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将自己的儿子打入天牢,那皇太子耶律浚就不会被耶律乙辛毒死在牢狱之中。
若不是他下旨逼的挚爱萧观音服毒自尽,那……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也没有若不是……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耶律洪基疯魔一般,身子颤抖的发出沙哑的笑声…所幸此时身边没人,不然一定会被他这模样吓死。
他在嘲笑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却连自己的过去都不敢面对,连往事都不敢原原本本的和孙子提起。
是了,当年的知情者,如今早就化为尘埃……除了自己。
做了错事,迟早要付出代价……
而今,自己感觉时日无多,而唯一的接班人耶律延禧,实在是……难承大统,大辽很可能,会葬送在他的手里。
他想通了,也明悟了,这大概就是他的报应。
为了弥补对儿子的愧疚,对孙子百般宠爱,最后却等于亲手毁了这个接班人。
说到底,大辽其实是葬送在自己手上,而他的孙子耶律延禧,刚好背了这个锅……
“罢了……此乃天意~”
……
大宋,朝堂之上,满朝文武,包括角色稍显苍白的赵煦,面颊上都带着些许笑容,虽然不多,却是发自内心的笑。
“陛下,西夏新皇登基,特派使臣前来通报,邀请我天朝前去观礼,更难得的是,此番他们还以臣属国的身份,给我大宋进献了上万宝马良驹和牛羊,百年间,还是首次,这当真可喜可贺呀!”
宰相章惇面带微笑,出班恭贺,底下的群臣,也是纷纷应和。
“呵呵,章相公,你是老眼昏花还是耳朵染疾了?人家使臣可是说的清楚,此番少来邀请我们前去观礼是真,可那些牛羊马匹,可不是给我们大宋的,而是给西门庆的!”
一片祥和的气氛中,曾布冷不丁的冷笑两声,站了出来。
“曾布!你此话何意?西门庆难道不是我大宋子民?且不说,先前的大胜,的的确确是西门庆的功绩。
西夏人惧怕他,岂不是合情合理?”
章惇还没回话,身后性格古板率真的许将就站出来指着曾布怒斥。
“嗯,许相公言之有理!西门庆是我大宋子民,夏人给他送礼,也就相当于给我大宋送礼!
陛下您想啊,一个国家,给我大宋一个子民送礼,岂不是比直接送给大宋或陛下更有排面?”
蔡汴呵呵一笑,顺着许将的话向赵煦恭维道。
“可不嘛,陛下,这西门庆就是大宋的子民,送他的,也是送大宋的嘛!”
韩忠彦也不甘寂寞的帮腔替西门庆说话。
谁都知道,西夏此番借着邀请大宋前去参加他们新皇登基大典为由,拿着送给西门庆为名的上万头牲畜的礼物,来给大宋上眼药。
说白了,若按照正常的剧本发展,这就是借刀杀人之计,皇帝一发怒,一道圣旨杀了西门庆都是应该。
西门庆被免官一事,必定逃不过西夏人在大宋的密探们的耳目,毕竟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试想一下,西夏绝口不提给大宋送礼,却在国书上明明白白的写着,这礼物是送给西门庆个人的。
那岂不是说,在他们眼里,整个大宋,只有一个西门庆?
皇帝的颜面何在?满朝文武的颜面何在?
这不仅是借刀杀人,还是人人都能出刀的捧杀。
“几位,你们这么说,莫非是拿了西门庆什么好处不成?是,西门庆是打了胜仗不假,可没了他西门庆,还有章帅,还有西北数十万兵马在,就打不了胜仗了么?他不过是赶上了好时机罢了!
再者说,谁都知道,如今的西门庆无官无职,除了陛下仁慈,给他留了个侯爵爵位,他不过是赋闲在家的一届商贾。
你说,夏人在国书上给一个难登大雅之堂的商人送礼,这不是蔑视我们的陛下,嘲笑我们大宋无人么?”
“曾布!你休要危言耸听!胡乱撺掇,信口雌黄!”
“曾布!老夫问你,居心何在!”
“陛下!这曾布分明就是不安好心!诋毁污蔑有功之臣!”
