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就跪倒在秦无为脚边,一个劲儿的嘭嘭磕响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你!你!”秦无为被气得浑身直哆嗦,将那只手抬起来、放下,又抬起来、又放下。如此几次三番,最终还是打消了把秦孝廉活活拍死在当场的冲动。
作为一代巅峰半神强者,他气机控制得极好,哪怕是在如此躁乱的情绪波动中,都没有丝毫威压外泄。可即便这样,还是给秦孝廉吓得嘴唇乌青,汗流浃背,恨不得当场尿了裤子。
“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兄妹亲情,真能比家族颜面重要?”秦无为最终沉沉一叹,拍着大腿在旁边的石椅上坐了下来,“奈何我燕京秦家,竟出了你们这些无能之辈!那小野种满打满算二十岁出头,饶是再有天赋,顶多也就是个内劲修为,你们居然拦不住?还能让他把人带了回去?这要是传扬出去,岂不令全天下嘲讽秦家无人可用?”
秦孝廉撇了撇嘴,低低的提醒:“老祖宗,那小孽畜名叫林宇,外界又唤他林子轩,可可不是内劲修为啊”
秦无为瞪了瞪眼,错愕半晌,面色倏而恢复如初。
“便是化境又能如何!有如猪狗一般的货色,杀之易如反掌!”他纵然心底感到震撼,不过当着玄孙儿的面不能表露出来,佯装出气急败坏的模样,“你们啊!你们!让一个区区化境欺负成这般德性,真真丧尽了秦家的脸面!”
秦孝廉把脑袋埋得更低,喉结滚动,小心翼翼的道:“老祖宗,那那小孽畜他他是”
秦家老祖宗秦无为吹胡子瞪眼:“是什么!”
“是”秦孝廉偷偷瞥着他,连嗓音都在打颤,“是一尊半神。”
秦无为:“”
老东西登时就一副活见了鬼的表情,恶狠狠揪住了玄孙儿的脖领子,怒冲冲问:“你再说一遍!”
秦孝廉都快哭出来了:“老祖宗啊,就那小子,还被人尊称什么华夏天骄,十八岁就是化境了,二十来岁晋入了先天境,古今第一,无人能及”
秦无为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二十岁的半神?”
“嗯,二十岁”秦孝廉哭丧着脸,“而且是半神巅峰。”
秦无为:“”
乱了乱了,全都乱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醒转过来,满脸涨青:“哼!不过是仗着灵气复苏罢了,里面掺着多少水分。根基不牢靠,未必抵得过老夫一巴掌!”
秦孝廉张了张嘴,本想提醒林子轩是在灵气复苏之前晋入的半神境,不过见自家老祖宗脸色很糟糕,不得不悻悻作罢。
秦无为将玄孙儿扔在了地上,怒冲冲起身:“我闭关二十余载,江湖事多不知道了。你且先回家,我去大道宗见一见萧兄和苗兄。”
其实他心底有点儿发慌,这次出关给他的冲击着实不小,连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都晋入半神了,到底怎么回事?修真界发展到了什么程度,莫非昔年的好兄弟,都早已把自己甩在后头了?
岂料听闻此话,秦孝廉直接嚎啕大哭,眼泪止也止不住,凄凉之态令人动容。
秦无为眨巴眨巴老眼,怒道:“你哭个甚么!”
“老祖宗,老祖宗啊!”秦孝廉跪爬过去,牢牢抱住了他的腿,“大道宗您不用去了,现在的大道宗已经完了!”
“这叫什么话!”秦无为瞪圆了眼,“萧兄呢?”
“死了,萧宗主死了。”
“什么!萧兄竟然”秦无为身子猛地一晃,“苗苗兄没有为他报仇?”
“死了,苗长老也死了,死在萧宗主前面。”秦孝廉回答得倒也干脆。
秦无为的眼睛登时就红了,将拳头攥得嘎吱作响,咬牙切齿:“这究竟是何人所为!焉敢戮杀我的兄弟,老夫与他不共戴天!”
