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这事。
冯富家的不说,玉夫人倒忘了。
柳剑染神色一时不自然。
玉夫人想了想,便提醒冯富家的道:“那甄氏年纪也不大,你每次都称她婆子婆子的。柳爷好性儿,若是旁人,定与你计较。”
有关柳家旧事,玉夫人虽不如老太太那般知根知底,但到底知晓一二。
甄氏是仆佣出身不假。可她到底是柳爷的干娘,方才自己还是怠慢了。想想不妥。
“剑染,方才你干娘来,我该叫她坐下说话的。”
她只记得甄氏是老太太的人,却忘了这一层渊源。
柳剑染却又笑:“我与干娘一向淘气惯了。她不在乎这些个。方才我只顾吃,也没看着她。夫人您送她东西,态度又客气,干娘已然十分感念了。”
玉夫人想了想,遂闭口不言了。
溪墨练完了剑,还是过来了。玉夫人已经吃完了。
冯富家的掀了帘子:“大爷,天儿冷,您这天天耍剑的,当真是不怕苦!”
“太太呢”
溪墨低问一句。
昨夜里,他并没睡好。母亲与他态度遮掩,话不敞开了说,想问问不了,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早起照常练剑,但总是分神。
柳剑染过来找他,只说了一句:“你母亲神色低沉,还是赶紧去吧。”
溪墨便收起了长剑。
玉夫人就在里头坐着。冯富家的点了熏香。
“可吃了么”
玉夫人看向儿子。
“待会回书房吃。”
“好。我不耽误你。只是你此番,因何而来”
“给母亲大人请
第044章 元升
今日实在是春雁的灾日。
潘娘子是春雁的娘,自然也逃不过。
小厨房很热闹。
整个稻香草庐,唯一清静的地方,便数玉夫人和冯富家的。玉夫人照旧念她的经文,冯富家的照旧在一旁折着莲花状的纸船。
她俱是按照玉夫人的指示来的。夫人很好这个。一折就是十余年,不,差不多二十几年了。折好了小船,放上蜡烛灯,妄做个莲花灯,就摆地上,要么桌子上,一个人看着。
冯富家的不知道夫人都看些什么。
大爷的草庐内有池子。池子里都贮的好水。为什么不将这些莲花船儿放去那些池子里这些个,冯富家的还是不敢问。
虽和夫人相处了二十余年,但她摸不准夫人的性子。
夫人离她很近,又好似离她很远。
这近近远远的,总想隔着一层纱雾。
屋里很安静。窗外,一点猫叫声也无。不知为甚,天已经冷将下来,这史府各处,野猫儿特别多。只听到猫叫声,偏又寻不到这些阿物儿。
玉夫人这次回府,就有好心的嬷嬷提醒冯富家的,说夫人喜静,若听得猫声,也且忍住。老奴们每天都小心殷勤地拿着个拐棍儿各处寻猫,无奈又见不到一只。若有一只为凭,也不枉这半日辛苦的。
冯富家的不与老嬷嬷们为难,只是笑笑,说夫人默念经文时,天摇地动也不管的,休要提几只猫儿。
话说,药材铺的王麻子也在一个下人的引领下,慌慌张张过来了。
王麻子心里有鬼,虽不知何事,但猜测着总和他买那一剂泻药有关。因那买药的姑娘,全身穿着只似一个大户人家的丫头,鬼鬼祟祟的,王麻子本不想卖,但看在那丫头出手实在大方,鬼使神差的,就将两剂药扔给了她。
莫非,她也是这史府里头的
王麻子一边擦着冷汗,一边脚腿子就软了。
他到了那廊子下,就听一个妇人跪在地上,口中大呼冤枉,听那口气,即刻便要上吊自杀已证清白似的。
王麻子更怕了。
小厨房的正堂,溪墨已经在这了。
他端坐在一张椅子上,右边站着柳剑染。大冷天儿的,柳剑染为一身倜傥态度,手里还摇着一把扇子。
牵一发而动全身。
史溪墨没想到的是,为了查一桩子事,询问几个下人,竟还惊动了大总管元升。元升整日忙碌,父亲在家,他跟着父亲外出应酬;父亲外出,他还是打着父亲的旗号外出应酬,或办礼,或送帖子,这些却又经了父亲同意。
因着元升的身份,因着他办的事儿,元升在史府实在特殊。
其实元升不想来。元升为人严谨肃穆,是个正派的人。作为史渊心腹,他深知老爷这番下去,定会和那些宦官一起,行不利百姓之事。元升胆儿大,老夫人不敢说的,他敢说。偏偏元升的话,史渊也听几句。就算不中听,也绝不迁怒与他。
元升所来,是为了那不成器的儿子。儿子看上谁不好,偏看上了潘娘子家的女儿。这母女俩近日在府里就像落水狗一般,人人躲避的,元升认为儿子就是眼瞎了。那春雁被绑了,青儿不得自如,竟然暗中托人去找儿子,叫儿子想点法儿。儿子有甚能为不过还是找的老爹。
元升觉得自己又该来。
倒不为儿子的事。听说前些时日小厨房里有人偷老姨奶奶的老物儿,还冤枉了一个什么烧火丫头,结果这事儿又不了了之,迄今不是何人是贼。
今日老爷早上无意问起,元升一时愣住。
既撞上了,那便就来一趟。儿子也要来,元升踢他一脚,叫他老老实实屋里呆着去。“一样的奴才,别人家给主子做牛做马的,你也是奴才出身,可从你娘肚子里下来,也是绫罗绸缎好吃好喝的,哥儿,你该将心思用在别处!再不济,学学你两个哥哥!”