……
一时间,两方派系炒作一团,大殿上顿时一片喧哗之声,像极了菜市场讨价还价的百姓商贩。
“肃静~肃静!”
看到赵煦神色不对,立在一旁的王贵连忙大声喝止。
待百官安静下来,赵煦才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挤出几分微笑:
“行了!都别吵了!如此小事,竟也值得你们争辩?这区区万余头牲畜,莫说朕的大宋看不在眼里,即便是西门庆,也是看不在眼里的!
这样吧!朕做主,这些牲畜就不给西门庆了!朕就扣下了!嗯,今日在此的诸位爱卿,每人赏赐一匹骏马,一牛一羊!
剩下的骏马,送到禁军使用,牛羊嘛,就派发给受灾之地的百姓,助他们早日恢复生产,度过难关!
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赵煦话音刚落,众人纷纷高呼“陛下圣明!”。
章惇等人笑逐颜开,曾布等人虽然对此结果有些失望,不过也不好在说什么。
毕竟,如今西门庆已经构不成威胁,要不要他的命,也不急于一时。
“好了,众爱卿,你们来商讨一下,派何人前去西夏观礼合适?”
“陛下,我大宋作为天朝上国,而西夏是臣,他们的君主顶多与我大宋的王爵平起平坐。
理应选一位王爷前去!但是……谁都知道,西夏这位新皇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童傀儡,大权终究掌握在梁氏手中。
再者,此番西夏不怀好意,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也不能不有所表示~
依臣之见,就派一位宫里的内官前去即可!”
“哈哈哈哈!章相公,果真好计谋!”
听了章惇的意见,众人忍不住拍手称赞,就连向来唱反调的曾布一派,也突然间变得同仇敌忾起来,便是赞同。
章惇在对外方面,一向态度强硬,深得王安石真传,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打西夏的脸。
你西夏不是新皇帝登基么?我大宋不派王爷,也不派宰相和大臣,就派一个太监前去,看你能怎样~
“哈哈哈哈,众爱卿难得意见统一,朕心甚藯!王贵,宫里的内监都归你统管,你来推荐一位吧~”
赵煦哈哈一笑,看向了王贵。
“陛下,说起来,还真有个恰当人选~”
“哦?是何人?快快说来!”
“此人唤作童贯,也是个入宫多年的老人儿了,此人善于察言观色,聪明伶俐,生的正派稳重,还颇有几分胆识。此前还曾随西门侯爷一道随军去过西北。”
听赵煦让他推荐人选,王贵根本不用思考,直接就报出了童贯的名字。
其实,自从知道了童贯和西门庆关系亲近,他一直想找机会提拔童贯,可是,童贯本身职位就已经没的提拔了,如今在宫里这些宫女太监中间,除了他王贵最大,再往下就是分管各部门的主理太监和女官,而童贯,就是那等级别。
太监本来就出头难,还时常被朝中大臣看不起,想要飞黄腾达,不太可能,想要真正让人尊敬,也只能是皇帝身边的体力人,说白了,就王贵现在所处的一个位置而已。
要不然,就是去抢武将们的饭碗,带兵打仗,冲锋陷阵去。
说起来,比起历朝历代,大宋的宦官们,是品阶地位最低的,宋代的宦官也没有惑乱朝纲的,同时,也是历史上名留青史最多的。
宋代青史留名的太监多大四十三人,其中统兵打仗的,就有二十七人之多。
最有名的宦官大将,如太宗朝的窦氏兄弟,仁宗朝的李宪,都是难得的名将。
当然,这一切,和宋代皇帝不太信任武将有直接的关系。
也正因为大宋重文轻武,同级别的武将总要比文臣矮一头,才给了宦官抢武将饭碗的机会。
“哦?你这么一说,朕道是有些印象!好,既然如此,此番就让这童贯前去吧!”
