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郭嘉答话,徐庶继续道,“愚兄行走湖海之际,听闻当年丁原等人曾被八部将追杀,幸得吕布出手救下。昔日真相,或许并州诸将知晓一二?”
“吕布?”郭嘉神色一动,肃然道,“元直兄好意,小弟铭记在心!”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来到南北岔路口,不约而同止住脚步。
“阳城一带战火刚刚熄灭,朱俊又在中牟号召勤王。”郭嘉细眉一挑道,“倘若董贼东来,颍川必将生灵涂炭;眼前一别,再见不知身在何处!”
“郭氏族人早已迁居冀州,你如今也算了无牵挂。”徐庶强颜欢笑道,“愚兄此次携老母南下,当去投靠水镜先生,奉孝若有闲暇,不妨前来相聚!”
水镜先生司马徽,本为郭嘉同县长者,为人清雅,学识渊博,曾在颍川书院担任教习,于刘表安定荆州后南下襄阳,已在当地扎稳脚跟。
“小弟此次北上,如袁绍可为人主,自然留下辅佐。”郭嘉坦言道,“倘若不然,自当再寻明主。但刘景升不过坐谈之客,元直兄还需另做打算!”
“刘景升确非雄主!”徐庶颌首道,“只是荆州扼住南北要冲,人口富庶,犹在冀州之上,如今豪杰并起,或许自有雄主前来,伺机取而代之!”
“呵呵~!天下纷乱,时不我待!”郭嘉忍不住笑道,“元直兄,向来只闻良禽择木而栖,岂有守株待兔之理?”
“哈哈~!”徐庶一阵大笑,朗声道,“若无富饶之地做基业,雄主也难免虎落平阳、龙困浅滩,恐怕难有作为!”
两人这一番对话,虽然不过即兴之谈,却是各自性格的体现。
166 顺我者昌 逆我者亡 下
半月之后。
李傕等人率大军东来,兵锋直指中牟。朱俊率部主动出击,结果大败而归,只能据关自守,以待关东援兵。
中牟虽然只是一座县城,但因为地处要地,城池极为坚固。
短时间内,李傕等人无法攻克,众将商议之后,留张济在城外围困,李傕、郭汜各领步骑万人,分兵入寇陈留、颍川二郡,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郭汜率部南下颍川,轻松攻破长社,大肆劫掠之后,又进军颍阴。
颍阴县,本为豫州刺史、颍川郡守治所。此前周昂被袁绍表为豫州刺史,先后与袁术麾下孙坚、公孙越相争,虽然侥幸胜出,却已元气尽失。
西凉军本就凶猛善战,颍川境内多为平原,利于骑兵纵横。周昂得知郭汜大军来袭,自知难以抵挡,主动率部退走,颍阴顿时敞在西凉铁骑之下。
郭汜大军抵达颍阴城北十里,早有探马报上前方敌情。
“校尉大人神威!”军司马伍习大声赞道,“周昂据有豫州一地,曾与袁术、孙坚等人相争不下,如今听闻大人兵马南下,却不战而逃!”
他言下之意,自然是周昂胜过孙坚,而郭汜又胜过周昂。而孙坚曾经连败胡轸、董卓、吕布,且阵斩西凉绝顶高手华雄,可以说是威震天下。
“哈哈哈~!”郭汜仰天大笑,神情之间,极其欢悦。
单论武力,郭汜自知与董卓、吕布差距不小;但说到统兵作战,沙场争锋,他未必就在二者之下,听到伍习这一番恭维,不由欣然受之。
“朱俊乃当世名将,也非校尉大人之敌。”伍习继续道,“倘若太师早用大人为将,何须焚烧雒阳、退守关中!”
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伍习跟在郭汜麾下,自然希望对方的官职越大越好,这样一来,自己也能水涨船高。
“不可妄言太师!”郭汜听到这里,神色一惊,急忙环顾左右。
董卓在他心底积威多年,近来更是喜怒无常,常有残杀朝中文武之举。虽然对军职也有不满,且眼前领兵在外,但要议论董卓的是非,郭汜依然不敢。
至于伍习,与董卓相距甚远,所谓无知者无畏,正是如此。
“属下知错了!”伍习见状,自知刚才口不择言,难免有些后怕,转而说道,“听说此地有个书院,一向极得关东士族推崇,大人可有兴趣一看?”
“嘿嘿~!”郭汜面色一沉道,“俺老郭生平最恨的,就是读书识字,一听到书院、学苑,就头大得很!”
郭汜本是河西马贼出身,与董卓相比,更是毫无见识,只知逞强斗狠。
“既然大人不喜,属下自请领兵前去,将那书院烧个一干二净!”眼见这个马屁又没有拍好,伍习急忙找补道。
“哈哈哈~!”郭汜纵声大笑,欣然道,“好!这样才够痛快!”
