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如今这老贼看我们吃了败仗,息了刀兵,竟然欲要拿哀家的性命去安抚大宋?真当哀家是个弱女子,好欺负?”
……
“拟,以哀家的名义邀请大宋朝廷派人参加我大夏新皇登基大典!按照祖制,向大宋称臣,并附送良驹两千匹,牛羊五千头,毛皮一万件…”
“太后!不可啊~还请太后收回成命!”
小梁的话还没说完,下面突然有位老臣上前一步,高声喊道。
“嗯?张宰相,有何话讲?”
讲话突然被人打断的小梁太后眉头皱起,轻声问道。
若是旁人如此,她早就要大发雷霆了,这张宰相,从大夏立国之初就忠心耿耿,一门出了四代宰相,为大夏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所以在在大夏地位极其特殊,深受官员和百姓爱戴。
说起来,这张家人也是宋人。
张家祖先张元,是个才气冲天的人物,在大宋层参加科举考试十几次,无奈年年考,年年落榜,最后对报国无门,对大宋心灰意冷。
当时适逢李元昊立国,初创大夏,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张元和一起落榜,志趣相投的一位好友一商量,既然大宋没有施展才华抱负的机会,倒不如来新建的大夏碰碰运气。
结果,一番毛遂自荐,恰巧入了李元昊的眼,从此张元凭借自己的真才实学,为大夏立下汗马功劳,一路做到宰相,说起来,也是个青史留名的传奇人物。
“太后!请恕老陈冒昧,对于太后的旨意,老臣尚有不解之处。”
“说吧!”
“太后,如今我大夏才刚吃了败仗,军中士气低迷,连年征战,国力下降不说,先前又赔偿大宋数万马匹牛羊,更是雪上加霜。
此番您又割去大辽使臣的双耳…难保大辽皇帝不会恼羞成怒,万一兴兵来犯,我大夏危矣!
即便此事已然发生,无法回转,您又何必再给大宋送什么礼物?
若是平常,这成千上万的马匹牛羊也不算什么,可如今,却好比比雪上加霜啊,这岂不是更加助长了大宋的气势?更加削弱我大夏的实力么?
老臣,实在是不解,还请太后明示!”
“太后!臣亦不解,请太后明示!”
张宰相说完,他身后立刻有不少人附和,皆是文臣之中的栋梁。
其实,不光是他们,即便有很多武将,听了小梁的话,也都觉得疑惑不解,只是他们不敢出声质疑。
“哀家自有哀家的考虑!既然张相和众卿家问起,那哀家便说与你们听便是…
想必,但凡不是痴傻之人都能明白,无论是我大夏也好,大辽亦或是大宋也好,终究是敌人,就像那三国鼎立一般,生死存亡之间,此消彼长,可对?”
此言出,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我大夏立国以来,战火便几乎从未有过停息。但具体是何时开始呢?是从宋辽两国的檀渊之盟开始!
说到底,自那时起,辽国便腾出手来发展国力,如今百年过去,早已兵强马壮,即便是我大夏和大宋联合起来,也不见得能胜的过,是也不是?”
众臣再次掉头称是。
“可是,如此强胜的大辽国,为何依旧怂恿并支持我们与大宋开战?檀渊之盟,那一纸文书,当真能叫大辽有所顾忌?
百年下来,我宋夏两国的愁怨越积越深,双方国力军力,消耗严重。
你们想想,若有朝一日,我大夏和大宋拼的两败俱伤,伤筋动骨之时,大辽会不会兴兵将宋夏两国一举拿下?”
“……”
“一定会!自始至终,辽人都将我们大夏当做削弱,钳制大宋的一枚棋子,仅此而已!
事实上,相较于辽,宋人反倒更加仁义些,数十年来,他们何曾主动犯我?哪次不是我们先发兵?”
小梁太后说完,沉默一会儿,似乎是特意给大臣们思考。
随即,大殿上响起嗡嗡的讨论声,其中还夹杂着些许倒吸冷气的嘶嘶声。
可不就是嘛,平日里大家印象中只知道宋夏之间愁怨甚深,如今仔细一想,大宋好像从来没有主动进犯过,而且每次双方停战,无论输赢,大宋都会送来钱物,绝不失为礼仪之邦。
“哀家叫人割了辽使的双耳,是给耶律洪基老贼一个警告罢了,即便他恼羞成怒,也不敢兴兵来犯!毕竟,是他先毒害哀家在先,理亏的是他才对!