元升拂袖而去。
元升见了溪墨,上前规矩行了礼。溪墨叫他一声老哥哥。这个有缘由。俗话说的,摇篮里的爷爷,推车的孙子。元升的父亲,不知怎地,只弄得和史渊一个辈分,按照这个,溪墨便叫他一声老哥哥。
这声老哥哥,也是老夫人叮嘱的。
溪墨谨遵,那厢昱泉却拿着当笑话头儿。每看了元升,昱泉总嘲笑他家为了体面,为了富贵,不惜自降两辈,和府里的小主子们齐辈。
其实奴才和主子不能算一辈。多大也不行。叫声老哥哥老弟弟的,不过图个利索儿,办事儿也显亲近。
昱泉的话也没错。他知晓这些,也是出自母亲孙姨娘之口
第045章 这一笑,只如微微春风
“你不承认,那便是了”柳剑染一声冷哼。
春雁还未开口,潘娘子却又哭天抢地地抹泪儿,说不活了,好好的姑娘,清清白白的,莫名地就成了个下药的歹人,以后还嫁不嫁人
甄氏一直耐着性儿。
若不是大爷在这,她早命人上前先揍春琴二十个耳光,打她个鲜血直流。还有这潘娘子,还是以前的管事儿,就凭她这教导子女的拙劣手段,到底怎生爬上来的
当然,潘娘子风流,甄氏也有耳闻。
这样的人,不管是不是奴才,就凭作风不正经,就该撵走了事的。大爷还是太仁慈了。
溪墨当然不是仁慈,他是另有打算。
府里的这些下人,都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的。
动了一个潘娘子,就有十个潘娘子不高兴。
潘娘子是家生子儿,她女儿春雁是家生子儿的家生子儿。这里牵连的人很多。潘娘子倚仗的是她哥哥。她哥哥在昱泉手下办事,据说还很得力。
打了潘娘子,便就间接给昱泉一记耳光。
溪墨将潘娘子撵去竹林,她哥哥得悉,求二爷昱泉撑脸,拐弯抹角地,只说这是大爷和二爷斗法儿,拿下人们取乐呢。昱泉心里听了早不自在了。
不过,溪墨有意铲除这个瘤子。
时候到了。
不管春雁承不承认,王麻子的供词不为假。
这个时候,又来了一人。
何人
潘娘子二嫁的丈夫潘贵。
那潘贵见了溪墨,咕咚跪下,口中说出之言,只叫潘娘子昏死过去。原来,这潘贵是个有心的。那一日他虽喝醉了,但并未像以前,醉成一个多浑虫,什么都不知道。老婆和继女春雁躲在屋子里说的那些话,都被潘贵一个不落地听了进去。
潘贵记在心里,但不敢说。
一来,是他懦弱。二来,他还指望老婆的哥哥与自己一桩好差使。
可一月下来,事情竟是急转直下。老婆撵去竹林,成了个打杂的,继女在浆洗房受罪。因老婆娘家还有人在活动,潘贵就没将这件事抖出去,想以后当个要挟的筹码。
可没曾想:这个当头,又出事儿了。潘贵担心祸及自身,顾不了许多,只管早早交代,明哲保身。
他和春雁的娘,名为二婚,实则是一对假夫妻。只因结婚前几天,他外头约架,被人打了要害之处,从此不举,就和个太监似的。老婆怨怼不屑,本身又风流,外头相好的不绝。潘贵一概忍了。
忍字头上一把刀。
这回大爷亲审,老婆有出头之日,那是无望了。潘贵也想一洗绿帽之耻,将听到的,尽悉招供出来。
春雁双腿发软,见娘昏过去了,冷汗直流,也跟着咕咚倒地。
众人都惊诧了。没想春雁才是那贼喊捉贼之人。潘娘子包庇女儿,一度还想把秋纹往死里整,也不能轻饶!
