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更俗
他当即将铜望镜从袁国维手里抢过去,说道:“我最近刚学着推演战局变化,这样的时刻得好生学习。”
“你这时候学个毛孔熙荣都能独当一面,你这时候才认真起来,能赶得及”袁国维哭笑不得,但他一把年纪,也不好意思跟冯翊抢玩耍物的将铜望镜争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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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狈逃回安丰寨,文瑞临扭头看向身边溃兵仓惶进寨,欲哭无
泪,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会败得这么惨。
这一仗,寿州前后调集逾四万精锐兵卒、两万多精壮民夫,即便在溃败前,他们还有三万精锐兵卒、两万精壮民夫集结于梅塘山以南,就这样败了
难道说韩谦真的不可战胜
更关键的,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整个秋夏都没有几场像样的降雨,他们也时时盯站河道冰层下的水流变化,韩谦凭什么在一夜之间就蓄积到将南塘山到乌金岭河谷都淹没的大水
难不成韩谦还真有神通变化不成
徐明珍面无血色,手抓住垛墙边缘,暴起的青筋似要将指掌间的砖石抓碎掉。
徐晋与数名部将在寨前指挥手下少得可怜的扈卫、辎重兵,将一排排拒马、鹿角等障碍物摆到南寨门前的河滩上。
他们要收拢溃兵,就不能现在就如惊恐之鸟般将寨门都关闭掉,但也要防备棠邑兵衔尾追杀过来。
安丰寨内除了一部分负责转运作战物资的辎重兵,更多是前期从战场上撤下来的伤兵病卒;因而永丰寨内虽然有**千兵卒,却没有什么战斗力。
而由于从梅塘山往北,南淝水河都被冰层覆盖住,还没有消融,这也使得上游的大水携带大量的尸体、杂物、浮冰冲击下来后,撑破、堆积的河冰越来越多,很快又在梅塘山北面四里外,形成大的冰塞,使得浑浊的大水被拦住后,很高积高,漫过东侧抢修的驿道,再继续沿着地势往下方河谷漫灌。
徐明珍他们抢先一步乘马趟水逃出来,即便途中集结到两三千兵马,但道路被大水冲垮,新的冰塞又随时会垮塌,他们也只能眼睁棠邑兵仅用六七百甲卒穿插到梅塘山北面,将他们三四万人马都拦截南面。
“乌金岭以北的山岭较为平缓,缺少猿鸟难渡的崇岭险壑割裂地形,即便棠邑兵出击极为果断,但也绝没有可能将梅塘山的所有兵马都拦截下来,霍国公麾下将卒多为精锐,应该会不惜代价的从两翼的山岭密林间突围……”文瑞临宽慰徐明珍说道。
“但愿如此吧”徐明珍声音沙哑的说道,这一刻的他仿佛苍老了好几十岁,眼瞳没有之前逼人的威势,尽是懊悔跟纠结万分的痛苦。
也许是为验证文瑞临的预测一般,天黑之后,往安丰寨聚拢过来的溃卒又开始增加起来——这一仗总算是没有惨到全军覆没。
“快马传告徐嗣昭、赵明廷,接到军令不得有一丝延误,要立即将巢湖西岸兵马,撤到龙潭河以北以防有变!”
