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书香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阿琐
尧年爬上床,扶着瘦弱得她几乎认不出来的嫂嫂,含泪道:“嫂嫂,还记得我吗,我是年儿,嫂嫂,我是年儿。”
涵之目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瘦弱的身体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但她的气息渐渐平缓柔和,迷蒙的目光,也透出了几分明亮的清澈。
“年儿”涵之落泪,不自觉地伸手抚摸小姑子的脸颊,“是年儿年儿,你哥哥呢,你哥哥去哪儿了”
李嫂嫂激动不已:“大小姐分得清人了。”
韵之忙凑上来,哭着问:“姐姐,是我,是韵儿,姐姐……”
可是涵之很害怕,韵之一碰她,她就惊恐万状地往角落里缩,但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尧年不放开。
扶意将韵之搀扶开,闵王妃坐下来,看着昔日美丽大方,让她满心欢喜的儿媳妇变成现在这样,后悔当初让她被家人接回去,后悔她自以为将涵之送回娘家是最好的安排。
“母亲……”然而不等闵王妃开口,涵之竟先认出了婆婆,喊了声“母亲”后,便是泪如雨下,仿佛将五年来的委屈一并宣泄出来,慌慌张张地爬到闵王妃的面前,寻求来自婆婆的庇护。
“涵儿……”王妃亦是哽咽,“我的孩子,你怎么成这样了,都是我不好,涵儿,都是娘不好。”
扶意拉了拉韵之,她们退了出去,坐在屋外回廊的栏杆上,韵之哭着问:“大姐姐为什么不认得我,因为我是祝家的人吗
第160章 杖责
脸上刺痛的一巴掌,反叫祝镕清醒,面对急躁的父亲,他冷静地说:“爹,先让我把大姐放下。”
便不等父亲让开道,抱着大姐径直往卧房里走。
大夫人见女儿昏睡不醒,追上来问:“你把涵之送去哪里了,难道是胜亲王府祝镕,这不是头一回了是不是,你就这样对待我和你父亲的信任你到底把涵之送去了哪里”
祝承乾虽盛怒,也不舍得儿子遭妻子责骂,进门拦着妻子道:“你先出去,我来问他。”
大夫人不依不饶:“你又想包庇他,他做什么你都有道理,等有一天他弑君杀父,我看你还怎么包庇。凭什么叫我出去,好歹该让我知道他送涵之去哪里,这是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所以就糟践成这样”祝镕突然开口,几乎是二十年来头一回顶撞杨氏,他满目的嫌恶,高高大大的体格,气势上就压制了这个女人,“大姐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你要把她关起来,我看这家里最见不得人的,该是你这个不配做娘的。”
“畜生……养不熟的野种,你就是个养不熟的野种!”大夫人气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栗,指着祝镕对丈夫叫嚣,“祝承乾,你今天不处置他,我跟你没完。你看见了吧,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他现在目的达到了,成了祝家的子孙,别说我,他早晚连你也不放在眼里!”
祝承乾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拳,第一次又仿佛曾经无数次,这样陌生地看着儿子。
他不信儿子会忤逆自己,他不信儿子会对自己也说出同样的话,二十年来他倾注所有的心血来培养他,从他会走路起,从他会说话去,从他拿着筷子自己吃下第一口食物起……
“祝承乾!”大夫人尖叫着,“你有没有听见我的话”
“跪下。”祝承乾痛心疾首,“跪下,向你母亲赔罪。”
祝镕根本不看这夫妻二人,从桌边取了一碗茶,指尖沾水轻轻泼在涵之的脸上,昏睡的人缓缓醒转,但尚未清醒。
他冷漠地对父亲和杨氏道:“有什么话,我们出去说,大姐就快醒了,别吓着她。”
这一边,扶意和韵之顺利回到内院,李嫂也好好的在,她将大小姐交给三公子时,还没察觉出什么异样。
但老太太却说,儿子和媳妇半途折回来,不知要做什么,但回了兴华堂后就没动静了,扶意和韵之不免替祝镕提心吊胆,害怕叫大老爷和大夫人逮个正着。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俩姑娘才洗漱换了衣裳,正要来伺候祖母用药,迎面见争鸣满头大汗地跑来,在院门前团团转,求爷爷告奶奶地,让他见老太太。
“争鸣!”韵之上前问,“我哥怎么了”
争鸣哭着说:“二小姐……公子正挨打,大老爷要打死他了……”
韵之急得往门外冲,被扶意拽着:“你去管什么用”
“可是、可是……”韵之脑袋里一片乱,见芮嬷嬷出来问什么事,便一头闯进去,向祖母搬救兵。