再者,若他们真早兴兵来灭我大夏,大宋绝不会无动于衷!毕竟,名义上,大夏还是大宋的属国。唇亡齿寒的浅显道理他们不会不懂。
还有,哀家不计代价送大宋礼物,并不是送给大宋朝廷!而且,要送给西门庆!
先前他用妖法杀我数万精锐,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大宋朝堂党争严重,宋人多相互猜忌,先前便听闻那西门庆已经被罢官免去兵权了,哀家这一手借刀杀人,若是顺利……”
“太后英明!老臣已然明白了太后的良苦用心!”
“太后英明!臣等叹服不已!”
大殿上,群臣激动万分,五体投地!
好一招借刀杀人计!
第307章 耶律延禧
辽,上京,皇城正殿。
王坐上正端坐着一位须发灰白的老者,脸上的皱纹如刀削斧凿过的山石,棱角分明间无时无刻不充斥着霸气。
是,就是霸气,尽管他苍老,年迈,一双削微混浊的眼睛,依旧摄人心魄,开合之间仿佛能洞察世间的一切。
他就是大辽的第八位皇帝,也是辽史上大名鼎鼎的辽兴宗耶律宗真与仁懿皇后萧挞里的皇长子,耶律洪基。
正殿下方左右两侧的座位上的文臣武将们,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目不斜视。
耶律洪基是老了,可他就像一头匍匐在山巅身经百战的猛虎,依然可以虎啸山林。
大辽部落甚多,势力驳杂,私下里谁也不服谁,可只要耶律洪基还存在一天,他们谁都不敢造次,谁也不行。
“尊敬的皇帝陛下!夏国那个疯女人,竟然敢如此无视我大辽,真是太嚣张了!请陛下下令发兵吧!我愿做先锋,只要五万兵马,不出三月便可踏平他们的王庭,活捉那女人回来扒光了游街示众!”
“哼,皇帝陛下!您若让我做先锋,我只需两万兵马,一月内,将那梁氏擒来!”
“我只需一万兵马即可!”
……
一时间一群身形彪悍的武将脸红脖子粗的争先恐后起身走出座位,跪地单手握拳按在左胸行礼请战。
“唔……”
耶律洪基看着踊跃请战的众将,微微颔首,一时间争论不休的嘈杂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
“都退下,回座吧!”
此话一出,众人不敢再多言一个字,纷纷起身,退回了座位。
耶律洪基的权威,不容质疑。
“此事,便到此为止!”
耶律洪基说完,目光扫视了一圈,见众人脸上都有疑惑不解之色,脸上飘过一抹失望,微微摇头,轻声解释道:
“李崇进已亡故,夏国新皇登基,权利依旧掌控在梁氏手中。此番不过短短数日,她便悄无声息的铲除了异己,整肃了朝堂和军队。
这梁氏,虽是年轻女子,心思亦不可小觑。
即便夏人再不济,终究尚有数十万兵马,如今夏国百姓,受梁氏诱导,正是同仇敌忾,一心憎恨我大辽之时……
此时若起了刀兵,即便能灭了夏,活捉了梁氏,我大辽也必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自檀渊之盟以来,我大辽苦心经营百年的积累,少说也得消耗一半以上。
更重要的是,南边的大宋,百余年来,从未放弃夺回燕云十六州之心,甚至他们历代皇帝,都以灭我大辽为目标。
若段时间内无法灭了夏国……
你们以为,大宋会袖手旁观么?
若他们兴兵来犯,又当如何?
好了!我们终究让他们死了个皇帝,他们割下我大辽使臣的双耳,又有何不可?行了,今日就到这里,都散了吧!散了吧!”
耶律洪基说完,神情略显疲惫的挥了挥手,众人纷纷行礼离去,只有左边第一个座位上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留了下来。
“皇爷爷!如今我大辽国力鼎盛,兵强马壮,即便同时与夏和大宋开战,也不怕他们吧?”
