喝汤也好,那真是入口难忘,其味之鲜美,让此时想起,都不禁食指大动。

    昂丁学名的写法,是鱼旁加央,和鱼旁加斯,按认字认半边规则,可念为“央斯”。但是新华字典未收入这两个字。在汪曾祺的文章里,他是写作昂嗤,大约亦是缘于昂丁的那颇为有趣的叫声。

    记得汪老还在一篇文章里说过,世上最美味的,便是昂丁眼眶斜下的腮帮上两小粒黄豆瓣般大的活肉,这让我一下就记住不忘。此后凡有机会,我总是将筷子直取目标,但从来没有吃出特别的滋味,只是作为保留在心底的对这位有趣老人的一点心仪而已。

    黄颡是昂丁的另一个学名学名竟然有两个,够派的,八十年代中后期,我读过一篇叫黄颡老太的中篇小说,布局诡奇,笔力雄浑,留下极深印象,可惜没记住作者名字。

    之所以称做安丁佬,我以为,“昂”或“安”皆为其叫声的谐音,“丁”者,乃三叉戟刺之支棱状也,“佬”者拟人化,足见此鱼之有趣。

    鲥鱼脂肪,一半在鳞下,故本地习俗,剖洗鲥鱼并不去鳞,烹熟后,鳞片半溶,油脂渗入肉中,极其腴美。鲥鱼生长在海中,每年春夏之交游回长江产卵,如候鸟一般,故又称“时鱼”。游入江中的鲥鱼一心赶路,顾不上觅食,全靠消耗体内积蓄的脂肪,行至镇江、南京、芜湖一带江面,最是鲜肥,若再往上,由于消耗过度,味道就要差得多。沿江各地鲥鱼到达的时间不同,鱼汛也有迟早,江阴“谷雨见鲥鱼”,芜湖这边则是“清明早,芒种迟,小满、立夏正当时”。

    自梅尧臣有时鱼诗后,江南文人骚客皆以食鲥为时尚。就像现在上海人吃螃蟹讲究的要跑到阳澄湖去吃一样,明清乃至民国时期,有身份的雅人文士,是要泛舟江上品味“出水船鲥”的。时令当为清明前后,在江边现捕现吃,吃完后,面对江上清风明月和笙箫鬓影,品茗观涛,大发诗兴。

    “江南鲜笋趁鲥鱼,烂煮春风三月初;分付厨人休斫尽,清光留此照摊书。”一看便知这是郑板桥吟咏风格。我家客厅里就悬有此条幅,是黄山市一位专攻板桥体的成名书法家“书赠”的。春天的新笋满蓄清灵之气,与鲥鱼的鲜肥相互提携,当是大美至味。

    而大诗人也是大美食家苏东坡箸下的鲥鱼,则又是一番动人景象“芽姜紫醋炙银鱼,雪碗擎来二尺余;尚有桃花春气在,此中风味胜莼鲈。”看来,前辈人要比我们有口福得多了,尤其那种精致生活场景,更是令人神往。

    当今文人美食家沈宏非说“鲥鱼之鲜美不仅在鳞,而且是一直鲜到骨子里去的,也就是说,鲥鱼的每一根刺都值得用心吮吸。”准确地说,“值得用心吮吸”的不是鲥鱼的刺,而是鲥鱼的颧骨。鲥鱼的颧骨,渔民称之为“香骨”,是越嚼越香,越嚼越有味的,故有一根香骨四两酒之说。

    过去沿江一带大户人家的女眷,都有一手烹制鲥鱼的技艺。而女孩出阁到婆家,多是要接受烹制鲥鱼的考查。据说,当年我们这里有名的丝绸商王顾熙的独生女远嫁镇江。婆家祖上曾为制台,讲究颇多。

    过门次日,阿婆即让人送上一条鲥鱼,要试试新妇手艺。但厨房里既不见刀具,也找不着作料。王女却不惊慌,拔下头上银钗剖开鱼肚收拾干净,又打嫁奁中觅出一匣,倒出专意配制的作料,不肆张扬竟也把一条鱼整弄了出来。待端上桌,婆母和小姑等一帮要看笑话的到底逮到疏漏原来鱼鳞未刮

    岂料,新妇款款一笑,每人递上一把小银匙请先尝口汤。果然,那纯白如乳的汤当即就让众人大气也不得出,这未刮鳞的鱼汤太鲜美了自此以后,镇江人也像芜湖人一样吃鲥鱼不刮鳞了。不过也有人将刮下的鳞用线串起来,入锅同烩,食时捞起线头,鳞去味留。

    天下的顶尖美食和天下绝色女儿一样,都要优先供皇上享用,鲥鱼这种尤物,自明时就被列为“御膳”贡品。明人何大复有诗云“五月鲥鱼已至燕,荔枝芦橘未应先。赐鲜遍及中官弟,荐熟谁开寝庙筵。白日风尘驰驿路,炎天冰雪护江船。银鳞细骨堪怜汝,玉箸金盘敢望传。”

