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星穹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圣者晨雷
活擒他的功劳,要比杀死他的功劳大得多,而且他有的是家财,仅这些财富,就可以买下他的性命才对。
他永远都不能理解程慈与赵和。
赵和迈步过来,冷冷看了他一眼,依旧没有说
一、当年小吏
大秦帝国元辅二年八月。
此时正是秋收时节,在大秦帝国齐郡定陶县外,庄稼地里一片金灿,无数农夫正在田间迅速收割庄稼。
与往年不同,今年这些农夫收割庄稼所用的农具颇有新意,稷下学宫形下院的墨家学子们,将自己的奇思妙想与农夫们耕作的经验相结合,造出了诸多节力便宜的农具,而农家的夫子们则在田间地头指导农夫们播种良种、调制肥料、驱杀病虫,商家的账房们也时不时下来对田间情况进行统计。
一辆囚车正在经过田间的道路,囚车之中,白发苍苍的朱融转首四顾。
他原本虽然年迈,但保养得好,因此满头乌发,但如今作笼中囚一年数月,虽然并未受到太多虐待,可是日忧夜思之下,满头已是一片斑白。
他看着田间地头的丰收景象,不嘴角不由噙起一丝笑。
“我有子弟,赵公诲之;我有田畴,赵公殖之。子弟聪慧,得为学子;田畴大熟,得蒸酒醴。且勤且劳,以报师长;且辛且苦,以祭先祖。我自为之,何求神祗”
不知是谁人起的头,那些农夫开始唱了起来。朱融的囚车之旁,一人抬起头,有些讶然:“这赵公何人”
囚车之中,朱融噗的一声笑:“任大夫何必明知故问,你觉得这赵公是何人”
所谓任大夫,正是任恕。与朱融不同,他现在红光满面,虽是白发苍苍,但却鹤发童颜。他算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年多前的齐郡变乱之中,他帮了赵和不少忙,最后扫尾之时,也是他与萧由配合,安定了齐郡人心。以此之功,朝廷让他直复,回到咸阳为光禄大夫,这虽然是一个虚职,但是正四品上比两千石的官衔,往内可以帮助他回到九卿之位,往外则少不了一大郡郡守。
他这次回齐郡,便是担任齐郡郡守。
任恕捋须笑了起来:“哈哈,若我记得不差,赤县侯现在才十七岁吧,便被百姓敬称为赵公了。农夫歌于田,发乎于心,止乎于情,赤县侯这一年半时间做得当真不错!”
朱融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但他瞒不过自己的心底。
一年五个月之前,他与管权、鸠摩什制造的叛乱,将齐郡弄成了什么模样,他自己心底有数。虽然管权焚历城仓失败,但原本朱融以为齐郡还是会陷入动荡之中,却不曾想,赵和将整个稷下学宫都动员起来,学宫上自祭酒、院正,下至学子、剑士,一律深入到齐郡各地,劝农助工通商,使得齐郡展现出一种特殊的繁荣。
这让齐郡扛过了去年的危机,也让原本岌岌可危的燕赵之地有了一个稳定的后方。虽然大秦在这次与犬戎人的大战中还是吃了亏,但至今没有演变成动摇国本的大乱局。
以此而言,赵和何止做得不错,简直是非常之好。
“十七岁啊……啧啧,我十七岁时,还在琢磨着哪件衣裳穿得好看,哪家的女郎可堪为妻。”任恕又捋着须赞了两声。
“那又如何,还不是为你做了嫁衣”朱融冷笑。
“朱公何必如此愤世嫉俗我此次回齐郡,是打定主意,装聋作哑,唯赤县侯马首是瞻。”任恕不以为然:“什么叫为我做了嫁衣,我接替的是你那个悬了一年半的齐郡守之位,又不是去稷下当山长,要去稷下当山长是那一位。”
任恕向边上一呶嘴,那边有一个青衣人,与他和朱融相比,同样年轻得不象话。
袁逸。
“我是道家,清静无为,所以我也是万事不管。”袁逸坐在马上,比起当初咸阳之变时的袁观使,他现在留了八字须,不但英俊依然,而且还添了几分沉稳。见任恕与朱融谈起自己,他微微一笑道。
“呵呵,上官鸿是镇之以静,你是清静无为,朝廷之事,就毁在你们这等不作为之人身上,偏偏你们这等人,却是窃居高位。还有你,任恕,你老迈还胜于我,却不甘寂寞,再出朝堂,你就不怕晚节不保,最后落得和我一般的下场么”
“朱公,你何必如此恶语相向呢,这一路来,我与袁大夫可都不曾折辱于你啊。”恁恕摇头道。
“将死之人,口出恶言算得了什么”朱融反问道。
“呵呵。”这一次是任恕笑了。
朱融听出他笑声之中的意思:他早在去年叛乱失败之后就该死,但拖到如今,多活了一年半,算得上是捡了大便宜了。
事实上,朱融能够活到现在,几乎让所有人都吃惊。
去年事败之后,他便被槛车送入咸阳。但当时大将军忙着战事,他不回来,丞相上官鸿与太尉李非便没有处置朱融,事情拖到今年初,入寇的犬戎人终于在吃了两场败仗之后退回长城以北,大将军才得以返回咸阳。