中平三年(公元192年),元夕。
数日之前,太师董卓派出快马,邀请军中将校前往郿坞,要在墀香苑设宴款待,与众多儿郎共度佳节。
自天子车驾西迁以后,这等盛事再难复现。众人接到邀请,丝毫不敢怠慢,除去征战在外的李傕、郭汜等人,全都快马加鞭,赶去郿坞赴宴。
吕布仗着赤菟神骏,第一个赶到苑外,踏步入内。在旁人眼中,吕布是董卓的亲信爱将,沿途自然无人阻拦,任其进入墀香苑中,信步游走。
“哼~!”眼见苑中奢华景象,吕布不由发出一声冷哼。
小雪时节与小妹珞伽的谈话,让吕布重新思索起自家前途。最近一年多来,董卓不断封赏族人,对外姓将领却几乎不闻不问,让吕布日渐不满。
当初吕布斩杀丁原,投靠董卓,除去养母被害的仇怨,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则是董卓给了他朝堂仕途上的希望。
但如今看来,董卓的官职越高,声名越是败坏;至于吕布的仕途,却近乎停滞不前,到沙场上建功立业的机会,已经很久没有轮到他了。
“吕将军请止步!前面凤仪亭中,貂蝉姑娘正在小憩。”
不知不觉之间,吕布来到墀香苑深处,前方出现一道石桥,桥下水流潺潺,对面横有一座假山,两名婢女拦住去路。
“呃~?”吕布回过神来,听到貂蝉二字,不由心底一动。
最近两个月来,太师董卓迷恋长生、宠幸美女貂蝉的事,早就已经闹得朝野尽知,而貂蝉这个名字,更是让吕布觉得十分耳熟,心生疑惑。
“吕将军并非外人,何不过来一叙?”就在这时,假山后面忽然有女子开口道,声音软软糯糯,撩人心魄。
背后主子发话,两名婢女不敢阻拦,当即让开去路。
吕布略一犹豫,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踏步过桥,来到假山后面的亭榭,一见其中的女郎,顿时一怔,“小蝉!”
眼前的女子虽然戴有薄纱遮面,但看那模样身段,正是“雪狐”杜玉蝉,沧月的心腹亲信之一。
“嗯哼~!”貂蝉吐气如兰,轻声娇笑道,“吕将军怕是认错人了!”
听到这声轻笑,吕布神色一凝,正要再说,忽然心有所感,纵身跃开。
嗖~!哚~!
一道劲风擦身而过,狠狠劈在亭柱之上,竟是一枚手戟。
“奉先!你意欲何为?”附近苑门口传来一道暴喝,正是董卓到了。后方数十名甲士持矛携盾,严阵以待。
吕布见状一惊,急忙上前数步,揖手施礼道,“此苑景致非凡,末将流连忘返,无意冒犯貂蝉姑娘,请太师恕罪!”
董卓怒气稍减,但仍有疑虑,转头望向貂蝉,“可是如此?”
“嗯呢~!”貂蝉螓首轻点,神态温柔,乖巧至极。
“前方众将都已到齐,你二人随我前去开宴!”董卓见状,终于不再追究,上前携起貂蝉的纤手,当先而去。
吕布神色莫名,紧紧跟上。
时近黄昏,万岁殿上,早有婢女点亮灯火,摆满酒宴;殿前流香渠中,自有美貌女子献上歌舞。
“恭迎太师大驾!”
董卓刚一入殿,数十名将校轰然起立,抱拳施礼,恭声迎接。
“呃呵呵呵哈~!”董卓纵声大笑,神色欢愉道,“诸位免礼入座!今日元夕,孤不邀公卿,只请军中儿郎来此相聚,定要不醉不归!”
场上客人除了李儒,都是军中将校,本就粗鄙不堪,一听董卓这话,顿时喜笑颜开,纷纷落座。
“诸位久在军中,难免苦闷。”李儒得到董卓授意,出列道,“奉太师钧旨,大殿内外的侍女,若有能入眼界者,可自行带回营中,恣意享用!”
“万岁!万岁!”众将一听,不由齐声欢呼,状若癫狂。
“开宴!”
随着李儒一声令下,场上顿时觥筹交错,喧闹异常。有那急色难耐者,比如胡轸、宋杨之辈,更是拉过侍酒女子,当即上下其手,快乐至极。
“老胡,你看太师旁边那女子,莫不是‘雪狐’杜玉蝉?”宋杨享乐之余,不时观察上方,终于按耐不住疑惑。
胡轸瞥了宋杨一眼,警告道,“理她是谁,太师的事,少管为妙!”
“嘿嘿~!”宋杨迷醉道,“若能尝尝那娘们儿的滋味,死也值得!”