    其劳师动众程度,与内中保鲜的技术含量,比之“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真是有过之无不及入清以后,“贡鲥”落实得更为细致,在南京设有专门的冰窖,每三十里立一站,白天悬旗,晚上挂灯,驿马飞驰。清初诗人吴嘉纪对此描述极为生动具体“打鲥鱼,供上用;船头密网犹未下,官长已经备马送。樱桃入市笋味好,当今鲥鱼偏不早。

    观者倏然颜色欢,玉鳞跃出江中泛;天边举匕久相迟,冰镇箬护付飞骑。君不见金台铁瓮路三千,欲限时辰二十二”你看这里渔网还未入水,地方行政领导已命人将快马备好,一俟银鳞出水,立即敷上冰块再裹上香箬叶,快马加鞭,连番传送入京。诗中“金台”为京城,“铁瓮”即今之镇江系距京最直线路程的鲥鱼产地,限期二十二个时辰也就是四十四小时内送到。

    而今五月鲥鱼影已绝,银鳞细骨如云烟,曲高和寡,雅事凋零,已多年不见鲥鱼。



第451章糠糠屁
    两寸长的鳑鮍,小巧,略扁,像是鲫鱼,更似缩微的鳊鱼。鳑鮍是水中最草根阶层的小鱼,经常群聚在悠缓流水处觅食,很容易被各种网具捕捞到。从来不被人看得起的鳑鮍又称作“屎鳑鮍”,就是因为这种小鱼肚子特别大,一旦挤尽那一大团肚肠,身子立马就空瘪了。

    炎夏捕来一堆小鱼,总是鳑鮍肚子烂得快。大概鳑鮍最易用碎米糠诱捕,故它们又被讹喊成“糠糠屁”,“糠糠屁游西湖”这句俚语,是专门用来讥笑小人物见大世面的。

    鳑鮍属水皮上鱼,很随和,敢于亲近人,却又与人若即若离。在那些绿莹莹的水草丛中,成群的鳑鮍不紧不慢地游来游去。它们嘴一张一合着,有时不经意间一翩身,鳞片在阳光下发出五彩迷幻的光亮,漂亮极了。

    鳑鮍有一种相当古怪的习性,到繁殖期时,尾后的肚皮下会拖出一条一寸来长的飘带,那是它的产卵管。当它相亲一样选中合适的河蚌后,这条产卵管便会伸进蚌壳里产卵,鱼卵发育成幼鱼才离开河蚌。几乎在鳑鮍产卵管插进河蚌的同时,一直闷在贝壳中的幼蚌就乘机离开母亲,附在鳑鮍体外寄生,直至可以独立。所以鳑鮍和蚌有着一种相辅相成的共生双赢的关系。

    据说颜真卿当年任湖州刺史的时候,曾与张志和尝到过长达五六寸的鳑鮍,惊为鳑鮍中的庞然大物。但在我们家乡那里确实有一种鳑鮍,横阔的身子,足有成人的掌心那般大,最显眼的特征,是胸鳍特别是尾鳍下方有一大块标志性的白斑,看上去很像热带鱼中的扯旗。这种大鳑鮍喜爱成群地游动在水流的中上层寻觅食物。有时你坐在船上,不经意间可以看到一些淡青色的影子一闪又没了,只来得及看清标志性的黑白胸鳍。

    “八鳗九蟹十鳑鮍,十一十二吃鲫鱼。”这是我在苏南听到过的一句食谚,当时就很感到奇怪。我们这里的人,一般不太愿意吃鳑鮍,因为这东西实在不起眼,还特别容易烂肚子而染有一股洗不净的苦味。没有人专门捕捞这种小鱼,那些跟在网里一道给捕上来的鳑鮍,通常都是在卖别的鱼时免费搭送给人家。收拾鳑鮍,只需用手一掐肚子,挤出绕成一团的肚肠,指甲再顺势略批一下鳞片就完了。

    不过,倘是尚未烂肚子,这样的新鲜小鱼洗净后,拿油煎透保形,放足水磨大椒红烧,直烧得骨刺酥烂,略撒些芫荽末儿,味道之鲜美,截然不同于大鱼。搛一条入碗里,淋着红汤的肉又香又细,牙齿轻剔下背脊和肚腹两边的肉,用舌头细品然后,才能感觉到那种小鱼独有的平和的鲜美。若是再给自己倒上一杯稍具品相的干红,筷子头上夹着鳑鮍,慢饮细嚼,余味极是绵长。“正月鳑,二月肉,卖田卖地尝一尝。”我认识的一个老家是湖州的朋友,他说下的这句乡谚或许正可为佐证。难怪现在越来越多的人不喜欢吃正经的大鱼,倒是专寻一些乱七八糟的小杂鱼来调节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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