回到咸阳之后,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大将军,诸如为庆祝驱逐犬戎之功而定年号为元辅,诸如改革官制在郡之下又设府,忙忙碌碌到了五月份的时候,大将军才想起已经在牢里关了一年的朱融。
但又过了两个月,经过一番折腾之后,大将军又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
将朱融送回齐郡,于历城之中凌迟处死,然后枭首传谕齐郡各地,以慰士民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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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心有大惑
就在审期之子审谔接到任恕与袁逸的同时,在历城之外,清泉寺后方的蔓殊陀华花花圃,数名学子正在割取花乳。
“鸠摩什上师的这个药方,还是挺管用的,我听闻去年在与犬戎的战事之中,许多受伤将士战后处理伤口,都依赖于此,才不致痛死。”审期望着这一片花海,深有感触地道:“物可以害人,亦可以救人,只看人心,不在物性。”
在他身前,赵和微微一笑,点头道:“百家之说也是如此。”
审期沉默了一会儿,向赵和拱手:“我明白。”
“若有一日,你能够入掌稷下学宫,当初驱逐墨家的那些博士、教谕,你自可以报复,但其所属学派,不宜尽数驱灭……”赵和又道。
审期愕然:“祭酒何出此言”
“我原本就是天子与大将军不信任朱融所以派来,祭酒这个祭务,不过是便于我调动学宫的力量制约郡守,如今新的郡守与山长既然来了,我这个祭酒明显当不久啦。”赵和摊了摊手道:“接下来,若不出意外,我可能会回咸阳。”
哪怕知道这是必然之事,审期心中还是有些不舍。
他自然会不舍,赵和不仅实现了从其父到他两代人的愿望,拔了他的儿子审谔,还在某种程度上将墨家推进了一步,开辟了墨家今后千年的前景道路。如今墨家在稷下学宫已经兴盛起来,因为其研制各种农工器械的缘故,其根基深深扎入民间,比起以前仅仅是寄托于权贵势力,可谓根基深厚得许多。
墨家、农家等形下学院的各派,不与儒、道去争上层,而专攻于下层,不求闻达,只求生存延续,这个方向定下来之后,原本式微的各家,顿时焕发新生。这让形上院的诸家极为羡慕,也纷纷效仿,就连原属于显学的道家,也开始放下身段,开始深耕于农工之中了。
这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浮图教的撤退,为道家等让出了空间。
想到浮图教,审期抬眼望向正立于蔓殊陀华花花圃中间的莲玉生。
与一年前相比,莲玉生依旧面容如玉,但是双眉微锁,仿佛有着挥不去的愁绪缠绕于其间。
他远远看到赵和,合掌行礼:“二师兄。”
哪怕鸠摩什事发身死,他对赵和的称呼依然没有改变。以往赵和还会否认,但在鸠摩什死后,他反而懒得否认了。
“莲玉生,你已经下定决心了”赵和沉声道。
“是,我心中有大惑,大惑不解,不足以传道,所以我准备要去天竺,我要到浮图开悟之地去看看。”
赵和嘴唇微微抿了抿,目光轻轻闪动。
莲玉生要离开大秦,带领浮图僧们去天竺。
赵和知道,他若是想要挽留,自然会有办法,比如说,将寺产还给浮图教,许其在齐郡的寺庙继续。但鸠摩什所犯罪孽太大,他当时就下定决心,没收所有庙产,严禁浮图教在齐郡传播,此时也不准备改变主意。
“除了去天竺,若有可能,我还要继续向西,往天方、大食和西秦那边去看看,师尊曾说到一个预言,在他寂灭之后,我也曾经梦到绿焰吞噬天地……我要去探究这预言是否虚妄。”莲玉生又道。
关于这个预言,赵和不是第一次接触,当初在咸阳城时,那位来至于阗的霍勒,与他手下奇怪的女占卜师、昆仑奴阿图,便将与他绿焰灭世的预言联系在一起。赵和并不太相信预言,但既然事情关系到自己,也不禁生出些许兴趣。
赵和微微颔首:“若有所得,还请告诉我。”
“那是自然,师尊曾经以为,我是于那灭世绿芒中为浮图教护持之人,但我以为,能当此任者,唯有二师兄才对。”莲玉生看着赵和,笑了起来。
他目光原本极清澈,有如赤子婴儿一般,但此时赵和看着,却觉得其眼神深邃,宛若深渊,无法让人窥到其底。
这或许是鸠摩什那蛊惑人心秘法大成之后的结果。
“此去一别,也不知道何年才能回到大秦,今日二师兄来送我,我心里着实欢喜。”莲玉生又接着道。
赵和抬起脸,望着远处的群山,没有看他:“我不是来送你,只是来看看这边的花圃罢了。”