“你当真不想活了?”胡轸大惊道,“可别拖累俺老胡!”
两人说话之间,浑然没有察觉一名侍女悄然离去。那侍女从殿外绕到上方,走近貂蝉身边一阵耳语。
貂蝉双眸森寒,略一思忖,随即软倒在董卓怀里,似在哭诉。
“好胆!”董卓忽地一声暴喝,长身而起,“来人,将宋杨拿下!”
不等宋杨反应过来,殿外侍立的甲兵一拥而上,当即将他按倒在地。
“推到殿外,斩首示众!”
随着董卓这声令下,宋杨被推到殿外,转眼化作一颗首级献上。
董卓宛若暴罴觅食,凶戾的目光在胡轸狠狠一瞪,又在殿上一扫而过,森然道,“有胆敢非议貂蝉者,有如此子!”
167 天予不取 反受其咎 上
元夕刚过,陆翊、珞伽就接到邀请,联袂赶往张燕府上。
“张将军,事到如今,只怕要改口称你一声嫂子喽!”陆翊在张燕隆起的小腹上一扫而过,忍不住取笑道。
珞伽上前拉住张燕的手,问道,“看起来得有五六个月了?”
“听医师说,已经五个月了。”张燕毫不忸怩,转而对陆翊道,“山长那位师兄习惯自由,我又岂能束缚于他?这孩子生下来,随我姓氏即可!”
去年四月,韩龙来到黑山,酒醉之后歇在张燕房中,两人终于迈出了最后一步。算起来这孩子差不多在八月怀上,正是韩龙离开之前不久。
韩龙步入炼神多年,真气早返先天。在短短数月之间,张燕能够怀上孩子,看来期间两人没少努力。
“韩二哥往来奔波,为的是师门旧怨。”陆翊略带歉意道,“倘若这事一了,或许能够常伴张将军左右。”
“山长向来坦率,又何必如此安慰我呢?”张燕微笑道,“若是他真的变了一个人,恐怕反难让我心动。喜欢一个人,未必就要把他留在身边!”
被一个人爱,往往拥有力量;而爱一个人,常常获得勇气。
张燕这番言行,很是让陆翊、珞伽动容,两人目露赞赏,不再多言。
“看来为兄来得迟了!”话音刚落,史阿踏步走进门来。
“这次请三位前来,是有要事通报。”张燕见人员来齐,当即进入正题,“杜长从广宗传来消息,公孙瓒在界桥大败,白马义从损失过半,严纲战死!”
“怎会如此?!”
陆翊一听,三人全都神色震惊。
最近数月以来,公孙瓒兵锋所指,沿途郡县大多望风而降。袁绍极为恐惧,甚至主动将渤海太守印绶让给公孙范,以向公孙瓒示好,希望结盟。
公孙瓒屡战屡胜,先后占据冀州、青州、兖州各有一部,任命麾下严纲为冀州刺史,田楷为青州刺史,单经为兖州刺史,风头一时无二。
在陆翊、珞伽前去关中期间,公孙瓒同意与黑山军结盟,张燕留方悦、杜长在公孙瓒军中相助,这才过去不到三个月时间,形势忽然急转直下。
“据信使所言,公孙瓒初战轻敌,白马义从被麴义伏下的弩兵大败。”张燕叹息道,“公孙瓒退到界桥,收兵再战,又被麴义所部正面击破!”
“麴义?”陆翊、珞伽听得一愣。两人听过这个名字,却并不熟悉。
史阿见状,开口道,“此人曾随故太尉段颎在西凉作战,晓习羌斗,麾下练有千余精锐,号称先登锐士。”
先秦之时,天下兵马,若论精锐,步战莫过于魏国武卒,骑战则是赵国胡刀骑士、齐国技击骑士并称。
后来,秦国锐士横空出世,上马能敌赵胡刀,下马能斩魏武卒。荀子曾有言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
先登者,先于众人而登,常指军中先锋。麴义所部,能冠以先登锐士的称号,若非狂妄自大,必然战力惊人。
“嘿~!”陆翊听罢,神色莫名道,“若有机会,我倒想与之一战!”
当年陆翊率部前往管子城相助,公孙瓒见羽林北骑骁勇,这才组建了白马义从。如今麴义连续两次击破白马义从,自然激起了陆翊的好胜之心。
这番话刚一出口,陆翊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麴义如今在袁绍麾下,因为公羊阁的缘故,他这个愿望,未必能够实现。
“于老四佯攻东郡后,本该退回朝歌。”张燕接着提起南部战事,“不想白绕、眭固被壶寿收买,与于夫罗联手进攻东武阳,结果被曹操击败。”
不等陆翊说话,张燕面露愧色道,“怪我一时失察,险些让两人坏了大事,幸亏曹孟德心存疑虑,派人前来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