兴华堂里,平珒和映之、敏之,被嫡母叫到屋檐下跪成一排,活生生听里头呼呼作响的鞭声。
姑娘们受不住惊吓,哆嗦着掉眼泪,王妈妈却在一旁冷冷地说:“姑娘们跪好了,更竖起耳朵听好了,这就是不敬嫡母的下场。三公子就算是大夫人亲生的,该打还是要打,姑娘们和小公子将来,可别学了不好的去。”
屋子里,祝镕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祝承乾衣袖挽起,手上握着三指宽的木杖,一下下抽打在儿子的身上,逼他说实话。
祝镕宣称是带长姐去看病,今日只头一遭,可大夫人如何能信,一口咬定他是送涵之回王府,要他把其他人一并供出来。
她一遍遍刺激着丈夫,说这是个养不熟的野种,说祝承乾二十多年的心血白费了,早晚栽在儿子的手里。
如今他认祖归宗,成了名正言顺的祝家子孙,往后再也利用不上他这个父亲,祝承乾就等着被自己养的儿子,欺压到头上来。
平日里,祝承乾不至于被妻子如此激怒,可今天他亲眼撞见所有的事,被儿子当面顶撞忤逆,更不论怎么问都撬不开他的嘴,仿佛二十年的心血被践踏在脚下,一时怒火攻心,手里的板子也发了狠劲。
纵然祝镕一身筋骨,体魄强健,也挨不住毫无抵抗的鞭打,直挺挺的身子渐渐摇晃起来,背上如火烧刀割般痛苦。
但祝承乾到底有了年纪,这般发狠劲抽打极耗体力,他很快就累得举不起胳膊,将木杖丢在地上,坐在一旁大口喘气。
大夫人冷笑:“我就说,老爷养了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您还总不信,这小子若能和您一条心,我把脑袋摘下来,给你们当马球踢。”
祝承乾瞪向她,可今日大夫人占理,毫不惧怕,讽刺道:“这就完了打几下不痛不痒的,做戏给谁看这是没骂到你头上,没说你见不得人,好啊,我是无所谓,也不知明着暗着背地里被这畜生骂了多少回,可怜老爷,二十年心血换来这么个忤逆的孽障,更可怜老爷,如今连句真话都听不得。”
“你闭嘴!”祝承乾呵斥妻子,“你别忘了,镕儿也是你的儿子。”
大夫人嗤笑:“得了吧,我可生不出这样忤逆的畜生。”
祝镕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瞪着她:“可不是,您生下来的,还没能忤逆得上,就先被逼疯了。”
第161章 能屈能伸
韵之一哆嗦,仿佛那板子打在她的身上:“那我也不选这法子,多疼啊。”
听得屋外有动静,两人再趴在床上看,隐约瞧着,像是老太太退到了外间,把里头屋子让给了父子俩。
韵之轻声说:“大伯和我哥多半没什么事,但和大伯母这梁子是结下了,明明二十年来,他对养母是恭敬有加、唯命是从。如今养母成了生母,却突然转变态度,估摸着大伯母也得懵。”
扶意想起祝镕之前提到过,为了让大老爷记住他的生母而故意闹别扭,他深知自己受宠爱是因为生母,因此哪怕委屈自己从此做大夫人的儿子,也一定要再次让父亲记住已故之人。
这次的事,看来他在紧急时刻,就想好了如何应对大老爷,想必从被发现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做戏,不论是挨打还是顶撞忤逆,都为了最后能将戏圆满。
想到这些,扶意不禁放心了。
“听说平珒和映之她们就跪在门外听我哥挨打。”韵之的指甲,在窗台上抓的吱吱响,恨道,“大伯母真是太恶毒了,会吓坏他们三个的。”
扶意说:“她是我见过,最爱给自己断后路的,就总觉得这些孩子们离了她不好活,而不想想二十年后她老了,连走路都要人搀扶时,孩子们正当盛年,只要轻轻踢一脚,就能把她的拐杖踢飞。可她就觉得那时候,依然是人人都害怕她,要仰仗着她来活着。”
韵之很赞同:“平珒若能孝顺她,我跟他们杨家姓,我要是平珒,二十年后好好奉养姨娘,让她喝西北风去吧。”
只见李嫂嫂到窗下来,见她们在这儿伸着脑袋,就不绕进门了,说道:“老太太把小公子和两位姑娘接到清秋阁去了,让言姑娘和二姑娘过去帮着照看,别吓坏了她们。”
“李嫂嫂,你看着我哥这里,别叫大伯再打他。”韵之叮嘱后,带上扶意便找弟弟妹妹去。
屋子里,祝承乾看着下人给儿子上药,全部伤痕都没落下后,自己又再查了一遍。
他手上没轻重,不慎触碰到疼得厉害的地方,祝镕禁不住身体一哆嗦,祝承乾立刻紧张地问:“伤着筋骨了哪里疼的厉害,你不要死撑着。”
祝镕却披了衣裳,站到地下说:“没有伤着筋骨,爹没舍得打,母亲她又能有多大力气。”
祝承乾说:“我哪里是舍不得打你,我是老了,打不动你了。”
祝镕跪下道:“父亲息怒。”
“你到底带你姐姐去了哪里,这样子出门几回了”祝承乾痛心疾首地问,“我那样信任你,把这家里大事小事都交代给你,你就这样背叛我”
祝镕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带大姐去看病,带她出去走走,父亲多久没见过您的女儿了,大姐疯成了什么样,您知道吗”