原来的清泉寺,将在莲玉生离开后更名为清泉山庄,主要作用就是种植蔓殊陀华花。这花的特殊作用,让其成为朝廷的控制作物,禁止民间私自种植。
莲玉生听到赵和这话,面上浮起了一丝笑意。
他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个盒子。
他将盒子递给赵和,赵和有些莫名其妙地接过来,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石头泛着铜绿色,表面不平,还有不少地方焦黑,看起来仿佛被火灼烧过。
“这是什么”
“师尊那一日给我的星星铁,十五……如今是十七年前,星变之夜,绿芒星上落下许多流星,坠至地面多数都已消失不见,唯有此块,为师尊所得。”莲玉生合掌道:“我将它转赠给二师兄,一是我此去天竺,带着它多有不便,恐遗失于外国。二来……我有一预感,此物对二师兄会有大用。”
赵和掂了掂那枚星星铁,原本他是不想要的,但听说是星变之夜绿芒星坠落的碎片,他又改了主意。
“我暂时保管,你回大秦之后,若是想
三、死到临头
“他要见我”正在田间的赵和讶然问道。
审谔用力点头:“正是,他一路上向职下提出了十六次请求,都是要见祭酒。”
“他倒有脸提这请求。”赵和噗的一声冷笑。
提出要见赵和的自然是朱融。
在审谔接到他们之后,他就沉闷下来,再没有给任恕、袁逸上什么眼刺,偶有言语,也不过是三五个字。唯有历城在望时,他找到审谔,向审谔提出要见赵和的要求。
他是囚犯,自然不可能去见赵和,他提出这个要求,实际上是想让赵和去见他。
赵和对此却毫无兴趣。
这厮种种作为,给齐郡与大秦造成了极大的损失,不知多少人因为他而家破人亡。鸠摩什与管权当时都为此付出了代价,可这厮却多活了一年多近两年时间。
在赵和的心中,这厮已成过去,用不着再见了。
“跟他说,我没有时间。”赵和冷冷地道。
“是。”审谔恭敬应了一声,不过神情有些犹豫。
赵和眉头微微撩起:“怎么,你想为他求情”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职下以为,祭酒见见他也无妨。”
赵和哑然一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过是好好先生们的话语,有些人,至死不悔,活着的时候尚且不做好事,要死的时候,怎么能指望他们会发善念”
他伸出手,指了指面前那金黄的稻田:“齐郡今年引种的稻种,我还要对比不同稻种产量差异,事关千万人的性命,哪里得空去与一个不惜害死千万人只为了自己野心的人罗嗦!他的刑期是明日吧,让他安心等死。”
说完之后,赵和便甩了一下膀子,亲自执镰,开始下田收割。
审谔在他身后行礼告退,然后骑上马,又奔向历城。
他径直来到稷下学宫,朱融便被关在学宫的地牢之内。
黑暗的地牢之中,朱融枯坐一隅,靠着墙壁,一直在发呆。
外头传来脚步声,他也没有抬起头。
“朱公。”
审谔的声音传来,朱融这才抬眼往那边望了一下。
看到进来的只是审谔和两名剑士,朱融眼睛又闭上:“他不肯见我吗”
“秋收在即,祭酒忙着劝农,暂时抽不出空。”审谔道。
朱融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可怕的笑容:“也罢,反正损失的不是我……”
“哦,我倒想知道,若我不来见你,我会有什么损失”
他话声未落,就听到赵和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赵和背着手,在四名剑士护卫下走了进来。
审谔有些惊讶,开始赵和分明是不愿意来见朱融的,怎么一转眼就改变了主意
他却不知,在他离开之后,赵和心中一直有些不安,思前想后之后,他终于还是回到了稷下学宫。
朱融抬头看着赵和,略一犹豫。
与一年半之前的赵和相比,现在的赵和,相貌变化不大,但身材体型却有了很大的变化。
如今已经满了十七岁的赵和,身高再度拔高,充足的锻炼和丰富的营养,让他终于追上了普通人的平均水准,不再算是个又矮又瘦的小个子了。而且他的手臂胳膊,明显十分壮实,在力气之上,也应该有了长足进步。
过了一会儿,朱融才开口道:“赤县侯,今年秋收,粮食如何”
“预估所收粮食比起往年要多出三成。”赵和扬了扬下巴,颇为自负地道:“算得上是一个丰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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