徐明珍将数名扈卫召集到跟前,将数封签押过的令函交给他们,着他们立刻乘快马赶往巢州传令;接下来他又签署一封令函着信使立即赶去滁州,着温博接到军令即放弃滁州等城寨,将兵马撤到五尖山脉之间的磨盘谷侍命。
文瑞临知道徐明珍已经丧失夺回乌金岭,将韩谦驱出淮阳山的信心。
一方面要确保巢湖西岸的驻兵,不会受到棠邑兵与左龙雀军的腹背夹攻,必须第一时间撤到龙潭河以北。
要不然的话,等到龙潭河冰层消融,棠邑水军战船强行进入龙潭河,而韩谦再率棠邑兵精锐从淮阳山东坡杀出,他们凭什么认为巢湖以西、龙潭河以南的驻兵能突围出来
难不成他们这时候还有能力在龙潭河两岸,跟棠邑兵再发动一次大规模的会战。
另一方面,他们将一部分兵马撤到龙潭河以北后,棠邑与淮阳山的通道就彻底打通了,他们要防备着韩谦经龙潭河、淮阳山腹地,将更多的棠邑兵精锐抽调到乌金岭来——同时他们败得这么惨烈,也会促使淮阳山里的大小山寨势力,更无挣扎的接受棠邑兵的整编,促使棠邑兵的兵势增大。
特别是左武卫军也杀出桐柏山、淮阳山口,他们要保住霍寿濠三州根本之地,必须将更多的精锐兵马集结到淮阳山以北地区来。
这时候也只能断然放弃滁州城了。
说实话,徐明珍还是迟疑了,要是他们第一时间放弃滁州城,着温博率部不计伤亡的沿龙潭河谷进攻淮阳山东坡,就未必会有今日这一败。
只是文瑞临却不能怨徐明珍迟疑,围三阙一原本是兵法正道,何况他在昨日之前也确信这次有十足的把握将棠邑兵从淮阳山驱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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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珍忧其巢湖西岸的兵马会被我军切断退路,必然第一时间着其撤往龙潭河以北,着令孔熙荣率部出
第六百一十四章 回京(一)
二月底,袁国维与韩道昌他们这一行的任务算是彻底完成,也该踏上返回金陵的路途,回京复旨了。
袁国维、韩道昌动身这天,韩谦与王珺特意出沈家集给他们送行。
天穹飘着绵绵春雨,韩谦怕王珺举伞太累了,他接过油纸伞来,将他与王珺两人都遮挡在雨下。
这天说温润就温润起来了,山麓溪谷间冒出青青的草芽,天地间的颜色也水润多了。
韩谦也不当袁国维是外人,临别时又捡些紧要的话相告:
“乌金岭大捷得之不易,为巩固胜果,我在奏疏里请求朝廷敦促新津侯从武胜关、平靖关往北进攻霍州、光州,尽快将光霍两州收归为大楚疆域。而左龙雀军也应随新津侯进入光霍两州作战,而不是留在舒州毫无作为。而寿州军经此重创,但考虑到徐明珍随后还有可能放弃巢州城,将防线继续往后收缩,我棠邑兵在淮西犹承担着极大的军事压力,我这次在奏疏里还特请陛下恩准将棠邑兵扩编为左右两军,到时候还要袁大人帮忙说项……”
“力所能及之事,袁某必不会推却。”袁国维披上雨蓑,朝韩谦及王珺等送行诸人拱拱手,与韩道昌跨上军马,在扈随的簇拥下,沿溪道往南而去。
袁国维、韩道昌他们这一次只需要穿过淮阳山腹地赶到龙潭河上游河畔,便能乘舟东进。
之后又马不停蹄的经巢湖、裕溪河进入长江,三月四日便返回到金陵城。
袁国维没有随韩道昌前往韩府饮宴,直接返回宫中复旨,但踏入宫中的那一刻,他还是能感受到宫里洋溢着微妙的气氛。
会有这样的气氛,袁国维也不觉得有唐突、奇怪的地方。
照规矩,韩谦的奏疏要先送到中书省,不需要他携带进宫。
袁国维回宫后,先派身边随行的小宦前往崇文殿通禀,但一直到天色暗沉下来,延佑帝都没有派人过来召见他过去问话。
陛下不召见,袁国维也不焦急,天黑之后,姜获带着两名青衣小宦,提着两提食盒过来找他喝酒。
月朗星稀,天气也仅略有些清寒,袁国维直接在院子里摆下酒菜,着青衣小宦都退出去,与姜获两人在新月之下饮酒闲聊。
“你就不问问陛下这几天什么反应”姜获见袁国维悠然自得的饮着酒,忍不住先问道。