看着文臣武将都zou guang了,年轻人一脸不解,甚至面带不屑的门道。
此少年,正是耶律洪基的孙,耶律皇室正统的独苗,未来的辽天祚帝——耶律延禧。
“延禧……大辽是契丹人的,也是我耶律家的!我且问你,你认为现在我们最大的敌人是谁?”
“皇爷爷,孙儿认为,我大辽最大的敌人便是西夏与大宋了!”
“哎……你呀你!终究还是没有长大!”
耶律洪基看着下方尚显稚嫩的少年,眸子里闪过复杂的光芒。
日中,有哀伤,痛苦,悔恨。还有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目前我大辽最大的敌人,并不在外,而是在内!”
“在内?”
看到爷爷严肃的表情,耶律延禧一脸懵懂,他更加疑惑了,在他看来,大辽的威胁明明是南边的大宋,西南边的西夏王朝,至于最西南角接壤的高昌国,东南的高丽国压根儿就没有资格让大辽当做对手。
“我且问你,我大辽有多少人口?”
“八百余万!”
“又有多少部落?”
“嗯……三十余部。”
“那就是了!八百余万人里,有三百万汉人,这三十余部中,除了各院各宫,皇亲国戚的正统契丹部族外。还有女真等部落!你又知道他们有没有不臣之心?”
“皇爷爷,您怕是多虑了,孙儿看来,只要有皇爷爷在,就是给他们胆子,他们也不敢有丝毫造次。您咳嗽一声,他们都要抖上三天的!”
耶律延禧无懈一顾的撇嘴说道。
“……我么……有我在,他们固然不敢造次,可我又又几年好活……
唉~你如今已二十有四,我年幼时就与你曾祖上阵厮杀,二十岁,便是兵马大元帅,二十三岁,继皇帝位。
青宁九年,平息皇太叔,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重元父子起兵反叛。
大康五年,耶律乙辛构陷你父叛乱,后派人将你父刺杀于狱中,又派人毒死你的生母。后又诬陷皇后与宫人私通,迫于压力,我无奈之下将她赐死。
后来我用两年时间,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于大康七年,才一举将耶律乙辛及其党羽铲除殆尽。
也正是因为我被权臣耶律乙辛蒙蔽,才使得妻儿离我而去,从那以后,我才信奉佛教,不惜大兴土木,只求心安。
和你说这些,平日里没人敢跟你提起的往事,只是想叫你看清楚,无论是耶律重元,还是耶律乙辛,都是我耶律一族,同根同祖之人,就连他们尚且如此,何况其他部族?
如今,我皇室一脉,仅剩你一个男丁。他日,我死后,你又如何能镇的住身边隐藏的虎豹豺狼?
你呀你……如何叫我放心?”
耶律洪基似乎真的是因年迈体衰,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扎心往事,脸上极度疲倦再也掩饰不住,说完干脆闭上眼睛,冲着耶律延禧挥了挥手,靠在座椅中养神。
耶律延禧看到耶律洪基让他离去,又见他果真闭上了眼睛,偷偷冲着他吐了吐舌头,放轻脚步,快速离去。
第308章 童贯的机会
耶律洪基睁着眼睛,靠在宽大的椅背上,仰首望着屋顶,一动也不动,整座大殿,死一般寂静。
此时的他,早已没了方才的霸气侧漏,眼神空洞,混浊,隐约透着的是无边的落寞,和悔恨。
人老了,很容易回忆过去,好的,坏的,威风的,落魄的,不管是睿智的风光的还是卑微愚蠢的自己。
往事的一幕幕,都恍如昨天才发生过一样。
每个人的回忆,都只属于自己。
一但对旁人讲起,就不是真实的自己了。
因为不管你愿或不愿,总会在不经意间或多或少的放大自己的光辉,隐藏自己的黑暗。
这似乎成了人的天性。
“观音……浚儿,朕错了……”
浑浊的老眼,两行热泪沿着他脸上的沟壑蔓延,七拐八拐,也没能滑落……
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对孙子讲自己的辉煌过去,是多么让他心痛,甚至是羞耻。
皇太子是死在耶律乙辛手里没错,他的皇后萧观音也是被耶律乙辛构陷,也没错。
但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听信谗言,并没有谁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