“就是那个小孽种啊!”秦孝廉仰起沾满泪水的脸,哀声道,“为了争七王之位,林子轩林子轩把他们都杀了!”
轰!
秦无为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半神强者的浑厚气势弥漫方圆数里,将哭哭啼啼的秦孝廉直接掀翻了出去。
“孽种!孽种!”秦无为满面狰狞,厉声咆哮,“我要宰了你!”
第1472章 咄咄怪事
消息很快就传扬开了。
秦家老祖宗秦无为出关,誓要戮杀江南林子轩,为已逝的半神强者萧风桀和苗纯兮报仇雪恨!
东方修真界轰然震悚,许许多多的武道者们隐隐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这一次东海望断崖矶的“七王擂”,只怕要相当棘手了。
倘若仅仅是一位半神强者发出这种挑衅,估摸着也真就没几个人会当一回事儿,林子轩砍掉的先天境已经不少了,但秦无为的身份不同寻常啊。黑暗后,华夏天骄同燕京秦家的梁子,大家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而今再平添了大道宗的笔笔血债,更是纠缠不清。
真要按辈分来算,秦无为是秦湘云的老祖宗,而秦湘云又是林子轩的亲娘,这怎么打?真要打起来,岂不是犯上作乱?
江南嘉安林家府,秦湘云扯着林宇的手,语重心长的告诫:
“宇儿,你在修真界的名声本就不好,人人都暗戳戳讲你冷血残酷、杀人如麻,这次可不能再败坏了。秦无为纵有千般不对,那也是燕京秦家的老祖宗,论辈分不知比你高到哪里去了。修真界最忌讳打破伦理纲常,你同他打,无论赢了还是输了,全都赚不出一个道理来。乖乖听娘的话,老老实实在家待着,绝对不可以去参加七王擂。”
林振亭坐在旁边,拍着大腿,一个劲儿的唉声叹气,嘴里嘟嘟嚷嚷:“这他妈叫什么事儿啊,秦无为好歹也是长辈,论辈分咱们小宇还是他玄外孙,怎么能”
“你费什么话!”秦湘云没好气的瞪了丈夫一眼,“别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还不快过来劝劝儿子。”
林振亭皱着眉,闷闷的道:“小宇,你妈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你要真和秦无为在东海望打起来,难保让人瞧了笑话。听爸妈一句劝,这次的七王擂,咱们就别去了。”
秦湘云将儿子的胳膊抱在怀里,强挤出一抹笑容:“宇儿啊,你看看,连你爸都这么说,那你就在家里待着吧,咱们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要不你找王土地下棋也行啊。外面该怎么吵、怎么闹,就任由他们折腾去,同咱有什么关系嘛?”
作为母亲,她反而不怎么担忧儿子参加七王擂的安全问题。最害怕的事情,是林宇一时冲动,在东海望砍了秦家老祖宗秦无为的脑袋。
那这事情就大条了
从秦无为到秦湘云这里,隔着五六代人,除了那点儿稀薄的血缘关系,感情自然是没有的。可即便再没有感情,那也是长辈啊!