“乌金岭大捷来得太快、太迅猛,太令人措手不及了,叫各家想拖后腿而不得,还能有什么好问的”袁国维摊手反问道,“总不能怪黔阳侯这一仗打得太顺利,又太出乎人所料了,不给各家时间拖后腿吧
”
姜获摇头而笑,他与袁国维共事多年,交情莫逆,过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说道:“陛下、太后前日夜里召沈相进崇文殿,询问可否着新津侯节度随郢诸州军事,沈相沉默了许久,未说可,也未说不可……”
“陛下除了用他最忌讳的两人相互制衡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大楚开国二十一年,除早初浙东郡王节度吴越之外,便没有设过节度使,现在再开这个特例,往后的事情怕更不好收拾了吧”袁国维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姜获所说的这件事。
姜获也不想多议论这事,只是告诉袁国维有这事,便岔开话题,继续说及金陵近几日发生的其他事情:
“你或许还不知道,枢密院昨日接到信报,说寿州军昨日着手清辙巢州城里的民户——枢密院估计寿州军最快可能在四月中下旬之前就要撤出巢州,要不然等到南淝水河的水势再涨起来,棠邑水军的大舰能够长驱直入南淝水河,他们会变得更被动。而在你们回来之前,昨日早朝时御史台有官史上书请求给黔阳侯加授棠邑行营都统制置使,总揽淮西军政事务……”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但这样也好,大楚北线正式划为三个战区,多少也能少些牵扯。”袁国维说道。
“新津侯的权势还是太重了,却不知慈寿宫那边为何如此信任新津侯”姜获微微蹙着眉头,眼瞳里带有疑惑的问道。
袁国维这段时间不在金陵,但也能料到李知诰除了之前得以都督襄北五州军事不说外,这次又将直接赐授旌节、出任襄北节度使,应该还是慈寿宫那边在全力推动。
要是大楚北部防线真照三个战区进行调整,淮东负责洪泽浦以东的淮河下游地区,韩谦在淮西负责从霍州东部往寿州、濠州南部延伸带对梁军的防线,规模都不及襄郢随邓均五州组成的西翼战区。
襄北西面经
第六百一十五章 回京(二)
“道昌大人,你再说说,这冰坝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这可真算是鬼斧神工、巧借天力啊”
此时韩府西苑,宾客满座,都迫不及待的围着韩道昌追问乌金陵大捷的详情。
韩道昌奉旨与袁国维一起到淮阳山里劳军,路途颠簸,下巴都瘦尖了,他回到金陵城里,韩府自然是大摆筵席给他洗尘。
以往韩道铭虽然贵为参知政事、户部尚书,即便是韩道铭住的东苑宅子里有什么事情,也没有多少宾朋来贺,但今天韩道昌归来,西苑宅子里有好几十号平时都罕见身影的人跑上门来慰劳辛苦。
乌金岭大捷的消息,早就在十天前才传到金陵,但大捷的消息迅速在金陵城的大街小巷传开,韩府上下也洋溢在满心喜悦的氛围里。
只是从棠邑传回来的信涵语焉不详,短短数百言说了守乌金岭的辛苦,说了寿州军伤亡惨烈,但到底怎么打败寿州军,仅有“夜水突起、席卷河冰溃冲敌营”廖廖数字,如何能满足众人窥私探秘的好奇心
不要说厅堂里的宾客了,走廊前也挤满好些仆从,也将耳朵贴到门上听二老爷这一路见闻。
“我与袁大人赶到乌金岭,棠邑军形势确实是有些堪忧,袁大人对韩谦也是本心,都开口劝说他率部从龙潭河突围到巢湖西岸,韩谦却说破敌就在这时。我们心里还纳闷,但翻越重重山岭赶到乌金岭实在太累、太乏,睡了一夜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到第二天夜里溪河之中便春水鼓涨起来,直至撑破河冰。而韩谦在敌阵前的河道里,早就打下几排栅木,做好拦截河冰的准备。那天夜里韩谦还拉我与袁大人饮酒,两壶酒刚饮下去,外面便报信说冰坝已成。夜里乌漆抹黑的看不真实,我也是一夜没有睡踏实,天一亮骨碌爬起来,你们猜怎么样,乌金岭的河谷里满满当当皆是大水,也不知从何处借来,时辰一到,冰坝垮塌,大水便往敌营冲去,之后的结果,诸位也都知道了……”有人愿意听,韩道昌自然愿意讲,只是面对一群这些见风使舵的宾客,说辞有些夸张罢了。