……
此时的童贯正在自己的房间看书,猛然间打了个喷嚏,他忍不住起身看看窗外,心中琢磨,不知又是何人在念叨他,更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309章 又一个叔叔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为了出人头地,童贯准备了二十年。
有人说,一个成功的人,不在于你的得到了多少财富,鲜花和掌声。
而在于你能承受多少苦难,寂寞和孤独。
得到身为大宋代表,出使西夏新皇登基大典的重任,童贯很开心,却也很平静。
因为他知道,机会也是两面性的,它不只代表着成功,还代表风险。
机会越大,风险就越大。
一个本不该落在自己肩头上的重任,却落在自己肩头了,自己不是王爷,也并非宰相,只是一个黄宫里夹了二十年尾巴,小心翼翼做人,谨谨慎慎做事的内监。
如今,竟可以代表整个大宋了?
自己就这么去西夏了,去参加人家的新皇登基大典?和各国的王公大臣坐在一起?
风光么?风光!
凶险么?凶险!
传闻,西夏的梁太后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大宋派自己一个小小宦官过去……简直与打脸无异。
说不得会被那女人大卸八块,装进盒子里送回来,然后呢?宋夏之间怕难免又是一场战争。
“呵呵……难道真的是上了年纪,就患得患失,瞻前顾后了么?”
童贯看了看铜镜中自己的面容,摸了摸脸颊的胡须,自嘲一笑。
“呵……童贯啊童贯,你苟且二十载,补不就图个出人头地,富贵荣华么?倘若此次一去不回,即便引起一场战争,也能青史留名吧?此生足矣!”
正在这时,外头走廊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转眼到了门口。
“童监事,王公叫小的知会您到他那去一趟~”
一个小黄门在门口探着脑袋笑道,他口中的王公,自然是宫里最大的太监王贵了。
“知道了,你先回去向王公复命,我这就过去!”
童贯客气的说了一声,看小黄门离去复命,才转身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衣冠,又从水盆中沾了些清水,捋了捋胡须。
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在宫里当差,更要注重仪容仪表,因为那不仅代表着他们个人,更代表着皇家的体面。
王贵召唤,童贯万万不敢耽搁,带上门,疾步赶了过去。
“王公,您找我,不知有何吩咐?”
来到王贵住处,童贯恭敬施了一礼。
“呵呵,来了?坐吧!”
王贵看了看眼前恭恭敬敬,穿戴整齐,一丝不苟的童贯,脸上浮现出灿烂亲切的笑容,像一朵菊花绽放。
同时也在心中感叹不已,如此人才,为何自己以前却不曾重视呢?还是西门侯爷眼光毒辣啊,不过,好在自己现在重视也不算晚。
“童贯,咱家叫你来,没别的事情,只为给你道喜,此番你代表大宋出使西夏,这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若非咱家得侍奉陛下走不开,那是铁定要与你争一争的~”
看到童贯落座,王贵笑着打趣道。
他的话有真也有假,童贯这个差事,的确让他有些羡慕,可他这把年纪,功名利禄看的要淡很多,再加上,皇帝身边需要他这样的体己人,的确是走不开。
“呵呵,王公说笑了,若您当真有意,哪里轮得到小人?小人可听说了,这份差事之所以给我,全凭王公在朝堂之上,在陛下面前为我美言。小人对王公的提携之恩,没齿难忘!”
“哈哈哈哈,你这个嘴呀,当真是会说话,如此一来,我便放心了!
童贯,实话告诉你,这次于你而言是个机会,但是,其中也有莫大的凶险!西你之聪慧,想必已经揣摩出来了~”
“王公提醒的是,不瞒您说,对于这次西夏之行,小人已经抱着必死之心了!为了大宋的威仪,我童贯死而无憾!”
童贯说这话时,神情严肃,目光坦荡,倒是真心话。
“哎?如何能这么想?那西夏梁太后固然狠辣,可也多半不会在新皇登基大典上杀你,毕竟,是她们不怀好意在先!
何况,西门侯爷大胜至今不过数月,想来西夏三五年内没有再战的能力。
此番你去,梁太后最多设法刁难于你,落一落我大宋的面子,你小心应对便是!
这个度,你可要把握好,不能辱没的我大宋的天威,又不能得罪西夏太狠。”
王贵交代起来,也是一脸严肃,止不住从座位上起身,踱了几步到童贯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公叮嘱的是,童贯谨记在心,小叔曾对我嘱咐过,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我想,此次前去西夏,最坏的结局就是我身死他乡,不会比这更坏的了。