柳剑染在旁一一记录,叫潘贵按印。
秋纹也很惊诧。可想想潘娘子和春雁待她行为实在反常,她也曾起过疑心,可惜无证据。
如今真贼揭露,那看管老姨奶奶屋子的嬷嬷也走了过来,双手合十,嘴里一个念着“阿弥陀佛”。
潘贵诉完了,并不肯走。
柳剑染就问他为甚
潘贵就实言道:“大爷,柳爷,小的还想等这婆娘醒了来,好与她一封休书,小的从此宁愿单身。”
潘贵好酒。
所发月前够买酒喝,他就满足了。
那玩意儿已坏,不能传宗接代,今朝有酒今朝醉。
柳剑染不知他心病,便建议溪墨将潘贵调去马厩。“他好酒,无酒就不活的。让他去庄子办事,只会出错儿。马厩清静,只要马儿喂足了,随便他高卧。”
溪墨同意了。
真相俱都大白。
甄氏心里清朗不少。
底下小厨房的人也都喘了口气。
秋纹在旁,却是沉默。这春雁摆明了是冲着她一人来的。只因大家伙儿都在一处吃喝,所以连带着一起遭了殃。
不过她还有一事不明。为甚她喝了水,却是无事她想了一想,忽然明白了。她先来一步,喝的是茶壶里的隔夜温茶。秋纹有温茶的习惯。其他人等,却是喝的缸里现煮沸的。
可她还是皱眉。
自己并不得罪人,但妨碍了别人,成了绊脚石,别人可就毫不留情地整治自己。所以一味示好示弱并不可行,还需将腰板挺直了,一点一点地强大。
潘娘子和春雁被人带去了衙门。
那潘娘子的哥哥听悉了,并不赶来草庐。他深知:她们一去衙门,等着的就是审讯判决,下场必不得好的。自家妹子和外甥女遭殃,身为哥哥的的一点办法也没,潘娘子哥哥少不得憋了气在心里,待二爷回来,又添油加醋一番。
众人散去后,小厨房又恢复了宁静。
甄氏领着人对着大爷拜谢。
溪墨叫她们起身,又对甄氏说道:“老太太叫你来,可见你是最妥当的。只是到了晚间,各处小门儿还是拨几个年轻的小厮看守
第046章 傻人有傻福
史渊还在家里。
来往的,俱是以前的同僚,或者下属。
他住在书房会客,倒是便宜。
有客来,史渊就命人外头守着,奉完茶,即刻退出,一干人等在书房聚会,也不知说的什么。
老太太在儿子的书房安插了眼线。
那眼线回奏老爷日日和清客吃酒联诗,并不谈及朝廷局势。
史老夫人的心,终究还是未悬下。新皇已经登基,大势所趋,有些事上不必过分执着,要当一个睿智的臣子。
只有明君才能得贤臣。当今圣上的皇位终究来路不正,宗亲不服,外戚也不服。与这点上看,儿子不必和朝廷走得太近。
这就矛盾了。俸禄是朝廷供给的,爵位是皇帝亲封的。若公然与皇帝作对,下场又必不得好。
史老夫人的心,还是充斥了矛盾。
大冷的天,她关上门,什么都不干,只是温酒,喝茶,叙话。等访客离了后,等儿子过来吃热乎乎的红烧肘子。
这是老夫人和儿子的最爱。肘子烧得烂透了,又酥又甜,筷子一挑儿,肉就烂盆里了。孙姨娘吃不得这个,说油腻。文姨娘无可无不可。玉夫人茹素,闻都不闻的。溪墨和剑染,对这肘子肉,也谈不上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