“你嘴这能耐,怎么不去说书”韩文焕捋着雪白的胡须,当着宾客的面,便笑着数落次子韩道昌这些话太夸张。
“都说韩侯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堪称今之孔明,以往多少觉得言过其实,但乌金岭大捷不恰恰说明韩侯爷早就掐指算准南淝水河冰开破的日子吧”有人也不知真假的夸赞道,只是看他的表情很是认真。
将一干宾客送走,叫无关的仆役都退出院子,这时候夜里已深,厅堂就剩下韩老爷子、韩道铭、韩道昌兄弟、韩端等小辈里的核心子弟,以及乔、陈等与韩家有姻亲关系、可以视为嫡系势力的那几家当家人。
他们要么有子侄迎娶韩家的女儿为妻,要么有女儿嫁给韩家子弟为妻。
乔、陈等家,看上去权势不显,但能与韩氏联姻,哪个在宣歙等地不是树大根深、良田万亩、奴婢成群
韩家能与冯家成为宣歙两州的世家首领,相当一部分是依赖这些姻亲宗族在背后支撑。
甚至这些家跟冯氏也有极深的姻亲关系,仅
仅是皇陵案中跟冯家进行的切割,这时候也不好意思去|舔冯家兄弟的脚底板。
当然了,这几年时局动荡变化莫测,即便是韩家也是几经波折,这诸多家跟韩家、冯家有牵涉,在地方上是几度经受打击,极待重整颓势。
当然了,他们当中,之前因为乔维阎、陈致庸二人得到重用,仅有乔、陈二家与棠邑的关系较为密切,去年就各自拿出十万缗钱粮押注进来;而其他家都还在小心翼翼的观望着,出手十分谨慎,即便是韩谦这次大婚,也都只是意思性的随了一份礼。
乌金岭大捷消息传来,这几家的当家人不在金陵的,也都赶了过来,都恨不得直接住到韩府,早晚到老爷子跟前来问安。
形势都这么明确了,他们要再不下注,黄花菜凉透了不说,要是韩家反过来慈生怨气,他们如何承受得了
这世道不那么讲究三贞九烈、从一而终,休妻另娶、休夫另嫁,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韩道昌这时候才原原本本将韩谦自集结兵马奔袭安丰寨往后的策略及执行情况,叫众人知晓这一切并非侥幸,也叫众人知晓这时候倘若还要犹豫,就不怨韩家以后哪一天会翻脸不认人了。
韩道铭忍不住轻叹道:“早知韩谦那边有此妙计,当初就不该答应慈寿宫的条件。”
“李知诰去掌控襄北,韩谦则觉得无妨,这次也能名正言顺的要求左龙雀军从舒州撤走,而之后棠邑兵扩编到左右两军也就顺理成章起来……”韩道昌说道。
听到这里,陪坐在下首的韩端都禁不住要长吁一口气。
虽然请求左龙雀军撤出舒州去加强襄北的防务,舒州也不会并入棠邑行营的管辖,后续刺史等官吏的任命,将由中枢院司主导,但这也将代表棠邑行营不久的将来,将成为大楚在淮西的唯一军事力量。
而等到寿州军从巢州城撤走,棠邑完成扩军,棠邑或许在兵马规模上要略弱于襄北、淮东,但至少在大楚的框架之内,已是能与襄北、淮东并驾齐驱了。
而居心叵测的说,到时候除了侍卫亲军之外,棠邑将成为距离金陵城最近的精锐兵马,对朝堂的影响力也将迥异于以往。
而想想这距离韩谦重回中枢才过去多久
想到这里,韩端都有些后悔,后悔他当初担心形势,没有选择留在
第六百一十六章 回京(三)
韩道昌在乌金岭,对淮阳山内部的情况,自然要比袁国维了解得更多,当即也跟韩道铭及乔、陈等家的当家人做了说明:
“白马尖往北、华柱尖往东,淮阳山分属霍州、巢州两地的山区,藏匿的丁口估计约有十二三万人左右,但具体的统计或许要等到今年夏秋季才有准确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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