做父亲的,一时语塞,避开儿子的目光:“你事先对我说,向我有个交代,也不至于今天被她撞个正着,你若是我,你不生气”
祝镕听得出来,父亲根本不在乎女儿到底怎么样了,哪怕是去了胜亲王府恐怕也无所谓,但是他害怕被自己背叛,害怕养了二十年的儿子,从此不和他一条心。
“您和母亲……怎么回来了”祝镕道,“不是要明天才回来”
“王妈发现钥匙不见了,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没带出门,还是遗失了,便向你母亲禀告,你母亲生性多疑,自然要返回家里来找。”祝承乾恼道,“你有本事偷王妈的钥匙,为何不再配一把,岂不是更便宜”
祝镕故意道:“孩儿……第一次,就被您逮着了,哪有时间去配钥匙。”
“还撒谎,你是第一次”祝承乾不信,那院子里每道门上看守的婆子都倒下了,儿子里里外外全打点仔细,若非被王妈发现钥匙不见了,明天他们夫妻俩回来,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祝镕镇定地说:“在外类似的事不是头一回,这些年为皇上明察暗访,高门贵府进出无数,这点伎俩,儿子还是有的。但在家里,当真头一回,儿子就不配做对不起您的事,还以为今天万无一失,没想到被逮个正着。”
“你还委屈”祝承乾又爱又恨,舍不得他跪在地上,怒道,“站起来说话,你少装可怜,合着在老太太这里,我不敢动你”
祝镕起身道:“我是祖母带大的,也是大姐带大的,眼看着她要枯萎了,我实在不忍心,爹,把大姐放出来,让她在祖母身边可好”
祝承乾干咳一声:“这件事再议,我不会不管涵儿,先说今天的事,你想想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话,你对她一向恭敬,今天为什么字字句句都戳她的心肝”
祝镕再次跪下:“儿子心里一直憋屈这件事,这些日子那么多的贺喜恭维,每一张笑脸背后都是在讽刺嘲笑我可悲的身世。原本我是谁生养的,儿子当真不在乎,可现在人人都认定,我是为了前程而拼命往脸上贴金。父亲的用心自不必说,您事事处处都是为了儿子,但母亲她……”
他顿了顿,当着父亲的面握紧拳头道:“儿子是看在
第162章 延仕的忠告
原打算将大姐送回家中后,祝镕还要赶回禁军府,不料横生枝节,待他完全脱身离家,已迟了大半天。
公务之上,有开疆为他张罗,并不耽误什么事,不巧闵延仕刚好找他,一等就是半天。
“开疆说你很快就来。”闵延仕道,“我才坐一坐等你,结果越等越久,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对不住,家里有些事耽误。”祝镕说着脱下外袍,牵扯了身上的伤,口中不禁嘶了一声。
闵延仕忙问:“受伤了”
祝镕毫不掩饰地说:“叫我家老爷打了几下。”
闵延仕不禁皱眉,祝公爷眼下还能有不顺心的事最喜爱的儿子不仅仕途顺畅,连认祖归宗的大事都圆满解决,怎么反而打起儿子来。
祝镕见他一脸关心,笑道:“不碍事,他早就打不动我了。”
闵延仕摇头:“何苦来的,伯父为了你的事,操了不少心,你何苦气他。”
祝镕摇摇手指头:“打住,你再来教训我,我才不值当。”
闵延仕说:“同窗里,从小就你最会闯祸,偏偏又最被父亲疼爱,我们这些老老实实的,一年到头还听不见几句夸赞。”
祝镕玩笑似的说:“要不,你替我去挨打。”他看着闵延仕说,“最近你我像是又热络起来,有一阵子,你见了我分外客气,说话都憋着一股劲似的,我也不敢招惹大公子。”
闵延仕道:“从小我就不服气你,你还不知道最近越发想明白了,憋着也是一个人憋着,往后我就坦荡荡的嫉妒你、羡慕你、不服你。”
祝镕大笑又牵扯背上的伤,一脸痛苦,不免念老父亲:“真是下了狠手。”
“怎么样”延仕关心道,“别硬撑着,仔细伤了筋骨。”
祝镕摇头:“不碍事,你呢,找我有什么事。”
几句话一打岔,闵延仕都忘了自己来的目的,便正色道:“两件事,一是你的婚事,我娘递了帖子,有心撮合你和初霖,被你家大夫人婉言谢绝。”
“这我知道。”祝镕说,“令妹出身高贵,我配不上她。”
闵延仕恼道:“何必讽刺我,我妹妹什么人品,我还不清楚”
祝镕忙作揖道:“多谢大公子。”
延仕再道:“就是来告诫你,虽然你家大夫人是婉言谢绝,也没张扬出去,可在我娘和妹妹眼中,就是奇耻大辱,她们已经闹到贵妃跟前,这件事还没完。”
祝镕再作揖:“兄弟心领了。”
“你自己留心着。”闵延仕说罢,从怀中抽出一张像是账目的单子,轻声道:“另一件事,你且看看。”
祝镕接过纸张,匆匆一眼后,不禁蹙眉仔细再看一遍,同样低声问道:“行军粮草”
闵延仕颔首:“金将军此去攻打明莲教的军需耗费。”
祝镕问:“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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