儿子真要把秦无为给砍了,势必要背负着“屠戮尊长”的千古骂名,哪怕是在现代社会,这禁忌也绝对、绝对碰不得。
华夏天骄,第一次被世俗道德逼入了绝境。
林宇皱着眉,从旁边的桌案上,将那封文笔犀利的战书捏起来,冷声道:“妈,这封信,是由秦无为口述,秦孝廉手写的。咱们都看过不止一遍了,字字句句,除了孽畜、便是野种,同泼妇骂街无异,你让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秦湘云脸色变了变,急忙从儿子手里将那封信抢过来,团了团,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你在乎这个做什么嘛,既然撕破了脸,肯定是怎么难听怎么骂咱们挨几句骂,又少不了几块肉”她说着说着,忽而抽噎了一下,再度扬起脸颊,眼圈儿已经泛了红,“是妈妈对不住你,让你受委屈了,可你你就听我这一次好不好?别去东海望,算妈妈求你了”
林宇沉默了半晌,无奈点头:“好,只要燕京秦家别蹬鼻子上脸,妈,我听你的,这次我不去。”
可秦湘云依旧不放心,还把洛晓晓啊、薛雨薇啊这些姑娘家全找过来了,让他们成天看住林宇,在七王擂结束之前,绝对不能踏出林家府半步。若非张碧瑶早在一星期前就回了天岚宗,只怕也要被她拉过来凑数。
这操作清晰论证了何谓形式大于实质,林宇真要想走,任谁也拦不住,秦湘云作为母亲,不过就是图个心安罢了。
林家府的小花园里,唐娇直言不讳:“真不理解秦阿姨是怎么想的,为什么非要拦着不让去,要是我有这么混蛋的老祖宗,早就冲上去揍一顿了。”
薛雨薇用一种瞧弱智的眼神儿瞅着她,抿了抿小嘴:“秦无为要给好兄弟报仇,这次是奔着拼命来的,绝非冲上去揍一顿就能解决的事儿。秦阿姨是担心双方交锋失了分寸,到那时逼不得已,势必要闹个你死我活。”
洛晓晓附和着点了点小脑袋:“总之,林宇不能出手,哪怕受点儿委屈,也只好忍着。”
道理显而易见,哪怕当初西鲁杨家的老祖宗杨鼎峰那么混蛋,最后也是被林宇所杀,而不是让杨不悔动手。哪怕昔年上庸梁家、中海蒋家面目可憎,自食恶果也就罢了,从来没说要斩草除根啊。
以下犯上、屠戮尊长,不管有没有道理,传扬出去总归是好说不好听。
洛晓晓美目怔怔望着那紧闭的房门,幽幽轻叹:“他心里肯定觉得难受,我却帮不上什么忙。”
“其实我觉得,先生根本就不在乎什么骂名不骂名的,他要杀秦无为,眼都不会眨。”唐娇道,“就是顾念秦阿姨的情绪罢了。”
可无论怎样,林宇说到做到了,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潜心悟道。莫要说是出林家府的门,就连自己的屋子都没迈出一步,直到
8月6日这一天,钟若曦先一步抵达了东海望。直升飞机尚且在高空盘旋的时候,她透过机窗往下瞧,就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群,聚集在小岛上,称之为“摩肩接踵”也毫不为过。
“这么多人啊,还有两天才开始呢。”许方婧惊诧道,“原本修真界对七王擂毫不挂心,就因为一个秦无为,全都被吸引过来了。”
“这同样大大出乎了我们的意料。”钟若曦蹙起秀眉,眸底泛起了丝丝厌烦,“很多人都想瞧个热闹,却背离了我们的初衷。”
许方婧神色迷茫:“处长,我不太能理解。”
“我们召开七王擂的目的是什么?”钟若曦的语调有些清冷,“一来是给国际联盟交代,二来是稳定华夏修真界的秩序。但现在呢,变成了秦无为报仇雪恨的舞台,难道还不够偏颇么?”
正在这个时候,传来驾驶员的声音:“报告长官,请求降落,请求降落。”
钟若曦坐直了身体,冷声道:“允许降落。”
直升机在东海望上空盘旋一周后,缓缓降落在了沧海门外那片最大的青石广场上。
夏日的海风和煦而又温暖,海天一线,尽是无穷无尽的蔚蓝。钟若曦跳下直升机,在听取了手下人的简短汇报后,直接闯进了沧海门的议事大厅,当着一干门内强者的面质问:“冯沧松,有人反映你在岛上借机抬高物价,以此牟利,一斤鱼都能卖到三两黄金,你给我解释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东海望聚集了这么多修真强者,自然是要吃喝的。钟若曦刚刚踏上这片土地,就听到提前来此驻扎的手下人告状:
冯沧松在岛上做起了大买卖,哪怕是一斤鱼,都要卖到三两黄金!
就算是在物资匮乏、货币崩盘的黑暗时代,这价格也同抢劫没什么区别。
我滴个乖乖,吓死人了!外派的那点儿公费根本就不够用,以至于最近大家都在啃从燕京带来的压缩饼干,就着冷水过日子
冯沧松黑着脸,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钟处长,实不相瞒,我今天召集门下强者齐聚议事厅,就是为了讨论岛上物价的事。”
钟若曦将一个身份貌似颇不俗的白胡子老头儿揪起来,自己在对方的椅子上大咧咧坐了下去,瞧着二郎腿儿问:“那你讨论出什么结果来了?”
冯沧松闷闷道:“我们准备将现有物价,再翻一倍。”
钟若曦:“”
她差点儿没直接蹦起来打人,冷冷的盯着冯沧松,道:“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钟处长,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们的情况。沧海门久居东海,世代自给自足,哪里来过这么多人啊?”冯沧松苦兮兮的道,“门内资源有限,莫要说是涨价了,往后会是有价无市,吃没得吃、喝没得喝”
钟若曦用一声嗤笑打断了他的话,微眯起了眼:“你少跟我装模作样,世人皆知,东海物产丰饶、鱼虾成群,全天下都没东西吃,也绝对饿不到你们,装什么穷?”
冯沧松脸都绿了,径自抬手往外点了点:“钟处长,渔船就停在小码头,您要是不信,自己去瞧一瞧看一看。自从在东海望折腾什么七王擂,这方圆百里之内,连个鱼虾影子都瞧不见!”
钟若曦俏脸蓦地变色:“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我哪来的胆子,有必要骗您么?”冯沧松满肚子窝火,两手一摊,“岛上的鱼虾,都是我派小弟子们出海,跑去好远好远的地方打上来的。岛上这么多人,供给困难,价格抬高不是很正常么?现在跑来凑热闹的修真者越来越多,再这么持续下去,我也没办法了。”
钟若曦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离开议事大厅去求证,结果发现冯沧松所言句句属实,没有说谎。
东海望的鱼虾,绝迹了!
连钟若曦都搞不清楚这是为什么,没有任何处理办法,只能放任自流,眼看着本地物价一天天飞涨,有钱人吃肉、没钱人汤都喝不起。
8月7日这一天,张碧瑶率领天岚宗弟子抵达了沧海门。宗主袁落尘没来、大长老公孙仲也没来,这就表明了天岚宗的态度,压根儿不想掺和这些破事儿。
本来袁落尘也不想让天岚圣女来,但张碧瑶知道秦无为的矛头直指林宇,执意要参加七王擂,袁落尘又拗不过这宝贝徒弟,只好无奈应允。
张碧瑶受到了冯沧松的热情款待,恭恭敬敬的请进门,山珍海味的招待,据说一顿饭就给上了36道菜。
无论是华夏天骄的女人,还是天岚仙宗的圣女,这身份都足以让冯沧松拼命巴结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钟若曦,望着铁饭盒里被热水化开的压缩饼干,再也没有了半点儿食欲。
不得不承认,修真界就是自己跟自己玩儿的圈子,外人永远别想挤进来。冯沧松惧怕钟若曦这位十三处处长,却绝对不会尊敬她,至少永远不会像巴结张碧瑶那样的巴结她。
钟若曦用手托住下巴,怏怏不乐的叹息道:“咱们的身份还真尴尬,就跟瘟神似的,遭人怕、也遭人恨,注定讨人嫌呐。”
“处长,我觉得你的理解有偏颇,关键张碧瑶是林子轩的相好嘛,这层关系谁比得了?”许方婧从旁飞了个白眼儿,“要是您同姓林的也有那层关系,冯门主还指不定怎么冲您摇尾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